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黎叶|三生同人|原著向|中短篇|已完结

「九」
“我觉得我好了,”黎谌看见桌上的铜锅,“我们今天吃火锅呀!”
他做的菜很好吃,黎谌第一次吃到的是他做的松鼠桂鱼,他因为不确定黎谌爱不爱吃,就没有多做,可是黎谌看上去对这道菜十分感兴趣,他索性把自己碟子里没碰过的全部分给黎谌:“没吃够吗?我这碟也给你。”
叶昭和朝黎谌招手,示意他快点过来。
黎谌顺手用术法把锅底下的炭火点着。瞬息之间,砧板上的牛肉纷纷成均匀薄片,锅底的香味渐渐地飘出来。
他对这个现象十分熟悉,因为从前他犯懒的时候也是直接用法术。
“做神仙很好啊。”他随口说道。
他早已习惯了平淡地活着,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可以处理好。不过,没有修为他还是感觉空落落的,在神仙堆里简直是最低层。就好像他身边的小仙娥落珮,才两千多岁,在他眼里就是一个模样乖巧的小丫头,其他的仙娥,像冰狸、菖蒲等也是如此,即便如此,她们也有千年修为。人也好,神也好,还是其他的什么,实力越强底气越足,反正不嫌多。
黎谌想,神仙好是好,不过不是万能的,就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昭和活一天少一天,过一年少一年。他可以让叶昭和活着的时候平安顺遂,唯独无法延长叶昭和活着的时日。
他偶尔会想,是不是他过去犯了什么事铸成大错?冥冥之中是什么在这样惩罚他?
想是会这么想,黎谌不怨恨任何人,也不怨恨他们的命数,“怨恨”这种情绪对解决问题毫无益处。
他更不愿轻易将烦扰带给叶昭和。很多烦恼在脑子里过滤一下就无影无踪,一股脑儿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啰啰嗦嗦累得慌。
“我会一直陪着你,即使你想甩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的。”黎谌忿忿地捧起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
两天时光匆匆而逝。
他听得门上响起轻轻的叩门声,黎谌在门外问他:“阿羽,你在吗?”
“我在啊。”
黎谌顺势推门而入。
“黎谌,你来了啊。”他随意招呼了声,仍然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黎谌跟他说好去宁则殿等他,恍恍惚惚地出了门。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17:00 +0800 CST  
说出“宁则殿”这个词的一瞬间,他骤然发觉,在十四还是十五年前,他对叶昭和发出过同样的邀请。
再见面,他们的记忆就出现了偏差,恐怕还是很严重的偏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黎谌想到这里,刚好走到了殿门口。他迟疑了一下,没有进去,而是一挥袖施术将殿前四级石阶上的灰尘等物全部清走,坐到了最高一级石阶上。
叶昭和轻松地跳下床,穿上白靴,从柜里取出那件绣着昙花纹饰的红衣,行云流水般的穿好,腰束钩络带,钩络带上挂流苏玉坠。他一路穿廊过院小跑过去,到阶上的同时手飞快地在黎谌肩上按了一下。
他一只手自然垂下,一只手被黎谌握住,因着稍微俯下身,没被扎在脑后的长发纷纷垂落在一侧。
黎谌不着痕迹地将他按坐在自己身边,手从他肩上溜到腰上松松搂着。
阳光透过树木和枝叶间的缝隙落下来,是这样的温暖,没有丝毫死气,又不刺目。他最厌恶阴沉沉的天气,还好这会儿不是。
“你最近在干嘛?”叶昭和习惯性地将手搭在黎谌肩上。
“就现在,在晒太阳呀。”黎谌一天被他问好多次你在干嘛也不厌倦,就喜欢这种被挂念的感觉。他们之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又好像什么都不说,也是没问题的。
叶昭和从他背后环抱着他的肩膀,右手自然垂落在前,左手搁在他肩上,下颌垫在手背上,慵懒地眯起了眼睛。黎谌继续用温软的目光盯着他。
他挨得离他很近,温热的身体紧紧地挨着他,眼睛从眯着变成闭上,神色十分安详。
呼吸也十分微弱。
“我不会轻易死掉的,不然那也太没用了!”他声音不大,却脆朗恣意。只是这已经是回忆里的一句话了。
黎谌当然不觉得这是一句空话。论没用的话还是他更没用一点。
剩下的就是无穷尽的疑惑。
他昏昏沉沉中仍能感觉到,自己是靠在黎谌身上,眼睛是闭着的。
可是眼前的世界从漆黑变得有了些光亮,难道是将要进入到梦境之中?
想什么来什么,身前场景刹那间换了个模样。就在青石阶下,一张榻边小几上,卧着一只貉——略带婴儿肥的面颊,棕灰色的皮毛,短小的兽耳,蓬松的尾巴。须臾之间,它的形体慢慢变得透明。
一种奇异的力量在他四肢百骸里流淌,是他原本的修为尽数地回到了身上。
可叶昭和这不是一具凡人之躯吗?为什么反而是他仙身的原形不见了?
他一愣,一怔。
过去没有意识到已经忘记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出现在他的记忆里。
黎谌记得不错,十几年前,他确实对黎谌说过“那个人不是我”。那半年里他恰好也叫叶昭和,甚至无人识得他本来是谁,毕竟容貌都变了。
身份被不着痕迹地被转换了之后,他看到的都是一个陌生的他。
“这就意味着,从前那些认识你的人,丝毫不会关心你的去向。就像是你被他们遗忘了一样……”
这个封印无疑是青杳的手法,好用就好就好在即使顶着新身份惹出什么祸事,也不至于连累师门。里禾印的副作用遇到契机就会被被触发,这个契机恰好就是行云织梦。
至于是什么副作用,无非就是皮肉伤,脏腑上更重的伤。被封住神息和全部修为,再没有仙泽相护这些才是变动最大的。
青杳没有告诉他这些,“黎谌”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存在。毕竟在“黎谌”眼中,他的容貌和声音是没有变的。
——在其他人的印象中,叶昭和因为要协助黎谌做一件事留在黎谌府中。府中的其他仙侍仙娥们对叶昭和也并无怠慢之处。这些都是寻常事,比较不寻常的就是黎谌吧。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18:00 +0800 CST  
“我记不起来我要做什么事了,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吧。”
这个时候他倒是没想着用追魂术,因为他已经知道黎谌身体里其实是别的灵魂。黎谌私底下不确定他是谁的样子,让他觉得非常有趣。索性静观其变。
只要不是在对立面上,他有的是耐心,是的话他就直接放弃了。他从未后悔过当初的选择,他只对“黎谌”做出的选择感到可惜,甚至是深深的遗憾。
他不希望黎沧被不好的回忆折磨,倒不如先跟他的前尘过往一起被他忘记,毕竟他上一世的记忆里不好的部分可能远远多于好的部分。只要“黎谌”还对他有意,他就会一直陪下去,“黎谌”想做什么事也陪他去做。
其实还是当时他对“黎谌”的感情仍然不深,对“黎谌”不识得他原本是谁也无甚难过,反而觉得新奇有趣。
叶昭和,叶昭和。
黎谌有时会跟他说说话:“我的魂魄好像散过,是你替我结好的魂魄吗?”
“不是,我没有结魄灯可用。”
——做人最好实诚些。救也不是他直接救的,还是不要冒名顶替的好。
……
殿内的灯烛燃着,案上博山炉中青烟袅袅。他坐在湘妃竹制成的美人榻边上,脚下是繁复的阵法。
黎谌从离美人榻最远的一个书架上,取过一样竹简般的物品,也是用左手掌中血滴的它。
行云织梦,梦境与幻术的巧妙融合,复刻与现实略有偏差的平行世界。同名的秘术,相比之下,黎谌用的像是被简化过的。
——仅仅参与这个术法的两个人,不忘却梦中之事,这正是黎谌用此术的一个初衷。不然好不容易找到答案,转头又忘了,岂不是白费力气。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20:00 +0800 CST  
“梦”一开初,四周一切都化成混沌的乱流。黎谌这个人从他记忆里飞速淡去。“黎谌”的记忆起点则是还没见到叶昭和的那一天。
青杳趁机封掉了他记忆里关于自己的绝大部分片段。难怪他对青杳的印象是残缺的。
一百多年前,他对青杳说完“我就不告诉你”之后,青杳飞快地接了一句“其实我也能猜出一二,只是他已经死了。”
“你倒是说说看是谁啊。”当时他已经意识到是在做梦,索性放开了说。
“是黎沧。这是我恰好路过拾到他的魂魄碎片,把它们锁在云岫中之后,从他记忆里看来的。难道你不想试试,当命运的起点重置,会是怎样的结局吗?”青杳笑吟吟地说出这番话。
他第二次眯起眼睛看着青杳。
“噢?重置谁的?”令羽肯定青杳拾到的是黎沧的魂魄。几乎在所有人眼中,黎沧都不叫黎沧,认得出的,要么是被黎沧亲口告知,要么是窥探过黎沧的记忆。
他深知自己其实远没有戏文里的痴情人那般痴情,所有关于风月的执念也不过是心中有个空缺,非要补上不可。
不然他也不会信逆生死,肉白骨,让魂飞魄散之人死而复生这种事是真实存在的,更不会想要试一试青杳的提议。
“当然是他的啊。重置你的就乱套了。”
“这样说吧,我相信魂飞魄散之人可以死而复生,但目前我找不到相信你的理由。”他伸指揉眉心。
“退一步讲,就算你会信守承诺,你想要的报酬我也给得起。那么你要怎么结好他的魂魄?莫非是在打结魄灯的主意?它是天族圣物,即使你能顺利把它搞到手,而且不会受到天族的追究,你也没法结好他的魂魄。为什么呢?因为结魄灯是用于结仙者的魂,造凡人的魄,可惜这两者,他都不是。”
“谁想用天族的那盏破灯?”青杳哼了一声,“不过你讲得这样有条不紊,从前应该没少想这些吧?”
他取下系在颈上的莹白的、形同虎符的玉佩,放在手心摊给他看:“看,这是可以修缮元神、重塑神魂的神物,也就是云岫。”
令羽的目光定格在了云岫上。是,云岫确实是,只不过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它。
他仍不放弃:“上神,我们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吗?你肯同我做这个交易,做成功了就是报酬,我出尔反尔的话,算什么成功?等下我会好好地跟你解释我是怎么想的……”言下之意昭然,青杳比他更担心对方出什么事以至于半途而废,或者没出事但是忽然毁约。
青杳借了纸笔,连画带解说地解释了一通,没留神被他在身上下了一个咒。
“我信的。你也放心,没事我当然不会伤害你啊。”
“他活过来之后,请你过一百年再来告诉我。”
“好呀,成交。”青杳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一样的物事。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21:00 +0800 CST  
「十」
彼时黎谌没意识到,他跟叶昭和所处的世界是织梦化境造出的平行世界。他认不得他又怎么样,他怎么能忍心让他在外面流离失所,甚至是受人作践?
他本来就是神仙,奈何魂魄被“禁锢”在“凡人之躯”中,被封住了神息和修为,教人分辨不出。
按理来说,行云织梦是没有这个副作用的,那会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不是行云织梦有问题,是里禾印跟行云织梦叠加使用彼此相冲,里禾印副作用在他身上发作了而已。”一个清越的声音突然从树上冒出来。
“青杳?”
青杳现身的同时向黎谌掐了一个诀,手中多出的三点幽蓝直直朝他而去。
“黎谌,他从认识你的那一天到现在一直都记得你,只不过不确定黎谌是不是你罢了,黎沧。”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放在此时不亚于平地惊雷。
黎谌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往事的碎片涌入脑海,一片一片地拼接起来。黎沧,真是久违了的称呼。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25:00 +0800 CST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28:00 +0800 CST  
从前他问黎谌知不知道他都认识些什么人,黎谌讲了讲那位额间有颗朱砂痣的姑娘。
想来也是,他们可是同门师兄弟,想不认识都难。
墨渊将他捡回昆仑墟时,他的年岁照凡人来排,不过四五岁。昆仑墟的一个规矩是早不过辰时便须起身应早课,晚不过子时便须灭了桐油灯安歇。他一向活得中规中矩。
数万年前的一天,昆仑墟有客至。
折颜上神将司音带进昆仑墟,同座上一身玄袍的师父打招呼:“墨渊,七万年别来无恙。”又情真意切地编了大通胡话:“这个孩子没爹没娘,我见着他时正被丢在一条山沟里,奄奄地趴着,只剩了一口气,一身的皮毛也没个正形,洗检洗检才看得出来是个白狐狸崽子……这孩子因受了很多苦,我便一直宠着他些,性子不好,也劳你多费心思。”
师父一直默默无言地坐在一旁听着,没当众拆折颜上神的台。
之后他们就多了个小师弟。这给他们略单调的修行生涯平添了许多乐趣。
一点都不曲折离奇对吧。
……
十七在昆仑墟学艺时隔三差五便要下一趟凡,要说一直都是一个人去也不太可能,他们中总有一些人是会一起去的。十七的性子向来活泼可爱,他们顺着他、宠着他时都觉得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事。
他们溜去凡界玩的次数加起来,用两只手肯定数不过来。只师父开明,课上讲学引经据典,课下也没把他们管得牢牢的。
他们年少时大多不像样,十七跟着他们,虽不再上树打枣下河摸鱼了,却学会了斗鸡走狗赛蛐蛐儿,学会了打马看桃花、喝酒品春宫,纨绔们做的事一件件都做得娴熟。
事实证明,将十七带成这样,她的十六位师兄功不可没。
嗯,功不可没。
世间有传言昆仑墟乃是四海八荒一等一的清洁神圣地,这话这说对了一半。虽说他们一向循规蹈矩,但还是得真诚地说一句,整日沉迷于学习而不问世事的人,在昆仑墟上是不存在的。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29:00 +0800 CST  
「十一」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令羽被十七缠得没法,带着他去发鸠山捉精卫鸟。
他们师兄弟正沿漳水鬼鬼祟祟地追一只雏鸟,眼看就要到手。小精卫鸟却被马惊了,尖叫一声,直冲云霄,飞得影都没了。
十七捋起袖子就要同马背上的青年干架,他赶紧阻挡。
岂料那眉目浓丽的青年只是淡淡一笑,手中一根捆仙索,电光火石之间,便将他师兄弟二人串成一双。
这是他拜入墨渊门下以来,头一回未出招便受制。近了看,这个人漆黑的眼瞳神采奕奕,眼尾稍稍有些向上翘,四周略带些红晕。即使只是淡淡一笑,眼睛也像弯弯的月牙儿,满是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我娶你做我夫人好不好?”
——这也行?这也行?这也行???
“你是谁?你是怎么想的?”
连十七也不在场的时候,他终于肯回答第一个问题:“我是黎沧,沧水的沧。”
可那些随从都称他为君上,他必定是这一辈的鬼君了,但这一辈的鬼君并不叫黎沧,其中难道是有什么隐情?
黎沧看上去只比他大个三四岁,一个意气风发的一族之君,漆黑的长发一半用金冠束着,余下的披向背心,几缕碎发在脸颊两侧轻轻飘荡。微微上扬的剑眉下面,眼是桃花眼,眼神似醉非醉,有种朦胧而奇妙的感觉。所谓回眸一笑或临去秋波,神态风流怡然,教人心荡意牵。
生了这么一张绝色的脸,偏偏脑子在关键事情上转不过弯,不然也不会有身为鬼君却要跟一个上仙共结连理的想法了。
彼时神族和鬼族正有些嫌隙,就算没有,他们也还是站在对立面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令羽干脆利落地回绝:“这个不可以。”
黎沧嘴角一扬:“我可以困住你。”
且看看谁更厉害吧。
……
黎沧既将他困在宫中,他暂时分得了一处宫室居住。
十七在宫中没什么事还好。黎沧在乎体面和风度,那就还有成功劝说他打消那个奇异的念头的可能。
开始的几天,黎沧总在端视他,甚至专注得进入了忘我状态,甚至把除他们之外的人全部挥退。
——看吧看吧无所谓。
令羽一直处在被动的境地,并未察觉到他目光中隐晦的意蕴。
“你一定会发现我有多好,记起来我是谁的。”黎沧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奇也怪哉,此前他从未见过黎沧,哪里来的相识一说?令羽想是这么想,面上还是一个客客气气的笑。
只要他没有病态般地折磨他,令羽对他是疑惑多于恐惧的。
黎沧确实没有这么做,不然他们早就完了,至少他这一边是。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30:00 +0800 CST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33:00 +0800 CST  
他现在没生气,不代表以后想起来不会生气不会逮着机会把对方锤一顿。
黎沧并没有被“变态”这个称呼激怒,反而不慌不忙地放开了手:“不敢当。”
几乎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深藏不露的黎沧更让他感到迷惘。
求黎沧是不可能的。除了师父,他从小到大都很少求过什么人,更不用说是一个陌生人。被困宫中这桩事也远远没到需要“求”的地步,他出不去他师父还不能带他跟十七回昆仑墟吗?届时理亏的绝不是他们。在宫中他最多给自己搞成皮肉伤罢了,还不是闲的吗?
只是那些宫娥们真的很容易大惊小怪啊。
……
侍从将饭菜置于桌案上,青团咸香软糯,龙须酥酥松绵甜,兔腿肉酥脆软嫩,跟往常的没甚区别。
“你真的不吃吗?”黎沧好笑地摸了一摸眉骨。
“我,不,吃。”
黎沧挥退了所有随侍的宫娥,食指轻轻一勾,台上的木梳瞬间到手中,缓慢而不失力道地在他腰上刮来刮去。
痒实在是要比痛更难忍受,他再也无法一动不动。
“原来你是怕这个啊。”他自顾自地伸手取了一盏茶喝,将他拽得再靠近他一些:“阿羽,吃饭了好不好?之前你说了什么我没听清。你是不喜欢吃这些吗?”
“好好好。”听这毫无违和感的撒娇似的语气,他大概猜到黎沧为什么每次都她们挥退了。
……原来是不想被她们发现自己深藏不露的一面。
毕竟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此人身为一族之君,又长居宫中,要说他一直都这么天真活泼,比他对一个陌生人说我喜欢你更让人难以置信。
令羽乖乖地吃了饭菜,黎沧伸手轻轻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以后不许再乱跑了。我没在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这副模样”指的无疑是他撞到柱子上又把手割伤的事。
“不过你放心,这只是小伤。你这几日乖乖吃药,好好养伤。”黎沧附在他的耳畔,声音低柔缱绻。
“嗯。”
本来嘛,也不是真的想把自己搞没命。
黎沧实在是太过狡诈,每次他闭气昏厥佯装死去,黎沧就千方百计地把他搞醒。
几盏灯烛在各自的灯座中静静燃烧,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在这里了。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34:00 +0800 CST  
“诶,你往下一点躺。”
他支着胳膊往下躺了躺,黎沧胳膊横过来扶着他的肩膀,低声说:“他们都会害我,只有你最没有理由害我。”
令羽听来只觉得他前言不搭后语。
说也勉强说的通,毕竟他们往日无冤近日无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深仇大恨。
“可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是相互的,不止一方。你的臣子跟族人肯定没有人愿意我留下。”
他们的身份无法改变,站在不同的立场,不在同一战线,也无法站在同一战线。
他浑身有些虚乏,黎沧在榻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拦腰抱住他。
“岂能事事如他们意,”他勾起缕魅惑笑容,将脸埋进令羽温暖的颈窝,“我最喜欢你啊。”
当时令羽已觉出黎沧说这话的心理跟凡界的那些玩弄小姑娘感情的花花公子差不多。他更加坚定了要离开黎沧的决心,只是没有拆穿黎沧,也没有应。
困意一阵一阵地漫上来,随之而来的是唇上柔软的触感,他感受到颊边温热的吐息,可是他已经想睡觉了,无心专门去看对方。
黎沧浅尝辄止也好,温柔又热切地亲他也罢,没到生厌的地步。他之前已经奉劝过黎沧不要逞一时之快做一些越界的事。
以免陷入到混乱难控的关系中。
黎沧竟然很听话。他睡得不深,黎沧在做什么他还是分辨得出的。
……看来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长得俊就可以为所欲为吗!门都没有。
又过了几天。
黎沧难得想起来问令羽的来历。他但与他说了也无妨。
不待他开口,黎沧已布结界,确保两个人的交谈没一字被人听了去。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34:00 +0800 CST  
“这么说吧,我双亲病逝得早,六万多年前就已不在。那时候我就是太弱了,不然也不至于无计可施。幸而从年幼至今都有师父照拂,师父一直在悉心教导我们。墨渊上神是我的授业恩师,是我最崇拜和最感激的人。”
几百年的修为跟几万年的比起来少得可怜,几万年的跟十几万年的相比又相去甚远,就是要不断地变强,才能得以安心啊。
“还有吗还有吗?”黎沧意犹未尽。
“没了。”令羽待人可以真诚,但绝对会留心眼,关系再好也有所保留。况且黎沧不算是他熟识的人。
黎沧在他对面单手撑着下颌看着他,不,其实不是在看他,只是在看着他怀念过去,眉目间一派纯真。背后,池中扶疏花木中偶得燕喃莺语,锦鲤往来翕忽,细细赏玩,颇有趣味。
他的目光最后落回到黎沧身上,就是此情此景,黎沧这样的神态,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咳咳,你确定要这么一意孤行下去吗?”
“可我就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啊。我倒要看看,谁敢管我。”话里带着傲娇意味,每个音调都仿佛能在心底漾出一阵涟漪。
“恕我直言,你这一族之君当得很任性啊。”
“一族之君吗?李代桃僵而已。这个世界上,谁又把谁当真?”
“你想不想知道,李代桃僵是怎么回事?”黎沧紧紧地盯着他。
虽只是寥寥数语,却耐人寻味。
“不,我不好奇。”若黎沧只是一个寻常小仙,或许可以听一听。现在的情况是,这说不定就是他们的王室秘辛之一,他一个局外人知道得越多越陷得深。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有哪个权谋者是干净的。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34:00 +0800 CST  
「十二」
师父顾及神族和鬼族的情谊,并不兵戎相见,只低调地潜进大紫明宫来再将十七和他掳回去。
鬼族的叛乱并非偶然,半分退路不留,实在是一根筋。理亏还是鬼族理亏,不是他跟他的师门理亏,他更不觉得要因为不能对黎沧有情而怨恨自己的身份。他自己都厌恶因为一件不算严重的事反过去怨恨一向没有薄待他的人的人,他更害怕自己变成这样的人。
一众鬼将已行到两族地界线不过三十里,九重天上的老天君整整派了一十八个小童前来催请。
鬼君既拿师父做了名目,师父又是司战的神,少不得要与之斗上一斗。
老天君十分欢喜,与了师父十万天将,天门上洒了三杯薄酒,算送了征。他们一行十七个师兄弟,各在帐下领了职。
同鬼族的这一仗,从开始到结束,整九九八十一日。
鬼族的二皇子妃窃了天将的阵法图,师父耗了许多气力补救,趁着鬼族还未将那七七四十九道阵法参详通透,又领着天将们一路急攻,将鬼族三万残将围在若水。
最后一战,两军排在若水两岸,千百里长空乌云汹涌翻腾。
在鬼族之乱中,师父修为散尽,魂飞魄散。即便祭出了八荒神器之首,鬼族亦没讨到半分便宜。
十七抱着鲜血淋漓的师父,血红着一双眼,抵死不受那鬼族大皇子的降书,十指紧扣着手中的折扇,口中发狠念叨,若师父没救了就要天下人都来陪葬。
几个师兄实在担心,不得已将十七敲昏,并师父的遗体,一同好生带回昆仑墟。
鬼族之乱毕。老天君派了一十八个上仙下界,说是助他十七个师兄弟料理墨渊的后事。十七一把折扇就将这十八个上仙通通赶出了昆仑墟。
老天君口中的料理后事,其实就是接走师父的仙体——接不走也得强行带走,并葬入第三十六天的无妄海中。
他们没功夫同那些人虚耗。七师兄宽慰十七:“师父他虽已仙去,但既是他亲口许下承诺来让我们等他,指不定存好师父的仙体,他便真有一日能回来呢?”
而后便是昆仑墟的大弟子应陶神君上报,司音神君和墨渊上神的仙体一概不见了。
师父仙逝后,他们寻了十七几千年,未果。后来令羽的十五个师兄弟便一一被家里人叫回去,履他们各自的使命去了。
师父说让他们等他。他肯定是要守在昆仑墟的。
令羽继续修他的逍遥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当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天道便会落下天劫作为考验,是一个关乎生死存亡的历练。尽管他可以推演自己的天劫将在何时何地以何种形式落下来,若是推演出这个劫落下是在是十二万岁时,已经十万岁了,再来潜心修炼,恐怕是来不及。
七万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东荒那方大泽沧海桑田二十个来回,也就到头了。
昆仑墟自山门往下,或立或蹲或坐着许多小神仙,紫气青气混作一团,氤得半座山云蒸霞蔚,仙气腾腾复腾腾,是个人都看得出它是座仙山。
令羽对着师父的灵位跪下来拜了两拜,再派了仙鹤去传信,师兄弟们连夜赶回来,想这许是师父要回来的吉兆。
果不其然,今日在殿中觉察到师父于山门外徘徊的气泽,他们匆匆赶出去,却终赶不及去山门亲自迎接。
师父沉了沉眼眸,道:“叫你们等得久了,都起来罢,屋里叙话。”
这一番叙话,开初他们先哭了一场,哭完了,提到十七,大师兄悲得几欲岔气,绝口不提十七盗了师父仙体的一番错处,只连声道没能看住十七,将十七搞丢了,是自己的错,这些年自己不停歇地找十七,却毫无音信,大约十七已凶多吉少,身为大师兄却这般失职,连小师弟也保不住,请师父重重责罚。
白浅靠在白真身旁,听大师兄这么说,红着眼圈赶紧坦白:“我没有凶多吉少,我好端端地站在这儿,我不过换了身衣裳,我就是司音。”
他们傻了一傻,大师兄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缓了好一会儿,爬起来抱住白浅抹着泪珠儿辛酸道:“……十七,如今你竟果然成了个断袖,还成了个爱穿女装的断袖……”
白真忍不住扑哧笑了声。
白浅忍着泪珠儿悲凉道:“大师兄,我这一张脸,你看着竟像是男扮女装的么?”
十师弟拉开大师兄讷讷道:“你以前从不与我们共浴,竟是这个道理,原来十七你竟是个女儿家。”
白真拉长声调道:“她是个女——娇——娥——”
白浅踹了白真一脚。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37:00 +0800 CST  
因着个不像样的传闻,八荒众仙一拨接一拨地前来朝拜。
师父本打算回昆仑墟的第二日便闭关修养,如此,生生将日子往后顺了好几日。于是他们迫不得已贴了张告示,上头明文告知了来昆仑墟朝拜的神仙们,每人只能领一盅茶喝,且不能添水。
可即便如此,来朝贺的小仙仍前仆后继的,多得恼人。
师父入关后,总算没神仙再来朝拜了。令羽的十五个师兄弟一一告辞回自己任上,白浅跟着折颜和白真便也告辞下山。
时值九月。桃树已不及往日繁茂。抬眼一望,便能见得远处飘渺的烟云。
荆生惴惴道:“据来通传的那只老仙鹤说。白浅上神大约已失了神智。抱着气绝多时的夜华君坐在东皇钟下。身周筑了一顶厚实的仙障。谁的话也听不得。天地众神齐聚若水之滨。却惮于那仙障。无一人能近他二人的身。就连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亦无法可想。只说白浅上神是个烈性子。待她神智清醒。指不定会毁天灭地与夜华君殉葬。这才唤了那只老仙鹤赶紧来昆仑墟请师尊。以免酿成大祸……”
“你先回去罢。我这就去通传给师父。”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37:00 +0800 CST  
「十三」
当年他师父,他这辈子最感激的人因黎沧而死。令羽对黎沧的怒气因此而起,也无法消弭,除非黎沧也死一次。
这下黎沧真的死了。
他一个人坐在棋盘前,看似是在跟自己对弈,两指间夹着一颗白子却迟迟没有落下去,反而是许多关于黎沧的、不曾琢磨过的细节纷纷浮上心头。
黎沧生前对他说“我最喜欢你啊”是莫名其妙,但黎沧这句话对他的意中人——上一世的“他”说的话,就没甚违和感了。
神仙不能有来生,但可能会有前世。转世之后,前世如何如何就忘干净。他就说黎沧对他怎么可能是一见钟情。这些年来,他招过的桃花一概是女桃花,这说明长得他这般的往往是讨女孩子喜欢,似黎沧那般生得姿容艳丽的才容易招男桃花。
所以,他只是在是“他”的转世上占优势,性情像不像“他”暂且不知,前世记忆也一概没有,就算有,他也没兴趣变成按“他”的样子变成“他”。
令羽比较喜欢待在熟悉的生活环境里,平淡又快乐,绝不是待在宫中。就算黎沧不是因为他是“他”的转生才那般执着,当年他仍然不会将黎沧算入他可以喜欢的人。
当年黎沧折磨他对他不好就他就彻底不会去搭理对方了,这些年只是表面不搭理。他就是讨厌待在宫中啊,他就是这样固执,千年万年也不会改变。
他拈起一黑子落在棋盘上,竟觉心中凄然。
是啊,他的仙生目标是不断地变强变强再变强,几百年的修为跟几万年的比起来少得可怜,几万年的跟十几万年的相比又相去甚远。对于人世间的红尘情爱,他是听闻得多,尚不明确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人。他修到了上神的阶位,修到了他想要的位置,可他的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当时他暗笑黎沧那天真的执着,就譬如仙者想跟凡人共结连理,下场非死即伤。
黎沧做的这些事放到他们神仙界,就相当于好好的神仙不做,去盗神族重器并谋反,最终被判以极刑,身死魂消。可谓是满目的鲜血与惨烈。
可黎沧明明可以选择不这么做!
黎沧执意如此,莫非是与“李代桃僵”这个秘辛有关?
他越想这些事越觉得遗憾,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凭空缺了一块。
神族虽不能尽如人意,但总比黎沧身在权力纷争中心的处境自在个千倍百倍。不然黎沧语调神态中透出的傲娇和狡黠,内心依然保存着的单纯和善意又怎么会不敢轻易显露出来?
倘若黎沧能在另一类环境中换一个身份重新活一次,会不会是不同结局。
可是他已经魂飞魄散了。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43:00 +0800 CST  
——其实我也能猜出一二,只是他已经死了。
——难道你不想试试,当命运的起点重置,会是怎样的结局吗?
——当然是他的啊。重置你的就乱套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譬如青杳,从远古时代活到现在一只神兽。
“我叫青杳,是我们族中最厉害的一只梦貘。很久很久以前,我的族群即将遭劫难,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奉养我的族人一个个死去,可我也不想死。托禁术“两生契”的福,我还算顺利地活到了现在。
使用那个禁术的代价则是,若是破不了它带来的咒。我会被千倍百倍的痛苦折磨。我要破掉这个咒,就得用掌握的秘术完成一个人的特殊愿望。
它好变态啊,硬生生把一个人的事变成好几个人的事,其中只要有一个人行差踏错,就是白费力气一场。 ”青杳打了个哆嗦。
“愿望啊……我没有什么愿望,我想做一个试验。”他歪了一下头,“我想要试一试,一个原本不是神仙的人,能不能适应我们的活法。再一个是,若黎沧只记得当年那个还只是上仙的我,完全不记得上一世的我,还会不会……”还会那样地喜欢他,就说明黎沧喜欢的纯粹是他,不是因为“他”才喜欢的他。
“反正都算……你说的这个好办,修改封印记忆什么的我也很在行哦!你想怎么改我就帮你怎么改……”
青杳借了笔来,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下四个隽秀的字。
“行,云,织,梦?真的假的?”不怪他怀疑,梦境结束之后一向不都是虚无吗?
“成功了是真的,失败了成假的。它,最大的特色是,根据你在的这个时空,复刻出一个跟它差不离的平行世界。所谓真,是你在平行世界里成功实现了你的愿望,平行世界里的你多出的记忆和感情会同步到这个时空的你身上,黎沧则是会取代这个时空的黎谌神君,并延续黎谌的一切,道理是差不多的。
它对使用它的人和旁的人是无害的,最好用的是,倘若你反悔了,不想再继续下去,或者是失败了,随时可以放弃,也就是你自己杀了你自己。放弃就相当于时光倒流,回到你没见过我的那一天,自然而然,你会忘记这一切。所谓假。无论是真是假,到最终成了定局之后,皆不可逆回。”
不待他开口,青杳又在纸上写了黎谌的名字,手指轻轻一点:“按你所设想的,正好这位赤狐族的神君,约十万年前,他为求心中快意,曾服食燃元丹,报他的家仇。
它虽然对身体无害,但必定会对魂魄、还有元神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黎谌修炼到上神这个阶位之后,本可以再活个十几万年。但,就因为当年服食了燃元丹,他的魂魄、元神在渐渐溃散。这也只有他自己跟我知道。
黎谌因心中有执念未消解,这千余年来靠我借他定魂玉维持魂魄不散。而今他执念已消,黎沧还魂在他身上,即延续他的记忆和修为,体验体验神仙的生活。”
这么文绉绉地说话其实不是青杳的风格,但是不这么说又显得太随意太不靠谱。
他对青杳这番清晰的解说很满意,心中已有了一个明确的打算:“那怎样算是开始?”
“很简单呀,这跟你的意识有直接关系,只要你不是被迫、被骗的,你觉得是开始就是开始了。其他的,用你的血跟里禾印就够了……”
——平行世界,里禾印,黎谌,青杳,叶昭和。
倘若事成,他会因此付出的代价是,原本无限的寿命变为有限的寿命,剩下的寿命消减一半,消失的那一半渡给黎沧,相当于他们的命连在了一起,活的时候在一起,死也死在同一年。
略略一算,即使是这样,他们至少还有六万年可活。
“这才比较真实啊。”他之前还纳罕青杳说的“取代”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44:00 +0800 CST  
不过也要够强才行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45:00 +0800 CST  
「十四」
在黎谌复刻出的平行世界中,黎谌忘了神仙叶昭和,他忘记了黎谌,这为的是什么?
他们齐齐看向青杳,但只有黎谌用“你不打算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吗”的神情盯着青杳。
“我做这些绝非是有意捉弄二位。而是为了不让一些事的走向改变,甚至功亏一篑。”
青杳预感这些肯定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说完的事,遂一挥袍袖,幻化出一把椅子来坐下,正好与坐在阶上的黎谌他们平视。不然站着居高临下地看,搞得气氛也太严肃了。
“黎沧你是已被认定不在世间的人,是他托我替你重塑神魂,并且力求把风险降到最低。之后你魂归于黎谌体内,只当自己就是黎谌,暂时认不得他。直到你想到用「行云织梦」来探寻被尘封的过往。
在你施术复刻出的平行世界中,他被封住神息和修为则是一个意外。这个意外间接导致了他的人生起点是下界历劫,可令羽本就不用再历什么劫,事实上也没有。
既有了这个开头,他一日未回归,就一日不能说出真相,否则必遭天谴。”
一丝愧疚感在黎谌心中油然而生。他拍拍黎谌的手表示没事。
为什么叶昭和作为“凡人”只能活十四年?因为他们只会在那个世界待十四年。真的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他被封住神息和全部修为,只保留记忆和仙身,所以能容颜不改和只需少量进食。里禾印的作用延续,还是除黎谌之外,没人能认出他本来的模样。
“现在你们都从那个平行世界中回来了,想起过去的全部了,仍保留着那十几年的记忆,和对彼此的感情,对不对?”
黎谌笃定地说:“是啊,我喜欢他,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他。我每见一次他都比之前更喜欢他。”
他前世记忆大部分已经模糊不清,只心心念念的那些记得清晰。
“对,我喜欢你,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我最喜欢的是这一世的你。”你呢?
黎谌握着他的手,怔怔地看了一会青杳,脑中一阵剧痛,无数古旧的画面,忽明忽暗地闪烁在不知名的记忆深处。
不错,他曾经和他是旧识。
上一世,他非要将令羽困在宫中,是因为令羽是“他”的转世,长着跟“他”一样的脸。他想把令羽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看令羽还有哪里像“他”,他们好跟以前一样在一起。
可是物是人非,这已经不可能了。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
令羽不是“他”,“他”转生之时喝下忘川水,“他”就不再是“他”了。再相逢时,已是陌路,转生之后的“他”跟之前的“他”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就像是你最喜欢的人消失了,杳无音信。一天你看见了他,活生生的他。”
他是黎谌时再见到令羽,不记得“他”反而是好的。否则,他可否清晰地分辨出,他最喜欢的人究竟是“他”,还是他?上一世他的死反而解开了他们之间的死局,一旦不自欺欺人,他自己恐怕都没法都面对那些乱糟糟的过去。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46:00 +0800 CST  
过去十四年中,黎谌喜欢叶昭和,叶昭和也喜欢黎谌。可是渐渐地,叶昭和时日无多,他亦无计可施。
违背天命给叶昭和续命还是什么,他们两个都不得善终,这不是叶昭和想看到的结局,也不是他想看到的。不为叶昭和做什么,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昭和活一天少一天。
无论怎样选,都是一个死局。他想跟他相守一生,恐怕只是妄想。
没有他,那些回忆是如此的痛彻心扉。曾经有多快乐,失去他后就有多痛苦。
黎谌指骨关节处都有些发白。
幸而幸而,这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
“我以为你真的死了。” 黎谌的声音有些哽,平复了片刻,才道,“幸好只是一个梦。”
“放心,我好好的呢。你活了我却死了,那岂不是太让人伤心。”
青杳密语传音给他:“从黎沧开始用我给他的秘术起,他的情劫就开始了。对你而言,你怎样都有退路可走,心境上一派轻松。对他而言,你就仅仅是你,他不知背后的隐情。
他现在想起来了,上一世因为身份对立你们不能在一起,这一世他得到了又即将失去。他用情越深,临近分别越是痛苦。
你之所以总能化险为夷,是因为真正需要渡劫的不是你啊。不过不完全是……”青杳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
情劫是最不容易度化,也许黎沧就有这样的造化呢?
按他们神仙界的算法,黎沧晋升到上仙这一阶的劫数是情劫,晋升到上神这一阶的劫数是天劫,总要情劫渡得,天劫忍得,狠狠地痛个几场,逻辑上才算是说得过去,免了那些会带来威胁或猜疑的变数。他没猜错的话,后者就是前几年黎谌“替”青杳历的那个劫。后者的突破性大,劫数的威力自然也成倍地增加。
这些事他们悄悄地办了就好,无需惊动无关的人。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47:00 +0800 CST  
黎谌再次陷入沉思。
原来他其实是黎沧,原来他最开始只是表面是神仙。
黎谌的师父黎知楚曾经提过,神族中人,凡是与他族有染者,无一例外的,被剔仙骨,废修为,消神识,散魂魄,神籍除名。
他能忍心让令羽有可能置身于这个危险之中吗?不,不能,光是想想就要窒息。他已习惯成为一个神仙,为好跟他在一起,也为他自己能继续好好地活着。
他很累了,他再也不想被卷入那些不必要的纷争之中,凡事应该见好就收,留下对自己最重要的,不去妄想妄求。纠结执迷于以往种种不能释怀就太傻了。
他为此可以立下重誓,告诫自己永不能重蹈覆辙,也因为他害怕,害怕再回到噩梦之中。
黎沧话音刚落,青杳蓦然密语传音过来:“你此时的誓言立下,就永不能违背。你后悔吗?”
“不,我不后悔。”这既然是他选择的路,他没什么可悔恨的。
“不好意思啊,前几年是我诓了你。其实我无需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我想要的报酬也不是你为我做什么。这些不过是你的劫数而已。”
劫数吗……
黎沧当然记得那场天劫是怎样的一场酷刑。上一世他可以说是满手血腥,如果说受劫算是接受惩罚的话,他毫无怨怼,本来也没什么好推赖的,过去他就是那么狠绝啊。
他本就是已逝之人,原该灰飞烟灭化为虚无,而今能借机重新来过,已是心满意足。
只有令羽知道他的存在,认得“黎谌”是他而不是黎谌。他温和的外表下,掩盖的是怎样的城府怎样的算计?这倒是不重要,黎沧明白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旁人眼中的他是什么人,又有什么要紧?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47:00 +0800 CST  

楼主:木月i

字数:32766

发表时间:2020-06-08 23:4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30 06:45:0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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