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碧落黄尘不相见

第九章 还眼
“昭仁公主素锦妄诬上神。判下诛仙台。革除仙籍,打入畜生道,轮回百世。”


我漠然看着地上瘫着的素锦。
棋子的悲哀。
还记得这素锦后来专门跑了趟一揽芳华来刺激我,说是她换眼之时,夜华足足守了她整整一夜。
我与素锦的那番纠缠是在未时与申时之间。这案子乱糟糟的判下来已是申时末、酉时初。夜华来取我的眼睛约在戌时初刻。他再去领雷刑,七七四十九道雷霆劈完,说不定大半宿都过去了。接下来总得上个药治治伤,估计得折腾到第二日天明。
呿,编得一手好段子。罚去做畜生可惜了。司命该聘她做个副手,去编凡人的运簿,一定能起伏跌宕引人入胜。


“天君这是要她带着我的眼睛、去跳诛仙台么?”,我凉凉一问。
他被我堵得噎了一口气,干笑两声,“自然不是,眼睛确实是要还给上神的。”
“那便好。”我端坐于地,肩不动、手不抬。
他诧异地看我。
我亦做出一副诧异的表情看他,“天君不是要她还我眼睛么?我若亲手去取,当不得一个“还”字吧?”
吃了我的与我吐出来,拿了我的与我还回来。不但要还回来,还要跪着还回来!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是折颜的传音入密,“小五,很久没见你使小性子了。”
“这算什么”,我冷哼一声,同样传音入密回他,“一会儿还有更大的性子要发呢。”
“你还要做什么?”
我一字一顿,“正、朔、之、礼。”
听到我剑指天君,他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到底是活了几十万年的老凤凰,虽不擅权谋,但一点即透。起初,他不在局中,只当是与我撑个腰、顺带着看场热闹;如今来回一想,已明白个中的关窍。


我收了素锦跪着奉上来的一双眼睛。
眼见着一双卫士上来欲将她拖出殿去,沉声道了句,“且慢。”
待会儿我还要大大的发作一场。步步紧逼,倒显的我青丘得理不饶人。此时在素锦这边退一小步,后面才好在天君那里进一大步。
况且,豺狼当道、安问狐狸。
轻饶了素锦,是我虚怀若谷的上神气度。
了断了天君,才是堂堂皇皇的女君威仪。
“七万年前那场恶战,老身虽未亲历。但素锦一族为天地正道,前赴后继死不旋踵。老身是极为佩服的。”
其实我在的,从头到尾都在的,最后眼见着师父扑入红莲业火,以元神生祭了东皇钟。父神嫡子、一代战神,如今白衣素服在我青丘的炎华洞中躺了七万年。七万年哪,多少个沧海桑田!我看着东荒大泽旱了七百四十九回又涝了六百八十三回,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再睁开眼睛叫我一声小十七。
心绪难平,我声音颤抖、几欲泪下。
旁边站着的天族将领红着眼眶对我深施一礼,还有殿门处的几位。
哦,他们以为我是为了素锦一族。
呃,其实不是的,但这效果不错,我却没必要解释。
“如今合族上下,只剩下她一人。老身的眼睛,她既还了,此节便算揭过。只是太子殿下也被带累得不轻。便判她三年雷刑,旁的就免了罢。天君以为如何?”
天君老儿想让她快快消失,我非不如他的意。
她原来戳在那儿,是天君收拢人心的牌坊;
以后戳在那儿,却是天君处断不公的黑历史。
就这么戳着吧,我觉着挺好的。


夜华。
当日的刑,你替我受一半。
如今的仇,我替你报一半。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17 20:42:00 +0800 CST  
第十章 正朔
可算是轮到正主儿了。


我在袖子底下先活动了一下手指。
除了墨渊,这七万年来,我还不曾正容肃拜过其他什么人。
今日,且便宜了你。


我起身、转向、正容、整衣、振袖,双手合于胸前而后平平推出,朝着御座上的天君肃然一礼,"天君,这桩官司虽小……"
其实一点儿也不小。这一桩公案起于凡人素素和天妃素锦,最初不过是内宅争风的桃色事件、陷人入罪的烂俗桥段。
天君做了一回葫芦僧、乱断了一回葫芦案,本不甚要紧。毕竟没有什么人会因着一个凡人受到了不公正待遇来指责天君处事不公。
但是没想到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边。凡人素素翻作了上神白浅。这官司的性质,也一下子天翻地覆,从宫斗陷害变成了谋算上神。
这天上地下,上神阶品的仙家本就屈指可数,女上神更是凤毛麟角。自七万年前若水一战瑶光上神身归混沌后,四海之内、六合之间,更是只剩下我那阿娘——青丘狐后,这一位硕果仅存的女上神。第二个,就是我了,还是刚刚飞升的。
区区小仙谋害上神,向谁借胆?!
堂堂天君胡乱断案,公心何在?!
“然则白浅以为天君评断此案实在有失公允、非为君之道。”
明明只须祭出观尘镜一类的法器就能立辨真伪,却心怀鬼蜮,做成冤假错案。不要说判词是夜华写的不干你事,问题不在判词上、而在主审上,在于你这主审准了这判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是凡人妄语。”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段子,你且省一省,与我吞回肚子里去。况我乃青丘女君,本不对你天庭称臣。
“王道之上、天道有存。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方为世间正理。”
“身为天君当循天道,持身以正、秉权以公,方能宁定四海统御八荒。”
“我白浅,以青丘女君之名,请天君行正朔之礼,示六界以公心。”


我瞟了眼悠悠然坐在对面的东华帝君,虽觉得他怀中的红狐狸甚是扎眼,却由不得我不佩服他的高瞻远瞩深谋远虑。
昔年他为天地共主时,掌六界生死轮回,定天下礼仪律法。修的那些个典籍里明明白白的写着君位传承的三大典仪——建储之礼、继任之礼,还有,正朔之礼。
建储之礼,接储君之印,承三十六道荒火、九道天雷。
继任之礼,履至尊之位,承八十一道荒火、九道天雷。
正朔之礼,示执政之公,承七十二道荒火、九道天雷。
前两个不多说,最后这一个却是用来防着那无道昏君祸害天下苍生的。
天君失道难免殃及四海祸及八荒。总不能等到四海生灵涂炭、八荒哀鸿遍野的时候大家再揭竿而起扯旗造反吧。故此,在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下,六合之间但有三君联名,便可请天君行正朔之礼。
召来三十三天外的荒火天雷来劈一劈那失道之君。劈完改过了,倒还可继续坐那天君的位子。劈了也不改,那就继续劈,直劈得他形神俱灭,然后择立新君。但要是劈的过程中没顶住……呵呵,走好,不送。


就在刚才,他秉权不公的铁证还在四海八荒众仙的面前明晃晃地戳着。
我还做了个小小的人情,让这铁证以后也能继续戳着。
虽然严格来说,请行正朔之礼须得凑足三君,现下却只我白浅一个。然则他若胆敢拿着“人数不足”的理由来驳我,我扭头就走奔下天庭直入青丘。我阿爹、我大哥、我二哥、三哥、四哥,再加上一个我,六君联署也弄得出来。足够让他去正朔一个来回了!


三年间,天君你使的,是暗箭。
至今日,我白浅亮的,却是明枪。
这正朔之礼的七十二道荒火、九道天雷,你接得下来便罢。
接不下,就陨落成灰去吧,也好与我消减消减这三年来心头的郁气!


御座上的天君狠狠地瞪着我,目光噬人。
我冷冷地回视他,夷然不惧。
师从昆仑虚,我参的是逍遥道。听的不是佛旨纶音,自然修不下那菩萨心肠。平生信奉的是以德报德、以直报直。
你既想过要谋夺我的性命,
须怪不得我请你去死上一死!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17 20:46:00 +0800 CST  
扭不过人设啊。
顺着前情码完今儿的第一章,楼楼就知道此文CP定夜华X白浅了。。。
估计站墨渊X白浅的亲们要弃文T_T

楼楼铺垫递进了这么久,为的就是把素锦并天君一块儿撕了。站渊白的亲们要是没看着这一段儿可惜了。
索性紧着码出来,拿这一段儿“手撕素锦”+“手撕天君”聊表歉意吧,希望能略略补过追文的辛苦。


PS:时间紧任务急,万一有个错别字啥的,大家多包含。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17 20:54:00 +0800 CST  
刚忘了说,今儿到这儿……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17 21:40:00 +0800 CST  
心水的人设拆了心水的CP
楼楼的悲伤逆流成河,颓了一个早上
@清澜镜@苏婧如楼楼的解释超过了418个字,不能回在你们的楼下,希望回在这儿你们也能看到



楼楼来解释一下这个CP到底是怎么跑偏的。
跟团子,跟处女啥的,木有半毛钱的关系。


第六章借镜,楼楼断在“素素的血,凡人的血”这一句上。当时好多亲说楼楼卡文可恶=_=
确实,楼楼卡文了,但此卡非彼卡,不是要抖包袱。


楼楼本来想的是观尘镜的回放一完,不用等在场的群演有所反应,浅浅摘了素锦的眼睛扬长而去,从此跟九重天断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墨白线走得溜溜的,一点儿磕巴不打。


但是坏就坏在,楼楼突然想整一整天君。看剧的时候那种憋屈,大家都懂的哈,就想让他去祭钟,有没有?!


但从浅浅的角度,最初只能是恨素锦诬陷,恨不到天君头上呀╮(╯▽╰)╭(参见第二章算账了那堆OS)
她必须得明白幕后黑手是天君,才会进一步把他拉出来撕了
知道天君才是大boss,而以当时的地位而论,天君要弄死素素太容易,素素竟然没有死,那就要深究原因。
就需要知道当日是怎么判的,那就会知道夜华当时做了些啥,以及雷刑的事儿。
按着浅浅那个四舍五入不靠谱的算法,都有三万六千道雷。
夜华替她扛这么多雷,为什么?
除了深深的爱,楼楼也想不出第二种解释了。估计浅浅也想不出来。
总不能是夜华建储需要挨雷劈,所以想着提前预习下吧,这也太无厘头了。
至此,白浅明白了夜华,虽然还不是全部。
但三年的冷漠咱还再另说。

综上,想写一段手撕天君其实就是这CP跑偏的最最开始得起因啊(T_T)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18 12:39:00 +0800 CST  
第十一章 瀛洲
我从南天门外回望这层层云霭重重宫阙,奈奈抱着团子站在旁边。
夜华,我晓得你这三年来的辛苦。
可是,那一千多个寒冷孤寂无望的夜,实在是梗在我心头的一根刺。
且容我静一静吧。
大约候得久了,折颜等得不耐烦,“小五,还不走?真想留下来观三日后的正朔之礼啊?”
行正朔之礼,自奏请之日起不得超过三日——《礼记·君仪·叁》。不然容天君一拖、二拖、三拖四拖,这正朔之礼岂不等于是个摆设。
我瞟他一眼,从袖袋里掏出那双眼睛,递给折颜,“你想个法儿,帮我养起来吧。”
他伸手接过,诧异道,“你留着它做什么?”
我随口与他玩笑了一句,“不做什么,就留着呗。我一个上神,可再没有渡劫飞升、重塑仙身的机缘了。万一哪天又被人剜了眼睛,好拿出来戴上,不至于永生永世做个瞎子。”
他颇无语的看着我,换了个话题,“说来天君倒不曾用强留下你儿子。”
我冷哼一声,“怕落人口实吧。挟着儿子报复娘什么的。”
其实他既已应下正朔之礼,再开口强留,那也没什么。
他若讲龙族子孙,我就说狐族血胤。
他若说天君承继,我就讲青丘帝统。
总而言之,指导思想是他有来言、我有去语;斗争策略是不眠不休、战它两日三夜。
反正建储之宴上酒水管够,就算是说得唾沫横飞也不怕口干舌燥。
到第三日上他去行正朔之礼,我自带着奈奈和团子施施然回转青丘去。
管他去死!
不过,诚如折颜所说,天君如此轻易放手,的确诡异。
莫非别有所图?
我心头一动,倒是想起了一个可能。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回青丘一趟。


在往生海边按下云头,我嘱迷谷安置好奈奈和团子。与折颜招呼一声,直奔炎华洞。
折颜确实没有骗我,师父的仙体果然无碍。
我略一思忖,右手一翻,化出一柄匕首,却被折颜眼疾手快一把叼住了手腕。
我急声道,"折颜你放开,真有了崩毁的迹象可就来不及了。"
他长叹一声,“现在真不用,真真两个月前刚喂过。"
原来是四哥。
为保墨渊仙体不腐,我需每隔一月取一次心头血。盖因我彼时只是上仙阶品,法力终归有限。但四哥乃是上神,他的心头血,保墨渊一年足矣。
我点了点头,收了匕首,这才腾出精神来打量四周。
炎华洞内收拾得纤尘不染,石床边小几上摆的桃花看起来也是刚刚才换上的。
墨渊被照顾得很好。
我跪在地上握着他冰冷的手,静静的待了一会儿。
因想着还有桩要事了断,对着折颜点了点头。揽衣起身,执弟子礼告退后,与折颜一道出了炎华洞。


狐狸洞里只有四哥在。因我这些年消息不通踪迹全无,阿爹阿娘并几个哥哥嫂嫂满天下的寻我,只常留一人在狐狸洞中,看家而已。
也是为着我归来时家中不至空空荡荡。
我抱着四哥几乎留下泪来,哽咽着说,“谢谢四哥。”
四哥晓得我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谢是为的什么,只抬手摸了摸我的头,温言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些年,到底在哪里?”
我理了理心绪,拉着他并折颜在桌边坐了,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略略的与他讲了讲。
他面上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只是我家的石桌碎成齑粉,塌在地下了。桌上的茶壶茶杯因是木头的,虽咕噜噜滚了满地,倒是免了粉身碎骨之祸。


我将接下来的打算说了。
四哥冷声道,“你防着天君取神芝草炼渡元丹。”
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不得不防。但事起仓促,他纵想着夺人修为,一时恐怕也找不到合适的。而且此事须做得隐秘,万一哪里漏了一星半点儿,绝是天大的丑闻。”
“所以必是血脉至亲。”

“不错。我忖度着,大概是三位皇子之一吧。”
折颜在一旁插嘴,“就不能是太子夜华?”
我无语,“拜托,他今日建储,一身的伤。你方才也见着了,他如今站着都难。跑瀛洲去取神芝草,纯粹是送人头的买卖。新鲜出炉的储君陨落瀛洲,这话说出来很好听么?”
“一起去。”
“四哥,我又不是去取神芝草,只是防着……”
“一、起、去。”


因着四哥一起去,最后折颜也去了。
掐了隐身诀坐在瀛洲入口处的珠玕树下,三个人一道守株待兔。
直守到月上中天,果见央措与连宋衣袂飘飘凌波踏浪而来。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18 20:58:00 +0800 CST  
本章难产……原因,大家大概齐能猜到。
今天晚上木有了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18 21:13:00 +0800 CST  
好像能抢个整儿?


第十二章 黄雀
所料不假。
我正欲撤了法诀现身出去,假装与两位天族皇子在此偶遇,然后海边月下的好好聊聊星星月亮人生理想仙术道法谣言八卦,不意被四哥一把扯住。
“由他们去”,声线如刀剑相击,带着一股子凛冽的杀伐之气,“黄雀。”
我秒懂。
折颜原本懒懒的躺在地上——此君能坐着的时候从不站着、能躺着的时候从不坐着——闻言一骨碌爬起来,“不是吧真真,有四大凶兽坐镇,人家也算是押上性命来赌,到手的宝贝还没捂热乎,你就要打劫?”
四哥眉间挂剑,语带严霜,“劫草不如劫丹。”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四哥。他一贯飘逸洒脱,琐事不萦于怀,今次却是实打实地动了真怒。


方略已定,剩下的便是等待。
不料这一等竟等了两三个时辰。
从月上中天到启明初现,央措和连宋还没有出来。
该不会,是陷在里头了吧?
我正想着,鼻间忽然闻到一股血腥之气,他二人衣衫破碎伤痕累累的出现在了结界之外。


我心中忽一动念。
丢了牵丝术在他二人身上。对四哥说道,“此番他们缠斗这许久,镇守此处的四头凶兽恐怕也消耗不轻。不如咱们去捡个现成的便宜?”
指不定以后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这节骨眼儿上最忌讳优柔寡断缠杂不清,四哥微一点头,闪身入了结界。我随即跟上。折颜阻拦不及,只好认命的跟在后头。


入得结界,果见满目疮痍。
那四头凶兽不意今夜竟有两拨人连番来调戏,怒吼着直扑过来。
我祭起玉清昆仑扇,狠狠一扇。竟一口气扇飞了混沌,饕餮,穷奇三只凶兽,果然,它们消耗不小。梼杌那兽一口咬来,被四哥举剑架住。
我喊了一声折颜,飞身进洞。
只见洞内冷光莹莹,当阳树上长着的神芝草清晰可辨。
我随手采了两株,正想退出洞外。忽然想到今夜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现成便宜此时不捡个痛快更待何时?!
左右开弓连采了七八株,耳边闻得四哥一句,“小五,怎还不出来?!”
声音急切,要么是快要抵挡不住,要么是担心我遇到危险。好歹有折颜在侧,应当不是抵挡不住。
我提气扬声,“就来!”
想着耽误不得,索性冲着当阳树挥了一扇子。大片大片的神芝草并当阳树的枝叶被劲风卷上半空,我双袖连挥,尽数收入囊中。
回身疾走。
奔到洞口处,听身后传来喀拉拉一阵声响,转头望去,那当阳树竟已拦腰折断。
哎呦,对不住,方才用力过猛。
但想着它是拦腰折断、又非连根拔起,估计也不大要紧。瀛洲孤悬海外,岁月悠悠的,过个十几万、几十万年,又能长成一株好树。
于是扭头就走。
咦?方才的词儿好熟悉。原来是话本子上,绿林好汉就义前常喊的“砍头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翻版。


我出得洞来又奋力扇了两扇,腾出空档来,与四哥和折颜并肩冲出了结界。
那四头凶兽紧追在后,对着我们怒吼连连,只可惜隔着结界,徒唤奈何呀徒唤奈何。


我同四哥和折颜翻上云头,一路急追,循着牵丝术的指引来到昆仑墟的后山。
这天上地下,能熔炼神芝草的丹炉本就不多。天宫中虽有两处,但却不好动用。昆仑墟弟子散尽,七万年来空无一人,天君老儿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丹炉中红光隐隐,神芝草将化未化,渡元丹将成未成。
我们三人隐了身形,小心翼翼地接近。
待得炉中金光闪烁,四哥跟折颜飞身而出,一人一个将央措和连宋放倒在地上。
我抢步上前,揭开丹炉的盖子,从中掏出一颗宝光莹然的渡元丹来。
啧,真下血本,看成色怕是得有近十万年的修为在里头吧。


可惜。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正朔之礼的荒火天雷,天君你还是凭自个儿的真本事去接吧。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19 12:36:00 +0800 CST  
修了几遍还是觉得不满意=_=,今天还是先不更了……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19 20:36:00 +0800 CST  
第十三章 忌器
折腾了整整一宿,回到青丘时已是天光大亮。


精神绷得久了,松懈下来就有些疲累。想着喝喝茶、缓缓神,结果发现厅中的石桌毁在四哥的掌下,茶壶茶杯压根儿没地方摆。
没奈何,让迷谷将伙房里切菜的案板拿过来,变化了一轮石凳的方位,将案板放在中间的石凳上,算是搭起来一个临时的茶桌。
四哥端着茶问我到底在瀛洲洞里干了些什么,花了那好长时间。
我闻言抽出袖袋,复原了大小,笑眯眯打开与四哥和折颜献宝,“洞里的神芝草都在这儿了。”
四哥哑然,“怎的这么多?!”
我将当时在洞里的所思所想所做所为团团地说了一回,然后喜滋滋地等他们夸我心思灵动机变百出。
不料折颜仰天长叹,“父神说那神芝草是邪物,后世便也这么传了。”
“实则正邪之分并无绝对。夺、渡修为确实有违天道,但存亡续绝之时,也是救命的良药。”
“譬如……当日的你。”
“哎……这往后的十几万、几十万年,若再有什么人等着神芝草救命,可就要抓瞎了。”
“小五啊,吃祖宗饭、断子孙粮,说得就是你了。”
我大感惭愧。
四哥摸摸我的头,眼里含了一丝笑意,“打小儿就是这贼不走空的毛病。”
惭愧瞬间变成了愤慨,打小儿的那些个掏鸟摸鱼、招猫逗狗的丰功伟绩,有我的一半儿,也有你的一半儿呀。
遂呲着牙笑道,“那是,四哥教的嘛。”
那个“教”字儿,我咬得格外重。


正说着闲话,阿爹阿娘到了。
原来动身去瀛洲前,四哥吩咐了迷谷,让他与阿爹阿娘并几位哥哥送个讯息,说败家小五回来了。
哼,不就是因我喜欢送人夜明珠么,这怎么能算是败家呢。湖里头大蚌多得是,过不几年就又生出新的珠子来了。我又不曾干杀鸡取卵的事,将那些大蚌拿出去送人。
说起前事,阿娘搂着我好一通哭,哭完一抹泪,指着阿爹并折颜发狠,“你们两个!你们两个这是订的什么亲,速速与我退婚去!”
我有点儿傻。
退婚?
退神马婚?
退婚神马鬼?
那桑籍与少辛如今已经在北海过起了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小日子,敢情他跟我的婚约还没退?!
阿爹,您是我亲爹不是?!
看着我饱含控诉的双眼,阿爹尴尬的咳嗽一声,“不是跟桑籍,是跟夜华。”
我觉着自己又被天雷劈了一回。


阿爹握着阿娘气得发抖的手,连声安抚,“这就去、这就去啊。”
“倒也不用这么急”,折颜摸着下巴凉凉道,“天君老儿后日要行正朔之礼,万一没挺住,夜华紧接着就要继任天君。刚建储就继任,连着两顿荒火天雷下来,说不定就给劈没了。届时这婚事自然作罢。”
我脑中一空,心头一片茫然。
当日殿上悟出真相,我满腔愤懑,只恨不得将那天君拍扁了裱成遗像,钉死在墙头儿上供四海八荒追思悼亡。但是,夜华……
夜夜枯等时,我恨过他负心薄幸。
剜眼之痛后,我恨过他辣手无情。
及至明白真相的那一刻,我又恨他不言不语不声不吭的独断、独行。
可是,我从不曾恨他恨得……要他死……
夜华……死?!
五脏六腑像是被什么人狠狠捏做一团,我痛得身子一抽,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厢折颜在一旁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开讲我当日殿上了断素锦、凌压天君的飒飒风姿。约是为着消一消阿娘的这股子急火儿,也为着抵一抵给我订了桩糊涂亲的罪过,讲得格外用心十分卖力。那声音就在耳边,我却似被人用层层仙障密密罩起,听不分明。
昨日殿上,我请行正朔之礼,他一语未发;我离席下殿,他目光哀绝地望着我,依旧沉默不言。他……是想到了这一节?他以为,我想一箭双雕?他以为,我要取他性命?
方寸大乱。
灵台崩摧。


阿娘抱着团子摇了摇,抬头问我,“起了个什么名儿?”
我正心如乱麻,不大反应得过来,随口答道,“阿离。”
阿娘喃喃地重复了几遍,又问,“哪个li?”
我蓦地反应过来,坏了。
我当日心灰意冷,只想着生下了他,便与那九重天宫断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诛仙台的法子虽不可靠到底也要搏上一搏。既打定了主意要离开他,从此应是相见无期,于是给他起了“阿离”这名字。
只是这可如何说得,阿娘好容易不哭了,这不是又招她的眼泪嘛。
“li……li……”,我期期艾艾,突然福至心灵,“就是……狐狸的狸”。
一大家子朝我翻白眼。
阿娘追问,“那大名儿呢?”
我本想说,阿狸就是大名儿吖,小名儿叫团子。但隐隐感觉这话若是说出来,结果似乎……不大美妙。话到嘴边滚了几滚,让我给嚼一嚼又咽回肚子里去了。然后生生挤出一丝儿笑来,“大名儿,还没起呐,不如阿爹给起一个?”
但阿爹却是个伤不起的真·起名无能星人——我们兄妹五个的名字都是折颜提供备选阿爹负责圈点,拧眉想了有半日,突的泄一口气,郁闷了,“一时半会儿的想不出好名字,回头翻翻书吧”。
恰在此时,迷谷报说西海二皇子在外求见。
却是叠风来了。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20 20:00:00 +0800 CST  
浅浅怒气值爆满的时候发了个大招。。。
有可能对野花君造成二段连击╮(╯▽╰)╭
追文的亲有发现的咩?楼楼这个包袱抖的好不好?
PS:今晚木有啦~~~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20 20:04:00 +0800 CST  
第十四章 墨渊
我坐在炎华洞口数花瓣儿玩儿。随手抓一把落花,在心里头猜个单双,然后一五一十一五一十的数。猜对了,下一次就多抓些花瓣儿在手里。猜错了,下一次就少抓些。
我没有陪着大师兄一道进去。
师父的那个样子,我看了七万年还是忍不住要流眼泪。大师兄今儿是头一遭儿见,怕是会……有些个受不住。
他是个坚毅端方的性子,若是顾忌着我这个小师弟——哦,如今是小师妹了——在场,未能尽情发散宣泄,恐会郁结在心落下病来。
极度压抑的哭声从洞中隐隐传出来。
我听了一阵儿,从低头数花,改为平视前方。又听一阵儿,从平视前方,改为抬眼看天。最后索性仰望星空。
但泪水到底还是溢出了眼眶,流了一脸。


“十七。”
我一个激灵醒过来,入目便是大师兄一张憔悴的脸,一双通红的眼。
东方已然大亮。
竟是一夜过去。
他在我身边坐下,梗着嗓子,“这么些年,辛苦你了。”
声音像是在砂石上磨过的一般,粗粝又暗哑。
司音就是白浅,白浅就是司音。前后连起来一想,师父的仙体之所以能保存到今日,用了什么法子不问可知——九尾狐的心头血。
“应该的。若没师父替我挡着,我早就飞灰了。”
我看着大师兄的眉眼,想起他当日板着一张脸,对我语重心长,“十七呀,你以后还是用点儿心,好好儿学学本事吧。”
又想哭了。
他约是也想到此节,抬手拍拍我肩膀,“十七如今,倒真好本事。”
唔,建储宴上直指天君,当然好本事。
其实,昨儿还干了一桩更得意的,只是如今……不说也罢。
“不过,那日也蛮悬的。”
我诧异,“这话从何说起?”
“当日那翼君离镜也在。要知道,他可是认得你的。好在宴至中途,翼界来人报说翼后难产,他与太子殿下敬过一杯水酒就回去了。这才错开。”
我心头一跳,当庭翻出我是司音的事儿来,确实容易横生波折。但随即释然,抱住大师兄的胳膊笑道,“敢情大师兄是站干岸的,眼瞅着我被人群殴?”
他低头看看我,“当然不能。”
所以说,纵然离镜在场,指我就是司音,大师兄也会站出来与他打擂台说我不是。昆仑墟的大弟子、司音神君的大师兄,他说我不是我就不是,是也不是,谁又能奈我何?


接着又说了些师兄弟们的别后境况,哪个建了功,哪个立了业,哪个成了家,哪个生了娃娃,以及哪个哪个还单着……
昆仑墟上的岁月静好隔着七万年的时光呼啸而来,那些调过的皮,那些捣过的蛋,那些抄过的书,还有那些罚过的站……
我低下头,看着一滴一滴眼泪在裙子上晕开一个又一个的圈儿,“大师兄,我想你们。”
“真的……”
“特别……特别特别想。”


日近午时,迷谷过来说我的几个哥哥嫂嫂都到了。如今已开了家宴,他来此寻我,并请大师兄入席。
席间闲话家常的时候,说到了西海大皇子的病情。
我咬着白灼芥兰,含糊着说,“恰好折颜在这儿,不如让他去瞧瞧。”
折颜笑着抿了口酒,“你倒是惯会给我派活计。”
大师兄敛容起身,抱拳谢过。


送大师兄离开青丘的时候,我给了他一个小小的盒子——里头装的是那颗打劫来的渡元丹,托他转交太子夜华,而且要快。
我曾在长海见他与夜华一道整军备战,既是一道扛过枪的交情,这桩事想必不难做到。
“你和殿下……”,他欲言又止。
往生海上波涛翻滚,十方天外云卷云舒。
在这苍天碧海之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和着阵阵涛声缓缓响起,“就这样罢。他救了我一命,我如今还他一命。我们从此,就两不相欠了。”


我不在青丘这几年,东荒的一应庶务由几个哥哥轮流代理。如今既已回归正身,在其位而不谋其政乃是尸位素餐,故此少不得接过来从头儿理一理。团团的忙了二十几日,总算理出了头绪,可以稍微歇口气了。
那日我正在看凤九自太晨宫传回的小道消息,折颜匆匆来到我的狐狸洞,道是他在西海大皇子的元神里见到了一个人——墨渊。
PS:今晚到这里^_^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21 20:14:00 +0800 CST  
地铁上刷帖子刷了一脑门官司……
怎么还有人问CP
是因为楼楼有跑偏的前科,说的话已经不足以取信于人了么……=_=
夜华X白浅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22 07:23:00 +0800 CST  
爬上来问一句,今天更文也还是铺垫……夜华君明儿才能上线=_=,或者今儿停一天?明儿更两章?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22 17:28:00 +0800 CST  
看到有人说明儿更三章的
吓得楼楼一身冷汗,涸泽而渔要不得啊
第十五章 结魄
凤九丫头寄来的绢帛上头密密麻麻地写着好些个事儿。
正朔之礼后,天君是被人抬着下来的,紧接着避入太虚宫中修养,天族事务目前均由太子夜华代理。
——作了弊还给劈成这样,我抖着绢帛嗤之以鼻。这等要人品没人品、要能力没能力的领头人,我对天族的未来感到了森森的忧伤。
不过新任储君似乎在建储之礼上也受伤颇重,一直宅在祈天殿——他自己个儿的洗梧宫被一先一后两顿劫雷劈得住不了人——将养着,未曾公开露面。但文书条陈倒是批改无碍,将一应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条。之所以选祈天殿这么个祭祀的地儿宅着,对外的说法儿是想着方便替天君祈福。
——……他倒孝顺。
比较奇怪的是,大殿下和三殿下不知怎的,竟也双双受了伤,在各自的寝殿里闭门不出。
——这就是凤九不知原委了。实则一点儿不奇怪,瀛州取草是赌命的勾当,四大凶兽的蹄爪下面滚一遭儿,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实在是苍天保佑。
综上,天君一大家子,除了贬去北海的二皇子桑籍和少辛,只剩下乐胥娘娘一个全乎人儿,撑得甚是辛苦。
最后的最后,她写了一桩事,连连抱怨我实在不该对那素锦网开一面——她又换了双眼睛,这一回,据说是从她身边一个叫做辛奴的婢女身上剜来的。


折颜风尘仆仆进来的时候,我放下绢帛还待取笑他仪容不整来的。不意他竟跟我说他在西海大皇子的元神里见着了墨渊!但随即又一声叹息,说,是墨渊,但,还不是墨渊。
我扑过去揪着他的衣领,直着嗓子逼问,“折颜你什么意思?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是他,还不是他?!”
他扶着我的肩膀,要我冷静,不要这么激动。
可我怎么能冷静!
他告诉我他见着了墨渊!
然后他又说那还不是墨渊!
他叹口气,“此事说来话长,你且随我来。”


去西海的路上,折颜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说。当日他一搭脉就晓得西海大皇子的这个病有蹊跷,似乎不是病在身上。删减增补了药王开的方子暂时压住了咳血之症,就急忙跑回桃林去翻医书。最后动了溯丝追魂术探查了一回那叠雍的元神。结果就,见着了墨渊。
此事匪夷所思,他本也不大相信,但那气泽实在是太过熟悉。为着求证,他跑了一趟昆仑墟。那昆仑墟是龙骨顶出的一座仙山。自墨渊去后,龙脉归于沉寂。但如今却有龙气在山底隐隐流动。两相印证,他这才确认墨渊是真的回来了。
但至于为什么说还不是墨渊,他却没有讲,只要我亲眼去看。


西海大皇子叠雍是上仙阶品,他的魂识之海本该是一片银色。但却有这么一处隐现金光——上神阶品的魂识之光。
我呆呆地看着那金光。
我知道,那是墨渊。他的气泽我同样很熟悉。
我也知道,那还不是墨渊。他的魂识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折颜说我亲眼看看就明白了。
他说得对。
亲眼看到了。
我就明白了。
不知过了多久,银雾之中飞来一点金芒,慢悠悠地没入了那片金光。


我迷惘地看折颜,“你怎么把我拉出来了?”
折颜蹲下身来盯着我的眼睛,“小五,你在里头已待了十日了。”
十日了?
这么久。
我抖着手,哆哆嗦嗦地跟他比划,“你说我在里头待了十日,可这十日的工夫我就只见到,只见到这么一点儿……”
我比划不出来,因为太小了。
“……就这么一丁点儿的元神聚拢过来。十日了,就这么一点儿……”
我泪如雨下。
“折颜,你帮帮我师父,帮帮他吧。折颜,我求求你,求求你,折颜。”
我语无伦次地求他。
“求你了,折颜,你帮帮他,好不好?你帮帮他……”


我再醒来时已在青丘狐狸洞中,四哥坐在我床边,轻声告诉我说是折颜将我打晕了带回来的。
“这汇聚元神、凝魂结魄的事情,亘古以来从未有过。到底该如何才能帮得上他,还须从长计议。折颜已回桃林翻书去了。”
我愣愣的点头,“那,我能做什么?”
四哥沉默地看我,没说话。
我懂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帮不了师父。
我只能看着他,不,是等着他。
等着他自己一点儿一点儿地,挣命。


PS:野花君读条进度……80%以上了吧,明儿你们就能见到他了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22 20:12:00 +0800 CST  
第十六章 夜华
我在狐狸洞中萎靡了四五日的光景,突然醒悟过来。
原本没半分希望的时候,我尚且心心念念地坚持。
如今希望就在眼前摆着,我竟然浑浑噩噩地颓了?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翻身下地,扬声唤迷谷打来一盆拔凉拔凉的井水,我狠狠地洗了一把脸、振奋一回精神,正式投身到翻查典籍的大业中去。
折颜回桃林就是翻书去了,他翻我也翻,说不准我就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呢。
啊,呸呸呸,我不是说救墨渊的法子是死耗子。真不是,漫天神佛可千万不要误会。


点灯熬油地连轴儿转了十二三日,正是实在撑不住准备去眯一阵儿的当口,迷谷进来报说天族太子夜华在洞外求见。
我却不想见他。
想我白浅自打出了娘胎,得爹娘疼爱,有兄长护持,仗着折颜的面子和墨渊的宠溺,十四万年来活得顺风顺水、潇洒恣意。
不成想,碰上了一个,他。
堂堂青丘女君被欺压、被剜眼、被谋夺性命。最后的最后,却因着怕打了老鼠伤玉瓶儿,抢到手的渡元丹还得送回去!连快意恩仇都做不到!只能将这桩既窝囊又窝火的血亏含着泪咬着牙咽进肚子里!
凭什么?!
就因为我爱他?!
做素素时,我爱他爱得低到了尘埃里——为着守住这份爱,不惜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
是,我明白他跟素锦没有私情。可是,那些一步一步、跌破底线的退让不是假的。那些天阶夜色凉如水、独枕寒衾到天明的孤寂也不是假的。
如今,我已不是素素。
我,是白浅。
东荒帝姬。
青丘女君。
这一场须臾数年的情殇,只是我飞升上神的劫难。
渡尽劫波,恋恋之情确在;
相逢一笑,终是难泯恩仇。
……不如、不见。
“就说我不想见他,请他回去吧。”
迷谷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双手奉上一个盒子,“太子殿下说,请姑姑无论如何先看一看这盒子里的东西。若是看过了仍不想见,他就回去。”
我疑惑地接过盒子,打开瞧了一眼。
!!!
竟是一双眼睛!
夜华的气泽跟墨渊很相似,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夜华的眼睛!!!


我手软脚软地奔出洞去,见着了立在迷谷树下的夜华,一身玄衣、白绫覆面。
我抖着手想去挑他的白绫,被他挡了一挡,“浅浅,不要看。”
他顺势握住了我的右手,“那一日,我们对着东荒大泽发过誓言,要生生世世,倾心相待;无论祸福,永不相弃。”
“新婚之夜,你有言在先。若我负了你,你便弃了我,永不相见。”
“如今,我看不见你。那便……不算相见,对不对?”
我心中剧震一片大乱,只觉自己硬生生被拆成了三个。
理性的那个一声轻嗤,“苦肉计罢了,浅浅不要上当。那素锦没了眼睛,回头就剜了那个什么辛奴的来用着。他一个天族太子,多少人排着队想把眼睛献出来换取荣华富贵,怕是能从凌霄殿一路排到南天门去。”
无厘头的那个拍了下手,“不过这个文字游戏玩儿的倒好,难为他想得出来。”
感性的那个想不出要说什么,只默默流泪。


“我明知仙凡有别,不该招惹你。招惹了你,又保不住你。是我对不起你。”
理性的那个拍案而起,直指他混淆视听、避重就轻、认罪态度极为不端正,“非是仙凡有别不该招惹,乃是婚约在身不该招惹。浅浅呀,你跟他的婚约是在封印擎苍那日定下来的,显见得是你在俊疾山遇见他之前哪。跟你有婚约在身,还敢跟你成亲,他就是个骗婚的!”
无厘头的那个摇头晃脑,“这话有语病,该是前脚跟浅浅定了亲,后脚就与素素结了婚。虽然浅浅就是素素、素素就是浅浅,但他又不知道呀。这行为说穿了就是……背着大老婆在外头娶小老婆。哎呀……不对,素素等于浅浅,浅浅是大老婆,那素素也是大老婆、不是小老婆。他是背着大老婆在外头娶大老婆……怎么还是哪里不对……”


“当初,为着少辛被投入锁妖塔,二叔跑到天君面前发过一回狠,以死相逼。”
“天君只一句话就打发了他,道是你自去毁你的元神,待你死了我有的是法子折腾那条小巴蛇。”
“二叔的前车之鉴血淋淋的铺在前头。纵我不惜一死,也只会让天君愈加震怒。届时你的魂魄落在他的手里……”
他语不成调,手指冷若玄冰,身子抖得如风中落叶。


“我晓得你怪我不与你明言。可是,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我已出过一回差错。这一回你性命交关,实在错不得一星半点儿……”
“欲欺敌、先欺己。我晓得你伤心、晓得你难过。可是……我想着,待你生下孩子,我就给你饮了忘川水,然后平平安安地送你下界。这些伤心、这些难过你都不会记得。”


“可我到底没忍住,在夜里去探了你几回。应该是被天君发觉了,所以才有了火凤凰……有了诛仙台……”
“我开始想和你共度一生,后来想只要你活着就好。底线一退再退、直到退无可退。诛仙台后我才明白,天君是必要你死的。”
“但你能活着是我的底线,我只能奋起一争——去接储君之印,受那三十六道荒火、九道天雷。”
“那时你已不要我碰、不要我陪。我知道,你是不要我的了,可我还是得在天宫里给你个名分。东荒大泽拜的天地,我认、可他们不认。在那九重天上,若无阶品……”


“那一日,我说欠人的终究要还。这话不是对你说的,是对我自己说的。”
“你看不见时,我作你的双眼。”
“你如今看得见了,我……该还了。”
感性的那个已哭得泪雨滂沱。
理性的那个深觉不妙,“浅浅,不要听他。祭出你的玉清昆仑扇来,扇他出去!”
无厘头的那个耸耸肩,“世人皆知,那玉清昆仑扇乃是墨渊上神赐给司音神君的法器,轻易暴露不得。”
理性的那个急得嗓子都劈了,“这附近又没旁人,他眼睛还看不见,不碍事。浅浅,快!扇他!”


“浅浅,我有点儿累。”
“我三年多,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理智的那个叫了声“完蛋”,跟无厘头的那个一起,被滔滔泪水冲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我抱着夜华,站在往生海边、迷谷树下,哭得不辨东西。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23 20:31:00 +0800 CST  
三更神马的,还有两章神马的,都是谣言!!!
今天晚上没有了= =!
PS:至于夜华剜个眼睛为什么拖了这么久,明儿个给解释^_^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23 20:52:00 +0800 CST  
试着@只道是寻常i
申请加精^_^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23 21:14:00 +0800 CST  
第十七章 换眼
夜华在床上静静地睡着。
我坐在床沿上,探手抚了抚他空空的眼眶,简直不知道该拿他这不哼不哈就朝自己往死里下手的性子怎么办才好。
连着翻了十二三日的文书典籍,我本来困得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这会子,却是半点儿睡意都没有。
方才,我又仔细地瞧了瞧夜华的眼睛。气泽虽在,仙机已尽。约是已过了七七四十九日,再也用不得了。
算来自我回到青丘,叙别情叙了两三日,理公事理了二十余日,探墨渊探了十来日,后来颓了四五日的光景,又翻了十几日的文书。这前前后后加在一起,也不过五十余日。他的眼睛竟已摘下超过了四十九天!
实在是……


想起了墨渊,就想起了回桃林翻书的折颜。
想起了折颜,就突地想起了当日寄放在他那里的眼睛!
我猛地站起身来,不意踩翻了床下的脚踏。夜华激灵一下醒了过来,在床沿上胡乱摸索了一回,抓住了我的裙子边儿,颤着声音道,“浅浅,不要走。”
啧,这个样子。
但想着眼睛这事儿实在耽误不得,只得硬起心肠来,“我去去便回,你不要歪缠。”
可他那落寞的表情到底让我瞧得忒不忍心,只好再补一句,“我抱团子来陪你同睡。”
好容易安顿下这父子两个。
我掐了个诀,翻上云头直奔折颜的十里桃林。


瞪着水塘里的那只玄龟,我只觉得自己的牙都要咬碎了。
折颜还在一边表功,道是他找到养我眼睛的法子是多么多么的不容易。
最开始,他有两个想头。
一,是拿万古玄冰将我的眼睛冻起来。但是吧,这样只是保存,将来要用的话恐怕不大稳便。因着我当日的交代是要“养着备用”,所以他把这个想头给否了。
二,是找个活物儿将我的眼睛养起来。但是呢,人家本来好好儿的,为着给我的眼睛腾地儿,须得把原装的那一双眼睛给剜出来。这个事儿,忒亏心,实在是有伤仙德仙品哪。故此须得找个寿命长的活物儿才好——这缺德亏心事隔它万八千年的干上一票就行了,不必常常做它。
折颜的原身是只凤凰,所以不好跟天上飞的过不去。
我白浅的原身是头狐狸,他觉着最好也不要难为那些地上跑的同类。
所以,他决定,捡着水里游的活物儿来坑。
既打定了主意坑那水里游的,他便跑了一趟极北之地的北冥之渊,下到那极深极深的渊底,捞了这只玄龟上来。
其一呢,它是水族。
其二呢,它活得甚长,少说也得个四五万年吧。
其三呢,北冥渊底没有丝毫光亮,它生长在那里,眼睛本就退化成了摆设。若是装上了我的眼睛,让它能开目视物,看一看大千世界锦绣河山,这剜眼之痛挨得也不算冤了。
——最后这一点,是他后来想到加上的。
综上,他觉得玄龟这品种的活物儿用来养我的眼睛真是特别合适、十万分的合适。


我盯着他那张邀功的脸,非常极其特别想亮出狐狸爪子来挠他一个满面桃花开。
当日见素锦,我就已经觉得自己的眼睛装在她的眼眶里很不登对了。
今日倒好,折颜竟将我的眼睛装进一只玄龟的眼眶里头去了!
若不是顾忌着还要请他给夜华换眼……我……!
缓缓吐了几口气,我总算调匀了呼吸,字字咬音,“折颜,真是辛苦你了。”
眼下发作不得。
但回头若不在四哥面前给你下几回大大的绊子,我也不必姓白了!


岂料夜华对换眼——特别是换上我的眼睛——这桩事,抗拒非常。
我好话讲了一箩筐,把“我晓得你的苦楚”、“不算你负我”、“永不相见不作数”这些话翻来覆去了好多遍,直说的口舌尽干,暴躁难当。
看着在一旁悠悠然瞧好戏的折颜,我暗暗在袖底捏了捏手指,正准备用强的时候,他终于肯了。很好很好,算你识相。


我在外头堪堪等了三四个时辰——患者和大夫都不允我在场,折颜方才扬声说可以进了。
我挑起帘子进去,走到床前,仔细端详了一阵儿夜华的眼睛。
还好,还好,除了变成双眼皮儿,显得眼睛大一些,并不违和。莫非这就是折子戏里头说的夫妻相?
他握了我的手,“浅浅,真没想到,我还能再见你。”
我任他握着,转头去看折颜——总得要主治大夫给个准话儿才能放心哪。
岂料折颜给的不是准话儿,“勉强能用,就是见不得强光。”
我登时就毛了, “素锦换上了我的眼睛,还趾高气昂的来跟我耀武扬威了一把,说她用的甚好。怎的到了夜华这里就不能见强光了?!”
夜华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大概是从我的话里感到自己的专业技术水平受到了质疑,折颜甩了甩擦手的巾子,“素锦如何我不晓得,但想来人家是剜了就装,属于无缝衔接。他这眼眶里多少日子没有眼睛了,能装得进去已经是我手段高明技艺超群了,你换了别人来试试。”
哦,原来是非战之罪。
我又问,“那是一直这样呢?还是养养就能好?”
“先养着吧。过个一年半载、十年八年、百八十年、千八百年的,说不定就好了。”
我长吸一口气,“折颜,你到底有没有准儿?”
“这事儿哪有保准的。养着吧,看情况。”
我……好想挠他一脸。
“哦,对了,回头你去黄泉之下,用玄光蚕丝给他织条白绫戴着吧,既挡光又不碍视物。”
这一条总算是像个正经的医嘱了。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24 20:29:00 +0800 CST  
第十八章 定名
折颜临走前留了两张方子——一张内服的、一张外敷的,还有好些个调养补气的丹药。说是夜华的元神有损,需要好生静养调理。
我点点头,示意明白,“荒火天雷?”
他沉吟片刻,说,“不止。”
“荒火天雷的几处新伤虽重,但那处旧伤更是要紧。看起来有些日子了,约莫少说也有两三年。”
“他身带重伤,竟然还接得下建储之礼的三十六道荒火、九道天雷。你这准夫君的修为,着实强横,算是世间罕见了。”
我隐隐想到了什么,但连日来的疲惫蓦然翻上,脑子不大转得动,只敷衍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夜华正靠坐在床边抱着团子哄。
他见我醒了,笑着把团子托过来给我看,“他生的真像你。对了,叫什么名儿?”
我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小名儿叫阿狸,狐狸的狸。昵称叫团子。大名儿……还没起。我阿爹琢磨有日子了。”
这一回,阿爹誓要给白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丁起个好名字。并且,大家一定要注意这个并且——这个并且非常要命,他要完全独立的自主知识产权。
折颜写来的那张“名”贴,阿爹看都没看就给烧了——只是撕了的话他怕自己又会忍不住去捡来看,所以还是烧了保险。
但是吧,老话儿说得好,求全责备呀。
阿爹翻书挑拣出来的名字已写满了十页纸——看着哪个都好的同时又看着哪个都不好。
到今儿也没定下来。


既然说到了起名这个事儿,我少不得问一句夜华的名字是何来历,看看能不能做个参考有所启发。
他想了想,说,“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我出生时,三十三天齐放光华……”
我截口道,“行了行了行了,知道了。七十二只五彩鸟绕梁飞舞了八十一日,东方的烟霞晃了三年。太子殿下,您出生时的那些异象这四海八荒没什么人不知道。”
他尴尬的咳嗽一声,“……加上我又是在夜里出生的,所以起了夜华这名字。”
我琢磨了一下,团子出生时也有五彩鸟,但墨渊和夜华的名字都没出自这里,可见不是个好的起名切入点。那团子出生时可还有什么异象来?
我重重一拳捶在床沿上,倒吓了夜华一跳。
嘿嘿,劫雷嘛!
我喃喃道,“团子是伴着阵阵雷声出世的……”,灵光一闪,我想到了一个极应景的好名字,“雷……震……雷震子!”
话一出口我就囧了。
夜华也囧了。
正赶上迷谷进来报说奈奈已准备好了晚饭,闻声插言道,“雷震子?姑姑又要去凡界听书么?”
我低头不语,装死装死。


夜华叹了口气,探手覆了我的右手,“那些日子,我睡不着觉。”
“翻书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一句诗。惟将长夜终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那是一首悼亡的诗,我虽觉得意头不吉利。但那诗中境况……何其贴切……何其……相似……”
“浅浅,你觉得,舒夜这名字,可好?”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舒平生未展的眉头,舒漫漫长夜的寂寞。”
我想起他昨儿说过的那些话来。
“浅浅,我有点儿累。”
“我三年多,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惟将他,漫漫长夜终开眼。
——报答我,郁郁平生未展眉。
我泪意上涌,缓缓靠上他的肩膀,“好,我去与阿爹说。”


整理了一下心情,我提醒他,“不过抢了我阿爹的冠名权,当心他不与你干休。”
他偏头看了看我,“说起来,怎么家中只有你一个?”
我一件一件数给他听。
“半个多月前是我阿爹阿娘的结婚纪念日。他们去那些个相识之地、相知之地、牵手之地、定情之地重游去了。”
“我大哥前一阵儿惹上了一朵烂桃花,桥段老得很——女溺、援之以手,大嫂喝了飞醋跑回了娘家,他急吼吼地赶着去跪搓板求原谅。”
“我二哥二嫂调整了一下寻人工作的重点方向,满天下抓凤九去了。”
“三嫂的娘家妹子出嫁,带着我三哥去喝喜酒、顺便给撑个场子。”
“四哥代掌东荒庶务三个月,如今赶着回北荒理事了。”
这样一数,我觉得夜华的运气着实不错。若不是阿爹阿娘并哥哥嫂嫂们都不在,哪怕他苦肉计加苦情戏、急风骤雨地拿下了我,想进狐狸洞里来住着,那也是搭梯子上天——门儿都没有。

楼主 梧桐叶落知秋冷  发布于 2017-03-25 10:24:00 +0800 CST  

楼主:梧桐叶落知秋冷

字数:128943

发表时间:2017-03-11 19:5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29 23:37:21 +0800 CST

评论数:449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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