162【青梅竹马（29）】
东方拓颤抖着手去探阿兰若鼻前的气息，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快！快叫御医！”
御医说：“不幸中的大幸，这几日雨水将泥地浸软，公主的命是保住了，但她患的恐是心症。”
胡里梓在一旁已经泣不成声，她控诉相里鄂：“都是你！都是你逼她的！呜呜……”
相里鄂深吸口气，将同躺在塌上的王后扶住：“你自己都还起不来，就不要担心了。”
“不，我不放心女儿，我要在这陪她。”
“让东方效劳吧，她这样，我也不想回去了。”
相里鄂和胡里梓愕然，没想到东方拓竟然对阿兰若用情至此，便欣慰应承：“那就有劳东方太子了。”
阿兰若昏迷了足足一年，又是在秋末时分，不知怎的，她竟忽然转醒。
醒来发现自己全身被包成白纱布，疼痛自四面八方袭来，她甚至连脚都动不了。
“你终于醒了。”是东方拓，他这一年的努力没有白费，他几乎倾尽两国之力，找来各种奇人异事，奇花妙草，就为了救她醒来。
“我还没死？”但她的心已经死了。
”你没听见我在你梦里对你说的话？你不是想坐船去水虞国找沉晔吗？我就是水虞国的太子，你假装嫁给我，我带你回去找他，好吗？”
原来梦里呼唤她，说要带她找沉晔哥哥的不是梦，那是东方拓的声音。
阿兰若的眼神终于在东方拓的脸上聚焦：“为何要帮我？”
“大概是上辈子欠你的吧。”他苦笑。
他的方法，确实让阿兰若恢复了生机。
而且让相里鄂和胡里梓欣慰的是，东方拓的陪伴终于打动了阿兰若，阿兰若同意在今年秋末嫁到水虞国去。
无息国提前半年公布了这个举国庆贺的消息，打算为唯一的公主准备嫁妆十艘，让船队浩浩荡荡地送她出嫁。

163【青梅竹马（30）】
最近脑海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劝我：去看她一眼，就一眼，远远地看一眼就好，知道她快乐就好。
所以在二十岁的这一年秋初，我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出去买两匹马，两只狗，两只猫，几只鸡，几只鸭，总之，我不想太孤单了。
于是我坐上大船，第二次来到无息国。
这里还是跟印象中一样繁荣，这一次我蓄了络腮胡子，披散了头发，扎了脏辫，看上去应像个外族人。
整个都城都在张灯结彩，像是有什么普天同庆的喜事在发生，见码头上十艘特别大的船排成一列，正在上上下下地装点成红色，甚至连船帆都是大红金丝的龙凤图案。直觉下，我便抓住一个从我身边经过，正在忙碌装点的人问：“请问，这是去哪里的船？为何装点的如此喜庆？”
“你是刚到无息国的吧？我们国家唯一的公主马上就要嫁给水虞国的太子了，这十艘都是公主的嫁妆。”
我笑自己尽管已经游说了自己四年之久，但在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竟还在滴血地痛：“你说的可是阿兰若公主？”
“没错，看来我们公主确实闻名在外，连外族人都知道。”那人说完，就离开了。
我甚至来不及询问：为什么她四年后才出嫁？
我花了几天时间，首先将岛内种植收割的食材、干货和海鲜都转卖出去，得了些银子，又购置了些物品，准备三个月后运回呼呼岛。
余下的时间尚多，我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我们之前曾住过的小花园。
里面早已荒废，杂草丛生，看来阿兰若再也没到过这里。
我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小河边。
在无息国这个陌生的地方，除了这两处，我也已经没有其他念想了。
卵石滩早就变了样，泥沙和灰尘、苔藓早就将我从前刻过的石头掩埋。
我随便翻起一颗，当看清石上字迹以后，我心跳都停止了！这不是我刻的石头，我不会认错，这是阿兰若的刻字！
于是我又陆续翻出来一些，足足翻到一百多颗阿兰若的刻石时，一个姑娘犹豫地靠近我并开了口：“是恩公吗？”
我的双眼已经迷蒙，擦了擦泪水，才朝小英点了点头：“是我。”
“恩公！真的是你，太好了，能再见到恩公小英真的很高兴！”
我迫不及待地问她：“这些都是阿兰若刻的？你住在这附近，可有见过她？”
小英点点头：“恩公离开之后的两年里面，公主殿下时常到这里来，就坐在这个位置发呆，什么都不做。”
“真的？”我激动地握住小英的肩膀摇晃：“你没有骗我？！”
“我不会骗恩公的。小英那时想，公主一定是在思念恩公，水虞国的太子有时也会坐在这里陪伴她，可都只有太子在说话，公主总是不发一言。”
她说的真是阿兰若吗？阿兰若一向最为乐观活泼，怎会一直不发一言？
“不过恩公回来的太迟了。”
“什么意思？”我的心刚被抛到空中，又被狠狠甩落。
“因为听说公主两年前从城楼失足掉落，差点香消玉殒，是东方太子救了她，并在她的病榻前温柔守候两年，不离不弃，终于打动了公主的心，她三个月后，就要嫁到水虞国了。”
“……”我深吸了口气，无力地跌坐在石滩上，一时失了神。
“恩公，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怎么办？我只怪自己离开的太早，回来的太迟：“谢谢你小英，我打算去找她。”
“可是，虽然我晓得也许你们曾经互相相爱，”小英鼓起勇气开口：“可如今水虞国太子对公主的不离不弃早已感动着无息国上下臣民的心，现在两国的人们，都在期盼着他们喜结连理，都在祝福他们，他们会成为很恩爱的王君和王后，受两国臣民拥戴。”
“我明白了。”
小英是住在郊外，最为普通的无息国子民，连她都在为那个东方拓仗义执言，想必也能理解他为何能打动阿兰若的心。
从阿兰若答应做他妹妹的那一刻开始，我不是已经决定成全他们了吗？如今又何必再起波澜？
明明说好只是远远看她一眼，如今她已决定迈向新的生活，我又何必再去乱她的心？

164有看见吗？

补164

165【青梅竹马（32）】
已经入夜，阿兰若早早吹灭烛光，独自在自己的船舱内倾听外边的动静，直到半夜时分，船内一片无声，想是守夜的人也在打盹，她才悄悄走出船舱，往船尾走去。
她不愿与婢女同舱，理由是船舱太小不方便。
她也不愿有人守在舱门口，理由是船上都是自己人，没必要护卫。
夜晚的大海只有月光和星光是明亮的，但今夜多云，让整个海面都如死一般寂静和黑暗。
阿兰若只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位置点亮火石，才能看清救生小船的悬挂位置。
东方拓从她不愿有婢女和护卫开始，就晓得她有其他想法未与他挑明，所以一直在留意她的动静，他们两人的船舱紧挨着，她一推门，他便知晓，虽跟在她身后，却没有阻止。
见虚弱的她此时用尽吃奶的力气，将小船的绳索割断，小船掉入海里的巨响也未能让她停止，她奋不顾身地飞身扑到小船所在的位置，就如两年前她从城楼跳下时一样决绝。
但今夜她一身嫁衣，弹跳时在空中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东方拓甚至有一刻恍惚，以为是个仙女飘在空中。
阿兰若完全不在乎她制造的声响到底有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因为她只有这个机会了，哪怕再次被绑回，她也必须一试。
她曾因天真而错信怀仁，她与沉晔生离的这几年时间，让她深深地明白，这世上除了沉晔哥哥，再也没有什么人值得她信任。
哪怕是她的母后胡里梓，父王相里鄂，甚至是东方拓，他们对她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东方拓喜欢她，他想要她做他的太子妃；相里鄂需要继承人；胡里梓思念她的女儿。而阿兰若不过刚好是他们的女儿而已，所以他们一再不顾她的意愿，自以为为她好地囚禁了她。
所以她对他们毫无留恋，就一如他们的自私一般，阿兰若觉得自己也是自私的。
可惜她身体太过虚弱，也许轻功太久没用，加上周遭过于黑暗，阿兰若没有跳准，擦边踩在了船沿上，她一个踉跄没有站稳，便直直以背跌入海中。
东方拓心里一紧，差点想飞身下去救她，此时听见声音的哨兵寻声过来，刚要呼喊，却被东方拓捂住嘴巴，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作声。
哨兵是东方拓的人，是他安排的夜值。
“太子，刚刚跌入水中的可是太子妃？”这无论如何，都极为不寻常。
东方拓没有说话，他回头继续观察阿兰若。
只见阿兰若的水性极好，很快便从海里回到船上，还拧干自己一身的海水，然后头也不回地朝水流方向看去。
东方拓甚至在月光偶尔露出云层时，清楚地瞧见她苍白的脸上，一闪而过的，久违了的笑意以及雀跃。
“太子，太子妃船驶出的方向有涡旋，靠近不得。”哨岗不安提醒道。
东方拓沉吟片刻，才道：“我相信她能安全到达她想去的地方。”他至此才知道，她的目的地，从来都不是水虞国。
他曾花了两年时间在水虞国寻找沉晔，可都苦寻无果，他以为只要将阿兰若带到水虞国，那么总有一天，找不到沉晔的她，就依然是自己的太子妃。
如今他才笑自己从未在她心里得过一点或半点位置，她甚至连她真正的目的地都未曾告知，在如此虚弱的当下，仍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投身大海，如此地义无反顾，如此地奋不顾身，就如那日她已无生意，决然跳下城楼时一般，那样的无情。
“请你替我保守秘密，就当太子妃失踪不见，无法再寻。”东方拓说话时，已经泪流满面。
哨兵下跪应承：“是！”这个无息国的阿兰若公主，到底是个多么铁石心肠的人啊，才能伤他们的太子至此？

166【青梅竹马（33）】
在无边无际又伸手不见五指的海里漂泊了一夜，阿兰若从没想过大海是这样的可怕，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扼住你的喉咙，让你觉得呼吸不了的那种可怕。
这明明不是她第一次在海里漂泊，可是上一次有沉晔在身边，她自然觉得分外安心，她想那时她可能趴在哥哥的身上睡着了，所以才没觉得大海那么可怕。
以至于她竟奋不顾身地一个人坐上了这艘什么也没有的小船。
水、干粮，什么都没有。
阿兰若此刻面对的，只有未知的黑暗。
她全身湿透，此时的海风有点大，她冷得瑟瑟发抖，只能越发地抱紧自己。
她开始觉得后怕：只要随着海浪的方向，我就能回到呼呼岛吗？
她开始不那么确定了。
只是：“阿兰若，这是唯一能再见到哥哥的机会，你曾经宁愿死也不愿离开哥哥，如今的这些，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死。所以不要怕，哥哥一定就在呼呼岛。加油！阿兰若！”
她在不停地为自己打气和壮胆，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不停地落了下来，以至于她一夜无眠。
直到第二天中午，她悬在空中的心才终于跌落在地，她看见呼呼岛了。
她虽然没在屋子的那一侧靠岸，但她记得这里，离他们的屋子并没有很远。
只是原本她的身体就十分虚弱，加上一夜未眠又滴水未进，她此刻就更觉筋疲力尽。她甚至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烫，烫得她身上红色的嫁衣都已干透。
可只要回到家就好了，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她跌跌撞撞地走着，跌到沙滩上，跌到碎石上，跌到灌木丛里，她仍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没有停止地往前走……
直到她终于看见他们的石屋，阿兰若才倒在沙滩上，不省人事起来。
她昏迷前以为，只要能走到这里，哥哥就一定能发现她。

167【青梅竹马（34）】
没有，没有人发现她，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等她醒来时，已是傍晚，太阳斜斜地晾在海平面上，徐徐的海浪声轻拍着沙滩，让呼呼岛显得格外安静。
她是真的累了，所以才会昏睡过去。
阿兰若挣扎着爬起来，摸了摸自己还有点发烫的额头，才起身往屋子走去。
石屋变了很多，跟从前一样又不一样。
石屋外多了一堵石砌的围墙，围墙有些部分比人还高，只能看见石屋的屋顶。
走近时，能看见围墙内有一个双人秋千，跟无息国郊外他们买下的那个花园里的秋千一模一样，秋千正对的位置围墙极矮，可以看见海上金黄色的日落。
阿兰若沿着围墙找到了进去的门洞，然后发现每一块用来砌围墙的石头上，都刻着一个“呼”字。
她无力地扶靠着围墙，用手摸着这些刻字，已经开始泪眼婆娑：沉晔哥哥他，在等我。
她慢慢地走进围墙里，发现院子中除了那个秋千，还种满了鲜花，除了花花草草，还有许多桂花树，正值秋末，桂花开的正盛，满院都沐浴在桂花的香气之中。
这个院子有点像郊外的那个小花园，却又因这些桂花树而显得不那么像。
她走近那个秋千，发现秋千有一个木雕坐着，而木雕身上，穿着她的衣裳，这套粉红色裙子她记得，是她自己挑的，但放在外面风吹日晒，已有点褪色，且似乎已经很久没洗了。
仔细看这个木雕的样子，与自己有七分相象。
阿兰若眼眶里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她知道这是沉晔哥哥照着她的模样雕刻出来的。
她继续往石屋走去，才发现浴室已被连成一片，石屋变得更大更宽了。
而且有门，门上还有一把锁。
这是她那时觉得好玩，在集市里买的蝴蝶锁。
“哥哥不在家？”他去了哪里？
于是她只好走到木窗旁边，用力摇晃几下，房内窗户的插梢应声起开，阿兰若低笑，发现哥哥还是把这扇窗户忘了。
打开窗户才发现，窗台上摆着许多木偶，阿兰若拿起一些查看，发现都是同一张女子的脸，是她的脸。
看见这些木雕，阿兰若又忍不住哭了：“哥哥跟阿兰若想他一样，也那么地想我。”
然后，她还发现许多只有拇指大小的，与人形木雕完全不一样的雕刻：“是……金龟？”
跟阿兰若木雕放在一起的，是好几只金龟，那些金龟有的昂着头，有的探着头，有的缩着头，如此地栩栩如生。
阿兰若至此已泣不成声：“哥哥……呜呜……哥哥你原来到过王宫，你知道阿兰若的院子有桂花，你知道东方拓送我金龟……那你为什么不带阿兰若走？？呜呜……”
她一度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痛哭，哭得累了才站起来，自己抽噎着抹了一把鼻涕，从窗户爬了进去。
里面已有点昏暗，阿兰若再次抹了一把泪水，在原来的老地方找到一些干粮，一边烧水，一边狼吞虎咽起来。
好不容易感觉不饿不渴了，她才有空仔细观察屋内的陈设。不止窗台的那些木雕，屋内大大小小都摆满了她的雕像，看来哥哥在岛内不是在刻“呼”字石，就是在刻她。
阿兰若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心里甜丝丝的感觉充斥着整个心脏，逐渐在体内蔓延。
她想，哥哥应该是出去了，是不是因为太想她了，所以去无息国找她了呢？结果却看见她大婚？所以又没出现？阿兰若开始自言自语：“这很有可能，哥哥以为我在王宫好吃好住，还有人送我喜欢的金龟，估计不忍心把我拉回来，所以才会一个人回来的。”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了：“原来哥哥这么笨！一点都不了解阿兰若。哼！”
阿兰若越想越气，可因在发烧，所以整个人都觉得很累，既然已经到家，而且哥哥那么想她，她也那么想哥哥，所以她想，她再也不要出岛了，她宁愿跟哥哥长长久久地一起生活在呼呼岛，也比外面的人总想困住她要好。
她打了个哈欠，决定一边睡觉一边等：“明天就是秋末的最后一天了，哥哥也该回来了。”
如此想着，阿兰若便来到她的塌上，掀开被子，原想躺进去，却被一个蜷着的木偶吓了一跳。
这个木雕被被子盖着，身上也穿着她的衣衫，但却只穿着肚兜和亵裤。
她将与她差不多大小的木偶翻来覆去地研究，发现有些奇怪的地方：“哥哥会不会将她的胸部雕的太过细致了？这轮廓……”她用手比了比木雕，再比了比自己，默默飘了句：“比我小。”
然后又发现木雕的双腿虽然呈蜷着的姿态，可双腿间有一个圆形圆滑的洞，看上去非常奇怪。
她还用手指比了比，伸进去看了看，是无论如何都不知道这个洞是拿来干嘛的：洞倒是不小，五只手指都能放进去。
“哎呀，不管了。”她将木偶扔到一边，累得刚贴床就睡着了。

168【青梅竹马（35）】
等十艘船都离开码头，其他船只才可以陆续启航，所以我的出发时间晚了一些。
原本想送阿兰若的船一程，却没想到隔的有点远，我几乎已经看不到她坐的那艘了。
这一次我带了不少动物回去，还拿了几块她刻的“呼”字石回去做纪念。
我觉得比四年前要安慰一些，至少我还能亲眼看着她出嫁，还能为她的婚礼布置许多鲜花。
这一天风平浪静，船飘的有些慢，等我回到呼呼岛，已经入夜。
只好留动物们在船上一夜，等明日白天再来接它们。
打着火石摸黑走回石屋，我掏出钥匙打开木门，并没发现屋内有什么异样。
在船上飘泊了一天一夜，都没有休息好，所以第一时间就想回塌上休息，连烛光都没点，就上了床。
床上有阿兰若的木雕蜷着安睡也是预料之中的，可等我躺下，正要抱起木雕时才发现，为何木雕这么烫？还是软的？
“谁！谁……”我吓的不轻，还差点跌下了床，才记得马上去点亮全屋的烛光。
拿着油灯，有点后怕地靠近床榻，然后就看见穿着红色嫁衣的阿兰若，此刻就躺在床上，她小嘴嗫嚅着什么，眉毛是皱着的。
我怀疑我在做梦，可无论怎么揉双眼，红色的阿兰若都没有在我眼前消失。
她甚至，跟我在码头看见她时一模一样，只是凤冠已摘除，头发有点凌乱，她的嫁衣也脏了，满是皱褶，就连她的小脸，也是脏的。
“小若！”至此，我终于相信我的阿兰若回来了，可她是如何回来的？她不是要嫁到水虞国吗？
我将油灯放在榻前，去探她的额头，发现她正在发烧：“怎么病了？”
见叫她不醒，想来已经病得不轻，我只好马上去给她烧热水，烧草药，又回来给她擦脸擦手，除去她手上和脖子上的珠宝首饰，给她脱她身上满是枯草和灰尘，以及一阵咸味的嫁衣，嘴里忍不住唠叨：“你是掉到海里了吗？怎么回来也不知道照顾自己，也不先泡个热水澡。”
阿兰若却正迷糊，根本毫无意识。
“烧成这样，一定是烧迷糊了。”
脱剩她的内衫时，我犹豫了，没再脱下去，就将她整个人抱进木桶，让她在热水里泡着，同时一路给她加汤药，让她泡药澡。从前我们生病，师傅都是这样帮我们恢复的。
我也不敢离开浴室，就怕她一不留神就躺进水里，所以站在木桶边看着，久不久扶住她的头，不让她跌入水中。

169【青梅竹马（36）】
一柱香时间已过，我开始不知道要如何将她从药桶里捞出来，只好狠心轻拍她已浸得有点微红的脸：“小若，小若？快醒来，小若。”
她却没有意识。
我很担心，也不能让她一直在水里泡着，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将手伸进药桶里，开始脱她身上的内衫，还有肚兜。
我看着她裸露的锁骨滞了滞，也被药水的热度热的满头大汗，觉得喉咙都在发干。
只好在她脸侧继续呼唤：“小若，小若？你能不能醒来穿下衣服再睡？”
浴室里除了我过于粗重的呼吸，就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回答我的呼唤。
可是脱亵裤就有点困难了。
无计可施之下，只好把自己的上衣脱了，然后将身子探近浴桶，手才够长去帮她脱亵裤。
我搅动的药水也浸湿了我的胸膛，桶里的药水随着我的动作有不少晃动，我的眼睛便不可避免地看到阿兰若胸前的那一抹雪白，在晃动的药水中若隐若现。
这样的画面着实吓了我一跳，我赶紧闭上双眼道歉：“对，对不起，小若！哥，哥哥不是有心的，我……”
然后才又想起此时的阿兰若根本没有意识。
我于是只能通过深呼吸去调整自己过于躁动的心和紧绷。
没错，刚刚第一眼看见阿兰若裸露的锁骨时，我就已经产生了熟悉的欲念，来自于阿兰若对我无可避免的、致命的吸引力。
等我将她的肚兜和亵裤都从桶里捞出来，拧了拧干以后，我发现自己也已满身大汗。
我找来一块大干布料提前挂在胸前，闭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将阿兰若从桶里捞起来，并抱出来，让她先靠在我的身上，然后再用大布料将她裹住，才敢睁开双眼。
此时阿兰若的小脸已被热的通红，我也没办法忽略我刚刚捞她出来时，大手所感受的柔软与滑腻，她此刻小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身体在我的怀抱里，让我觉得一切都如在梦中。
失神了片刻，我终于忍不住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这一吻是那样的真实，与我过去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亲吻木雕的触感不同，她的额头有温度，而且是软的。
心里的满足感一下就蔓延到四肢百骸，我正了正心神，才终于舍得将她抱到塌上，再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抹了抹自己的满头大汗，我首先进浴室给自己冲了个冷水澡，顺便将自己也清洗干净，才穿上睡衣，清爽地给阿兰若端药去了。
“小若，小若？先起来把药吃了再睡好吗？”
她依旧没有回答，于是我叹了口气，摇摇头：“你这个样子，被别人吃了都不知道。”
又一个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好将她扶着坐起来，靠在我的怀里，把她圈紧，尝试用勺子给她喂药，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在无意识之下吞进去。
我摸了摸她还很烫的额头，觉得还是她的身体最重要，所以无师自通地，就用自己的唇舌撬开她的唇舌，一口一口地将药给她灌了进去。
这个过程有点慢也有点漫长，因为灌太多她容易呛着，所以我吻了她足足有一个时辰，才将那碗药喂完。
这一个时辰里面，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我甚至觉得我的身体都比她的要烫。
我最后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不知怎么，竟有说不出的满足感漾在心头。
紧紧地抱着她，与她两片柔软小巧的唇瓣相触，将舌头抵住她的舌头，这些每夜对着阿兰若木偶的想象，竟因为一碗药而全部成真。
叫我如何能不满足？

170【青梅竹马（37）】
我不舍得睡，坐在榻边一直陪着生病的她，累了就趴在塌前眯一会。
她有时会做梦，梦里呢喃着我的名字：“哥哥，沉晔哥哥……”
我就会靠近她，将大手放在她布满汗珠的额头上，不断地对她安抚道：“乖，哥哥在。”
好在经过我昨夜的努力，她的烧终于退了。
早上天刚亮，远处就传来了鸡鸣，我想起我买的几只鸡还在船上。
其实可以杀一只给阿兰若补补身子，可是问题是，我不会做。
当初买回来，也只想着放养，有必要时再吃，却没想到一下就能派上用场。
权衡之下，我决定还是做些白粥比较好，复杂的鸡还是只能等阿兰若醒来再说了。
没想到我正要把粥端到房间去给阿兰若醒来时吃，刚踏入房间，就看见阿兰若坐起来了，她看上去表情有点茫然，还自己探了探额头，发现没有发烧，便就发现了门口的我。
她的表情呆滞了一刻，才立刻漾起我熟悉的甜美且天真的笑容，与那时在王宫和码头看见的完全不同，她说：“哥哥你回来啦？”
“……”我呆住了，有点恍惚，似乎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四年。
我也怯住了，不是因为近乡情怯，实在是因为我此刻远远看去，阿兰若身上的布料已经有点滑落，她露出了自己的双手，也跟着露出她胸前的大片雪白。
“我……”我意识过来后才马上背过身去，有点结巴：“你，你，你……身，身上的布，布掉，掉了……”
阿兰若大约这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我的衣服呢？”
我背对着她，感觉好多了：“你昨晚都烧迷糊了，所以哥哥让你泡了下药澡，还喂你喝了药。”我又将手里的粥给她端了端：“快起来把粥喝了，然后再喝些药。”
“知道了哥哥，可是我的衣服呢？”
“还在老地方。”我将粥放下，就走了出去，把房间留给她。
我微笑着出去，脸上的笑容是藏也藏不住。打算先把船上的动物和东西卸下来，我知道里面的东西她一定会喜欢。
谁知才刚把第一只马牵下船，阿兰若的声音就从围墙里传出来：“哥哥——，哥哥——”
她的呼喊让我觉得如此熟悉，我转头看她，发现她还披着那块布，并且赤着脚。
“怎么了？”我停下手中的动作，将马绳圈在木桩上，朝屋子跑了几步，觉得她似乎不太高兴。
“我不要穿那些衣服。”
“为什么？”我已跑到她的身边，低头看着她微抬的小脸，发现在阳光下看她，她的脸成熟了些，稚气尽脱，比记忆中更美了。
她也有点恍惚：“哥哥你高了好多。”
我笑了：“是啊，这几年高了不少。”
她伸出裸臂在我头顶比了比：“小若也长高了，但还是比哥哥矮一个头。”
“嗯。”我笑开了，点点头，大手还轻拍她的头，一脸宠溺。
她却看着我歪了歪：“你还蓄了胡子。”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腼腆：“我忘了，待会去刮。”
“你是为了掩人耳目才留的吗？”
“嗯，怕被认出来。”
“哼！”她生气地噘起了嘴：“哥哥明明到了无息国，也不把我接回来。”
我一时觉得无措：“我，我以为你要嫁给东方拓，所以……”
“所以你就不要我了？”
“我没有不要你！”我马上举双手投降，又摇头又摆手，也要撇清这个污点。
“那这个和里面那个都是什么？！”阿兰若指着秋千上的木雕，脸颊已鼓成包。
“她……她就是你啊。”我刮了刮自己的耳朵，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了实话：“因为太想你了，所以不知不觉就刻了一些。”
“可是，你还给她们套了我的衣服！”
“我……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那些衣服留着也没什么用，所以就给她们换了换。”
“所以我的衣服都被她们穿过咯？”
“呃……”好像是，所以我有点做错事似的地点了点头。
“那我不要了！”阿兰若宣布：“你把她们都烧掉！我不喜欢！”
“是衣服，还是木雕？”我弱弱地问。
“木雕和衣服都是！”
“为什么？”我不明白。
“因为，不，喜，欢！”她在我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喊。
我了解她的愤怒，总之只要她在我耳边大喊，就代表她生气了。
没有办法，我只好先处理这些木雕。
我把秋千上的阿兰若•甲抱起来，再到窗边准备去拿那些小阿兰若，却被真正的阿兰若制止了：“不是这些小的，我只是不喜欢大的。”
我明白过来，于是进去房间里面，在床榻的角落里找到阿兰若•乙，才发现离开前忘记给乙穿上衣裳，我只好赶紧将只着肚兜的她藏在身后，才有点尴尬地走出去面对阿兰若•真。
在阿兰若•真的眼皮底下，将她们扔进厨房边的柴房里，再去将衣橱内的所有衣衫也都尽数扔进去，准备**利用。
完事以后再重新面对阿兰若•真，呐呐道：“好了。”
阿兰若•真点点头，脸色已经好一点了：“我先随便披一披这些布料，回头再做些衣衫。”然后不等我说话，又警告道：“哥哥你以后不许做这些奇怪的大木偶，小若又不是师傅已经不在了。”
我只好一直不停地点头，心想：阿兰若•真难道发现了阿兰若•乙的特殊用途……？否则她怎么会觉得她们奇怪？
于是，我默默地低下了头，自我忏悔起来……

171【青梅竹马（38）】
见她转身回屋，我才将她叫住：“等一下。”
然后赶紧跑到船上，拿了两捆东西出来，放在了房间里。
打开以后，阿兰若觉得很惊讶：“是裙子？”
“嗯！”我开心地点头：“还有这些。”我又打开了另一捆，里面都是肚兜和亵裤。
阿兰若却又把眉拧紧了：“哥哥，你以为我要嫁给东方拓，所以这些内衣和裙子，你都是给她们买的？”她用头指了指柴房的方向。
我忽然觉得百口莫辩，毕竟这是事实……
“……”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开来，我最后才找到一个理由说服自己：“我本来想给自己买，后来因为想你，忍不住就多买了些。嗯……我买的都是我喜欢的，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阿兰若的小嘴扁了扁，才开始去翻那些衣服，选了一套白色的裙子，又去拿肚兜，谁料拿起的第一件白色的有点透明，是白纱款。
我赶紧在她飘来询问的表情之前就转身逃走：“我继续去卸货。”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完了，那是给阿兰若•乙买的内衣，所以款色买的稍微奇怪了点，不知道阿兰若•真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172【青梅竹马（39）】
我把动物和东西都卸下来时，阿兰若也吃完药换好衣服出来了，她看上去比那天在码头见她要精神多了。
她发现我蹲在院子里种花，正把盆子里的鲜花移植到地上。
在秋千前的地上，还多了几块石头，是“呼”字石，且这些石头在地上也拼成了个“呼”字。
“这是我刻的石头，”她转头看我：“你去河边了？”
“嗯，”我站了起来，朝她露出笑容：“拿了几块回来。”
“这哪里只几块，都有二十块了。”
“刚好凑个字。”我淡淡开口。
然后她看见我正在移植的花：“这些花……”她凝住了：“码头上的鲜花，是哥哥让人摆上去的？”
“嗯。”我点点头，很高兴她终于发现：“喜欢我送你的花海吗？”
阿兰若哭了。
我马上站起来，把泥泞的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才用干净的手背为她拭泪：“怎么哭了？”我一点也不想她哭。
“小若听东方拓说，说那些码头的花是臣民为我准备的，所以我才对他们笑。我没想到，那是哥哥为小若准备的嫁妆……”她哭着抱住了我，紧紧地抱着我，哭得伤心欲绝：
“哥哥你那时候明明知道我在王宫，为什么不去救我？为什么要扔下小若自己跑掉？呜呜……”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你，”我将她抱得更紧：“我那时以为你是公主，有爹娘疼爱，还有自己的国家，有一个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且与你身份相当的王子在你身边，我想，你会比跟我回什么都没有的呼呼岛快乐……所以……”想起那时不自信的自己，我也哭了，是我亲手，将我们分开。
“你怎么这么傻？”阿兰若在我胸前抽噎起来：“没有哥哥，阿兰若在哪里都不会快乐的。”
“我听说你从城楼失足掉下来了，好端端的怎么会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你告诉哥哥实话。”我其实有预感，只是不确定，我怕我知道那个答案，当时就会奋不顾身地抢亲 ，破坏那场被无数人祝福的婚礼。
“他们不让我离开，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所以还不如跳下去……”
在那一刻，我确实已经失去理智，我猛地推开阿兰若一些，重重地低头吻住了她的唇，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那座城楼是那样的高，我曾经到过那里，我知道阿兰若当时心中的那种绝望，在我第一次离开无息国回去呼呼岛的路上，我也曾想就此淹没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从此将她忘记……
但似乎是冥冥之中，上天并没有抛弃我，当我跳下大海，随波逐流了一天一夜以后，最后的最后，我还是在呼呼岛的沙滩上转醒过来。
我没有死，阿兰若也没有。
所以我们此刻在亲吻。
我吻了她，奋不顾身地吻她。

173【青梅竹马（40）】
自从我们亲吻以后，关系似乎变得有点尴尬。
阿兰若有点躲着我，我觉得非常难过，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时我们都吻得呼吸急促，我甚至不舍得结束这个吻，我们就那样站在那里，吻了足足有两个时辰，我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因为已经天黑了，我们从白天吻到入夜，吻得嘴都麻舌都木了，我也一直在自我斗争中，除了亲吻，完完全全地亲吻，我没敢再有别的动作。
至于如何把亲吻这个唯一动作延续两个时辰，其实一点都不难。
首先阿兰若在我怀里，我的胸膛是硬的，隔着衣服粘着她的柔软，在亲吻的动作下 ，上下左右地厮磨，根本不想分开。我还悄悄想过此刻她穿着的那件白纱透明肚兜，不知称不称她？
阿兰若的唇很好吃，软软的，嫩嫩的，我起初一直允她的唇，允的上了瘾，因为允她时，我们的鼻子、脸颊、眼睛、额头、下巴都可以相触和相互厮磨，那些触感都让我喜欢，那是温暖的，软糯的，我不舍得放开。
后来我就有点无师自通地伸出舌头舔她的唇，舔着舔着就不小心进去了。
于是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找她的舌头，因为进去她嘴里足够久，最终阿兰若估摸也累了，就任我卷起她的舌头纠缠。
我也很喜欢她的舌头，因为觉得她的舌头更软，也让我更有感觉。
当然我从一开始吻她时就有感觉，就想要她，我的手一直在抱着她，有时候在她的头上，有时候在她的耳朵，有时候在她的脖子，有时候在她的腰侧，却偏偏不敢往下或往前移动，于是就在这样的犹豫和挣扎中，过了两个时辰。
直到天黑了，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几声，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她。
其实我后来悄悄暗自庆幸，还好我没有下一步动作，否则现在只会更加尴尬。
此时阿兰若已经做好吃的，我们坐在小案前沉默地吃着饭。
其实此时距离我们结束那个吻不过才一个时辰。
之所以觉得阿兰若在躲我，是因为她一直把自己藏在厨房，没有出来。
现在哪怕面对面在吃饭，她也吃得很快，刚开始吃就说吃饱了，便又把自己藏在厨房里，洗碗去了。
再晚一些她又把自己藏在浴室里，洗澡也洗了很久。
等她磨磨蹭蹭地出来，已经子时，我怕她太晚睡，所以早早就在书房的塌上休息，把主卧留给了她，跟以前一样。
她这一晚很乖，自己待在了主卧里睡觉。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她也都还躲着我。
于是我只好主动躲着她，我去给狗狗、猫猫、小鸡和小鸭分别做了窝，呼呼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阿兰若也因为这些动物们的加入，而乐得与它们追逐嬉戏，似乎才渐渐忘了尴尬。
这一天阿兰热抱着滚滚在秋千上看日出，圆圆在地上追蝴蝶，毛毛和茸茸在围墙上晒太阳，我提着一条大肥鱼进来：
“今晚炖鱼汤吧？毛茸茸有口福了。”
“哦。”她有点如坐针毡地站了起来，原本在她怀里的滚滚被她直接滚落在地，回头撒娇地叫了两声：“汪！汪！”像是控诉她的心不在焉。
她也没有理会，直接一边往菜园子跑一边说：“那我去摘点姜，姜没了。”
我回头看她渐渐消失的身影，呐呐道：“其实，你可以让我去摘的……”
但她没听见，我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才能让她不再躲我。
是我让她觉得可怕了吗？还是危险？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挺危险的，对她而言。

快了，写完就结束了

174【青梅竹马（41）】
我跟阿兰若就这样尴尬地过了大半年，很快又进入了呼呼岛的台风季节，今晚正好台风比较大，外面风声呼呼地响，我已将木窗都封紧，准备入睡时我还偷偷地看了她几眼，只是她都在发呆。
阿兰若回来以后，确实越来越爱发呆了，但她的身体在我的细心调养下，很快就恢复如初，我也坚持让她用功练功，所以她的体重显然要比她刚回来时高些。
我记得那天抱着她亲吻亲了两个时辰时，她是瘦的不盈一握的，不过瘦归瘦，该胖的地方也还是那样胖，咳咳，不是我刻意关注，而是那时她正面贴着我，我想不关注到也很难。
总之，如今看她，已经没有那时瘦弱，就连脸颊的肉也回来了，我便很开心。
我想我身为男人，还是应该主动开口：“小若，今晚风大，你若害怕了就叫醒哥哥，哥哥陪你，”然后又觉得有什么不对，补充道：“坐在旁边陪你。”
阿兰若原本坐在床上捂着被子，她听完我的话把脸也捂上了，她说：“小若当时一个人从大船下来，坐着什么都没有的小船飘回来也没有害怕……”
“哦……”我莫名地觉得失望，原本期待这个台风天还期待了很久。
“可是，”她随即话风一转：“假如哥哥觉得害怕了，小若可以陪你。”
“！！！”我该如何回答她好？她的这个推论是如何得出的我其实有点一头雾水，但眼看这是个唯一的机会，我于是犹豫地试了一试探道：“怎……么陪？”
说完我都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沉晔，你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阿兰若大眼眨了眨，便主动让了让，在她的塌上给我腾了个空位。
我承认那时的雀跃已经占据了我的理智，害不害怕什么的也都无所谓了。
我有点无法压抑自己的兴奋和笑容，小跑就上了床，才发现我们都长高了不少，这张塌好像比从前挤了些，但这不重要：“嗯，哥哥确实觉得有点害怕。”
说完，我就躺下了，还拉过阿兰若捂着脸的被子盖了盖。
阿兰若的表情当然是有点惊讶的，不过更多的是尴尬，她又尴尬得脸红了，这半年来，她一尴尬就会脸红，搞到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瞄了瞄还呆在那里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催促道：“怎么还不睡？”
“喔，喔……”她回过神时才点点头，跟着躺了下来，躺在我的旁边，却躺的有点远。
看来阿兰若确实长大了，以前她一上床就爱蜷着我睡，我都有点想阿兰若•乙了。
而阿兰若•真此刻却离我远远的，都贴着墙壁了。
其实这样我也睡不着，但跟外面的风声没有关系，我的心跳声其实都比台风声要大，被子里的手也一直在扣自己的指甲和被子，我觉的莫名的紧张：“小若，你睡了吗？”
“睡了。”她说。
我听出她的顽皮，咧开嘴笑了：“怎么睡了还会说话？”
“……”她却不再回答我。
我又说：“你害怕吗？”虽然她说过她不害怕，可是小时候一直害怕的事情，怎么能长大后就不害怕呢？
“不怎么害怕。”她嗫嚅道。
“喔……”我觉得心里空空的。
“哥哥你害怕吗？”她清脆的声音却忽然出现在我的耳侧。
我乘机马上转过身去，我身量宽，一下就绻住躺在墙角的她，睁着眼看见她也跟着睁开了大眼，我在她脸侧，却忽然不敢动了，身体也有点僵，连身体的重量都没敢全放在她身上，只轻轻地将她拘在角落里：
“我，我害怕……”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还能说啥呢？
“哦，哦……”她哦了几声，才想起伸出手臂来揽着我的头，我顺势将脸放入她的颈项窝，她跟以前我安慰她那样地轻拍我的头，道：“别怕，小若在。”
“……”这角色转换得虽然有点突兀，但我终于还是放心地学她从前蜷着我的姿态，将身体的重量都放在她的身侧：
“嗯。”我嗯了嗯，才感叹原来有人垫着确实比木榻要舒服多了，只是不晓得阿兰若这样被我压着，舒不舒服？
“哥哥压着你累吗？”我是不是问的有点直接？
“不累。”我能感觉她在我头顶摇了摇头。
然后我们之间又开始了漫长的沉默。
由于我在她的肩窝，靠她的心脏比较近，所以能听见她的心跳，发觉她心跳的并不比我慢，我们两人的心像是在赛跑似的跳的厉害。
这可如何能睡得安稳？
我那时的手一直放在她平坦的肚子上，其实很想往上或往下移动，于是心里又自我斗争了一整晚。
这个台风天，我们就是这样睁着眼，一动不动地度过的。

175【青梅竹马（42）】
第二天阿兰若说她的半个肩膀和手臂都麻了，动也动不了，被我枕的。
我觉得不好意思，只好一直帮她按摩。
你说假如换过来的话多好？我的肩膀和手臂就不太会酸。
可惜台风今年来得少，只有一天。
当我正踌躇今年天气为何这么好时，秋天又快要到了，我问阿兰若：“小若，你今年想出去玩吗？”
她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不想。”
“……”于是我又少了一个可以绻着她睡觉的机会。毕竟无息国小花园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塌。
我最近有点不思进取，没怎么花心思在练功和修仙上。都在给阿兰若做香皂盒、放衣架、桂花香薰、钗子、手镯、果盘、锅铲……等等，都是雕花的。
阿兰若每次收到我新做的这些都会很开心，眉眼都是笑意，于是我便也开心了，所以就越做越多。
其实这样的生活我也是满足的，禁欲也禁得心甘情愿。
却没想到我们不出去，却有人进来了。
秋末的这一天，一艘不大不小，但看上去很精致的船驶了过来。
“哥哥……”阿兰若终于有点回到小时候的样子，她主动将手塞到我的手里，抱住了我的手臂，她在害怕。
我拍了拍她的小手安抚道：“不用怕，哥哥在。”
“万一是相里鄂带兵来了怎么办？”
“这艘船载不了那么多人，而且他们没有地缘的优势，就算再来五百人我们也不怕。”
“可是他们若只是来探路的呢？后面再派一千人来怎么办？”
“那就不让这些人有机会回去。”我如临大敌的表情感染了阿兰若：
“嗯，为了保卫呼呼岛，是他们逼我们的。”
谁知船上相继有人张望以后，一个穿着黄衫的男子在热情地朝他们招手，随着船越来越近，才听见他一直朝他们喊的是：
“阿兰若妹妹——”
阿兰若这才终于认出那人来：“是东方拓……”
“什么？！”这家伙怎么知道这里：“你告诉他的？”
阿兰若马上摇头摆手：“没有没有，我半夜自己放救生船逃走的，谁也没说。”
“那杀不杀？”我的整个人大概都被阴霾笼罩了。
阿兰若有点为难：“不好杀他吧？是他将我救出无息国，我才有机会逃走的。”
“他难道不是因为想娶你？”哼！男人对一个女孩这么好，定是非奸即盗。
“哥哥你不要冤枉我，他说他要带我去水虞国找你，我才答应他的。”
我眯着眼审视她的全部表情：“那为何他如今出现在这里？”
“我也不晓得……”
那个长相俊美的东方拓，已经第一时间跳下船，踏着海浪而来，完全没有在乎他那身昂贵的锦衣被打湿：“太好了！阿兰若妹妹，真的是你！”
他笑起来的一口白牙太过耀眼，晃得我头疼，阿兰若这时放开我的手臂，于是我改为揽住她的肩，我相信我的脸是黑的。
“你怎么来了？”阿兰若问。
东方拓几乎当我透明，眼睛从一开始就没离开过阿兰若：“我来找你啊，那天晚上看着你一个人乘小船下海，我不放心，所以就来找你了，现在看见你安然无恙，还长胖了，实在太好了！”
“我胖了吗？”阿兰若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脸，一脸害怕：“很胖吗？”
“没有没有，是之前太瘦了，现在好看，好看极了。”
“……”我实在没办法忍受他们将那么高大的我视而不见，于是站到他们视线之间，直接问：“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东方拓这才不得不抬头看我，居然答非所问：“长得挺高啊。”
“不行吗？”我斜睨他。
他于是退后一步，咳了咳，省得需抬眼看我：“只带了五个心腹，熟悉水性的和开船的。”
“你就不怕回不去？”我警告道。
“我知道你能打，”他侧着站，也不怕我：“但阿兰若可不会让你杀我。”
我特别不喜欢他这种自信：“我不能冒险让你把士兵引来。”
“她从城楼跳下来，是我救的阿兰若；是我带她离开的无息国，是我让你们夫妻团聚，你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
我扁了扁嘴，决定放过他，因为他说我跟阿兰若是夫妻。
“哎呀，你们别吵了。”阿兰若走到我旁边，又问东方拓：“你当时看见我离开了？”
“当然了，你弄的动静那么大，你以为我们都耳聋啦？”
“所以你专门挑今天跟去年一样的日子过来？”
“我的人说这个方向的海域常年是涡旋，而你又多次在同一时间想方设法地逃走，所以我想可能跟时间有关。”
他倒不笨，可惜：“你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
“呼呼岛能出去的时间，只有每年秋初三天。”阿兰若朝他竖起三个手指：“你们只能留在这九个月了。”
我看见堂堂水虞国太子吃瘪的表情，忍不住不厚道地笑了。

176【青梅竹马（43）】
通过东方拓和阿兰若的对话，当时阿兰若的不告而别，着实在无息国掀起不少风波。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生死。
好在当时船上也有无息国的人，他们能证明，阿兰若在第二天就不见了。
逃婚的才是过错方，水虞国很大度不追究，无息国自然也只有暗自神伤的份：“我可是很厚道地把你的嫁妆都退回去了。”
我看着他们像老朋友一样坐着聊天，我也什么事都不干，挨着阿兰若坐着喝茶，且始终牵着她的手。
“他们很难过吗？”
东方拓知道她说谁：“听说你母后一病不起，于是你父王也不太关心朝政，如今的无息国确实有点动荡。”
阿兰若低下了头，我明白她的难过，用双手握住她的小手，放在我的大腿上，无声安抚她。
见我们表现得如此恩爱，东方拓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转而道：
“你们这麻雀虽小，倒是五脏俱全，每件物品都挺精致的。”他也不扭捏，喝了口茶道：“唔！这茶清冽甘甜，不比我们皇室的贡品差。”
“那是自然，这些都是我哥……，我夫君哥哥做的。”
阿兰若以我为豪，让我忍不住勾起了唇。
“喔？你不是说过哥哥就是哥哥，妹妹是不会嫁给哥哥的吗？”言下之意是，如今你倒嫁了个夫君哥哥。
言者无意，听着有心，我呆了呆，却见阿兰若又尴尬地脸红了：
“呃……我……你别乱说，我不记得我说过。”

177【青梅竹马（44）】
我虽看东方拓不顺眼，但却在第一晚就庆幸他的到来。
因为未来九个月里，虽然他的随从们可以在船上生活，但他贵为一国太子，又是阿兰若的救命恩人，所以我们把主卧让给了他。
阿兰若跟我，只好一起挤书房。
只是白天“哥哥就是哥哥，妹妹是不会嫁给哥哥的”这句话，让我觉得心灰意冷。
看来阿兰若是不打算嫁给我了，无论我怎么努力。
书房的塌比较小，只够我们两人并排平躺。
我在想：反正阿兰若已经决定跟我生活在一起，是不是夫妻又有什么关系呢？就这样以哥哥和妹妹的关系一直到老，不也一样很美满吗？
我才刚开始说服自己，阿兰若就来考验我。
她明显已经安然入睡，入睡时比那次台风夜放松，无意识地侧身抱住我的手臂，小头靠在我的肩窝上，还发出舒服的呢喃。
她明明喜欢枕着我睡，但长大以后就不敢了，定是因为知道我不是她亲生哥哥的原因，所以在防我。
我必须让她对我非常放心才好，要跟亲生一样放心。
东方拓倒是个妙人，被困在荒岛也一样自在，摸鱼打鸟、种菜耕地也都不在话下。
最重要的是，终于有人陪我下棋了，没想到他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倒是也有两把刷子。他甚至帮我想到了一条财路：“你把你这屋子里的全部字和画都给我，我拿回去给你卖，还有这些你做的琴，五五分。”
“四六，我六。”
“成交。”
我其实当时就有点后悔，我是不是该喊三七分呢？
还有大概在水虞国没什么好吃的，每天吃到阿兰若做的饭菜，东方拓都要吟诗夸奖半天，好在阿兰若一向不爱诗词，听不太懂。
不过他对我们也是有贡献的，人一多，劳动力就多了，东方拓说房子太小，他住的不够舒服，于是又在旁边给建了座大石屋，豪华版的。
大半年就建完了，结果他也只享受了一个月就要离开。
离开时他还有点依依不舍，嚷嚷着还要回来，我却说：“你过来必须住够九个月，太子都这么闲的吗？”
他被噎的无语。
我也让他们满载而归，他们在这九个月里种的、养的、捉的、晒的，通通让他们带走，还给了他们不少我秘制的香薰和茶叶，以及要卖的字画。
总之没让他们吃亏，就当是他们帮我们建大房子的酬劳了。

178【青梅竹马（45）】
我觉得通过这两年的努力，让阿兰若终于相信我很安全了。
所以当我提议搬到大房子去睡时，她也同意了。
也就是说，她打算一直跟我睡在一起，毕竟那个大屋子只有一张特大床。
我也终于可以大字型地躺在塌上，再也不怕腿太长会露出床沿。
原本阿兰若也可以跟我一样大字型躺着，我们也不大会碰触彼此的，毕竟那张床做的够大。可她偏不，她又回到了蜷着我的睡姿，每夜安心地在我怀里入睡。
这样也很好，我每天看着她恬静的睡脸，就觉得岁月静好。
当然，我还是有趁她熟睡时，偷偷亲她的额头，有时候是鼻尖，有时候是脸颊，却再也不敢碰她的唇，就怕自己又要放不开她。
至于她双峰柔软的重量，也只能让我的手臂继续去承受那个折磨又挠心挠肺的负担了。
直到第二年的春天，滚滚在海里叼了个密封的瓷罐回来，我们才发现，是东方拓闲来没事，在尝试给我们写信。
这让阿兰若高兴了好几日，且连续投了几个密封瓶出去，却通通被飘了回来。
看来消息进来容易，出去却困难。
好在东方拓不是一般人，他是那种就算没有回应，没有回报，也会一直坚持下去的人。所以我们在夏天收到了一个坏消息：北辰国攻打无息国，将相里鄂和胡里梓囚禁了。
看完字条，阿兰若陷入了沉默。
我问她：“想去救他们吗？”
“哥哥你不恨他们吗？”
我摇摇头，说出心里话：“他们于我不过是陌生人，家仇国恨听似深如海，但我从小与你和师傅为伴，对那些往事没有感觉。”我们此时坐在床上，我单腿曲着，她趴在我的膝盖上：
“可是我恨他们。”她说。
“为何？”
“因为他们想要杀哥哥，还不让我去找你。”
“从另一个角度想，他们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你。”
“自以为是的保护也算保护吗？”
我点点头：“不论对错的话，那一片保护的心也是真的。”
“那哥哥你说，我们应该救他们吗？”
“你想救我们就去救，你不想，我们就呆在这。”
于是阿兰若坐起来认真地想了想，许久之后才说：“那我们去吧。”
“嗯。”我笑着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
她又开心地倾身抱住了我。

179【青梅竹马（46）】
当我们再一次踏上无息国的码头时，这里已经物是人非。
由于战乱，街上人烟稀少，所有东西都破碎不堪，到处飘着白绫和白旗，都是为了祭奠先人。
三年前，这里还曾因他们公主的婚礼而铺满鲜花，人潮涌动；三年后，却如人间炼狱。
我牵着围着面纱的阿兰若走下船，马上就有一群人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想要抢夺我们的包袱，都被我一 一打倒在地。
这群人当中不乏十多岁的孩子，见我武艺高强，便害怕地躲了起来。
我见他们可怜，进去船舱里取出食物和全部物品，放在码头上，对那些孩子喊到：“这些全部都可以给你们，请分给有需要的人。”
听见我的话，更多的人从隐藏的位置走了出来，却不敢靠近。
我对他们作了个揖，才牵起兰若的手离开。
走出码头不久，就看见数十人争先恐后地在码头上哄抢我留给他们的，从岛上带来的东西。
我叹了口气。
阿兰若说：“原来外面的世界真的跟书里说的一样，变换无常。”
我们首先回郊外小花园查看，发现那里也曾被扫荡，家具都被砍来烧了，就连锅碗瓢盆都不见了。
眼见无处落脚，我便直接领着阿兰若到河边小屋找到一直独居的小英，还好她的处所一直偏僻，想来未受影响。
“恩公！”
我也是第一次到她的屋内坐下，她一直看着蒙面的阿兰若，见我们是手牵手进来的，觉得难以置信：“您是阿兰若公主吗？”
阿兰若解开面纱，对她露出笑容：“多谢你帮我们。”
“恩公一直都是形单影只，”她说着说着竟哭了：“这次见他带着您，我真的很为他高兴。恩公为您做的，终于没有白费。”她抹了一把眼泪：“后来听说公主逃婚，我就猜您会不会已经回到恩公的身边。”她想了想，又道：“只是……公主还是不要露面为好，如今大家都觉得是因为您逃婚的原因，才害无息国破家亡。”
“为何？”我问。
“因为北辰起兵的理由就是无息为与水虞联姻，欺骗北辰太子说公主已有婚配，结果转身就嫁给了水虞国太子，摆明不把北辰放在眼里。”
“我最后也没嫁给东方拓啊。”
“正因为公主逃婚，水虞和无息联姻不成，公主又失踪，王君受了打击，北辰才能乘虚而入。”
“所以他们觉得都是阿兰若的错？”我无法忍受这些人把责任都推到阿兰若身上。
从小英口中，还得知王宫已被北辰占领，无息死伤惨重，剩下在都城躲在屋子不敢出来的都是老弱妇孺，出来组团抢劫的其实都是岁数大一点的孤儿。
被问及相里鄂和胡里梓的安危时，小英竟有点愤愤不平：“北辰欺人太甚，将王君和王后收监，百般羞辱，扬言当初他们看不起北辰，不愿将公主北嫁，却南渡海洋，以至于如今没了香火，只好等他们北辰太子接手无息国后，再亲自送他们一程。”
阿兰若听完，握拳的手都红了。
“处决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公告都贴出来了。”
“他们是被关在王宫里？”
小英点点头。
“今晚就去救他们出来。”我对王宫地形早已了如指掌，对救两个人还是有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