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本人最近痴迷十里桃花,故在此写个另外的版本,不喜勿喷!

应该能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18 20:43:00 +0800 CST  
剧情需要,我需要一个类似奈奈的仙娥名字,现征集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19 20:08:00 +0800 CST  
还有么?要听起来就老实巴交的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19 20:22:00 +0800 CST  
夜华番外10

夜华漫无目的在后花园里穿梭,越过一个拐角,却遇到了只糯米团子。


那糯米团子白白嫩嫩,头上总了两个角,穿一身墨绿的锦袍,趴在一丛两人高的假山石下,在沙地里不停的挖什么。


看上去,像是哪位神仙的儿子。


夜华看他低头刨沙刨得有趣,想着在十里桃林里那个一见他就要他抱要他喂饭的小奶团,便靠过去搭话:“小糯米团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头也不抬:“刨沙子啊,我四舅舅说这东海有一种奇特的回风螺,能将人说话的声音记录下来,它们惯常爱躲在沙子里的,我没见过,就想挖出来看看。”


回风螺,他记得他九岁前他三叔倒是送给他一个的,只是后来读书,天君怕他玩物丧志将他的所有玩具统统销毁了。回风螺应该是天族孩子人手一个的,他问道:“你不是天族的?”


团子仍旧低头“我是青丘的。”


他见团子挖的吃力,正想上前帮忙,可那孩子突然掏出的东西却让他住了手,他看着那素白云锦绣着云纹的团扇,脑子突然蹦出个不可思议的念想,他正要上前询问那孩子扇子的来历,却见那孩子将扇子对着满地沙子轻轻一挥,顿时一阵狂风平地而起,连带着整座水晶宫震了三震。乌压压的海水于十来丈高处翻涌咆哮,生机勃勃得很。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东海水君这原本生机勃勃的后花园旧貌换新颜,怎杂乱二字了得。


望着这还在翻滚的水浪,夜华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果然是破云扇。”


小糯米团子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眼巴巴望着夜华,嚷嚷:“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夜华转过头来,极和蔼地对他点头:“是。”


“我得去找我娘亲!”果然小孩子闯祸后第一时间找父母。夜华想跟着他去看看他娘亲究竟是不是他想的那个人,那孩子的头顶却突然划出了个水镜,水镜里传出一个他有些熟悉的声音“阿离!是不是你动了破云扇!我一眨眼的功夫你就给我闯祸,你小屁股又痒了是不是!”小糯米团子仰着头,带着哭腔道:“娘亲,你在哪啊。”对面的娘亲听到孩儿的哭腔,声线一慌“你可受伤了?”“没有。”“迷谷树枝还在你手上么?”“在。”“娘亲就在原地等你,你顺着迷谷枝快来!”小糯米团子点头,他头顶上的水镜就消散了。夜华想上前去安慰安慰那不小心闯祸的孩子,可是他才踏前一步,那小子已经瞬间转换了表情,急吼吼地跳了起来冲进了他一扇子挥出的沙坑里捡他心心念念的回风螺。


夜华蹲下来问“小糯米团子,你娘亲叫你回去呢。”


“我捡完了就走。”


“你刚刚使的那把扇子可是一个叫司音的给你的?”


“司音是谁?那扇子是我娘亲给我的。”


“娘亲?你娘亲是谁?”


“青丘白浅!”


是了,刚才他遇见的正是白浅,她正满天满地的找孩子。因着折颜同青丘的关系,这把扇子会在白浅手上也能解释的通,夜华心里集起的那股希望又瞬间破灭。他慢慢地站起身准备离开,恍一抬头,竟看见小孩子头顶上的那两人高的假山正在摇晃,显见着是因为那一扇子将这本不太牢固的假山石扇松了,眼看着就要塌了,夜华一急顾不得喊那孩子,冲上去将孩子护在了身下,然后是一声闷响。


等阿离回过神时看了眼身旁砸落的硕大假山石,又抬头看着将自己护在怀里的男子,心扑腾扑腾的跳了起来。


夜华见怀里的小糯米团子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怕是吓着了,遂蹲下来安慰“你可受伤了?”


小糯米团子眨眨眼,指了指夜华“你救了我。”夜华点点头。


“那我要报答你。”


夜华笑道:“不必。”


“那怎么行,我娘亲常教导我这世间有因果循回,有因就一定要有果,有欠就一定要有还,折颜也说过欠别人的就一定要还,不在这还就一定要到别处还,我表姐还说,报恩就要主动报恩。”眼前的糯米团子一口气将他要报恩的理由说了个遍。


夜华觉得这小糯米团子说话的认真样特别可爱,他笑问道:“那你打算如何报恩?”


小团子摇摇头,却反问道:“你喜欢小孩子么?”


“喜欢。”夜华现在看见所有三百岁左右的孩子都喜欢。


“那你可有正室夫人?”


“没有。”白浅他还不想娶。


小糯米团子扭捏半响“我看话本子时,上面惯常说的报恩都是以身相许,可我是男孩子,且只有三百来岁,要不我折中一下,我给你做儿子如何?”


“啊?”夜华万万没想到这孩子能说出这般话来的,做儿子?这小不点没爹的么,随便认人做爹?


可是更惊恐的还在后面“你放心,你若嫁到青丘,我娘亲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夜华傻了,现在的孩子都是这般豪放么,坑自己娘亲也这般毫无顾忌?


阿离见夜华不说话,当他默认了,甚是兴奋的冲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就喊“阿爹!阿爹!阿离总算找到个爹了,阿爹,你今日便随我和娘亲回青丘吧,阿爹你听到要和我们回去,是不是很兴奋!”


夜华想打断这连珠炮的小糯米团子,可小糯米团子显见的已是兴奋异常了,拉着他就跑,夜华便只好任由小糯米团子拉着。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19 21:14:00 +0800 CST  
第三章(1)

破云扇果然是破云扇,一扇之下这整个东海水君的后花园都变了个样,假山倒了珊瑚断了,前面的路又分了个岔,不得不承认我此时真真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我担心阿离连忙划了个水镜找他的下落,不过一看他人还完好,我也就放心了,嘱咐他快些回来便找了个石凳坐下等他,一转头我瞧见一女子淡妆素裹,正朝我急步行来。
我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十分欣慰地发现,今天这一天,将注定会是精彩而梦幻的一天。
那女子虽步履匆匆,还挺了个大肚子,姿态却甚是翩跹。我寻思着若是将玉清昆仑扇祭出来从左到右这么挥一下,有没有可能直接把她从东海送到北海去。可一看那大肚子,终于还是心慈手软地把心思收了回来。
到得我的面前,她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我侧开身来,并不打算受那一拜,她却十分凄苦地膝行了过来。
我只好顿住。
她看着我,泪盈于睫,模样没什么变化,脸蛋却是比五万年前圆润很多。大抵怀了身孕,便都是要胖的。
我琢磨着目前这世道神仙们到底是以瘦骨嶙峋为美,还是以肥硕丰腴为美,很久未果,于是便只得提醒自己千万别提体态千万别提体态,以免说出点什么不体面的话来。
几万年未见,我虽对她略有薄怨,但到底是长辈,她既然礼数周全,我也不能失了风度。
她仍是一闪一闪亮晶晶,满眼都是水星星地望着我,直望得我脊背发凉,方才抬手拭泪哽咽:“姑姑。”
我终于还是一个没忍住,脱口而出:“少辛,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
她呆了一呆,颊上腾地升起两朵红晕来,右手抚着隆起的肚腹,很有点手足无措的意思,嗫嚅道:“少辛,少辛……”
嗫嚅了一半,大抵是反应过来我刚那话不过是个招呼,并不是真正要问她为什么长胖。又赶忙深深伏地对我行了个大揖,道:“方才,方才自这花园里狂风拔地,海水逆流,少辛,少辛想许是破云扇,许是姑姑,便急忙跑过来看,果然,果然……”说着又要流泪。
我不知她那眼泪是为了什么,倒也并不讨厌。
破云扇曾是我赠她的耍玩意儿,那时她大伤初愈,极没有安全感,我便把这扇子给了她,哄她:“若是再有人敢欺负你,就拿这扇子扇她,管教一扇子就把他扇出青丘。”虽从未真正使过,她却当这扇子是宝贝,时时不离身边,可离开狐狸洞的时候,却并未带走。而阿离在学堂里老与小烛阴家的闹闹打架,闹闹打不过,那老烛阴甚是厚颜无耻的将他的烛阴剑拿给他外孙子,有了法器阿离就打不过闹闹了,我一生气就将破云扇给了阿离,并千万嘱咐着此扇只能万不得已时拿出来用,没想到阿离今日却拿出来了,还将这东海的后花园搅了个乌烟瘴气,想到此我便有些迁怒面前的人。
老实说,巴蛇这一族,凡修成女子的,无不大胆妖丽。少辛却是个异数,也许是小时候被欺负得狠了,即便在青丘养好了伤,她却仍是惊弓之鸟。那时候,放眼整个青丘,除了我和四哥,没有谁能靠近她两丈之内的。就连万人迷的迷谷主动向她示好,她也是逃之夭夭。
终有一天,这小巴蛇情窦初开,绣了个香囊给我四哥,有点传情的意思在里头。可白真那木头却拿了这香囊转送给了折颜,回来之后还特特找来少辛,道折颜很喜欢那香囊的花样,可颜色却不太对他意思,能不能再帮着绣一个藕合色的。少辛那双眼圈,当场就红了。
此后少辛更是活得近乎懦弱的小心翼翼。
再之后,便是她和桑籍私奔,桑籍退我的婚。
其实我到现在都还不是十分明了,当年那杯弓蛇影到了一定境界的小巴蛇,怎么就会对桑籍毫无警戒,最后还同意与其私奔的。
四哥说,这还用得着想么,多半是那桑籍看少辛年轻貌美,一时色迷心窍,便拿棍子将少辛敲昏,麻袋一套扛肩上将人拐走的。
当是时四哥正跟着折颜编一套书,书名叫《远古神祗情史考据之创世篇》。他正着手写的那一篇,主题思想刚好是爱情从绑架开始。
我想了想,这毕竟是具有专业背景知识的推论,便深以为然。
此情此景,我本可拂袖而去,可一看少辛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又实在硬不下心肠。我叹了口气:“我几万年不出青丘,却没想到此次方一出来便能遇到故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少辛,你当知我极不愿见你,却特特跪到我面前,必是有求于我,你我主仆一场,你出嫁我也没备什么嫁妆,此番刚好补上。我便许你一个愿望,说吧,你想要什么?”
她却只是呆呆望着我:“少辛料到姑姑会生气,可,可姑姑为什么不愿见少辛?”
我大是惊讶,讶完了之后略略想想,就我这处境,不能保持欢快的心态来见她,也着实情有可原。然而,如何含蓄又优雅地表达出我不愿见她其实是在迁怒,倒也是个问题。
还未等我作答,她却又膝行两步,急急道:“姑姑从未见过桑籍,姑姑也说了不会喜欢桑籍,姑姑和桑籍成婚不会快乐。桑籍喜欢少辛,少辛也喜欢桑籍,姑姑失去桑籍,还可以得到更好的,夜华君不是比桑籍好百倍千倍吗,夜华君还会是未来的天君。可少辛,少辛失去桑籍,便,便什么都没有了。少辛以为,少辛以为姑姑是深明大义的神仙,姑姑会气少辛不打一声招呼就擅自离开青丘,却绝不会气,不会气少辛和桑籍成婚的。姑姑,姑姑不是一直希望少辛能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世上吗?”
几万年不见,当初那小巴蛇已经变得伶牙俐齿了。造化之力神奇,时间却比造化更加神奇。
我一手托着腮,一手闲来无事的在桌上敲击着,问她:“少辛,你可恨当年芦苇荡里欺侮你的同族们?”
她半是疑惑半是茫然,倒也点了头。
“你也知道,其实他们之中有些人,并不是真心想欺侮你,只是若他们伸手来保护你,便必然也会被欺侮,所以他们只得跟着最强的,来欺侮你这个最弱的?”
她再点头。
我支了颔看她:“你能原谅这些被迫来欺侮你的人?”
她咬了咬牙,摇头。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总算能表达出中心思想,我十分快慰,连带着语气也和蔼温柔不少:“既是如此,少辛,推己及人,我不愿见你,也实在是桩合情合理的事情。我一个神女,却修了十多万年才到上神这个阶品,也看得出来情操和悟性低得有多不靠谱了,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深明大义的神仙,你过誉了。”
她蓦地睁大眼睛。
这么个美人儿,却非得被我搞得这么一惊一诧地,本上神是在造孽啊,造天大的孽……
然而待我低头看自己的腿时,不由得开始摩拳擦掌。
我那刚闯了个大祸的亲亲儿子正轻手轻脚地扯我裙摆,嫩白的小脸上一副极不认同的模样:“娘亲干嘛要说自己不是深明大义的神仙,娘亲是天上地下最深明大义的神仙。”
我沉默了半晌,同他商量:“阿离咱们今日回去,你说你是主动关小黑屋啊?还是主动去把那《冲虚真经》抄个两万遍啊?”
他一听拔腿就跑,嘴巴里喊着“阿爹,阿爹,娘亲要罚阿离了,你救阿离,快救阿离!”我才不管他什么爹的冲上去抓着他就要揍他屁股,但一个黑影却突然从珊瑚树的阴影里闪出来,往阿离身前一挡,神情坦然,唇边携了丝笑意,缓缓道:“夜华不识,姑娘竟是青丘的白浅上神。”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20 22:58:00 +0800 CST  
第三章(2)


我晕了一晕,这姑娘二字生生叫出我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却恍若未觉。


我重重抚额:“老身不偏不倚,正长了夜华君九万岁,夜华君还是依照辈份,唤老身一声姑姑罢。”


他似笑非笑:“阿离唤我阿爹,我却要唤你姑姑,嗯,浅浅,这是什么道理?”


听着那浅浅二字,我又晕了一晕。


少辛看着我们默不作声。


这场景无端就生出几丝尴尬来。尴尬这情绪已逾万年未曾造访我,眼下却又能亲自体验,倒有些不合时宜地令人感动莫名。


我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你同我说道理,那你带着我儿子躲在那珊瑚树后听了这许久的墙根,倒又是什么道理?”


夜华君一派自在毫无反应,阿离却急忙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着急地指着珊瑚树后掩映的那条小路辩解:“我和阿爹可没故意要偷听,娘亲你说你在原地等我们,我们便着急的赶回来。走近了看到这位夫人和娘亲在说话,我们就只好回避。”


我听他一口一个阿爹的唤着甚是亲切,又抬眼瞧了瞧认便宜儿子也认得甚是潇洒的太子,皮笑肉不笑“阿离,你哪儿捡来的爹呀?”


他小心翼翼地看我:“就在那片假山后面,阿爹帮我捡了好多回风螺,刚刚还救了我一命,娘亲常教导我这世间有因果循回,有因就有果,有欠就有还……”


“所以?”


“所以阿离要报恩!”


“给别人做儿子?”


“娘亲,孩儿时常看你藏在房里的话本子,上面写的报恩大都以身相许……”


“所以,你让你娘我替你以身相许么?”我磨着牙一字一句的问他。


“……娘亲,你答应过给阿离找爹的,现如今阿离终于找着了,你看他周身仙气卓然,你看他英俊潇洒不凡,娘亲你看他与你如此登对……”我再懒得听他解释冲上去就要揍人,那太子竟然入戏挺深的,将阿离护在身后劝道:“别怪孩子,你我二人本就有婚约,我做他父亲自是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你大爷!


我忍着气笑道:“太子殿下,我是他亲娘,我要揍他也是理所应当。”


阿离却突然不躲了,跑出来揪着我的裙子委屈道:“娘亲骗我!”


“我怎么骗你了?”


“娘亲说我没有爹!”


“你娘我自己都不知道你爹是谁!”


“胡说!刚刚阿爹还说你们是有婚约的,你们既然有婚约,阿离早该有爹的,阿离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娘亲骗的阿离好苦!”


这叫颠倒黑白么?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脑子一片混乱的当口,一个小婢女冲了过来屈膝行礼道:“太子殿下众位贵客,宴会就要开始了,还请移步大殿。”


有这么个突然到来的小婢女,我将一团乱麻先抛下,先出了这园子再说!


临走时,我将破云扇重新放回了少辛手中,对她道:“我只给你一个愿望,回去好好想想到底向我讨什么,想好了便来青丘找我罢,有了这扇子,此次,迷谷他们便再也不会拦你了。”


阿离恋恋不舍地看着那把扇子,眼巴巴道:“那是我的。”


我捏捏他的脸蛋,磨牙道:“阿离,你还嫌你今日闯的祸不够多么?”


有了小婢女引路我们甚是顺利的出了这花园子。


到得花园口子上,我暗暗思忖着,和夜华一同出现在这东海的宴会上,究竟算不得多明智,于是将阿离拉到跟前要和那太子告别。阿离立刻做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夜华在一旁笑道:“浅浅莫不是害怕与我一同入宴,会惹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我牙酸了一酸,呵呵赔笑道:“夜华君多虑了。”


他笑得益发深,这形貌倒很有几分当年墨渊的风姿。


我被那笑纹照得恍了好一会儿神,反应回来时他正拉了我的手,轻轻道:“你我早有婚约,倒的确是不用避什么嫌的。”


他一双手长得漂亮修长,似不经意笼了我的左手,神情悠闲,举止倜傥。如今他这形容神态,与我们初初碰面时的冷漠神君,简直不似同一个人。


我心中五味杂陈,料想如今这世道,有婚约的男女青年大抵都如此互相调戏。奈何本上神的情况却着实特殊。虽也做得来这些风流态,但一想到我在这世上活了九万年,他才刚打娘胎里踱出来,便硬生生觉得,与他做亲密状,实是我在犯罪。可贸贸然抽出手来又显得我风范不够大度。思考再三,我抬高右手去触他的发,情深意重地感叹:“当年我与你二叔订婚时,你还尚未出世,转眼间,也长得这般大了,真是白驹过隙,沧海桑田,岁月这东西,着实不饶人啊。”


他愣了愣,我顺势将两只手都收回来,与他再点了一回头,就此抽身走开。


岂料生活处处有惊喜,我拉着阿离这厢不过走了三步路,方才大殿里那惊鸿一暼的东海水君,便堪堪从天而降,似一棵紫红紫红的木桩子,直楞楞插到我跟前来,三呼留步。


他这三声留步实在喊得毫无道理,唯一的那条路如今正被他堵了个严实,莫说本上神现下是化了人形,就算化个水蚊子,也很难得挤过去。


我将阿离拉到身后,由衷赞叹:“水君好身法,再多两步,老身母子二人就被你砸死了。”


他一张国字脸涨得珊瑚也似,拜了一拜夜华,又恭顺地拜了拜刚离了我的手便去牵夜华袖子的阿离,却偏偏不拜我,只侧过身来看我。面露风霜,一双虎目几欲含泪:“不知本君何处得罪了这位仙僚,竟要仙僚在本君大喜之日,拿本君的园子出气。”


我顿时汗颜,虽是我儿子干的,但与我这个当娘的也脱不了干系。


夜华在一旁凉凉地瞅着,时不时伸手顺顺阿离油光水滑的长头发。


我看向阿离,这小子正心虚的将我望着,我虽有心替他背锅,儿子我没教好,但错他必须自己认!只是我实在好奇,这许多人中他如何就将这罪单单加诸我一人头上,忍了半天没忍住,虚心问道:“水君可是认错人了?”


东海水君却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我浑身乱颤了好一会儿,方平静下来:“你你你,你还要抵赖,我园中的珊瑚精亲眼所见,方才那大风是一绿衣小仙所为,这岂是你想赖就赖得了的。”


我低头打量了一回自己身上青色的长衣,再抬头打量一回和夜华手拉手的阿离,他今日穿的也是绿衣。却是奇怪道:“这绿衣小仙又不止我一个。”那东海水君抖着手将我指着“你还不承认!绿衣小仙不是你是谁,九重天的小天孙可不是小仙!”“小天孙?”我回头看了眼阿离,指着阿离问东海水君“他何时成了天孙的?”“你你你,我园中的珊瑚精亲耳听的这小殿下将太子叫了一路的爹,他不是天孙,你是!”阿离瞎认爹也就罢了,这冒认天孙不会触怒了九重天吧,我真是为这东海水君据一把汗,我指着阿离笑问太子“这是天孙?”我谅他再想当便宜爹,九重天也不会封阿离做天孙的,却听着那太子与东海水君道:“却是我家阿离犯的错,不关他娘亲的事。”


五雷轰顶!


我瞪大了眼珠子将这太子望着,而那水君也瞪大了眼珠子将我望着,然后突然躬身行礼道:“小神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娘娘凤驾光临……”


我连忙跳开,将阿离一把扯过来道:“水君莫要行此大礼,这可是折杀小仙了,我们娘俩与这太子没有一文钱关系,方才太子殿下只是玩笑,玩笑。”


那水君望着太子,而那太子却露出一副不甚赞同的表情望着我,然后我望着水君,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将实情快快认了好离开,便学着凤九开罪我后做小伏低的样,垂首敛眉道:“水君方才说得极是。小仙带着孩子常年守在十里桃林,此番头次出来,我儿便闯下这样的祸事,败了水君的兴致,也失了折颜上神的脸面,小仙教子无方羞愧不已,还请水君重重责罚。”


夜华轻飘飘瞟了我一眼,一双眸子潋滟晴光。


我以为既然注定是要丢脸,丢折颜的脸固然是比丢阿爹阿娘的脸要好得多。


当年我与四哥年幼不晓事,双双在外胡混时,皆打的折颜的名号。惹出再混帐的事,折颜也不过微微一笑,倘若是落在阿爹身上,却定是要扒掉我们的狐狸皮的。


东海水君来回在我与那太子之间来回望着:“仙僚不是……,不是……,十里桃林的那位上神不是,不是……”
他屏气凝神,眼神迷茫,显见的是被太子、我、阿离三人的关系弄糊涂了,但竟还记得避了折颜的讳。于是我觉得,这阔额方脸的水君,乃是一个老实人。


老实人都是些宝贝。我从袖袋里取出那颗南瓜大小的夜明珠,并事先罐好的一壶陈酿交到他手中,语重心长叹道:“水君可是不信?这也怪不得水君。我家君上确确几万年都不曾与各位仙家有过应酬了。此番乃是因青丘之国的白浅上神,上神到桃林做客,不幸抱恙,因之前接了水君的帖子,不愿失信于水君,是以派了小仙母子前来东海。此为拾月珠,乃是白浅上神的贺礼,此为我家君上亲手护养的桃花酿,君上嘱我以此聊表恭贺之意。却不料此番小仙的孩儿竟闯下如此大祸,实是,实是……”


我正欲潸然泪下,眼泪还没挤到眼眶子来,那厢东海水君已是手忙脚乱地劝慰开来:“两位仙使远道而来,未曾相迎却是小神的过失,左右不过一个园子,收拾收拾就好,仙使便随小神去前殿,也吃一杯酒罢。”


我自是百般推托,他自是千般盛情。


夜华过来,极其自然地握了我的手道:“不过吃一杯酒,仙使实在客套得紧。”


原以为将这关系说清了便好,可这太子如今如此自然的握我的手,而我那亲儿子又如此亲切的拉太子的衣角,这在旁人看来,不想想入非非也得想入非非了,我今日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21 22:30:00 +0800 CST  
第四章(1)


东海水君在前头引路,阿离一个人蹦蹦跳跳走中间,夜华拽着我的手垫在最后。


我百般挣脱,他却是半点不放。


我也再顾不得上神风范,干脆用了法术,要挣开他来。他轻轻一笑,亦用了法术来挡。


我与他一路斗法,他有恃无恐,我却得时时注意前头东海水君的动静,一心两用,斗到最后,竟是惨败。


不久前四哥与我说,如今这世道,真真比不上当年远古神祗时代,一众的神仙们只知成日里逍遥自在,仙术不昌,道风衰败,着实令人痛心疾首。不想夜华君的法道精进至此,真是他爷爷的仙术不昌,他奶奶的道风衰败啊。


东海水君转过头来,陪起一张笑脸,双眼却仍直勾勾地望着我与夜华相握的那双手:“君上,仙使,前方便是大殿了。”


阿离欢呼一声,乖巧地过去牵住夜华那只空着的手,做出一副青丘小殿下的庄重凛然之态。


此时此刻,我想着今日拜别折颜之时,原应让他给我推个卦。兴许今天这日子,正与我的生辰八字犯冲。


那金雕玉砌的殿门已近在眼前,本上神的头,此刻有些隐隐作痛。


大殿里的神仙皆是眼巴巴等着开宴,夜华方一露面,便齐齐跪做两列,中间腾出一条道来,直通主位,夜华终于撤了手,两手往身后一背,甚是仪态万方的走了进去。


我正想拉着阿离找一个离他甚远的位子坐了,不想那太子突然回过身将我的胳膊一拽,直接将我拉到了他的主位上,而阿离便甚是欢喜的坐在了我二人的中间,那东海水君看着我三人的眼越发亮堂了,待我们三个全坐下,方唱颂一声,一一入席。这就开宴了。


底下觥筹交错,狐狸耳朵尖,推杯还盏之间,隐隐听得几声议论,一说:“今日未见姑姑,实在遗憾,不过见着折颜上神的这两位仙使,倒也聊可谴怀。你们看,姑姑今日不来,是否因知晓夜华君和北海水君皆来赴宴,是以……”


一说:“仙友此言不虚,不过,依本君看,姑姑此番失约,折颜上神却派仙使赴宴,此中大有文章。各位须知,因折颜上神的怪脾气,此遭东海水君,是并未向他递帖子的。”


一说:“有理有理,怪道是,折颜上神的这两位仙使,竟还与夜华君如此亲密,想必关系匪浅。”


又一说:“小老儿倒是听闻,近三百年,夜华君每隔段时日都会去十里桃林拜访折颜上神的,小老儿怀疑,这二位仙使与夜华君的关系……”


再一说:“仙友方才是没瞧见,夜华君一左一右的牵了那两位仙使的手么?如此看来,这其中内情……”


我想,若此刻东海水君宣布宴罢,这些神仙们都要乐得手舞足蹈,然后找个僻静之处,酣畅淋漓讨论一番。而今却要苦苦在这台面上熬着,只偶尔交头接耳一两句,忍得多么难受,多么辛酸。


我叹了两叹,又自饮一杯。不想夜华却皱了皱眉:“你倒是酒量好,小心喝过了,又来耍酒疯。”


我十分不屑,东海水君这酒,虽也算得上琼浆玉液,可拿来和折颜酿出的酒一比,委实是白水。却也懒得理他,左右已撕破了脸皮,只怨本上神运道不好,一纸婚约要生生把我和他送做一堆。


宴到一半,我已毫无兴致,只想快快吃完这顿饭,早些带阿离离开这是非之地。


当此时,东海水君却啪啪啪拍了三个巴掌。


我勉强打起精神,便见一众舞姬袅袅娜娜入得殿来,手上都拿了娟扇,穿得也一个比一个凉快。我心下好奇,此番又不是东海水君做寿,一个小娃娃的满月宴,还要歌舞助兴?


丝竹声声入耳。我只管探身去取那最近处的酒壶。


当年有幸被鬼君擎苍绑去他的大紫明宫叨扰几日。大紫明宫的舞姬们,清丽者有之,淡雅者有之,妖艳者亦有之。不得已与她们虚与委蛇三五日,四海八荒便再无舞姬能得我意。


瞟了一眼旁边的夜华,他亦是百无聊赖。


青丘是仙乡,这歌舞虽有却没这般排场,阿离第一次见乍然一叹:“呀,这个姐姐真漂亮。”却很快回头将我的马屁拍了一拍“不过,再漂亮也没有娘亲漂亮。”我一听甚是受用,正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他却又转过身去问那太子“阿爹,你说是不是?”


那太子冲我一笑,答:“当然。”


我一哆嗦,迅速收手,调转眼光再不看他们俩。


我往那殿中看去,白衣的舞姬们正扮作芙蕖花的白花瓣,正中间托了个黄衣的少女。那女子乍看并无甚奇特之处,形貌间倒略略寻得出几分东海水君的影子来。


我难免转过头去看几眼东海水君。


他咳嗽一声,尴尬笑道:“正是舍妹缪清。”


东海水君那舍妹缪清公主如今正眼巴巴地望着坐在我侧旁的夜华君,目光热切又沉寂,哀伤又欢愉。


夜华把着酒盏纹丝不动,一瞬间倒又变做了我初初见时的冷漠神君。


这是唱的哪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善感女碰上冷郎君,妾身有心做那藤绕树,无奈郎心如铁妾身真无辜?


我满意点头,却是一出好戏。自斟一杯酒,看得挺快活。正到兴味处,丝竹却嘎然而止,东海水君那舍妹朝了夜华的方向拜过一拜,便在众舞姬的簇拥下飘然离去。


夜华转过头来看我,似笑非笑:“仙使何以满脸失望之色?”


我摸了摸面皮,打了个干哈哈:“有么?”


此时那东海水君已上前拜倒:“太子殿下,臣斗胆替舍妹求太子殿下一见。”


我抱起嘴巴已经撅起来的阿离,甚是兴致盎然的看着那太子“太子殿下,你桃花来啦。”


夜华却放下酒杯,摸摸阿离的头,对我说道:“你们等我一等,我去去便回。”


各路神仙恰来拱手道别,我一个恍神,他便连人影都不见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拉上阿离匆匆迈出大殿。而阿离却将我拽住死命抗拒。这孩子今日是怎么了,就这么个今日才见一面的人,他便风风火火的认了爹,还将这爹认得这般情深意切么?


我蹲下来耐心劝道:“阿离,那太子小了娘亲九万岁,与娘亲实在不是良配,你方才也看见了,那东海水君的舍妹长得花容月貌的,她与那太子才是真真的才子佳人,你若硬要他与你娘亲一处,就不怕委屈了他么。”


“不会的,他方才说了,他做阿离的爹是理所应当的,再说了,阿爹是这世上阿离见过的唯一能与娘亲在一处的神仙,娘亲,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阿离,这四海八荒这么大,男神仙遍地的,也许错过这村还有更好的店呢?”


阿离一听,突然放手,站在原地,挂着个苦瓜脸闷闷地问我:“娘亲说话可是不算数了?”


“我怎么又不算数了?”


“娘亲答应过阿离,可以让阿离自己找爹的,如今阿离找到了,娘亲又百般推拒,娘亲这般难道不是说话不算数么!”


我见他一副鄙视我的神情,脸皮一紧,我就是脸皮再厚,答应孩子的事就必须办到,这为人父母最忌讳给孩子树立坏榜样的,我讪讪一笑,只得妥协“好好好,娘亲说到做到,咱们现在就去找……你爹,可好?”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22 21:00:00 +0800 CST  
第四章(2)


我拉着阿离躲在珊瑚树的阴影里,看着远处一顶颇精致的亭子里的两人,玄色长袍,负手而立的男子正是夜华,旁边坐的那黄衣少女,应是东海水君的舍妹缪清公主。此时我们离的甚远,所以看不清表情,也听不见动静,只是远处这么一望,嗯,还真是挺登对的么。


我低头瞅了瞅阿离的表情,嗯,有股不满之情。


不满好,不满真好,我想着我若是让阿离在此处直接死了认太子做爹的那份心思也是极好的。遂低声道:“阿离,你看他们处在一处可真真是后花园里难得佳景,才子配佳人,鸳鸯成双对。”


阿离却不依,握着小拳头做恶狠狠状:“娘亲再不进去棒打鸳鸯,阿爹便要被那缪清公主抢走了。”又抚额做悲叹状:“自来后花园便是是非之地,多少才子就是在这里被佳人迷了魂道失了前程,累得受苦一生的。”


我傻了片刻,哑然道:“阿离,你看得话本子里,才子向来是要配佳人的不是么?”


阿离揉着头发茫然道:“是么?”但瞬间又发狠道:“总之,阿爹是我娘亲的,只有我娘亲才能和他做鸳鸯,旁的人休想!”


阿离干脆来拉了我的袖子,硬要把我拖过去。


我是要叫阿离死心的,可不能适得其反,只得出言相劝:“那太子青春正健,那缪清公主也正是年华豆蔻,年轻男女相互思慕乃是伦常,他两个既已做了鸳鸯,你我再去当那打鸳鸯的大棒,无端坏人姻缘,委实造孽。你与那缪清公主又不是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非要坏了她的姻缘才尽兴。”


许是我后面那句话放得过重,阿离嘴巴一扁,我赶忙安抚,又是亲又是摸,他才镇定下来,软着嗓子道:“她要和娘亲抢阿爹,甚是讨厌。”


我板着脸教育他:“我与那太子空有婚约,她与那太子光明正大,何来的抢。”


阿离短短反省了一回,却又马上跺脚:“她不守本分,她明知阿爹娘亲有婚约,却还来纠缠阿爹。”


我望了一回天,略略回想夜华君那张和墨渊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很是感慨。


这倒怪不着那缪清,本上神看那么一张脸看了几万年,如今才能略略把持住。寻常的女子,要能在那张面皮跟前谨守住本分,着实有些困难。


阿离神色复杂,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凛然道:“身为男子最作不得吞吞吐吐的形容,一不留神就猥琐了,有什么却说,痛快些。”


他包了一包泪,指着我:“娘亲这不在乎的模样,是不是又打算框阿离,让阿离不认阿爹。”


我哑然。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明了。


阿离后退两步,捂脸痛心疾首:“青丘里,小伙伴们总是笑话阿离是个没爹的孩子,阿离每回问娘,娘亲总说自己忘了,你忘了就忘了,再给阿爹找一个就是了,可三百年了阿离连阿爹的影子都没瞧见过,闹闹还说阿离就是娘亲捡回来的孤儿,要不然娘亲忘了阿爹,阿爹却不该忘了阿离,阿爹早该自己找上来的。”


我被他吼得心惊肉跳。谁说他是孤儿的?我怎么不知道,这孩子便是这样一直憋在心里的么,我连忙安慰:“你怎么会是孤儿,你是娘亲辛苦怀胎生下来的,他们这么说你,你怎么不告诉娘亲,娘亲回去就把他们大揍一顿!”


“阿离若不是孤儿,那阿爹为何不来找我们,娘亲是因生阿离才忘了的,那阿爹呢?他也忘了么?”


对啊,我也不知道啊,我忘了的那几年我到底经历过什么,他的亲爹怎么会迟迟不出现呢?我抬头看着阿离的满脸泪水,晓得他是伤心透了,长到三百来岁还没有过爹,委实是我这个做娘的不称职,我回头望了眼远处的亭子,算了,我委不委屈不重要,只要孩子高兴,孩子满意,我那区区脸皮、风度又算得了什么。


我将他抱在怀里:“我既是你娘亲,答应你的事便决不会不作数,你是真真喜欢那个阿爹,是不是?”


阿离望过去点点头“他为了救阿离生生用自己的背替阿离挡了掉下来的假山石,娘亲,他将阿离抱在怀里的时候,阿离觉得他就是阿离的爹,阿离想要他做爹。”


我叹息一声,为了孩子,那九万岁又算的了什么,为了不使他失望,我咬牙道:“好!阿离既然喜欢,即便是他不愿意,娘亲也要用那捆仙绳将他绑在狐狸洞里,要他日日给你做爹!”


阿离扭捏着“娘亲不要捆他。”


这便心疼上了?我又回头看了眼那玄色衣衫,眼里冒火,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跟他才接触多久,便这般上心,你们俩才是亲的,我才是后的么?


我回过头,换上温柔的笑:“好好好,娘亲不捆,娘亲怎么舍得捆他呢,他同我的阿离一样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宝贝甜蜜饯儿,我会对他像对待阿离一样,疼他、爱他、关心他,对不对。”


阿离终于破涕为笑,却撒娇道:“娘亲将刚才他同阿离怎样再说一遍!”


我只得重复:“他同我的阿离一样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宝贝甜蜜饯儿。”


“单说阿爹,单说阿爹。”


这小祖宗今日怎这般难伺候,我只得好脾气的再说一次“你爹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宝贝甜蜜饯儿。”


说完自己先抖了一抖。


阿离终于满意了,抱着我的腿继续朝亭子拖。


我无法,只能随他拖去。


我心里念叨着:夜华君,今日来搅你姻缘,乃是为了圆我儿子的念想,你若要怪便怪我吧,也请你体谅体谅我这做母亲的不易。


阿离摇了摇我的袖子:“娘亲,该你出场了。”


我头皮麻了一麻。思忖着要怎么做这开场白才好。


我识得的熟人中,只有大哥白玄桃花债最多。大嫂每次处置大哥那些桃花,都用的甚么手段来着?


我略略回忆一番。


首先是眼神,眼神必得冷淡,上下打量一番那桃花,看美人譬如看一颗白菜。


其次便是声音,声音必得缥缈,对那事主就一句话:“这回这个我看着甚好,倘若夫君喜欢,便将她收了吧,我也多一个妹妹。”


此乃以退为进。


大哥虽逢场作戏者多,对大嫂却是矢志不渝,非卿不可,此招方能生效。这么一比,我与大嫂的情况却又略略不同。


我踌躇半日,阿离已紧走几步,跪到那太子跟前,甚是有礼的叩拜道:“阿离见过阿爹。”阿离你入戏到快!


夜华眼睛眯了一眯,越过阿离直直盯着我。


我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略略见一见礼,将阿离从地上拉起来,拍拍他膝上的灰,再找个美人靠抱他坐下来。


背后夜华君目光凌厉,我一套动作完成得很艰难。


那缪清公主望了望阿离又望了望我,艰难开口:“姐姐是?”


我努力做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态来,揉着阿离的脸:“这孩子唤我一声娘亲。”


她像遭了雷劈。


我内心其实很愧疚。这缪清公主模样不错,虽与那南海的绿袖公主比起来尚有些差距,却大大小小也算个美人。她与我无冤无仇,我这番作为,着实不厚道。


我心中凄苦,面上却还得把戏份做足,继续皮笑肉不笑道:“现下这光景,乌云压顶,风声萧萧,倒让人不由得生出来几分作诗的性质。妹妹说,是也不是?”


夜华干脆操了手靠在旁边亭柱子上听我瞎扯。


阿离不明所以,呆呆调头来望我。我点他的额头嗔笑道:“天苍苍,野茫茫,一枝红杏要出墙。”再望那缪清公主,道:“妹妹说,应不应景?”


她已傻了。俄顷,两行热泪顺着眼角直落下来。扑通一声,便跪到我跟前:“娘娘息怒,缪清,缪清不知是娘娘凤驾,缪清万不敢做娘娘的妹妹。缪清只是思慕君上,并不求君上能允缪清些什么。此番兄长要将缪清嫁去西海,那西海的二王子却是,却是个真正的纨绔。因婚期日近,缪清无法,得知君上将来东海赴宴,才出此下策以舞相邀。缪清只愿生生世世跟随君上,便是做个婢女伺候君上,再不做它想,求娘娘成全。”


这由头还能扯到我那刚正不阿的大师兄身上,她委实是个人才。不过侧面也能表达出她应该早已对夜华情根深种,大师兄娶了她也没什么好。


我抱着阿离同他商量“阿离,你看这位姑娘对这太子的真心可是日月可照,这一棒子娘亲是真真打不下去了,我看我们还是走吧。”


我将阿离放下来,阿离委委屈屈退后两步:“娘亲你方才还说阿爹是你的心你的肝,你的宝贝甜蜜饯儿。别人来抢阿爹,你却又任由他们抢去,你说话不算话。”


我咬牙道:“阿离,我记得我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却没想到阿离从怀里摸出个黑漆漆的螺来,那螺里居然传出我为了哄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那螺也不知是个什么神器,居然将那声音放的老大,几乎传便了整个后花园,而我那为了哄阿离而刻意变得温柔甜腻的声音拜他所赐在这后花园的上空飘渺无限,我清清楚楚的听着“你爹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宝贝甜蜜饯儿”……


我看着已经溜到那太子身后的阿离,我能把这小子揣回肚子再生一次么?


我冲过去对阿离喊“你敢不敢把前面的话……”


我话没说完,那太子似笑非笑,上前一步挡住我的去路,撩起我一缕头发,缓缓开口道:“我是你的心?”


我呵呵干笑,后退一步。


他再近一步:“你的肝儿?”


我笑得益发干,再退一步。


他干脆把我封死在亭子角落里:“你的宝贝甜蜜饯儿?”


此番我是干笑都笑不出来了,嘴里发苦,本上神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造了什么孽。


我眼一闭心一横:“死相啦,你不是早知道么,却偏要人家说出来,真是坏死了。”


他身后的阿离抖了一抖,面前的夜华亦抖了一抖。


趁他们发愣的间隙,我将阿离一把捞起来抗在肩上,丢盔弃甲,逃之夭夭。


本上神此番,委实狼狈。


阿离趴在我肩上兀自对着身后的夜华使劲喊:“阿爹,阿爹,你一定要来青丘找我们,一定要来!”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22 21:10:00 +0800 CST  
先来章渗水严重的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23 20:57:00 +0800 CST  
第五章(1)


因带着阿离,走的又急,再则夜色又黑,能在入更前绕出东海已是近来积了大德,如此,我倒也并不指望天明之前可赶回青丘去。今夜便也只能带着阿离在这北岸上生生受一晚,明早再做打算。


人间四月芳菲,白日里倒还暖和,夜里却十分寒凉。我一个上神无所谓,却怕阿离着了凉,只得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林子里,找一个暖和点的地方过夜。


这林子着实杂乱,才不过跌跌撞撞走了三丈路,不留意便滚进了脚底下一个大洞。


四哥跟着折颜写书,四海八荒里曾搜罗了不少荒唐故事。


有一回便是说东荒众山中一座叫焰空的孤山,山脚下立了个牌楼,牌楼下一个无底洞里,住了个美貌的妖孽。那妖孽虽烟视媚行,倒也是个善妖,却爱上一个修真的凡人,奈何那凡人一心飞升,扯出好一番饹馇事儿,到后来毁了自身修行,也连累了满山的性命。算是个训诫。


如今坑了我的这大洞虽颇深,却绝计不该是那焰空山无底洞。可即便如此,洞底下也未必不会住个美貌痴情的妖孽。若能见上一见,将她点化了,送给四哥照管他那毕方鸟的坐骑,也算是此番出青丘的一趟善缘。


想到这一层,我也就安下心来带着阿离任身子往下坠。初时确确有些不适,坠到一半时倒还能调整出个舒坦姿势,算落得很有条理。阿离干脆在这下落的时候在我怀里睡着了。我怕等会踏地了将他震醒,便将他缩小收在袖子里。


半柱香过后,我双腿总算踏了实地。


眼前豁然开朗。术法造的天幕上月朗星稀,下面一弯曲觞流水,水上还立了座草亭,比阿爹阿娘的狐狸洞略为宽敞些。


草亭里正有一双男女作交颈鸳鸯。


我本意是来寻个尚未作恶的妖孽点化,却不想活生生撞见别人闺房逗趣,委实尴尬。


那男子因背对着我,看不清形貌。女子半张脸埋在男子肩窝,眉眼倒是好的。只是乍然看我从洞里灰扑扑落下来,难免有些惶恐。


我朝她亲切一笑,以示安抚。她却直勾勾只管盯着我,倒叫我不好意思。因他两个是抱做一堆,那男子许是感受异常,便也侧身转头来看。


隔了大半个水塘,这一眼,却让我譬如大夏天被活生生浇了一道热滚滚的烫猪油,又腻又惊。


这许多年来刻意忘怀的一些旧事,纷纷从脑子里揭起来。


他眉间似有千山万水,定定瞧着我,半晌道:“阿音”。


我垂下眼皮,肃然道:“原是离镜翼君,老身与翼君早恩断义绝,阿音二字实当不得,还是烦请翼君称老身的虚号罢。”


他不说话,怀中的女子颤了两颤,倒让我望得分明。


我委实不耐。然近年小字辈的神仙们与翼族处得不错,总不能因了我私人的恩怨,毁了好容易建起来的情谊。有这么一层顾虑,脸色究竟不能做得太冷。


他叹道:“阿音,你躲我躲了七万年,还准备继续躲下去?”口吻甚诚恳,仿似见不到我还颇遗憾,很是令人唏嘘。


我委实好奇,明明我两个的关系已鱼死网破到了相见争如不见的境地,他倒如何再能说出这么一番体己话来的。


再则,说我躲他,却实在是桩天大的冤案。虽说活的时间太长就容易忘事。我揉着太阳穴仔细回忆了一番,却依然觉得,七万年来我与他不能相见,绝不是我有心躲避,乃是缘分所致。


七万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东荒那方大泽沧海桑田二十个来回,也就到头了。


七万年前某一日,前翼君擎苍出外游猎,看上了九师兄令羽,将他绑去大紫明宫,要立为男后。因我那时和令羽一处,也就被顺道绑了去。


我五万岁时拜墨渊学艺。墨渊座下从不收女弟子,阿娘便使了术法将我变作个男儿身,并胡乱命了司音这假名字。


那时,人人皆知墨渊座下第十七个徒弟司音,乃是以绸扇为法器的一位神君。是墨渊上神极宠爱的小弟子。绝无人曾怀疑这司音原来却是个女神的。


我与令羽虽同被绑架,却因我只是个顺道,管得自然也就松懈些。是以三顿饭之外,尚许四处走走,不出这大紫明宫,便并不妨事。


后来我时常想,在大紫明宫的第三日午膳,许是不该吃那碗红烧肉的。如若我不吃那碗多出来的红烧肉,四海八荒到今天,未必就还是这同一番天地。


那时,我午膳本已用毕,厨子却呈上来这碗命运的红烧肉,说是擎苍上午猎的一头山猪,割下来大腿专门蒸了两碗,一碗送去了令羽那里,一碗就顺道赏了我。我看它油光水滑,卖相甚好,也就客客气气,将一碗吃尽了。


需知此前我已用过午膳,这一碗红烧肉算是加餐。是以饭后例行的散步,便少不得比平常多走两步路。便是多走的这两步路,让我初初遇到还是皇子的离镜,生生改了自己的运道。


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之说;也有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之说。是以一碗红烧肉将我的人生路铺得坎坷无比,倒算不得荒唐。而今再回首,本上神却难免感叹一声,怅然得很。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23 21:00:00 +0800 CST  
第五章(2)(3)第六章(1)(2)(3)都不需大改,在此略过。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23 21:01:00 +0800 CST  
第七章(1)
三哥三嫂不在府中。


留下看洞的小仙童正三两个一团蹲在府门口斗蛐蛐儿。领头的花生见我来了,眉开眼笑与我挥手道:“姑姑和小殿下多年不来串门子,此番却真是不巧得很呢,夫人眼下正离家出走,殿下昨日也坐了白额虎寻她去了。姑姑若是不嫌弃,且让花生好生招待一下您和阿离小殿下!”


我默了一默,他夫妻两个已然把一个跑一个追当作了一门天大的情趣,几万年也乐此不疲。我和阿离也确实有些饿,便让花生备些吃的来。用过一顿早饭,顺手将两壶添了水的桃花醉托给他,又仔细叮嘱两句,便招来朵祥云乘着去了北荒夏州。


我四哥虽然常驻十里桃林和那老凤凰厮混,但他自己的府邸却是在北荒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答应了那老凤凰要去寻四哥,这事就得办到。阿离昨晚没睡好,现在满天满地的打哈切,我一看难免心疼,将他打横抱起来护在怀里。


到得四哥府门口的时候,阿离已经在我怀里睡得天昏地暗了,而恰好四哥也不在府中,他府上的仙童们却没有懒懒散散的在府门口聚着,而是甚有本分的各司其职,我稀奇的很,问前来迎我的云生:“四哥不常住这儿,你们不也成天的随处躲懒么,怎的今日一个两个的都这般勤勉了?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人来了?”


“姑姑当真算的一手好卦。”云生很勉强的笑笑,摸摸自己的后脑勺。


我一看他连正厅也不敢看一眼的表情也晓得是何方神圣驾到了,赶紧转身开溜“既然四哥不在,我还是……”


“小五!”一股低气压将我整个人笼罩起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我们一窝狐狸崽子里唯一刚正板直的二哥,我听着他严正的声音想着他板正的脸,心里苦水直泛滥,我将阿离在怀里搂紧了些,换了副甚是听话的笑脸回头道:“二哥。”


云生送上茶来借口去准备点心遁了。我看着怀里俨然已经醒了但眼睛却依然紧闭的阿离,甚是羡慕,小孩子就是好啊,面对威压还能用装睡来躲,我这当妹妹的却只能正面硬抗,心里委实郁郁。


二哥低头抿了口茶问我:“小九呢?”


我赶紧答:“前几日还在我那狐狸洞里做饭呢。”


“我刚从你狐狸洞来,根本没瞧见她人,她可是又去找那个东华帝君了!”


老虎一发威我胆儿都得颤几颤,我将阿离搂着,小意责怪道:“二哥,你小点声,阿离还睡着呢。”


“你这做娘的,儿子都睡了怎么不把孩子放到榻上睡去”他转过头就要喊云生去铺床,我赶紧拦了“不必,不必,阿离惯常的是搂着我睡得,万一离了我又醒了,我还得费力再哄他入睡,左右我抱着也不费力。”我低头看了眼在我怀里瘪嘴的阿离,我心道:儿呀,若是让你就这么遁了,你娘我身前可就没挡箭牌了。


二哥眼睛一瞪:“他都三百来岁了,怎的还离不了娘,你这做娘的,儿子可不是这般宠的。”


阿离想醒,然我将他腿脚都搂紧了,左手甚是慈爱的拍他的背,然后虚心受教道:“二哥说的是,二哥说的极是,小九她这两天确实不在我府上,她前天刚溜到三哥那玩呢,我刚从三哥那送酒过来,花生说三嫂离家出走了,三哥去寻了,凤九便跟着看热闹去了。”


“是么?她为了东华已经做了不少丢人现眼的事情,三百年前回来被我吊起来打了两次,才算老实,她若回到你府上就给我看牢了她。”


我信誓旦旦道:“二哥放心,我定会看牢了她,不会让她再出去丢人现眼的。”


二哥点点头“东华帝君的那个救命恩情……”


“二哥也请放心,小九欠东华帝君的救命恩情,由我这青丘承了,我这做姑姑的来还,定会让小九那丫头好不容易断干净的孽根再生出什么枝桠来。”


二哥那双眼睛将我望着,发现我信誓旦旦的眼神里并没掺多少水分,方才放心点头道:“嗯,好。”突然又问:“你们娘俩怎么会忽然来了北荒?”


我笑笑“还不是折颜,他将四哥气跑了,又嘱咐我叫四哥回去帮他开荒。”


二哥皱着眉头,吐出俩字“折腾。”


阿离躺在我怀里突然喊道:“娘亲,阿离要尿尿!”


我赶紧将他松开,拉着他就往外走,“走走走,娘带你去……”


二哥在后面恨铁不成钢“三百岁了如厕还要娘带着,小五,你这娘是怎么当的……”


我与阿离同时捂住耳朵冲出了大门,阿离还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眼,“娘亲,二舅舅近年怎的看起来越发严肃了?”我赶紧招来片祥云,抱着他跳上去道:“还不是你表姐闹得。”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23 21:06:00 +0800 CST  
今日没了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23 21:07:00 +0800 CST  
第五章(2)




我尚且记得那日天方晴好,太阳远远照着,透过大紫明宫灰白的雾障,似个鸭蛋挂在天边。


作陪的宫娥与我进言,御花园里有株寒月芙渠很稀罕,现下正开花了,神君若还觉着涨食,倒可以过去看看
。又给我指了道儿。


我摇着绸扇一路探过去,燕喃莺语,花柳复苏。因认路的本事不佳,半日都未寻到那稀罕的芙蕖。好在这御
花园里虽是浅水假山,细细赏玩,也还得趣。


我自娱自乐得正怡然,斜刺里却突然窜出来个少年。襟袍半敞,头发松松散着,眼神迷离,肩上还沾了几片
花瓣。虽一副将将睡醒的形容,也分毫掩不了名花倾国的风姿。


我估摸着许是那断袖翼君的某位夫人,便略略向他点了点头。他呆了一呆,也不回礼,精神气似乎仍未收拾
妥帖。我自是不与尚未睡醒的人计较,尽了礼数,便继续游园。待与他擦肩而过时,他却一把拽了我的袖子,神
色郑重且惑然:“你这身衣裳颜色倒怪,不过也挺好看,哪里做的?”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眼巴巴瞅着他,说不上话。


这身衣裳通体银紫,因连着几天白日穿入夜洗,颜色着实比新上身时暗淡了些,却也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委实算不上怪异。擎苍绑架我和令羽之前并未打过招呼,算是个突发事件,我也来不及准备换洗衣物。入得大紫
明宫来,左右就这一身衣裳。他们备的衣物我又穿不惯,只好洗得勤些。


面前少年拉着我转一圈又上下打量,恳切道:“我还没见过这样色彩的东西,正愁父王做寿找不到合称的祝
礼,这倒是个稀罕物。小兄弟便算做个人情,将这身衣裳换给我罢。”话毕便拿住我,雪白肤色微微发红,羞赧
且麻利地剥我衣服。


虽化了个男儿身,可我终究是个黄花女神仙。遇到这等事,依照传统,再不济力也要反抗一番。


彼时,我两个正立在一方莲池边,和风拂来,莲香怡人。


我那挣扎虽未用上术法,只是空手赤膊的一挣一推,却不想中间一个转故,竟牵连得两人双双落进莲池。翼
族的耳朵素来尖,一声砸水响引来许多人看热闹。此事委实丢脸。他向我打个手势,我揣摩着是别上去的意思,
便点了点头,与他背靠背在水底一道蹲了。


我们忧愁地蹲啊蹲,一直蹲到天黑。估摸着水上再没人了,才哆哆嗦嗦地爬上岸去。


因有了这半日蹲缘,我两个竟冰释前嫌称起兄弟来,互换了名帖。


这丽色少年委实与那断袖翼君有干系,却不是他夫人,而是他亲生的第二个儿子。便是离镜。


只记得当时,我讶然且唏嘘,原来身为一个断袖,他也是可以有儿子的。


那之后,离镜便日日来邀我吃茶斗鸡饮酒。


我却委实没精神。因新得了消息,说擎苍威逼,婚期就定在第二月的初三,令羽抵死不从,撞了三次柱子被救回来,见今又开始绝食。


那时我人微力薄,莫说救了令羽一同逃出大紫明宫,只我一个人要逃出去,也困难得紧。因信任墨渊闭关出来后必会救我们出水火,我在这过得倒也并不十分难受。原想擎苍既对令羽思慕得很,那令羽的境况倒也无甚可操心,却哪知他会将自己弄得如此令人心忧。


我日也忧夜也忧。


离镜瞧着不耐,脾气一上来,将擎着的酒杯一砸,道:“这么件小事,你却宁肯日日做出一副愁苦的形容也不来找我帮忙,分明就不拿我当兄弟。却还要我巴巴地来问你。你不认我这个哥哥,我却偏是要认你这个弟弟。我管保二月初三前帮你将他运出宫就是。你对他有什么话,也好好写清,我今晚帮你带过去叫他放宽心。说是昨日他又投了一回湖。我倒从来不晓得,见今的神仙如此娇弱,投个湖也能溺得死。也只得我父王,竟还能将这看做天大的事。”


……我甚无语。不将此事叨扰于他,原是想他和擎苍终归父子,与他惹了麻烦,却不好。他既执意要帮忙,我便也只得生受了。


因势必欠他一个人情,后来陪离镜饮酒,我便少不得更卖力些。


原本饮酒我最怕与人行雅令。那时年少,玩心太重,正日里跟着几个糊涂师兄游手好闲斗鸡走狗,招摇过市徒做风流,诗文音律一概不通,每每行雅令我便是桌上被罚得最多的一个。行通令却是我最上手的,不管是掷骰子还是抽签、便是划个拳猜个数,我也能轻轻松松就拿个师门第一。


这番我却是要讨好离镜,是以行雅令行得很愉快,只管张口乱说低头喝酒就是,行通令却行得抓耳挠腮。离镜很是乐呵。


遂周详计划一番,决定初二夜里,将令羽偷出宫去。


如此,我两个的关系简直一日千里,短短十日,便飙到了一万里。达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倒并不是我同他谈婚论嫁。却说是他的妹妹胭脂,不知怎的,看上了我。


离镜这胭脂妹妹我见过一次,长得和他不像,大抵随母亲,却也是个清秀佳人。


他兴高采烈,只道说亲上加亲。虽然我与他原本也没什么亲。然我这厢委实愁苦。我若生来便是个男儿身,倒也无甚可说,是个好事。但显见得我生下来时并不是个带把的公狐狸。与离镜说我一届粗人,着实配不上胭脂公主。他却只当我害羞,微微一笑了事。我委实悲情。


一座大紫明宫,令羽在东隅苦苦支撑,我在西隅苦苦支撑,也算得和谐平衡。


一日入梦,梦见令羽当真嫁了那断袖翼君做翼后,我也当真娶了胭脂。离镜亲热地挽着我,指着令羽道:“音弟,快唤声母后。”令羽则来牵我的手罩上他的腹部,头上顶了片金光,甚慈爱与我道:“几个月后,母后便要再为你们生下一窝小弟弟来,阿音,你欢喜不欢喜。”我僵着脸干笑:“欢喜。”


待醒来时,贴身的中衣全被冷汗打湿透了。想要下床喝口凉水压惊,撩开帐子,却见离镜着了件白袍,悄无声息立在床头,炯炯地将我望着。


我从床上滚了下去。


彼时已三更,窗外月色虽不十分好,照亮这间小厢房却也够了。


我趴在地上想,不怪不怪,他许是睡不着,来找我解闷。


就果然见他蹲下来,沉吟半晌道:“阿音,我说与你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我思忖着,他这时辰还不睡,却专程来我居处要同我说个秘密,显见得十分苦闷。我若不听,委实不够兄弟。便憋屈着点了一回头。


他害羞道:“阿音,我欢喜你,想同你困觉。”


我将将从地上爬起来,一头又栽了下去。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23 22:26:00 +0800 CST  
第五章(3)




据我所知,离镜因厌恶他老子的断袖行径,风月之事上素来十分正直。寝殿里储了许多美人,个个皆胸大腰细
腿长。彼时我化的是个男儿身,虽颜色无甚变化,胸部却着实是平的。听罢他这番言论,受的惊吓可想而知。


他自以为剖白心迹,已算是与我打了商量,就来剥我衣裳。我死命护着前襟。他恼怒道:“你既已默许,又这般扭捏作甚?”


需知本神君那时没言语,万万不是默许,乃是傻了片刻。


他初初见我便是扒我衣裳,也不过十数日便又来扒一回。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子,更何况彼时我大大小小也占个仙位,封了神君。


实在忍无可忍,一个手刀砍出去,将他放倒在地。哪知晓力道施得过重,又恰巧砍在他颈后天柱穴,机缘巧合,他便昏了。重重压在我肚子上,从头到脚的酒气。


如此,我琢磨着他方才那些作为皆是发酒疯,也就不大计较了。又想着地上究竟寒凉,遂抱了床被子,胡乱将他一裹,打了个卷儿推到床脚,自去床上睡了。


翌日大清早,我两眼一睁便看见他,可怜兮兮地裹着昨夜那床被子趴在我床沿边边上,边皱眉边揉颈项:“我怎么睡在你这里?”


我在胸中掂量一回,又掂量一回,缓缓道:“你昨夜喝了酒,三更跑到我房里,说欢喜我,要同我困觉。”


他抓头发的手僵在半空中,脸色乍青乍白,衬着那鸟巢似的一捧乱发,仿似打在汤碗里的一颗鸡蛋。半晌,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断袖。我,我若是那个,又怎么会把,把亲妹妹说与你当媳妇?”


我拢了拢衣襟,欣慰道:“诚然你不是个断袖。”


却不想我这拢衣襟的动作深深刺激到他。


他抬起右手来颤巍巍指着我:“你,你这么,分明,分明却是怕被我占了便宜的形容。”


我呆了一呆,涩然道:“诚然你昨夜也确实差点扒了我的衣服。”


那之后,连着几日未见离镜。先前他几乎日日来骚扰于我,这番倒杳无消息。


摸着良心说话,离镜其人为人虽聒噪些,带来的酒却是好喝的,和他斗鸡斗蛐蛐儿也是愉快的。是以,几日不见,我甚怀念他。


胭脂公主邀我逛后花园。不意说起他这位哥哥。我才知离镜近日来夜夜眠花宿柳,过得很是放荡风流。


胭脂细心和顺,担忧道:“莫不是神君与二哥哥出了什么嫌隙,以往你两个却如连体生的般,日日形影不离的。”


我摸着后脑勺回想一番,以为除去那夜他醉酒调戏我未遂外,我同他一直处得和睦又安适。再则兄弟如衣服,老婆如手足。他同他的手足们行那繁衍香火的大事,加个衣服就委实多余。美人在抱实乃风雅之事,旁边再站个男子虎视眈眈盯着你怀中的美人,却就有些风雅过头了。纵然我并不是个男子,故而绝不会觊觎他怀中的女美人。他却不知,是以必定要防范一番。做男子不易,做个有众多老婆的男子更不易。想到这一层,我很体谅他。


胭脂巴巴瞧着我要问个究竟。我在心中揣摩一番,觉得说与她听终是不好。尴尬了半日,随便找个理由,胡乱搪塞过去了。


未几,便二月初一。


大紫明宫张灯结彩,我的伙食也改善不少。


自接到我那封书信后,因得了宽慰,令羽勉强也算得安生。送他出宫却是极机密之事,我在信中并未提及。是以婚期日近,他未免又开始惶恐。光上午两个多时辰里,就咬了一回舌、服了一回毒且上了一回吊,很是能折腾。


我在厢房里来来回回走了十转,掂量还是得去离镜的寝殿跑上一趟,与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将计划提前一日。


到得离镜寝殿前,却被两个宫娥拦住,说二王子殿下携了两位夫人出外游猎,未在宫中。我左右思忖一番,只得留言于宫娥,待二王子殿下回宫,烦劳她二位通报一声,说司音神君得了个有趣的把戏,要耍与他看。


我枯坐在房中嗑了半日瓜子,未等到离镜,却等来了我的师父墨渊。


墨渊腋下夹了个被团,被团里裹了条人影,那形容,约摸就是自杀未遂的九师兄令羽。


我一个瓜子壳儿卡在喉咙口,憋得满面青紫。他皱着眉头将我打量一番,过来帮我拍了拍胸口。


我咳出瓜子壳来,想着今日终于可以逃出生天,再不用为令羽担惊受怕,甚欢喜。


他放下令羽来将我抱了一抱,紧紧扣住我的腰,半晌才放开,淡淡道:“不错,令羽瘦了一圈,小十七你倒是胖了一圈,算来也不见得是我们吃亏。”


我讪讪一笑,捧了捧瓜子递到他面前:“师父,您吃瓜子。”


那夜我们的出逃并不顺利。


擎苍虏了我和令羽,纵然他对令羽满心恋慕,然令羽不从,便是个强迫。墨渊顾及神族和鬼族的情谊,并不兵戎相见,只低调地潜进大紫明宫来再将我和令羽虏回去,已算是很卖他面子。然他却很不懂事,竟调了兵将来堵在宫门前,要拿我们。便怪不得墨渊忍无可忍,大开杀戒。


令羽因一直昏睡,未见得那番景致。我瞧着跟前鲜血四溅的头颅们,却甚是心惊。


墨渊素来不曾败过。拎着我和令羽跳出宫门时,我回头一望,只见得擎苍拿了方画戟,站在暗红的一滩血泊中,目眦欲裂。


我一直未曾见到离镜。


墨渊拎着我和令羽从大紫明宫夜奔回昆仑虚,一路无语,令羽仍昏着,便更是无语。


那将是我永世不能忘怀的夜晚,却永世也不愿再记起。


奔回昆仑虚后,墨渊将令羽托给四师兄照看,匆匆领我去了他的丹药房,一个劈手便将我敲昏,锁在了他的炼丹炉里。


我初初醒来时,尚且思忖这许是墨渊的惩罚,警示我未将令羽照顾妥帖,害他伤情多半月,瘦了一圈。


却忽闻天雷轰轰。


彼时才反应过来,这怕是我的天劫。墨渊将我安置在此处,应是让我避劫。


我虽生来仙胎,但要有点前途,路也是要靠自己闯的。从一般神仙飞升成上仙,再从上仙飞升成上神,少则七万年,多则十四万年,历两个劫数。经得过,便寿与天齐;经不过,便就此绝命。


那时候,我跟着墨渊已整整两万年。按理说,推演自己的天劫将在何时何地以何种形式落下来,再提早预演些历劫之法,应不在话下。却因我素来厌恶推演之术,只觉得那些印伽无趣至极,每每墨渊授课时,便积极地打瞌睡,以至学了许久,也不过恍惚能掐算个凡人的命数。即便如此,十次有五六次,也还是不中的。


我深知自己道薄缘浅,以这般修为历那般劫数,却譬如鸡肚子里剖出个咸鸭蛋,委实不可能。


所幸七万年来我混日子混得逍遥。便是顷刻魂飞魄散了,也无甚遗憾。是以对这趟天劫,看得还算淡。只略略晓得就是当下一年了,其他便茫然得很。


我窝在炼丹炉里,呆了好一会儿,才骤然想起,这厢我躲了,却寻哪个来替我。需知天劫之所以为天劫,自然比不得一般劫数,一旦落下来,便必定要应到人身上,才算了事。


轰轰的天雷震得我头脑一片空白,使出浑身的解数想要从炉子里钻出来,却终是不能。我平身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两万年的求艺生涯,活得着实混账。


第二日,大师兄来揭开炉盖子,语重心长道:“十七,昨日师父站在这炉子旁边生生为你受了三道天雷,你以后还是好生学些本事罢。下回飞升上神,却再让师父帮你历劫,就不好了。”


墨渊代我挨了天劫,在我从那炉子里爬出来之前,已闭关修养去了。


我在他洞前跪了三日,一把鼻涕一把泪,巴巴地念:“师父,你是不是伤得很重?你这个伤势还修养不修养得好?徒弟实在是个混账,成天带累你。你万万不能落下病根,你若是有个万一,徒弟只有把自己炖了给你做补汤吃。”


这辈子只有那么一次,哭得如此失态又伤心。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23 22:32:00 +0800 CST  
第六章(2)




我伤情之后,便不再如何回忆当年与离镜情投意合的一段时光。确确也过了这许多年,是以此间的种种细节,已不太记得清。


便从玄女登场这段继续接下去。


玄女是大嫂未书娘家最小的一个妹妹。大嫂嫁过来时,她还是襁褓中的一名婴孩。因当年大嫂出嫁时,娘家出了些事故,玄女便自小由大哥大嫂抚养,也就与我玩在一处。


玄女欢喜我的样貌。尚在总角之时,便正日里在我耳边念叨,想要一副与我同个模样的面孔。我被她叨念几百年,实在辛苦。因知晓折颜有个易容换颜的好本事,有一年她生辰,我便特特赶去十里桃林搬来折颜,请他施了个法术,将她变得同我像了七八分。玄女遂了心愿,甚欢喜。我得了清净,也甚欢喜。如此就皆大欢喜。


然不几日,便发现弊病。却不是说折颜这法术施得不好,只是我这厢里,瞧着个同自己差不多的脸正日在眼前晃来晃去,未免会有些头晕,是以渐渐便将玄女疏远了,只同四哥成日混在一起。


后来玄女长成个姑娘,便回了她阿爹阿娘家。我与她就更无甚交情了。


我同离镜处得正好时,大嫂来信说,她娘亲要逼玄女嫁个熊瞎子,玄女一路逃到他们洞府。可他们那处洞府也不见得十分安全,她娘亲终归要找着来。于是她同大哥商量,将玄女暂且搁到我这边来避祸。


得了大嫂的信,我便着手收拾出一间厢房来,再去大师兄处备了个书,告知他将有个仙友到昆仑虚叨扰几日。大师兄近来心情甚佳,听说这仙友乃是位女仙友,心情便更佳,十分痛快地应了。


三日后,玄女甚低调地腾朵灰云进了昆仑虚。


她见到我时,愣了一愣。


大嫂在信中有提到过,说未曾告知玄女我便是她幼年的玩伴白浅,只说了我是他们一位略有交情的仙友。


玄女便在昆仑虚上住了下来。她那样貌端端的已有九分像我。


大师兄品评道:“说她不是你妹妹我真不信,你两个一处,却只差个神韵。”


那时我正春风得意,自是做不出那悲秋伤春惜花怜月的形容,着实有些没神韵。


我见玄女终日郁郁寡欢,好好一张脸也被糟蹋得蜡黄蜡黄,本着亲戚间提携照顾的意思,次回下山找离镜时,便将她也带了去。


离镜初见玄女时,傻了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极是呆愣地蹦出来句:“却是哪里来的女司音?”


玄女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我见她终于开了一回心,倒也宽慰。日后再去找离镜,便也就将她捎带着。


一日,我正趴在中庭的枣树上摘枣子,预备太阳落山后带去离镜洞里给他尝个鲜。


大师兄冷飕飕飘到树下站定,咬牙与我道:“上回我打那来拐你的断袖你还抱怨我打重了,我却恨不得当日没打死他,没叫他拐走你,却拐走了玄女……”


我一个趔趄栽下树来,勉强抬头道:“大师兄,你方才是说的什么?”


他一愣,忙来扶我:“将将在山下,老远地看到那断袖同玄女牵着手散步,两个人甚亲热的摸样。”


“咦?”他扶我扶了一半,又堪堪停住,摸着下巴道:“玄女是个女神仙,那断袖却诚然是个断袖,他两个怎么竟凑做了一堆?”


我如同五雷哄顶,甩开他的手,真正飞一般跑出山门。


火麒麟在那洞外打盹。


我捏个诀化成个蛾子,一路跌跌撞撞飞进洞去。


那石榻上正是一双交缠的人影。


下方的女子长了一张我的脸,细细喘息。


上方的男子披散了一头漆黑的长发,柔声叫:“玄女,玄女。”


我心口一时冰凉,支撑不住,穿堂风一吹,便落了下来,化成人形。所幸还站得稳,并没失了昆仑虚的风度。


离镜同玄女齐齐转过头来,那一番慌乱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我尚且记得自己极镇定地走过去,扇了一回离镜,又去扇玄女。手却被离镜拉住。玄女裹了被子缩在他怀中。离镜脸色乍青乍白。


我同他僵持了半盏茶,他终于松开手来,涩然道:“阿音,我对不起你,我终究不是个断袖。”


我怒极反笑:“这倒是个很中用的借口,是不是断袖都是你说了算,甚好,甚好。如今你却打算将我怎么办?”


他沉默半晌,道:“先时是我荒唐。”


玄女半面泪痕,潸然道:“司音上仙,你便成全我们罢,我与离镜情投意合,你两个均是男子,终究,终究不是正经。”


是以老娘这辈子甚讨厌情投意合四个字。


我敛了一回神,冷冷笑道:“那什么才是个正经,始乱终弃却是个正经?勾引别人的相好,破坏别人的姻缘却是个正经?”


她煞白了一张脸,再没言语。


我心力交瘁,散散挥一回袖,将他们放走。与离镜,便彻底完了。


那时着实年少,处理事情很不稳健。平白同他们辩了半日道理,浪费许多口水。不懂得快刀斩乱麻,一刀宰了他两个,让自己宽心是正经。


我初尝情爱,便遭此大变,自然伤情得很。一想到为离镜和玄女穿针引线搭鹊桥那笨蛋还是我自己,便更是伤情。一则是失恋的伤情,一则是做冤大头的伤情。


同离镜相处的种种,连带他送我的一干不值钱小玩意,全部成了折磨我的心病。我辗转反侧,将他们烧个干净,也是难以纾解。只能喝酒。于是在昆仑虚的酒窖里大醉三日。


醒来时,却靠在师父怀里。


墨渊背靠一只大酒缸坐着,右手里握一只酒葫芦,左手将将腾出来揽住我。


见我醒来,他只皱一皱眉,轻声道:“喝这么多酒,要哭出来才好,郁结进肺腑,就可惜我这些好酒了。”


我终于抱着他大腿哭了一场。哭完了,仰头问他:“师父,你终于出关了,伤好了么?有没有落下什么毛病?”


他看我一眼,浅浅笑道:“尚好,不需要你将自己炖了给我做补汤。”


我同离镜那一段实打实要算作地下的私情。


众位师兄皆以为我爱的是那玄女,因玄女被离镜拐了,才生出许多的愁思,恁般苦情。这委实是笔烂账。


只有墨渊看得分明,揉了我的头发淡淡道:“那离镜一双眼睛生得甚明亮,可惜眼光却不佳。”


墨渊出关后,接到了冬神玄冥的帖子。


玄冥上神深居北荒,独辖那天北一万二千里的地界。此番要开个法会,特特派了使者守在昆仑虚,恭顺地请墨渊前去登坛讲道。


因墨渊乃是创世父神的嫡子,地位尊崇,四海八荒的上神们开个法道会便免不了要将他请上一请。


墨渊拿那帖子虚虚一瞟,道:“讲经布道着实没趣,玄冥住的那座山还可以攀爬攀爬,小十七,你也收拾收拾与我一同去。”


我便乐癫乐癫地回房打包裹。


大师兄跟着一道,在门口提点我:“以往师父从不轻易接这种乏味的帖子,此番定是看你寡欢,才要带你出去散一散心。十七,师兄知道你心里苦,然师父正日诸事缠身,百忙里还要抽空来着紧于你,就委实劳累。你也这般大了,自然要学着如何让师父不操心,这才是做弟子的孝道。”


我讷讷点一回头。


北荒七七四十九日,我大多时候很逍遥。


没墨渊讲经时,便溜了漫山遍野地晃荡。轮到墨渊上莲台,便混迹在与会的神仙堆里嗑瓜子打瞌睡。


墨渊素来以为法道无趣,论起来却也很滔滔不绝。是以许多神仙都来同他论法。诸如轮回寂灭人心难测之类。墨渊每每大胜。实在令人唏嘘。


如此,我几乎就将离镜之事抛于脑后。只是到夜深人静之时,免不了梦靥一两回。


玄冥上神的法道会做得很是圆满。


法道会结束。墨渊带着我在北荒又逗留三日,才拾掇拾掇回昆仑虚。


便听说鬼族二王子娶妻的消息。婚礼大肆操办,鬼族连贺了九日。


大紫明宫与昆仑虚早已交恶,自是不能送上帖子。只大嫂来信说,她娘亲甚满意这桩婚事,玄女亏得我照顾了。


我白浅也不是那般小气的人。离镜纵然负了我,左右不过一趟儿女私情,千千万万年过后,自当有肆然的一天,相逢一盏淡酒,同饮一杯也是不难。


只不要出后来那些事。


墨渊来救我和令羽的那一夜,将擎苍伤得不轻。离镜大婚第三月过后,擎苍大约终于将养好了伤势。便立时以墨渊夺妻为由发兵叛乱。


这委实不是个体面借口。尚且不说墨渊来劫人时,他还未同令羽行礼拜堂,诚然算不得夫妻。然那名目虽拙劣,好歹也说服了翼族的十万将士。擎苍为了表决心,还另为离镜选了个翼族的女子,把刚娶进门不久的玄女抽了一顿,鲜血淋淋送上昆仑虚来。


大师兄本着慈悲为怀的好心肠,一条花毯子将玄女一裹,抱进了山门。


墨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这桩善事只做不见。


一众翼将已行到两族地界线不过三十里,九重天上的老天君整整派了一十八个小童前来催请,墨渊才将他那套压箱底多年的玄晶盔甲取出来刷了刷灰,淡淡道:“擎苍既拿我做了名目,我又是司战的神,少不得要与他斗上一斗。小十七,你把这套盔甲拿去翻检翻检,毕竟放的年成久了些,怕是有个虫子蛀了就不太好。”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23 22:57:00 +0800 CST  
第六章(3)


老天君十分欢喜,与了墨渊十万天将,天门上洒了三杯薄酒,算送了征。我们一行十七个师兄弟,各在帐下领了职。

那便是我此生所历的第一场战争,开始到结束,整九九八十一日。

九九八十一日,烽火连天,硝烟弥漫。墨渊是不败的战神,这场战争原可以结束得快捷些。可在翼族兵败山倒之时,玄女却暗暗将天将们的阵法图偷出去渡给了离镜。方才始知当初玄女被休本是他们使出的一个苦肉计,可叹大师兄竟救了玄女,正正将一条白眼狼引入昆仑山门。

墨渊耗了许多气力补救,大伤元神。趁着翼族还未将那七七四十九道阵法参详通透,又领着天将们一路急攻,将翼族三万残将围在若水。

我那时很是愚蠢,从未想过,纵然墨渊有超凡的本事,替我挨的那三道天雷却也不是个玩笑,怎可能在短短几月内便将养完整。

但凡我那时有稍微的怀疑,最后便不该是那般的结局。

可他装得很好,一直装得很好。

最后一战,两军排在若水两岸,千百里长空乌云汹涌翻腾。

我以为到此为止,事情已基本无甚悬念,要么鬼族递降书,要么等着灭族。却不想擎苍半路上祭出了东皇钟。东皇既出,万劫成灰,诸天灭噬。一等一的神器,一等一的戾器。

擎苍笑道:“只要我还是翼族的王,便万万是不能降的,天地也该变上一变了,此遭有八荒众神同我做个伴,我也不冤。”

我那时却很放心,因想着虽然东皇钟是个毁天灭地的器物,可到底是墨渊做出来的,他自是有力量轻松化解。

我并不知墨渊那时已是勉力支撑。纵然东皇钟是他造的神器,他亦已无法驾驭。如此,要抑住东皇钟的怒气,只有在它尚未完全开启之时,寻个强大的元神生祭。

东皇钟瞬时在擎苍手中化成若干倍大的身形,上界的红莲染成熊熊的业火。

如今,我尚记得墨渊倒提轩辕剑全力扑过去抱住东皇钟的情景。钟身四周爆出血色一般艳红的光,穿过他的身体。愈来愈盛的红光中,他突然转过头来,轻轻掀动唇角。

后来,擅长唇语的七师兄与我们说,师父临终之时,只留了两个字,他说,等我。

墨渊是东皇钟的主人,自是没人比他更懂得东皇钟内里乾坤。被钟体噬尽修为之前,墨渊仍强撑着施了术法,拼着魂飞魄散,硬是将擎苍锁进了东皇钟。如此,即便祭出了八荒神器之首,翼族亦没讨到半分便宜。

翼君既已被锁,他此遭带出来做将军的大儿子领着三万残部在十万天军跟前抖得筛糠一般,急急递上降书。

四师兄说,彼时我抱着鲜血淋漓的墨渊,血红着一双眼,抵死不受那鬼族大王子的降书。十指紧扣着手中的折扇,口中发狠念叨,若师父没救了就要天下人都来陪葬。差点便误了九重天上老天君的大事。

几个师兄实在担心,不得已将我敲昏,并师父的遗体,一同好生带回昆仑虚。

四师兄以为那时我真正似个土匪,我却委实没印象。只记得一夜醒来,同墨渊并躺在一张榻上,一双手紧紧扣住他的十指,他却没呼吸。

翼族之乱如此便算了结了。听说紧接着大紫明宫发起一场宫变,大皇子被囚,二皇子离镜蓝袍加身,登上了君座之位。继位当天,与老天君呈了他那园子里最稀罕的一朵寒月芙蕖做贡品。

老天君派了一十八个上仙下界,说是助我十七个师兄弟料理墨渊的后事。我蓬头散发,也不知道哪来的法力,一把折扇就将这十八个上仙通通赶出了昆仑虚。

七师兄宽慰于我,与我道:“师父他虽已仙去,但既是他亲口许下承诺来让我们等他,指不定存好师父的仙体,他便真有一日能回来呢?”

我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一根稻草。

要保住墨渊的仙体并不很难,虽四海八荒其他地界的不了解,然整个青丘的狐狸怕都知道,九尾白狐的心头血恰恰有此神效。是以,寻一头九尾白狐,每月取一碗它的心头血,将墨渊的仙体养着便好。

因墨渊是个男神,便得要寻头母狐狸,才是阴阳调和。可巧,我正是一头母狐狸,且是头修为不错的母狐狸,自是当下就插了刀子到心口上,取出血来喂了墨渊。可那时我伤得很重,连取了两夜心头血,便有些支撑不住。

这其实也是个术法,墨渊受了我的血,要用这法子保它的仙体,便得一直受我的血,再不能找其他的狐狸。

我愁肠百结。恰此时却听说翼族有一枚玉魂,将它含在口中便能让墨渊的身体永不腐坏。只是那玉魂是翼族的圣物,很是难取。

我全顾不得对离镜的心结,只巴望着他尚能记住当初我与他的一番情谊,将这玉魂借我一借。纵然他们翼族却是戕害墨渊至此的罪魁祸首,然战场之上,谁对谁错本也不能分得太清。

彼时我是何等的做小伏低。

辉煌的大紫明宫里,座上的离镜打量我许久,做了翼君之后,确是要比先前有威严得多了。

他缓缓与我道:“这玉魂虽是我翼族的圣物,以本君与上仙的交情,也实当借上仙一借,奈何宫里一场大变,玉魂也失了一段日子了,实在对上仙不住。”

我仿似晴天里被个大霹雳生生劈上脑门,一时六神无主。

浑浑噩噩走出大紫明宫,却遇上一身华服的玄女。她矜持一笑:“司音上仙远道而来,何不歇歇再走,如此,倒显得我大紫明宫招待得很不周。”

我虽厌恶她,当是时却心交力瘁,没功夫与她虚耗,绕了道,便继续走我的。她却很不识好歹,一只手横在我面前,软声道:“上仙此番,可是来求这枚玉魂的。”那莹白的手掌上,正躺了只光晕流转的玉石。

我茫然抬头看她。她咯咯地笑:“前日,君上将它赏给了我。让我熨帖熨帖身上的伤痕。擎苍的那顿鞭子可不轻,到现在还有好些痕迹落下呢。你知道,女孩家身上多出来这些伤,终究是不好的。”

女孩家身上落些伤,确实不好。我仰天大笑三声,使个定身法将玄女堪堪定了夹在腋下,祭出折扇来,一路打进离镜的朝堂,将玄女右手掰开来正正放到他面前。

他那一张绝色的脸刷地变得雪白,抬头来看我,嘴张了张,却没言语。

我将玄女甩到他怀中,往后退到殿门口,惨笑道:“司音一生最后悔之事就是来这大紫明宫遇见你离镜翼君。你们夫妇一个狼心一个狗肺倒也真是般配。从此,司音与你大紫明宫不共戴天。”

那时我年少气盛,没抢那玉魂,又一路打出大紫明宫。

回到昆仑虚,见着墨渊益发惨淡的颜色,也没更多的办法好想。

黄昏时候,便偷偷从丹房里取出来一味迷药,拌在师兄们的饭食中。

入夜,趁他们全睡得迷糊,偷偷背着墨渊下了昆仑虚,一路急行,将他带回了青丘。

青丘正北有座枫夷山,是座小山。半山腰有个灵气汇盛的山洞,阿爹给起的名字,唤做炎华洞。我将墨渊放在炎华洞的冰榻上。因担心自己将血取出来,万一没力气端来喂他就不好,便干脆躺在他旁边。

墨渊浑身是伤,须得日日饮我的血,直到伤好,再一月一碗的量。

我实在不晓得还能为他取几夜心头血,只想着若我死了,他便也回不来了。我两个葬在一处,幽冥司里也好做个伴,便将它带来了炎华洞。这洞本是天劫前,我为自己选的长眠之所。

如此,又过了七天。

我本以为自己再活不成了。眼睛睁开,却见着红肿了眼泡子的阿娘。

阿娘渡给我一半的修为。我便算捡回来一条命。也回复了女身。

添了阿娘的照拂,我这厢虽仍需日日往胸口捅一刀,以取心头血来喂食墨渊,却也不见得多辛苦了,只是还不能下地。

阿娘深恐我烦闷,特特从折颜处顺了许多书籍来放在洞中,供我遣怀。

由是,我才知道,当初将墨渊偷出昆仑虚这行径竟为难了许多编撰天史的神官。他们要为墨渊立个传来彰他的功德,可立到最后却无从考证他的仙骨遗踪,平白便让墨渊成了仙籍宝箓中唯一一个有所来却无所去的神仙,也不晓得要引后辈的神仙们嚼多少舌根。

后来折颜到青丘探望于我,也说起这件事。他拢了衣袖微微笑道:“见今四海八荒正传得热闹,说什么的都有,晋文府中有几个拿笔头的小仙竟猜测你同墨渊是生了断袖情,奈何却担了师徒的名分,于礼不合。于是墨渊特特诈死,好与你双宿双飞。若事情这么子倒也很有道理,所以我巴巴地过来看上一看。”

我哭笑不得,晋文是司文的上神,手中握的乃是修缮神族礼法的大权。他府中养的神仙们自是制定神族礼法的幕仲,却开明博大至斯,实在叫人敬仰得很。

据说昆仑虚的师兄们找了我几千年,可谁也料不到我却是个女仙,且是青丘白家的白浅,自然无果而终。

到如今,摞在九重天上最正经的史书是这么记载的:“……皓德君六万三千零八十二年秋,鬼族之乱毕,父神嫡子墨渊君偕座下十七弟子司音双双归隐,杳无所踪。……”

总算没记下是我偷了墨渊仙体这一段,算与我留了个体面。

活得太长,旧事一回想起来就没个尽头。

离镜已跨过竹桥行到我面前,我才恍然省起见今是跌在一个大洞里,正撞上这一辈的翼君同个女妖幽会。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涩然道:“阿音,我寻你寻了七万年。”

我斜眼觑了觑那仍在草亭里立着的女妖,大惑不解。只听说债主追着那负债的跑,倒没听说哪个负债的天天跑去债主跟前晃荡,还一遍遍提醒别人你怎么不来问我讨债。而怎么算,我与离镜两个,都是他欠了我比较多。

我挣开手来,往后退一步。他却又近前一步,直直将我盯着,道:“你男子的样貌就很好,却怎么要做这样女子的扮相。阿音,你是不是还在怨我?你当年说与大紫明宫不共戴天,你可知道我……”

我拢了拢袖子,勉强一笑:“翼君不必挂心,不过是一时气话,如今翼族神族处得和乐,老身也不是白活了这么多年岁,道理还是懂一点的,万不会无事生非来扰了你大紫明宫的太平。你我便井水不犯河水罢。”

他怔了一怔,急道:“阿音,当年是我负了你,因你不是女子,我便,我便……这七万年来,他们都与我说,说你已经,已经,我总是不相信,我想了你这么多年,阿音……”

我被他几句阿音绕得头脑发昏,怒道:“谁说我不是女子,睁大你的眼睛瞧清楚,男人却是我这般的吗?”

他要来拉我的手蓦然停在半空,半晌,哑然道:“你是女子?那当年,当年你……”

我往侧边避了一避:“家师不收女弟子,家母才将我变作儿郎身。翼君既与我说当年,我就也来说说当年。当年翼君弃我择了玄女,四匹麒麟兽将她迎进大紫明宫,连贺了九日,是为明媒正娶……”

他一挥手压断我的话:“你当年,心中可难过,为什么不与我说你却是个女子?”

我被他这么一叉,生生将方才要说的话忘个干净,掂量一番,诚实答他:“当年大抵难过了一场,如今却记不太清了。再则,你爱慕玄女,自是爱慕她的趣味品性,难不成只因了那张脸。我同你既已没了那番牵扯,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

他紧紧抿着嘴唇。

我只觉得今夜真是倒霉非常,看他无话可说,便匆匆见了个礼,转身捏个诀乘风飞了,顺便也隐了个形,免得再遇上什么纠缠。

只听他在后面慌张喊着阿音。

可世上哪里还有什么阿音。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23 23:00:00 +0800 CST  
应贴友要求,没改的都贴出来了,注水太多,还望见谅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23 23:03:00 +0800 CST  
折颜番外(3)


我斜倚在榻上,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喝酒,此时此刻甚是想有一个人能来陪我这只老凤凰喝喝酒聊聊天。


不过等我一眨眼再抬头时,我极想把刚才的那个念头收回去。我望着不远处那一朵缓缓飘来的祥云,心里念叨着应该将白浅手里的那把破云扇要过来的,只要从下到上这么一扇就能将那个我此时很不想见到的人扇回九重天!


我看着那个一身玄衣的男子走下云头,我想着今日是东海水君的大喜之日,想着白浅也带阿离去了,想着这个昨晚跑到我十里桃林和白浅交颈缠绵的人曾跟我说过他也接了东海水君的帖子的,我就一个头两个大,果然是人老了记性不好了么,怎的就没拦着白浅呢?


我看着那面容俊美的太子殿下走到我跟前,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模样,心里一紧,这太子何时在我面前笑过,还笑得这般委婉。我想着可是自己老眼昏花了,再一眨眼,便见着面前还是那个肃穆正经的夜华君么。


他甚是恭敬的向我行礼,我点点头受了,看他在我对面正襟危坐,一双沉亮的眸子将我望着,我就晓得他来者不善!我只得装作不经意道:“说吧,今日找我来是为了何事?”


“青丘白浅。”


果然!都怪我一时糊涂,大意,大意!现下只希望这个太子今日还能被我忽悠得住。


我瘪瘪嘴转过头,道:“自你出生之日起被天定为储君至今已有五万来年,你与青丘白浅的婚事也便订了五万来年,这五万年间不见你感兴趣,现在却感兴趣了?”


对面的太子不答,只是道:“夜华有几个问题。”


还是有备而来!我赶紧坐直了提高警惕。却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道:“哦?哪几个?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解惑。”


“白浅的眼睛可曾受过什么伤?”


受过,当然受过,还是你亲手挖的,想着白浅当年站在我眼前将那对血粼粼的眼珠子亲手递给我的时候,我的心到现在可是都难受的紧,想着无论如何也得亲手挖一回敢挖她眼珠的人的招子。我盯着夜华那双黑沉黑沉的眼睛一边想着怎么动手,一边道:“谁敢伤了她的眼睛,活得不耐烦了。”


“三百年前,她与擎苍的那场大战之后,受伤昏迷了多年可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她被那擎苍种下了封印,敛了她的容貌记忆和周身仙气,将她化作了个凡人。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在你们九重天里受那么多脓包气!不过话说回来,撒谎的最高境界就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我思索片刻道:“假的,她没有昏迷。”


“没有昏迷?她去了何处?”


我瞧着那太子一副急于知道答案的样子,心里冷哼一声,我偏不告诉你是九重天!“她哪儿都没去,只是因受伤过重,闭关了而已。”


“那为何青丘说她是昏迷了?”


“昏迷和闭关有区别么?她当时重伤,我们怕四海八荒的人知道了还劳什子的来探病,耽误她养伤,是以干脆说成昏迷。”


“那,那个孩子……”


我就晓得他会提到孩子!“她伤养好后无所事事,是以便溜到了凡间玩去了,只是数月后我在桃林里发现她时,她已身怀六甲,即将临盆了。”


“是么?”


我瞧见那太子的眸子暗了暗,我正自得意,没想到它倏尔又亮了起来。


“她可曾忘记过什么?”


忘记得多了,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忘得干干净净了,我瞧着面前的太子一副笃定白浅失忆过的样子,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她当真失忆过?”


难不成他是猜的?我摇摇头“当年我发现她时,她正大着肚子倒在一棵桃树下,已是要生产的迹象,好巧不巧的又遇上她历劫飞升上神的节骨眼,是以她生产时元神动荡得厉害,幸得那时我们一众老家伙都在,拼了命的帮她稳住元神,虽然大人孩子都保住了,但她的元神还是受了损,是以她自封印东皇钟后的事都忘了个干净,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记得了。”


夜华低头沉默片刻,似不经意道:“两百多年前我在这十里桃林里见过得那个孩子,怎的在这两百来年里再没出现过?”


这两百来年你都不问,怎的今日突然就问了,可是在东海与那母子相见了?不可能!白浅是喝了忘情药的,阿离当年才六十来岁,还不是记事的年纪,那这太子问这个何意?我斟酌半响道:“那孩子本就不是常来的,那次还是他唯一一次常驻十里桃林的一回,正好被你见着了。”


“是么?”


我望着那太子黑漆漆的眼睛,道:“怎么,不信?当年也不知是青丘的哪位神仙得罪了瘟神,瘟神便派了他座下的赵公明去青丘散了回秋瘟,当时白浅和她洞里的婢女皆患了病,怕传染给孩子,便将孩子丢给了白真,白真便把孩子直接抱来了十里桃林,不信你可以去问瘟神。”


对面的太子听了我的话,手里端着个茶杯半天不抬头,我将自己的话来来回回细细回想,好像也没说漏什么吧,我看着那低眉敛目的太子,问:“太子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他仿佛隔了许久才抬起头,我再看他眼睛时,他眼里已经毫无波澜,我心里没来由的一抽,却也找不到半点头绪,不再想和他说白浅阿离的事情,便转移话题问他:“对了,夜华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你。”


“上神请说。”


“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就一直穿着一身玄色衣衫,到现在也是如此,我就觉得十分奇怪,像你这么一个年轻人,怎么喜欢暮色沉沉的颜色?”


夜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衫,笑道:“这个颜色确实不大好看,但却很实用,倘若有一天我被人砍了一刀,血浸湿了整个衣服,别人也看不出来,会以为我跌进了湖里面,如果看不出来,我的敌人就不会因为伤害我而感到痛快,我身边的人也不会因此而感到担忧。”


我点点头,他这个万事一力承担的性子倒是和墨渊很像,想到墨渊,我看了眼面前和墨渊长得一般无二的脸,心里呼唤道:“墨渊,你快些醒吧,你的小十七好像被人盯上了!”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24 23:16:00 +0800 CST  
不好意思,有些晚

楼主 2016hainanzy  发布于 2017-03-24 23:17:00 +0800 CST  

楼主:2016hainanzy

字数:281206

发表时间:2017-03-07 06:4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31 13:20:0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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