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黎叶|三生同人|原著向|中短篇|已完结

几年前开的坑终于填完了
延用原著背景和人物关系,HE结局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5:40:00 +0800 CST  
想写一个没被弱化没被降智不恋爱脑的男主角,一个即使不比他强很多,也不比他差的男二(因为是BL所以没有女主)
从男二的视角看,这是一篇重生文,他重生前狠狠地栽过一个跟头,所以性情有所变化,但不是来复仇的。这就是一个既不轰轰烈烈也不悲情的故事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5:41:00 +0800 CST  
「一」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
沆砀,意为白气弥漫的样子,既为仙山,其名也需不落俗套,这个想法最初是属于哪位仙者的,不得而知。上面两段他自别的文章里看来的文字,对这仙山的一些景致的描写倒是颇为贴切。
黎谌神君府邸中有一院落,“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是对它外景的真实写照。
院落之中有濯池,形似一眼温泉。
濯池边上坐着他,他的裤腿卷至膝盖处,白皙的小腿几乎全部没入水中,持续有热气渗入肌理。
“我这次是单纯地去晋国,刚好就找到了想找的人,你看我们是不是很有缘?”黎谌的笑声清朗动听,就如同他本人一般。
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缘分他暂且不知,不过他不反感黎谌的说法,或许是因为黎谌很合他的眼缘。
……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作为信使之一的青鸟阿珞,仰着小小的脑袋问仙山上负责饲养它的仙娥岚玥:“岚玥你留意到了吗?神君带了一个凡人回来。”
岚玥揉乱阿珞腹部细软的绒毛:“那个人是男是女?”
“是个男人,五官柔和长得蛮俊俏的,就是比神君矮了那么一点点。”
确切来说,是一个容颜俊逸却脸色苍白的青年,他耳旁两侧的头发扎起扭在脑后,额前剩下的一些碎发全部拨向一边,只留少许发丝在另一边,杏眼薄唇,挺拔的鼻梁秀气而不失温柔,给人一股亲切感。
“噗。”岚玥被它奇特的关注点笑到,没再往深里问,掉头去采集仙果。它扑棱着翅膀跟上:“哎,岚玥我跟你说,那个人的眼睛跟神君的像,都是杏眼,脸型像,身形也像……”
狐族中能修成人形的男男女女大都是天生一副好皮相,黎谌更是他们中的佼佼者,端的是眉目清俊,蕴藉风流,挺直的鼻梁下可见浅淡的唇色,优美的下颌线条,眼睛有着黑曜石般的色泽,回眸一笑元气满满。
神君留一个知交好友在仙邸实属寻常,所幸那个男人不是妖或魔,否则他们不仅会如临大敌,还会很为难。他既然不是,又何曾威胁到他们什么,神君开心就好。
……
在晋国上清观任职一事对黎谌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人间换了朝代,换了纪年,晋国竟还存在于世,难得难得。
说来也简单,黎谌从小就识得黎知楚,再拜黎知楚为师,先后称他为“上神”“师父”“先生”。
当年黎谌晋升上仙,过了约莫一千六百年,期间,黎谌按黎知楚的吩咐,老老实实地修习了几百年的推演之术。其后,黎知楚和他一道去凡界的次数逐渐增多。他们在凡界只不要动用法力伤害、杀死凡人,其他法术还是可以自由使用的。再一个是不能爱上凡人,不能扰乱天命定下的命数。
渐渐地,他习惯了一个人去凡界。黎知楚对他说:“你这么跑来跑去的不麻烦吗?干脆我替你寻一门差事,你在凡界待个百来年的再回来吧,历练一下也好。”
黎知楚在他去凡界历练历练之前再三强调,身处凡界的神族,但凡是草菅人命者,玩忽职守者,拈花惹草者,一律按诛仙台三六九等天雷轮番伺候,其滋味之酸爽不言而喻。
除了这句之外,黎知楚还教导过他“天族史上不缺和凡人有染的仙君,无一例外的,他们被剔仙骨,废修为,消神识,散魂魄,神籍除名”等,以示训诫。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5:42:00 +0800 CST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5:43:00 +0800 CST  
「二」
当日黎谌从一场仿佛没有尽头的梦中醒过来,睁开眼睛,最先看到的是一个气质清雅的陌生男人:“你是谁啊?”
对方挑了挑眉:“我是青杳。你的魂魄散了,是我救的你。”
“我们认识吗?你为什么会救我?”
“因为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还没想好。”
“……”真的是他救了他的命吗?
青杳理直气壮地说:“确实是我救的你。不然你觉得是谁救的你?不过你也可以去问问你想的那个人。”
后来,叶昭和说:“那个人不是我,因为我没有结魄灯。”
对了,就是这里,出现了记忆的断层,前因后果一概不记得,只记得这里了。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黎谌双手交叠垫在下颌:“就是,我们前段时间明明是见过的,你说不是你救的我。当然,是不是你救的并不要紧,可是你现在为什么不记得我了?”
叶昭和一脸迷惘:“我记得没有啊。你是不是记错人了?”
他不在意黎谌现在是不是就只记得他的脸,记得他从前叫他什么。他自己更不记得黎谌。还好他们仅仅是记不清彼此如何。倘若一个人失去了原本全部的记忆,那才叫一个危险,碰上有心的人,就很容易被骗。
“不,我绝不可能认错。”黎谌信心满满,“我对我喜欢的人一向都认得很准的。”
叶昭和轻轻地啊了一声。
他也记得青杳这个人,但为什么就他是在梦里见到的青杳?
……
他坐在桃林中的梨木书案后,写写停停,手边堆着讲究玄理的书帛。大白天的,阳光很好,光线充足。
青杳直奔主题:“我叫青杳,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请上神切莫敷衍。”他倒不担心对方说“你为什么要这样问”“凭什么告诉你”来一口回绝。
问了不止一次,青杳不负众望地……没有问出来。
第一次问,他拒绝回答。
青杳左手握拳往右掌上一捶:“咦咦咦,上神这是不敢回答咯?”
他瞟了青杳一眼,叹了口气:“你问得忒笼统,又没讲是哪个方面哪个程度哪个时段的喜欢,哪里来的准确答案?假如我让你分析一件事,那件事的前因后果一个都没告诉你,你能讲出个所以然吗?"
青杳两指敲了两下自己的额头,换了个问法,抢在他回答之前又说:“拒答的理由不要是不为什么。”
他黑亮的眼眸里有刹那的怔忡:“真是非答不可了呢。”
青杳凝神听着。
“那个人是谁呢?我就不告诉你。他跟我有什么关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梦境就此中断,再没有后续。不过既然是梦,那就是虚无缥缈的事物,没什么好可惜的。他可惜的只有那一个人而已。他从未后悔过自己当初的选择,只对他做出的选择感到可惜,甚至是深深的遗憾。
“黎谌,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青杳?”叶昭和说着做了一个跟他相同的动作。
“是在一百多年前。”
那这就等于,青杳先凭借梦境见的他,再见的黎谌,黎谌在他是叶昭和时跟他见面。
叶昭和凝神思考了一会,闲闲地问:“那,黎谌,你知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是什么身份,都认识些什么人。”
黎谌认得他?认得哪个他?是透过皮囊看到魂魄认得的他?他问的这些黎谌都能知道那是真的绝。
黎谌虽被问住,对他的过往也不是那么一无所知,单论“他认识的人”,黎谌记着有两个,只是他们的面貌已经模糊不清了。
“嗯,有一个额间有颗朱砂痣的姑娘。”
他首先想到的人是白浅,可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分明什么都没有。
“她叫什么名字?那颗朱砂痣是天生的吗?你上次见她是在多少年前?在什么地方?”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黎谌。
“我不记得了。”
“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李代桃僵?”他眯起了眼睛。他对那个人了解的其实很少,只能抓唯一一个好辨认对方是谁的问题来问。
黎谌犹疑地问:“是我想的那个李代桃僵吗?很多年以前,有一对名字同音不同姓的孪生兄弟,他们中小的这个是随母姓,旁的人只称他为殿下。他本不能继位,因为宫中早有人占卜过,若是他为君,定会引来灭族之虞。
最后,自小被送出宫养在外边的他被秘密召回宫中,他的胞兄死了,可那些人又不能让其他人晓得新君已被他们戕害至死,就让他秘密顶替他胞兄。宫外人不知宫中之事,宫中人只当这位殿下命途多舛客死异乡,却不知道已逝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后来他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了。”黎谌乍然不安起来。
“李代桃僵,是这样吗……”他有些恍惚。
叶昭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可惜,可惜,纵有十几万年的修为,现下不在身上。明明一个追魂术下去就可以立时解开彼此的疑惑,偏偏他没有修为,无法使出。
想到此处,他短暂地郁闷了一下。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5:44:00 +0800 CST  
「三」
如今面临这么一个微妙的局面,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当初闲得慌吗?
天上的神仙们最近大都闲得发慌,不务正业之风有了盛行之势,带得“仙术不昌、道风衰败”。老天君突发奇想,要把真正闲得发慌的上仙乃至上神们集结起来,分批遣往凡界渡劫去。
老天君座下一位臣子对此评论道:正是因为他们中有一些人没历过情劫,所以他们更需要历情劫。
奇也怪哉,“没历过”和“更需要”有绝对的因果循环吗?若同理,一些仙者正是因为没历过天劫,所以更要多受几道天雷?
这些个神仙中,也幸得他们此次都会卖老天君一个面子,闲着也是闲着,渡个劫,带上自个的魂魄就好,仙体就化回原形留在原地,左右不影响他们回归神位之后的生活。
既是在凡界,渡的就不太可能是天劫。从前他确实没历过情劫,这个情劫却是他有生以来历过的、最不正经的一个劫数。
机缘巧合之下,令羽跟司命星君打了个照面。
司命的面容长得很和气,带得人看起来也很和顺,忒会说话。他从容地协同司命处理了他命格上出的纰漏。
“此番上神的命格已被补救得差不多了,因而上神无需挂心,小神告退。”
他命格上的纰漏出得凑巧,按原定的命格,他应转生到另一处凡界,亲娘是一位皇妃,不过她在出阁前跟个男人私奔了,连孩子都有了,只是没及时被上头发现。这件事引发的一系列后果中,自然是没了他转生的位置。
事发突然,司命灵机一动,于是他的魂魄被“误投”到了赵昭和身上。
赵昭和是仙界一位上仙托的生,此人于永和十四年被立为晋国储君,也是在这一年的四月初三,与女扮男装的她在街上相识,一段天雷勾动地火的缘分,一个狗血的开头,引出今后扯淡的发展。
昭和对她的执着,她跟岳国皇帝的藕断丝连,两男争一女的套路颇深。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辨认不出他们面前的“公子”其实是女扮男装,又不是用什么高深的术法扮的。辨认起来也简单,对方坐着的时候若是双腿并拢着,那定是个姑娘了。
话说回来,赵昭和对她情有独钟,并为她四处奔波,不是经脉被废就是骨头被断,一国储君的尊严为之抛下,生命不息吐血不止,受伤了要吐血,劳累过度了要吐血,相思成疾了要吐血,被情敌刺激了要吐血。
赵昭和知道这个姑娘在岳国皇帝那里常受虐待却仍对那个皇帝痴心一片,可她一有麻烦,他照样可以随叫随到。结局岳国皇帝跟她有情人终成眷属,终于没赵昭和什么事了。
只是这个姑娘也是被罚下界来历情劫的吧?不然怎么会对一个喜欢虐待她的皇帝痴心不改呢?多半也是被强行降智了。再一个是,要不是命格所限,赵昭和哪里会这样善心泛滥?你的善良要是没点锋芒,无疑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
——天上人间,灵魂分裂,为虐而虐,又是朝堂宫斗又是神话江湖的,他想由衷地感叹一句:贵圈真乱。
阅历可以改变一个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乖乖,这伤情伤得狠的,那位上仙哪怕是喝了忘情药也得心理阴影无限大个万儿八千年的。诛心胜过诛命,赵昭和这五年中的刺激心酸,远胜于他这十几万年绵长岁月的。
赵昭和是二十一岁殒命,他的转生是十九岁应劫。托这个纰漏的福,他无论是作为上神令羽还是凡人昭和,都已经无劫可历,就算有,也绝不是情劫,至于其他人有没有,就不得而知了。
司命没忘了托个梦来知会他一声,以免横生枝节,惹出祸端。

按转生的这一世算,他原有三十五年可活,现已折损了二十一年,余下十四年,也就是说他的魂魄得在这个青年的身体里留个十四年才能回归神位。
虽然往后十几年没有修为傍身,但是宿着他魂魄的这具躯壳也不是他的仙体,既不是他本来的身体,他又有他原来的所有记忆,他凭空生出了许多底气来。
无论从今往后会遇到谁,会和谁在一起。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你们以为你伤害的是我,其实我根本不在意。这样的感觉真是新鲜,甚至很好,让他莫名地安心。
怕就怕其他人都知道的事,唯独他不知道。
不过岳国派来的刺客是怎样一个高手啊?赵昭和身上的皮肉伤跟脏腑受的伤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原主的记忆他没有,他若是作为晋国储君留在宫中,撑不过三个月就得露陷。保不齐赵昭和不会再有碰上岳国皇帝的一天,这位储君真是好惨一男的。
这个时候黎谌来找他,简直就像是瞌睡时送来了枕头。晋国没了储君,还有实际上的嫡长子赵昭奈,委实用不着他来忧心。
“你也……不不不,你是神仙吗?”同样是人生地不熟,还能回仙界待着自然是好的,毕竟仙界才是他熟知的环境。
“对啊。”
直到很多年以后,黎谌再回味起重遇他时的感受,最深刻的竟不是想象中的欣喜,而是由衷的踏实。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5:51:00 +0800 CST  
「四」
黎谌笃定叶昭和就是他要找的人。再次见面,他就站在那里,血顺着衣服流了一身,额上的血淌下来把眉毛都染红。
“别担心,皮肉伤这种伤很快就可以好的。”黎谌伸手接过筱青端来的热水,干净的布巾泡在水中。
“不用涂药吗?”他坐在藤椅上。室内的几盏灯早已被点亮,暖黄的光照着黎谌修长白皙的手——手指泛着玉石一般温润的光泽,像是未曾沾过阳春水的样子。
“不用。”黎谌温柔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这身衣服还穿吗?我有没穿过的干净衣服,就在柜子里,给你穿。”
“多谢神君出手相助。”一口血沫随之涌出,他匆忙将它吞了回去。
倘若此时他修为还在身上,大可以自己治自己。这回没被其他人麻烦过反倒麻烦了其他人,他有些尴尬。
黎谌摇了摇头,取干净的布拧干了给他擦干净伤口,只手在看得见的伤口上拂过,它们迅速好了个完全,连包扎都省了。
“其实你我之间无需言谢的,其他的,你也不用跟我见外,好不好?”
“啊?”
黎谌换了一盆水,仔仔细细地将手洗了。他一般忍不得手上残留有任何不干净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些灰尘,能洗就都洗得干干净净的。
他小时候被黎知楚救,黎知楚耗费修为,刻了灵阵输送灵力、用疗伤的灵药养着他,纯粹是出于恻隐之心才这样待他,换做是另一只小红狐求救,黎知楚也会这样待它,所以他跟这只小红狐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黎知楚刚好碰到的是他;他对叶昭和如此,只因为他是他,换一个人就失去了意义。
黎谌留他在他居室过夜,叶昭和脱了外袍挂在屏风上,踩着绵软的脚步走过去,脱了靴子,不紧不慢地翻上床。
“你的床躺着好舒服啊。你以前也是一个人睡的吗?这样会不会睡不着?”蜀锦丝缎床自然是舒服的。他在黎谌面前不需要谨慎得不言不语,互相礼让一下就可以了。这下他整个人就仿佛随性了许多,不同于从前接人待物时和气又疏离。
黎谌掐了个诀挥灭了烛火,翻了个身面朝向他:“这倒不至于,下个月我带你去原樨泡濯池呀,一些要化在池中的药草需要时间长好。”
“我没事,我还好。”
黎谌脸埋在枕头里就睡着了,意识朦朦胧胧中觉得身上空空的,醒了。
诚然这床被再大,也禁不住叶昭和卷啊卷的。黎谌稍微坐起身来,慢慢地将被子往自己这边扯,直到扯了一半过来,再躺回被窝,伸开胳膊将叶昭和搂在怀里,搂了一会松开了些。
这下卷不动了吧。
这下他们挨得近了,青年的气息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仿佛就在黎谌耳边。
“不好意思啊。”他慨然感喟,“可是,卷着被子睡感觉真好啊……你要不要试一试?”
“下次,下次。”黎谌将被子为他掖好,“下次我们还睡一铺床。”
“好啊。”
他睡觉很警醒啊,黎谌才盯着他看了一会,他就醒了。
……
泡濯池之前,他吃的很多都是药丸,其中多数是用来理气润肺的那种。
“为什么没有汤药呢?不过我也不喜欢喝汤药。”
“汤药它太苦了,你需要喝的那些还不能和蜜饯这种东西同吃。”
“对啦,之前是谁在害你?”黎谌还是想问上一问。
叶昭和的神情中罕有地流露出几分无奈。他一般不屑于说谎,若是被其他人问起一些事,要么不答,要么回答得委婉周全。他此次的经历于他而言则是禁语。
“别害怕,我不会害你的。”
……你害我我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十几年过后再也不见。
“没有人害我,是他们没事找事而已。要不是我的剑丢了,死的就是他们了。”他胡诌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甚至还能豁达地笑一笑。
“打架这种事情可以叫上我啊。”
“下次我们一人一半好了。”他自然地握了下黎谌的右手,“我叫叶昭和,你叫黎谌,从此我们就算认识了。”
黎谌出现在他附近的那一刻,他在想,与其留在晋国这个人生地不熟还可能会是非多多的地方,跟黎谌走反而会更好。
他隐去了赵这个姓氏,只告诉黎谌他叫叶昭和。黎谌私底下却很喜欢叫他阿羽,他也随他。
烛火的光影里他侧脸苍白,黎谌又柔又软的目光在他身上顿了好久。叶昭和突然开口:“黎谌,你看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吗?”
黎谌干脆坦白了说:“我很喜欢你。自然想常常看到你。”
叶昭和漫不经心地一笑,无比顺畅地回了他一句:“我也很喜欢你。”
他过去认为只有到非常喜欢的地步才能说出这个词,渐渐地他不这么想了,只要是他不反感的人说喜欢他,他都可以回一句我也喜欢你。
反正只要是用的喜欢这个词,一概不算肉麻。
叶昭和把黎谌想成了和他一样。喜欢得浅还是深,是不是最喜欢的那一个倒成了其次。
说罢又补充一句:“照这个情况看,往后你真的会时时见着我了。”
黎谌听这番话心中虽然欢喜,但还是因出乎意料而忐忑。他的追求绝不仅仅是被算作“他喜欢的人”,被算作是“他最喜欢的人”才是他心之所向。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5:52:00 +0800 CST  
他跟黎谌放在人群中,都是不惧生人、可以自然友好地跟人打招呼的类型,区别就在打完招呼之后,黎谌喜欢谁就会就会主动亲近谁,他反而会将自己的喜欢隐藏起来,除非他确认对方也喜欢他。
嘴上说说倒是简单,说也不代表就是真的啊。叶昭和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危险,好像不太应该?所以他内心再怎样怀疑也不会浮于表面,省得无意中伤害到他的好意。
黎谌亦如是,当他暂时判断不出一个人是否可信,表面上仍然会是相信这个人的样子,等察觉出了一定数量的破绽再来翻脸也不迟。他对其他人的防备很少放在脸上,而是很深很深地藏在心里。
……
黎谌第一次去晋国回来之后就领了他师父的神职,那时他还只是上仙。约两万年前,黎谌虽已修到了上神这个阶品,巡视沆砀仙山一方水土照样是他作为神君的职责之一,毕竟无功不受禄。
在怎么才能治理有方这个问题上,黎谌跟黎知楚的看法出奇地一致,仙山风调雨顺,他们安居乐业自是最好,能静观其变就别搞其他的了。在其位谋其职,别让他们吃饭睡觉的时候想到你心里都憋着一股怨气,别自以为是地制定各种必须遵守的繁文缛节,因地制宜等等。
黎知楚留下陪着看了几百年,之后就回九重天上清修去了,这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三秋不见如隔一日而已。
叶昭和跟去看过一两次,由衷地赞叹道:“这里的环境好好。”
天朗气清,足以游目骋怀。云团如积雪般层层堆叠在上到山顶的青石阶上,山坡上花木摇曳青草丰茂,溪流宛转,涌泉潺潺,如鸣佩环。林间可见神鸟异兽,奇花异草,山林间一派澄明祥和。
“啊,是。”黎谌暗自吃惊,叶昭和既称自己仅仅是一个凡人,对仙界的一切却一点都不惊讶。
他这样说大抵是有他的原因,黎谌无心多做追究,也不再多问。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5:52:00 +0800 CST  
「五」
晨曦初生,窗外薄雾蒙蒙。叶昭和趿着鞋子走到圆木桌前,把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拿起来穿好,系好腰带,简单梳洗了,喝了盏清茶,抬头一望就可以看到雕花的木窗,透着白的薄绢窗纸。
这处居室窗明几净,深得他心。
“没事了落珮,你去忙你的吧。”
“是。”她们这些小仙婢没有太多的奢求,能在一个脾气不坏的人手下做事,不愁吃穿,已是心满意足。叶昭和待人一直都是这样的谦逊和善,对她们发难的次数更是少。
室内只有几个仙娥轻手轻脚地穿梭来往,铺床整被扫洒庭院。
他接下来会去的十有八九是宁则殿,它跟他的居室之间隔着一个园林。
时值五月,园林中草木长势郁郁葱葱,清亮的天光落在湖面上,映出一道道粼粼波光。
宁则殿中堆了许多书,似乎是适合让人坐在书堆里,双手托腮,思考人生。
叶昭和跟黎谌都没有这方面的癖好,不知道算不算是对这氛围的一种浪费。
不过他非常中意这个地方,无论他说了什么,或知道什么黎谌没讲过的神仙的事,都可以说是从殿中的仙界古籍里看来的,比道听途说这个理由还耐用。
黎谌从一开始的“哈哈哈哈你也知道吗”到日渐习惯叶昭和说这些。他原本就是神仙,当然是跟年纪和他一般大的黎谌聊天才不至于话不投机半句多。
即使有争论,也不至于上升到吵架甚至是恶语相加的地步。
他从黎谌的言谈中发觉,黎谌的内在并不单纯,不过这样才好。心有城府只用来自保,无可厚非,若是单纯至极,不怎么识得人心险恶,才让人忧心。他甚至暗暗高兴,黎谌在这方面上跟他也是一类人。
当然,这些显露出他们真实的一面的谈话,自然是不能为他人知的。
黎谌悄悄地靠近背对着发呆的叶昭和,俯下身迅速伸出手来蒙住他眼睛:“猜猜我是谁?”
“当然是黎谌神君你了。”叶昭和偏过头去好笑地瞅瞅他。
他坐下之后伸了个懒腰,像只大猫一样将优美的腰线绷紧了又放松,头一偏发觉叶昭和的脸色不太对:“你怎么了?”
“脚麻……”
“那你就等一会再站起来呀。”黎谌舒了一口气。
他觉得黎谌说的没毛病,就像生病了记得多喝热水一样:“对啊。”
黎谌从桌案上的水晶盏中拈起两颗李干,给他一颗自己留一颗。
“黎谌啊,你是怎么对付不听话的人的?”
“就是这样。”黎谌决定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哪样?这样?
黎谌一手按着他肩膀,一手在他腰上连挠带戳,他重心一歪直接笑倒,黎谌顺势抱住了他。
“哈哈哈!别咯吱我!”他身体缩成一团。
“挠痒痒咯。来,再给我挠几下……”黎谌嘴角掩饰不住地上翘。
——懦弱的人没有勇气把刀锋对准外人,只能将它对准自己人,十分在行,甚至是肆无忌惮。
在黎谌的认知中,对自己人使用暴力胁迫,跟怼人时词穷得只会飙脏话一样失败且垃圾。
殿中的书册有一些是来自凡界各个城池的藏书阁。红尘俗世走一遭,愈发能领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句话的含义。这些他们早已见识过,兴致来了也会砌杯茶闲聊下话本中的那些奇葩。
“为何戏文段子中一些男子的眼睛动辄散发着寒气而非热气?”
“因为他们需要的,是以凌厉的眼刀震慑情敌,而不是烫火锅一样的,如梦似幻的效果。”
“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后背直发抖。
他给黎谌讲他了解的趣闻轶事,黎谌将各界的杂闻奇谭一一说与他听,想到哪讲到哪,款款道来的故事诙谐有趣。
还能顺带探讨一下从前辈那里得来的训诫,比如说是,爱在人背后乱嚼舌根的人是蠢人。
黎谌自出生起,在学塾里起码待了几千年,读书,修行,和人打交道。总会有个把与黎谌不对盘的人出现,还是在同在一个学塾里,低头不见抬头见。
“逢人就说'那个谁谁谁,又怎么样怎么样',说了也不见得有用。我讨厌那个人,不能代表所有同学都讨厌那个人,坏话说到他人耳边,难免显得突兀。即使同学们听了,听得进去的有多少是个未知数,就算他们听进去了,未必就会对那个人产生深深的、长久的恶感。
万一那个人出了什么事,热衷于说他坏话的我嫌疑不会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之前说他坏话不就是在间接地往坑里跳吗?
我在说那个人的坏话之前,和其他同学的关系是不冷不热的,试想一下,我忽然接近他们,忽然对他们说他的坏话,那些同学会怎么想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们中有人难免会想,我和他说某个人的坏话是想做什么呢?有个词叫做借刀杀人,他莫非就是那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去为一个非亲非故的人蹚浑水不可呢?把别人看得太傻,不就是在犯蠢吗……”
……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5:55:00 +0800 CST  
他这一年中没有喝到酒。
这倒不是黎谌这个人小气,连一坛棠梨酒都不肯分给他,而是他在这一年中本身就不能沾酒,否则就是个肺都要咳穿了的节奏。
“等你完全好起来,我带你喝棠梨酒啊。”
他心中又有了些期待,毕竟他的酒量很好,好了以后可以不用顾忌地喝。
对叶昭和来说,值得高兴的一个新发现是,他其实不需要每天都进食,甚至可以按从前的习惯隔个四五天吃一餐。
不过还是比不上原来,不过也问题不大,他常常在两种情绪间来回切换。
进食这个概念对黎谌来说已经无足轻重,这么悠长的岁月,每天都一日三餐地吃,多无趣。奇特的是,叶昭和竟也这般觉得。
不过叶昭和比他会做菜多了,甚至连凡界的街边小吃也做得来。
“没什么,只是过去无聊时给自己找点乐子罢了。”
叶昭和指着一道菜说好吃,顺势夹给他时,他毫不犹豫地尝了尝。
“你做的很好啊。”黎谌跟他对视,他目光忽然变得躲闪,嘴角却在上扬。
“你这么放心的吗?不担心会吃出问题吗?”他说着歪了一下头。
“我不担心。因为只有你绝不会起害我的心思。”
他讶然地看着黎谌:“你这话……”最后还是没有说下去。
“你只做给我一个人吃,好吗?你拒绝我也不会介意的。”黎谌说的同时向他微微点头。
他问这话的时候,确实觉得有不被答应的可能。从前他的那些提议,叶昭和从不会不会次次答应,只会答应一些不答应一些,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他也是。
“好啊,本来也没多少人晓得我还会做菜。他们若是问起,我就告诉他们我记不得了。就只给你一个人做好不好?”
“当然好。”不错,他就是享受这种被偏爱的感觉,还是最让他安心的人给他的偏爱。
这种偏爱属于情爱,黎知楚给黎谌的“偏爱”纯粹是一种责任和关怀,失去情爱比失去关怀更让他痛苦。
他是多么喜欢,叶昭和做他中意的食物时,那认真的神情啊。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5:56:00 +0800 CST  
「六」
黎谌送过他一柄雪白锋利的长剑,不过是因着他说的一句“要不是我的剑丢了,死的就是他们了”。这柄剑最初是为了好在练剑时活络活络筋骨。他的剑术虽不敢称一等一的好,用来防身绰绰有余。
他很闲,多一份消遣就是多一分快乐。
黎谌到回廊间凭栏独坐,看着他素衣仗剑的身影,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想着他唇角清浅如风般的微笑,芝兰玉树一般的风姿。
四十九路砚风剑,快似风疾如燕。他一般是安静地看完过程,就好比观棋不语。边看边在心中演练每招每式,越钻研越觉得奥妙无穷。
会的本领越多越能保全自己,不过这个不强求。一些本领会就会,不必显露出来,用来给自己留后招就好。
轻松愉悦之余,黎谌思及黎知楚的告诫,他并没有不把它当一回事,可他舍不得跟叶昭和分开。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不信他就不能既留叶昭和在身边又保他周全。
幸而不是在九重天上。
在黎谌的认知中,叶昭和非仙非妖,寿辰有限。即使是个神仙都有改动凡人命格的本事,然神族的礼法立在那里,规矩束着,神仙们纵有这本事却无用武之地。更何况,擅改凡人的寿数最后会赔尽一身仙元,这在神族中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他很高兴,黎谌再怎样喜欢他,也不曾打算给他改什么,这说明他们是同一类人。他们多年勤勉修行得来的成果,怎么能毁在意气用事上?再说他并未舍去神籍,有缘无缘,到时再看。
……
黎谌制造无数次看似巧合的偶遇,以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叶昭和对他一向未语三分笑。他一步步地走过来,他的心也跟着怦怦乱跳起来。
“谢谢你送我的剑,它很好用。嗯……就叫它鹤轩好了。”
“说谢谢就生分啦。”
黎谌想的是,怎么能跟他再近一点又再近一点?直接问他喜欢什么样的人恐怕不太行,一方面是这个问法实在笼统,让人无从答起,另一方面是显得他太刻意,不好不好。
倒不如另辟蹊径,问他一般会怎样去追求意中人。这是黎谌的一个大胆的猜想,叶昭和怎样追求其他人,说不定就等于怎样追就可以追到他。
他告诉黎谌,最好的方法是徐徐图之。
叶昭和心想,你对我的情意,我焉能不知?
黎谌有意无意地撩拨他,他是没有表现得像一个被登徒子调戏了的良家少女,内心常常激动得险些炸裂。
他觉得他的内心已经有点变态了,只是不能操之过急,不然很容易就腻味了。
像上次黎谌邀他去园林中坐坐,他们一路行过去,绮丽风景尽收眼底。正值春色妍丽,此处的杜鹃,山茶,丁香,海棠,玉兰,琼花,晚樱等纷纷绽放,他其实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黎谌有这个爱好的话,他也会开始对花花草草感兴趣。
途经一大片桃林时,繁花盛放如云似雾,风中落英缤纷。
黎谌见他放慢了脚步,立时会意:“你想摘哪一枝哪?”
他指了指离他最近的一棵桃树上开得最盛的那一枝桃花,黎谌轻松将它折下放在他掌心,替他把手指收拢。
“你喜欢桃花啊。”
“因为它曾经离我最近、最久啊。”
“你也习惯了穿白色衣服吗?”他伸手拂过黎谌的衣袖。
“不完全是。同样好看的颜色可多啦,像雪青、月白、水蓝、竹青、荼白、绛红、霜灰、翡翠鸟羽毛一般的青绿色等等。”上面用银线或其他颜色的丝线绣纹饰,绣什么就视心意而定了。
黎谌的笑容里蕴涵着明朗的暖意,干净纯粹,再冷的冰雪也不能冻结这个笑容。
“我们的眼睛长得好像啊,嘴唇也像。”他说着比了下自己的嘴唇。昭和的容貌跟他的是同一类型的,跟他像是有一些像。
杏眼没有妩媚的气息,一丝攻击性也无,看着温温柔柔的,明澈干净,看得人不忍心对这个人恶声恶气。都说薄嘴唇的人往往都薄情,这话其实不尽然吧?
他目光一转,注意力转到了黎谌身上,宽肩窄腰长腿,他们两个的身形也是何其相似。他可真喜欢黎谌长的这副模样,而且会一直喜欢下去。
他没有意识到的是,他本性最喜欢的是跟他相像的人,而容貌是最直观的一部分。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5:57:00 +0800 CST  
黎谌每每靠在他身上,他肩上就像着了火一样酥软。跟黎谌在一起会有想发生点什么的想法吗?他不否认,确实会有。他也只是想想,否则不是显得很急色?这种克制就算是对自己的修炼。
……
“黎谌,你这一身精湛的剑术是向你师父习得的吗?”叶昭和干脆坐了起来,支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瞧着黎谌。
他曾经跟黎谌切磋过剑术。无论是哪一招哪一式,黎谌皆运转自如,脚下步伐变换,动作飘逸从容,身手之轻灵敏捷丝毫不亚于他。
甚好,甚好。
“是啊,我从小就认识黎先生。”
对黎知楚来说,救下年幼的黎谌,相当于是顺手救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狐仙。
黎知楚面上是表情变化少,清清冷冷的,很少对什么人都透出温情。却也不会用言语去伤害身边人。他只有黎谌这一个徒弟,黎谌也只有黎知楚这一位师父。
慕名而来找黎知楚拜师的男仙女仙,都被婉拒了。他一向不爱废话,话说明白了就不再说旁的,甚至连拒绝的理由也是通用的:“不是你不好,拜师也有先来后到,我带一个徒弟很有信心,多了反而会顾不过来,以至于误人子弟。”
被打发回去的人反而赞黎知楚一句谦虚,实在谦虚,最多再叹一句无缘,便也罢了。
他跟黎谌都不擅长做饭,他飞升得早,早已辟谷,仙邸的厨子会做饭,饿不着黎谌。就算厨子不在,他也不会为黎谌下厨,只掏钱的时候十分痛快。
“你师父我有的是钱。”
黎知楚对他说得最多的话是“自己吃”“自己睡”“自己买”。
他与黎知楚相识多年,还从未见过有谁可以黏黏糊糊地赖在黎知楚身上,跟他睡同一个房间。
他们在凡界游历,需要自报姓名时,有人曾疑惑“二位是兄弟吗?虽然你们都样貌甚佳,可长得也不像啊。”
“不是,我们只是恰好同姓罢了。”黎知楚淡漠地瞥那人一眼。
一日,他坐在黎知楚身边喝茶,黎知楚拿一个问题来问他。
——倘若有一天,你的恋人,或挚友离世,你会怎么样?是随他们而去还是怎么样?你顺心意回答。
“那现在你对这个问题是怎么想的呢?”
“我会难过很长一段间,但在这之前,我会尽我所能去把他救回来,救不回来的话,能以命换命也是可以的。如果都不用死,能好好地一起活着,就最好了。
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尽?就不做一点努力?那样跟白死了有什么区别?能不惜以命换命,这情谊也是很深了罢?”
“是这个道理。”他深以为然。
非要以命换命倒也不必,不会使双方遭到反噬的话,就将自己剩下的、可活的时间分一半给对方好了。
黎谌对黎知楚的感激之情等是无关风月的真挚情感。他被黎谌触动,不是因为世上有且仅有黎谌会这样待他,而是他未必会想到这样待黎谌,不会那样待黎谌,黎谌却可以做他不能做到的,做他没有想到的。
……
“阿羽,你看,你穿红色的也很好看。只要不是深色的。”黎谌说的想必是他的这件外衣。
不是深色,是浅红色,衣领边缘露出一些雪白内衬,袖上和襟前被用银线细细绣以昙花纹饰。他从前觉得红这个颜色太招摇,所以从来不穿。
“不要紧,我们也就在家里穿穿。”喜欢低调不足为奇,他自然是顺着他的。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5:59:00 +0800 CST  
方才他连吃了几个肉馅里拌了辣椒的包子,辣得脸颊都有些发红,进屋连饮几杯冷茶才将颊上的红晕消下去。
刚好黎谌也在。
他一撩衣摆坐在黎谌身侧,伸手摸了摸黎谌的手背。他将手伸过来一点,似乎很喜欢他的触摸。
“黎谌,我觉得你像是养了一只……咳!宠物。”
黎谌差点笑出声:“你不是宠物。”顺势靠在他身上,一派从容闲逸。没有旁人在的时候,更是如此。
“可是真的很像,换成是我,我也喜欢顺手又摸又搂又抱的。”
他就是很好奇黎谌这是一种什么心理。
黎谌摸的最多的地方是肩和背,其次是腰,也只有腰及腰部以上的地方,所以他不反感。
有些时候他在思考问题,不想被分神,叫黎谌别摸了,黎谌很听话地没有再上手了。同样意思的话或行为,明明没有节操,由黎谌表达出来,却显得可爱自然,举止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你有见过谁会亲自己的宠物的吗?”黎谌倏然靠得与他极近。
黎谌柔软的嘴唇挨得这样近,他几乎都能感觉到他热热的呼吸。黎谌几乎是贴着他的嘴唇问:“你有见过吗?”
叶昭和手肘随意地搭在案几上,其他的没有动,只饶有兴致地看着黎谌光滑的脸,看着黎谌长而浓密的睫毛,熠熠生辉的眼眸。
“没有啊。”
黎谌退了退,叶昭和脸上流露出“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的神情。
毫无征兆地,黎谌迅速伸手勾过他的脖子,唇贴唇碰了一下,轻柔地舔舐,再慢慢温存轻轻舔咬。
等他回过神来并且下意识地舔了一下,温软的触感美妙得一塌糊涂。黎谌的嘴唇好软,好好亲。
“你好认真啊,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可以这样证明。”叶昭和含含糊糊地说。
还有点刺激,神族现在已经开放到了神仙跟凡人私相授受也一点事都没有了吗?当然,这主要是,他的这个身体是凡人之躯。
只要叶昭和这具躯壳是个凡人,那么他在神仙眼里就是个凡人。至于他的仙体,没有了魂魄,就也只能化回原形待在故乡,不会呼吸不会动,只不过黎谌不知道罢了,他也无法告知黎谌。
“都没有人管,为什么不可以,呢?”黎谌莞尔一笑,手松了一点。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02:00 +0800 CST  
黎谌他就是这样的,表面功夫做到人畜无害、循规蹈矩,内里如何,他自己明白就够了。能尽量顺心意而为,又不落人话柄,这才叫本事,藏在心里不外露的本事。
也只有生而非仙胎,却有机缘位列仙箓的灵物得除七情,戒六欲,才能逍遥长久地做神仙。他们生来就是仙胎,自然不在这些灵物之列。只有想不想,没有能不能。
黎谌没说他也了解,因此他没有反驳。
换做是那些说话做事都很委婉含蓄的人,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这样做。
黎谌深以为,追一个人,脸皮是要比他厚一点。对方可以脸皮比女孩子还薄,但是他不可以,不然怎么还能追得到手?
而一个人招人待见多半是这个人本身足够好,特别招一个人的待见,往往是因为他刚好是这个人中意的样子。
叶昭和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在心上。潜移默化中,黎谌跟他性情上像的地方很像,不像的地方就算不互补也不至于起严重的冲突。
“你很好奇,是吗?”
他愣愣地重复道:“是吗?”
“是啊。”黎谌得寸进尺地揽过他的肩,低头亲吻他的眉心,他的额头、鼻尖、脸颊、唇瓣,就着相碰的嘴唇越吻越深,又在他柔软且温热的唇上徘徊。
“我要不是对你有好感的话,你现在已经被揍了。”他拍了拍黎谌的肩。
“反正我就赖上你了。”黎谌用力地搂了搂他的胳膊。
“你还记得从前你说的李代桃僵的故事吗?这样的宫里没一个好东西啊。”他说罢,斯斯文文地叹了一口意味深长的气。
“待在仙山这个清净仙地上,我很快乐。”叶昭和心中的愉悦油然而生。
黎谌听他这么说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被他的情绪感染。
当你对一个人有情时,他开心你就跟着开心,他不开心你也跟着难过,你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看到他就想从心里笑出来,不想和他分开,不想他生病,不想他不开心……倘若他也同样待你,这就是人生最大幸事。
黎谌的底线不允许他为了让一个人对自己有情,就去死皮赖脸地乞求对方。可他就是想试一试,不撞南墙不回头。适时地撒娇卖萌耍无赖他倒是在行,屡试不爽。
关键是他就吃他这一套。反正他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撒娇,就像他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叶昭和动手动脚一样。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02:00 +0800 CST  
他绕到黎谌身后坐着,轻轻一扑趴在黎谌背上,手臂随意地耷在黎谌身前,露出一个恶趣味的笑:“黎谌,我可以捏一下你腰上肉吗?”手感一定很好。
这种话问其他人光是问出来就很尴尬,这么问黎谌就完全不觉得不好意思。黎谌的节操已经碎了一地。
他的内心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快摸!
“你来你来,别客气。”黎谌依言缓缓松开了环抱。
于是他伸出右手探到黎谌窄而柔韧的腰上捏一下,嗯!腰上比较敏感,因为黎谌刚才稍微地躲了一下。
叶昭和的手又往上探摸摸背,不知道黎谌的原身,是赤狐对吧,摸起来是怎样的?
他只对经常看见的和其他人特意送给他的花感点兴趣,主要是爱各种皮毛柔软蓬松的动物比较多。
黎谌知他此好,一度寻来过小狗、狸猫、兔子、梅花鹿等,洗净了,送给他养,他养了一段时间,腻了,就将它们放归山林。
叶昭和只觉得它们都挺温顺的,却不知道它们在被送到他面前之前就被施了术。不过温顺才好,野性难驯的只会互相伤害,让人头疼。
更何况它们听不懂人话。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03:00 +0800 CST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04:00 +0800 CST  
「七」
草长莺飞,又是几年春夏。
“叶公子他明明只是一个凡人,这近十年过去,神君白衣年少再正常不过,而他居然也能容颜不改,奇也怪哉。”
“不知道诶。”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晋国此年正是成嘉元年,一部分春景似乎就融化进了这两句诗中。
过去黎谌来凡界游逛,淮扬镇的街市上很热闹,沿街就有摆摊卖吃食卖药的。曾经他会的本事,黎谌也跟着学了一些,像画糖画,只消取一块糖烧融了,往其中洒入桂花粉,将它调制成黏稠适中的糖稀,再用它们在木板上作画。黎谌初学时动作还有些生疏,多次之后就越发娴熟起来,甚至得心应手。
叶昭和给他画糖画会先放一个转盘在他面前,转盘边沿四周画着各种动物的图案。他让黎谌闭上眼后再对它们随意一指,指中哪个他给黎谌画哪个。黎谌每次睁开眼睛看见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心情就会很好。
早春伊始的节气,枝头雀鸣,柳丝初翠。龙蹊湖畔正是春日踏青的好去处。这世间繁华、四时之景他曾看过很多遍,却从来都只是他一个人看,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日,这世间才真正有了属于他的热闹。
街道上几位姑娘红着脸路过,悄悄偷看他们两人,黎谌转头冲她们露出个和善笑容,牵过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大千世界共有数十亿凡世,过去黎知楚带他游历时,有胆大的姑娘直接抛了绣帕、香包过来,往他们身边靠。黎知楚即便是冷着一张脸,也美折了许多闺阁女子的心,想与他亲近的,他一概不理,同时不忘提醒黎谌,不要动不动就把其他人笑得春风荡漾,惹来一堆朝思暮想,否则就是诛仙台天雷三六九等轮番伺候。
仙界亦有倾慕他们的女仙,做不成情人,但可以当作仙友结交,大家互相尊重,不做越界之事就很和谐。
酒楼的伙计一见黎谌他们进来便喜笑颜开地跟过去——显然是将他当做了哪家的风流公子,带着好友来喝酒,不就是等同于一堆白花花的银两吗?
黎谌和叶昭和坐在临窗的位置看了下风景。街道上熙来攘往,热闹非常。他不甚惊奇。
他们想知道,自然也可以设法知道晋国永和十九年及往后几十年的事。
永和十九年,晋国储君病逝,这位倒霉的储君无疑是指赵昭和,在他们眼里,赵昭和是死了,死得连渣都不剩。他们为了保住颜面,宁愿瞎编他是病逝的。
永和二十三年,帝驾崩,赵昭和的胞兄赵昭奈,这晋国王室剩下的、唯一的嫡系血脉承了帝位。这新帝委实是个人才,对内攘除奸凶,对外收复失地,朝堂之上,杀伐决断,战场之上,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这个赵昭奈还是很值得敬佩的,起码人家没把晋国搞得乌烟瘴气。不然他们怎么还能待得这么舒坦?
……
入夜之时,明月皎皎映着万家灯火,月色星光相映生辉。
他们此行顺带买了一只肉兔回去烤着吃。兔肉被放在火上烤,渐渐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黎谌从怀中掏出一个包得结结实实的油纸包打开,里面摆着几个油亮香酥的肉夹馍。他吃完立刻用帕子将唇上油渍擦去,伸了个懒腰。
他们吃起东西来都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嘴唇也只是微微动了动。
他坐在椅子上看了一会异闻录,见黎谌起身拿了新的衣物走到隔间,似乎是打算去泡汤浴。
事实上确实是,窗外风吹着菩提树叶沙沙作响。黎谌慵懒地靠在白玉池边,水汽熏蒸之下,脸和脖颈愈发白皙,因着身心十分放松,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怡然自乐。
夜深露重,仙娥们纷纷回厢房歇息。熄灯就寝后,他们这回仍然是没睡同一床被子,否则三更半夜必有一个人会不自觉地试图抱、搂、摸对方,仿佛在睡梦中也知道身边躺了一个人,后者则需要不断地挡住、甩开、推开对方。换了下次,他也会不自觉地做同样的事情。
……
时隔数年,青杳再次出现在黎谌的梦境中,黎谌一点都不惊讶:“你是考虑好要让我帮你什么忙吗?”
青杳身前摆了只竹筐,竹筐里盛满了青更果。他并未像其他商贩一样大声吆喝,而是拿了一个果子在手中抛来抛去,唇畔含笑,看着与自己坐在同一棵树下的人:“那劳什子天劫我实在是受不住,你跟我来,替我历了它,当是你也救我一次,然后我们之前种种一笔勾销。”
黎谌心里掂量了一下天劫的威力和他自身的实力:“嗯?可以啊。”
青杳跟他非亲非故,就更没有白白救他的道理了。
他将系在颈上的一块莹白的、形同虎符的玉佩取下递给黎谌:“这个你去的时候一定要像我一样把它挂在胸前啊!”
乍一看,它并没有特别之处,只下面连着一个红流苏。
“然后呢?什么时候?在哪里?”
青杳把果子朝他肩上重重一砸:“看你的了,黎谌同学!”
黎谌痛得皱起了眉,说是痛得浑身一激灵也不为过,腥咸的液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09:00 +0800 CST  
事实上,这只是剧痛之下他的幻觉,他回忆里的一部分。青杳说的代替他就是替他受这几十道仿佛有生命似的惊雷。黎谌凭以往的经验跟现下的实力,要应对它们不是难事。他在月阙谷中不间断地腾挪身形,血光随之连连飞溅。亏得底子好,不至于动及仙元。
叶昭和见到回来之后的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哇,你好惨啊。”
小仙娥筱青叩门询问能否进屋洒扫,刚好叶昭和也过来找他,闻到了血的味道,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血腥的画面。
她惊得呀一声叫唤。
“别慌。”叶昭和蹙起眉,“此事不可声张。你去把治皮肉伤用的物事全部取来。”
“是。”筱青战战兢兢地去取了。
她虽紧张,仍保持着谨慎,动作利索地将他要的东西一口气送了过去。
“你可以走了,记得把门关上。”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筱青求之不得,走得比兔子还快,同时也没忘记把门关好。
他们的命令她怎么敢阳奉阴违?
黎谌搭着他的手,寻了最近的藤椅坐了,一放松下来,登时痛得啊地大叫一声,像被电了一般紧紧缩成一团。
不是开玩笑,是真的痛,仿佛五脏六腑都翻搅在一处,像是一把一把的刀子在每一根血管上狠狠的刮,背后一道血肉外翻的伤口已经痛到麻木。亏得身体底子好,不至于动及仙元。青杳若是能忍得下来,就不会来寻他了。
叶昭和没有问黎谌你还好吧。黎谌衣服上沾了大片猩红色,这副全身都在剧烈战栗的样子一看就很不好。
尤其是黎谌还连用了几次瞬影移形之术,整个人都不好了。
“来,让我看看你的伤。”他说着就动手去解黎谌的衣领。
黎谌抬眸间,真切地看到他眉宇间满是担忧之色,遂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我只是痛得很,不是伤得要死了。”
黎谌说没什么大事,也就是了,就是在一段时间里比较活受罪。
他再次体会到了没有修为的无奈,假使当下就是第十四年,能让黎谌受的伤尽可能快地好起来的话,不要说是几百千余年的修为,就是耗费数千年的修为,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正是因为这样的慢性疼痛他从前已经忍受过一次,才更不忍见黎谌受此劫后伤愈之苦。能一两天就好个完全自然是极好的,可惜他对此无能为力。
隐约的蝉鸣从窗外遥遥响起来。风吹过案上的宣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府上留存的一种灵药可以让他的皮肉伤立时“痊愈”,只表面不留痕迹,内里的疼痛一分不少。
“你受的为什么是历天劫会留下的伤呢?按理来说,你是不用再历此劫的。”
他觉出不对劲,这些分明是普通神仙渡飞升上仙上神的雷劫会受的伤,从前他历过两次,不太可能会认错。
“为了还他的人情。他救过我一次,我救他一次,我们算是彻底扯平了。”
“是那个人啊……”真是变态啊……
远在千里之外的青杳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别担心,内伤这种东西,泡泡濯池吃吃药就好。外伤就更不算什么,现在看都看不出来啦。”
“我陪你去。你晚上早点休息哦。”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10:00 +0800 CST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15:00 +0800 CST  
“替那个人挡劫很疼吧?不过也是,不相干的人情还是还干净了好。”
叶昭和说得很对,青杳是局外人,他们两个才是自己人。
“是好疼啊。”黎谌伸手抱住他,将头枕在他的肩上,用一种撒娇似的语调说。
叶昭和朝黎谌温柔一笑,并不应答。
他不是就喜欢傻白甜,也不觉得黎谌就是个傻白甜,他只是十分喜欢傻白甜适时带来的情趣;黎谌喜欢正经中带点不正经,会跟他耍点小性子的人,能一起玩的同时,又能给对方留私人空间,叶昭和恰好也是这样的人。
……
从濯池回来已是日暮时分,黎谌身上的疼痛大大减轻,倦怠的感觉漫上来,于是他下意识地往软榻上靠。软榻几步开外的地上,铺着一张绣锦羽雉鸟的织云毯。叶昭和一甩衣袖坐到榻边圆凳上,朝黎谌抿嘴一笑,又贴心地扯了一床薄被给黎谌盖上。
“你好像一朵娇花啊。当然,我这是夸你即使虚弱也这么好看啊。“他平时看着蛮正经的一个人,跟黎谌聊天却会冒出很多无厘头的话。可黎谌就喜欢看到他整个人随性自在的样子,不同于从前对其他人的和气又疏离。
“你最好不要再去凡界了。”叶昭和话音刚落,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大雨,雷声低沉,四周变得昏暗如夜。
他起身去点灯,再回身迈步走向软榻,一甩衣袖在榻旁坐下。黎谌立时坐起来,盯着他看一会,不自觉地开始笑,叶昭和伸手抚摸他的背脊,温暖的掌心抚在那些伤口的位置上,很舒服。黎谌得寸进尺般的跟他挨得更紧密,他果然将黎谌抱在怀里,将面颊贴在他的面颊上。
“你说,这一切会不会只是我的一场梦?连你也只是我的梦中人。”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小臂:“嘶,这么疼,怎么会是梦?”
“来,我给你揉揉。”黎谌径自笑了起来。

楼主 木月i  发布于 2020-06-08 16:15:00 +0800 CST  

楼主:木月i

字数:32766

发表时间:2020-06-08 23:4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30 06:45:0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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