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来接班的一石雅斗的一天里，我战战兢兢地观察着梅露爱特的脸色。总觉得她答应的还是太轻松了，该不会有诈吧……
或许明白我的想法，梅露爱特对偷偷窥伺她的我生气地说了一句“要走就快走，人家又不是没有你就不行！”
我姑且不论，要是个性认真的一石惹恼了心情变糟的她，说不定会遭遇不测，因此换班时我和略有些茫然的一石再三叮嘱：
“不要违逆面壁者，也不要试图争辩，安静地执行命令就好了。”
丽莎一脸的不舍，不过武藤没有多余的名额，况且梅露爱特也需要照顾，她也只能和我告别：“主人大人，一路顺风哦~”
“啊，拜，我会给你带点纪念品的。”
PDC把我送到了位于印尼的苏拉威西岛——似乎是座跨越赤道的热带大岛。
在望加锡国际机场，看到我的护照，海关小姐姐的眼睛立刻变成了星星。她夹杂着印度尼西亚语和英语激动地向我诉说着自己的崇拜。
貌似是因为面壁者在世人眼中如神明般伟大，而我就像侍奉神明的勇者而大受好评……
“哟，金次！”精神饱满的洪亮嗓门在我背后响起。
我回身看到了身穿疯狂科学家一般的白大褂，额头上顶着副墨镜的高大刺猬头。
“……我本以为你会穿着花衬衫、带着花环来接我。”
“你说的那是夏威夷啦，我可是ASA（亚洲航天局）的高级工程师，怎么样，这一身很帅吧？”
武藤说着抖了抖他的白大褂，简直和cosplay一样太丢人了请你停下。
“你这种常年挂科的笨蛋都能当上工程师，ASA这么缺人手吗？”
“现在可是战争时期，能干的上，不能干就下，学历可没用啊。”武藤得意地拍着我的肩膀哈哈笑。
……
怪不得如此得意，他开来接我的是一辆路虎，这车少说得有千万日元吧。
“ASA给我配的，怎么样？看看这视野……”
“嘛……确实感觉很好。”
男人都有开豪车的梦，说实话我有点嫉妒了。武藤有这种座驾，我则给大小姐当座驾，人和人真是不能比。
“不知火和平贺去哪了？你有和他们联系过吗？”我随口问。
“啊，平贺其实也参与过太空电梯研究的啦。不过，她前两天似乎被调去研究尖端兵器了，参加不了首发式。不知火……真不知道去哪了，只能在社交网络上发现他。”
“一如既往地神出鬼没……”
“嗯？你说谁？”
“不、没什么……大家现在奔赴世界各地，都有要做的事啊。”我挠挠头，“就好像全世界都结成了一个武侦小队一样。”
“嘛，差不多。话说，你还是老样子不缺女人啊，我听说你侍奉的面壁者是位可爱的大小姐，你快给我去死吧。”
“你要是知道她的性格，就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什么啊，这现充的发言，碾死算了。”
真蠢啊，和武藤说的话真的毫无营养……
但是，嘴上说着这些废话，浑身说不出的放松平和，有点回到武侦高的感觉。
我是在女人堆里埋太久，缺乏武藤成分了吗？

“看到了吗？”海雾散去一些后，武藤指向天空。
我们此刻站在“敖丙”号客运船的甲板上，正在驶向太空电梯的基座。
出乎意料的，太空电梯并非矗立在大地，而是漂浮在海上，难以想象到底靠什么支撑它直通太空。
前方的“菩提”号是中国建造的世界最大海上平台，“敖丙”号还没停靠它，就已没入它的巨大影子，炽烈的阳光好像瞬间熄灭。
一簇黑色的柱子从“菩提”号广阔的平台上拔地而起，直冲云霄。我把头仰到差点跌倒，看到它变成一条细微的黑线消失在苍穹尽头。
那是祖先遗传给我们的大脑所无法想象的奇景。我不仅说不出话，甚至无法呼吸。
“这是中日合建、人类第一座太空电梯，高三万六千公里，天气好的时候，可以看到离地几十公里的部分，但那也只是它的千分之一。”
武藤和我一起叉着腰仰头看向黑线消失的尽头。
“……人类，真伟大。”我从喉头挤出几个字。
“没来错吧？你将是人类中的第一批乘客。”武藤嘿嘿一笑，“敖丙号靠‘岸’了，我们上去吧！”
今天的菩提号格外繁忙，无数人像蚂蚁一样在各个舱室进进出出。我们走了十几分钟，才到达“菩提”号内部的“登舰区”。
首发式的120位乘客大都是武藤这样参与太空电梯工程的精英，也有军人代表、企业家、艺术家等，甚至还有一个名为结城未来的双马尾偶像。
登舰区安保层层叠叠，虹膜识别、声纹识别、指纹识别，甚至还叫我脱光衣服，换上他们提供的无菌服，还有各种协议的签名……
我们这些乘客在登舰之前和地面的人们隔着玻璃告别，玻璃舱外面站满了摄影师和记者。乘客们都兴奋地冲着外面招手。
“远山君？”
我回头看去，没想到竟然是看起来莫名开心的山根云雀。
“云雀？你也是乘客？”
“嗯，乘客里有几位记者。”云雀脖子上挂着相机，手里还拿着录音笔。还真缺乏上太空的实感。
“你没有把我失明的事情到处乱说吧？”想起GⅢ不知如何打听到这件事，我压低声音问。
云雀一副既生气又失望的表情：“我答应过你不说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抱歉。”
来回看着我们的武藤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大概是想知道我怎么认识了这样的一位美人吧，那么……
“武藤，这位是文秋周刊的记者山根云雀。云雀，他是太空电梯的设计者之一，武藤刚气，你可以采访采访他。”
老埋怨我不给你介绍美女，这次没话说了吧。
“哎呀，武藤君您好。”云雀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大概没想到设计者这么年轻。
“呃、您、您好，很荣幸认识您……”武藤笨嘴拙舌地和云雀攀谈起来。
“远山前辈？”又有人靠近我了。
“可鹉韦？”这可更让我意想不到了，是相貌像女孩一样可爱的少年伊藤可鹉韦。
“你怎么来了？”我环顾左右，靠近他耳边，“你不是去PIA了吗？”
“我是在那里工作。”可鹉韦苦笑，他气色不太好，很久没睡好觉了似的。
“……有任务？”我心脏紧绷起来。
“没有啦，前辈请放心，单纯是我自己想体验一次太空旅行，局长替我争取到了这次机会。”
我侧头打量了他一会儿：“你最近怎么了？离开零课、报名太空电梯，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啊，现在姐姐的问题也解决了，我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可鹉韦的笑，总觉得有些没精打采，不过，看他这个样子，我问是问不出什么了。

太空电梯本身是一个两头收缩的圆筒，有点像竖起来的高速列车车头，不过……它上下分为10层，每层都有大约三十坪，相当宽敞。
我们从底部进入，沿着狭窄的楼梯登上高层。路过中间几层的时候我甚至还注意到有电影院、餐厅和公共浴室。
“为什么电梯里布置得像酒店啊？”
“电梯升到顶层需要四天呢，当然得有这些地方了。”武藤理所当然地说。
“——！四天！？”
“你以为呢？三万六千公里，差不多绕地球一圈了。”
……这哪里是电梯，根本是长途汽车了吧。
我和武藤的座位在六层，说是座位，其实是每人一个带床铺的小房间，和胶囊公寓差不多。
想想也蛮有意思嘛，就当是旅行住酒店好了，只不过是太空酒店。
变得有些雀跃的我拿出手机。诶？没想到在海上还有信号，拍照，拍照，发社交网络。
“各位乘客，您好，现在是雅加达时间、危机纪元4年1月6日10点46分，九重一号客运舱即将出发，祝您旅途愉快。”
听到广播，我、武藤和其他乘客不约而同离开房间，来到位于圆形舱室一侧的观景台——那里可以透过落地玻璃墙观看外面的景色。
现在还位于菩提号内部，只能看到发射井似的漆黑外壁。
我赶忙拿出手机，刚才发的消息下面已经写满回复：
“武藤君和远山君没有叫上我，我很伤心啊~”
“文文去不成，可是会一直关注首发式的直播哦~”
“远山，祝你一路顺风”
“远山，这次可不要从太空中掉下来了，嘿嘿⭐”
“小金，为什么不回短信呢？我刚刚注册了帐号，立刻关注了小金，真的好开心哦！”
“小金，关注你的这些女人都是谁？”
“小金，你这是在哪里？为什么看起来像酒店？”
“小金！我听说那个面壁者对你非常不好，她是不是为难你了？”
……
哪个**教会白雪用社交网站的啊！？
“嗡”伴随一阵微不可查的振动，脚下的地板传来了超重感，让乘客们欢呼起来。
“你怎么一副要把手机吃掉的表情？”武藤说。
玻璃窗外的黑暗瞬间变为一片光明，感到刺眼的我下意识用手遮脸，而似乎早有防备的武藤放下了额头的墨镜。
“哦哦哦——”乘客们眯着眼看向窗外，兴奋地叫了起来。
我用了几秒适应光线，此时菩提号已经在我们的脚下了，大海上的波纹渐渐远去。
“真的像电梯一样平稳，我还以为会像火箭那样嗖嗖的。”
“加速度0.1G，和电梯差不多，否则轨道也受不了。啊对了，要发消息的话现在是最后机会，太空中没信号的。”
我打开手机，却不知道该向谁发什么。爷爷奶奶？也许会吓到他们。GⅢ和金女？可能会嘲笑我没见识。
想了想，我拍了一张大海的照片，插入给梅露爱特的邮件。
“我在太空电梯上，即将离开地球，真希望你也在这里，看到这景象。”
手机信号马上就要降到最后一格了。犹豫片刻，我……
默默删掉了最后一句话，点击发送。
“我在太空电梯上，即将离开地球。”

十二、陨石雨
在太空电梯上的第一天能体验最多的奇妙景色，穿越棉花糖一样的云层、天空从蓝变黑、地球从无边无际的墙缩成了球体。
失重感也出现了，虽然还不至于飘起来，但已经不能走路，只能一蹦一蹦地跳。
笨蛋武藤还想嘲笑我一路磕磕碰碰，结果一跳太远，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活该。
我们去找前战友可鹉韦，他还是没精打采的；云雀也来采访了武藤，但没过一会儿就离开了，搞得武藤也变得没精打采。
乘客们都是社会名流，公共餐厅变得像什么贵族酒会一样。武藤也在其中，不过只是僵硬地坐在谈笑风生的大叔们中间。
几位头发花白的老爷子笑得最大声，他们似乎是ASA最核心的航天专家，当今时代是最有地位之人。
社交性为0的我默默坐在角落啃鸡骨头。
……
其实太空旅行也蛮无聊嘛，超过一定高度后完全感觉不到上升了。到哪里都是交换名片、碰杯喝酒，和地面有什么区别？
我这种人无处可去……
无所事事的我一蹦一蹦地四处闲逛，在咖啡厅遇到了伏案写作的可鹉韦。这里的墙壁全是透明的，他瘦削的身体仿佛悬浮在无垠星空中。
“前辈。”注意到我坐在他对面，可鹉韦有些慌张地合上了笔记本。
“我在这儿坐了几分钟了，你还真够专心的……是说，用不着躲躲藏藏，我不是都看过你写的小说了？最近顺利吗？”
“不太顺利……投了几次稿，都在第一轮落选了。”
“嘛，不用着急，你原本和一般读者的感性相差有点远，这些经验可以帮你改进作品吧。”
“谢谢。”可鹉韦苦笑，眼神有点躲躲闪闪的。
不对劲，我明明还帮他改过稿子，用得着吗？
“……你刚才，不是在写小说吧？”
可鹉韦露出了“！！”的表情，也太好懂了。
“莫非……在给女孩子写情书？哈哈，我开玩笑的。”
毕竟是那个和我一样厌女的可鹉韦嘛。
可出乎意料的，可鹉韦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喂喂喂，骗人的吧？
“……你这家伙，难道……真的在给女孩子写情书？”我压低声音说起了自己最不擅长的话题。
“唔……呃……我只写给自己看看……”可鹉韦涨红脸嗫嚅着。和之前的苍白脸色相比，害羞的他倒还更精神些。
但是，他刚刚没有否定“情书”，说到底还是个孩子罢了。
“前辈……你……不要说出去啊……”可鹉韦的大眼睛闪动着可怜的光。
我摆摆手：“不会啦，不如说，我本来就不会主动和其他人谈论这种话题……”
可鹉韦这才松了口气似的，不过脸还是红红的。
虽然在这方面也是张白纸，我还是习惯性地摆起了前辈的架子：“既然喜欢，不尝试追求一下吗？你明明外表这么帅气。”
可鹉韦露出了有些苦涩的表情：“我不知道……我从没想过和女人相处……”
哎，还真是现实的苦恼。和我一样一直过着远离女性的生活，也不知道如何和女性相处。这样的可鹉韦情窦初开，变得不知所措了。
“逃避可不行啊，你要对自己更自信一点。尝试……呃……尝试邀请她去看电影？”
约会经验为零的我竟然在教唆后辈约女生出来，这是什么世界啦？
“不可能的，我们工作很忙……”
“也未必吧，如果你提出邀请，万一她对你印象不错，说不定会抽出时间哦？”
可鹉韦红着脸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她那么忙，如果我让她感觉太无聊……”
……暗恋真是脆弱，我还是体谅一下吧。
“那么，你了解她喜欢什么吗？人际关系？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调查一下。”职业使然，我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像是要诱拐绑架谁。
可鹉韦不假思索：“她喜欢航天技术，几乎满脑子都是那个。”
“呃，这还真……有点独特，作为女生来讲……”
“人际关系……她对大家都很好，没有特别对谁亲近……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
“哈……”我叹了一口气。
可鹉韦偷偷瞄了我几眼，一副想要鼓足勇气说什么的样子。
“远山前辈觉得这样的女生如何？”
“我只想远离女人，这种事和我无关。”
可鹉韦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到底怎么了啊？

受可鹉韦影响，我也觉得自己应当写点什么。上一次写日记还是在小学，但太空电梯里没什么娱乐，实在闲得慌。
顺道一提，武藤倒是拉着我参加其他乘客举办的小型运动会，不过女运动员们穿着短裤短裙蹦蹦跳跳的样子对我伤害实在很大……
我在手机上打字，记录自己的见闻和想法。或许是因为身处微重力的浩瀚星空，我竟然思如泉涌。
在种子岛和菩提号，我都为人类即将进入宇宙时代而感到振奋，但真正进入太空，我才意识到——
人类，很怕寂寞。
宇宙，太空旷、太黑暗、太冰冷，即使是我这样喜欢独居的人，也会感到说不出的孤独和恐惧。
那座城堡的温暖壁炉、丽莎的微笑，甚至梅露爱特坐在我背上的触感，都让我特别怀念——明明我只离开了她们几天。
第五天晚上，太空电梯到达了三万六千公里高度的目的地——昆仑站。
乘客们像注射了兴奋剂一样，连一直病恹恹模样的可鹉韦都面色红润了一点。
因为我们创造了历史。地球另一侧，美欧合作的“巴别塔”太空电梯尚未完工，是日本人和中国人率先乘坐电梯来到太空。
结城未来在记者们的镜头前又唱又跳，她似乎摸索出了失重时跳舞的方法。
在我看来有些蠢，不过其他人似乎都对“当红偶像在太空跳舞”这件事异常兴奋。
武藤：“你看，短裙会不断掀起，那像花一样盛开的裙摆，不正是我等一直在追逐的理想乡吗？”
我强烈怀疑这个**参与太空电梯设计是为了光明正大地看女孩子的裙底。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见证了这一历史性时刻：危机纪元4年1月11日22点46分，人类来到地球同步轨道。”
一位沉稳的中年男性用中文说着，我们借助同声传译系统聆听，现场响起了掌声。
“令人激动的是，我们将出舱在太空全体合影。我相信这将是人类航天史上最珍贵的照片之一！”
有人欢呼起来，武藤吹着口哨扔出一支笔，在失重中翻起了跟头。
“我们来之前都接受过使用太空服的培训，不过提醒大家，要小心谨慎，配合工作人员，毕竟嘛，太空中排队是很困难的。”
大家会心地笑了起来。

120人同时出舱，使用固定索只会让我们互相缠绕，乱成一团，因此，我们只能靠太空服上的小型喷气装置移动，与身后的空间站完全分离。
这时，我们真正离开了人类世界。看似只有几米的距离，但如果耗尽喷气装置的储气，将会葬身于此。
“别紧张。”武藤借助无线通信器和我说。
我不想浪费气体转身，背朝紧跟我出舱的他比了个大拇指。
不知道地球该算是下方还是头顶还是前方，这个小小的球体让我感到一阵眩晕。我用头盔顶部的微型摄像机冲着它拍了一张照片。
“请跟随我到昆仑号的另一侧，我们将以昆仑号和地球为背景合影。大家千万不要浪费气体，一旦产生较大的相对速度，将无法营救。”
公共频道传来了工作人员的声音。
人群跟随他，沿着昆仑号外壁绕行，谁都不敢离开太远。
“请按照之前确定的队形找到位置，首先，第三排请就位。”
合影队形分为三排，我、可鹉韦、云雀当然“站”在最后，我们这种平民的位置是可以调换的，所以认识的人往往挨着。
云雀的脖子上竟然还挂着专业照相机，真敬业啊。
“太空中也能用吗？”我用私人频道对她说。
“这是特制的。”她指指胸前，“要不要我帮你留影纪念？”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愿意啦。谢谢你啊。”
云雀冲着我可爱地眨眨眼睛，害我的心脏砰砰直跳。
反正前两排的人就位还需要一段时间，云雀帮我照了几张照片，虽然可鹉韦不太愿意，但我还是强拉着他也照了几张。
武藤和其他工程师、军人们“站”到了第二排。
“金次，可惜啊，一会儿我们两个合影吧？我拜托同事拿了照相机”武藤说。
“谁要和你合影啊。如果我没猜错，你肯定是想和结城合影，被婉拒了才来找我吧？”
“呿！”
第一排的科学家、军政要员们也就位了。说话很大声的三位老专家站在最中间，这是对他们的敬意——官员和当红偶像结城也只能站在边缘。
装载高清照相机的无人机飞到了我们前方十米处。
“还有1分钟就要日落，请大家调整体态和表情。为了获得最佳光线条件，允许全体合影的时间只有日落的几分钟。”
日落了。耀眼的太阳贴在了地球边缘，周围的一切都在变暗。
“请大家看镜头，三、二、一，好！再来一张。”
当然听不到快门声，出于职业习惯，我都不太想看镜头。
“三、二——噗！”
工作人员闷哼一声，诡异的噼啪、嗤嚓声响起。视野中什么细碎的东西似乎闪过了。
“远山君！”云雀失声尖叫。
“是……陨石雨！？”有人在公共频道大喊。
我转身看向云雀，她翻滚着向后飞出，擦过空间站，向远处飞去。细小的碎片从她的太空服上飞散开。

十三、对卒
“请大家有序回到舱内，不要拥挤！不要浪费气体！”有人在公共频道大声说。
无数太空服的碎片朝云雀的方向飞去，接着是几个翻滚着的人。他们的面罩上溅满了血，恐怕被陨石直接击中了。
“你受伤了吗？”我用私人频道对云雀说。
“我很好……我正用喷气装置减速，远山君，你快回舱！”云雀的声音有点焦急。
真是个有胆色的女人，自己都快要葬身太空了，还有余裕关心别人。
“前辈，愣着干嘛？”“笨蛋，快回舱！”可鹉韦和武藤怒骂我。
现在人群乱成一团，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太空服，我不知道哪两个是他们。
“武藤，能查看云雀的气体剩余量吗？”
“工作人员应该可以……你自己也快点啊！”
我用私人频道联系了工作人员。
“山根小姐？我看一下……气压为0，大概是储气瓶破了……远山先生，你先回舱！”
云雀……你在骗我吗……
被击中的时候下意识向我求救，但随即发现储气瓶破了，生还无望，又担心我营救你……吗？
该死！我得做点什么！
深呼吸以克制身体的颤抖，我闭上眼睛，尝试从记忆中搜寻“那个”的材料。
白雪、丽莎、金女、卡塞尔、雷姬、莎拉……哪个好呢？这个情况，智力强化的金女比较好吗？不，果然还是冷静强化的莎拉比较好？
唔……明明我很清楚，最合适的其实是她吧……干嘛要找借口避开这个选项啊……
但是一想到要对那种小孩子，而且还是自居我主人的小鬼兴奋……脸热得要烧起来一样，我是在害羞吗？明明（亢奋）都已经轻车熟路了才对……
我回味起梅露爱特小屁股的Q弹触感，还有那红绸睡裙下若隐若现的白皙皮肤……
寒冷和寂寥逐渐远去，我仿佛回到了那雪山脚下的城堡中，昏暗的卧室被壁炉烧得暖洋洋的，衣衫不整的梅露爱特躺在床上朝我张开双手做出“抱抱”的姿势，露出促狭的笑容……
呀嘞呀嘞，真是诚实呢，我的身体，一瞬就……岂止状态万全，头部都开始抽痛了，再怎么说也过于亢奋了吧。
“武藤，九重一号可以手动操控吗？最大速度和加速度如何？”
“哈？你小子还没进舱吗！？你在干什……”
“云雀她储气瓶破了，但是她飞走的方向和电梯大致平行，我们不能放弃营救她。”
“……你想干什么？”
我笑了，虽然现在作为工程师活跃，但武藤他内心果然还是个武侦啊。相信同伴，拯救同伴，不论到哪里、哪个时代，都是这样。
“没时间解释了。”我加快了语速，同时操纵喷气装置朝着云雀飞走的方向全力加速。
最多十几秒，我就会离开和武藤的无线通信范围，而前方远处的云雀已经是一个小点。
“……啊，烦死了！沾上你果然没好事啊！我可以切换手动模式，最大加速度0.1G，最大速度500码。”
武藤恨恨地说，但同时，我也听到他在舱内快速弹跳移动的声音。
“前辈，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可鹉韦有些不甘的声音传来。明明过去还扬言要杀掉云雀，这次竟然没有阻拦我啊。
“等我联络。”我用酷酷的口气说着，“等我和九重一号再次接近的时候。”
云雀飞走的时间、目测的距离和方向、电梯加速度……我瞬间计算出了结果，看了一眼时间。
“在23点18分37秒下降到下方5020米的位置，一秒都不能差。”
在离开无线通信范围前的最后时刻，我对武藤说。

**梅露爱特**
金次安静地躺着，阳光洒在他脸上，如果不是口鼻上戴着呼吸机，更像在睡觉。
我转头看向围着病床的大人们，他们就像畏惧无形的激光一样躲避我的目光。
“治不了？”我说。
没人告诉我金次的病情如何，但知道这一点只需要最初步的推理。
大人们同时打个激灵。我明白他们畏惧我，我一句话就可以把相关责任人全部处死。
“……本可以紧急手术，但……在太空电梯上耽搁了四天……”主治医师（推定）战战兢兢地说。
我从鼻子里笑出声，主治医师立刻面如土色。
“现在立刻冬眠来得及吗？”我再问。
沉默数秒后，主治医师看了一眼梅亚·罗马诺——我知道她是冬眠技术的开发者之一——后者鼓起勇气：“理论上是可以——”
我打断她：“那就冬眠。”
沉默。
“福尔摩斯小姐，冬眠技术还在临床阶段，而且……根据PDC的《长期休眠法》，这需要远山先生的家属签字才可以。”
“……”
其他人见了我，呼吸都不敢大声，是什么给了她和我抗辩的勇气？我直视罗马诺的眼睛，想从中找出答案，这女人忍耐着畏惧回望。
我转向PDC的派遣代表：“立即启动金次的冬眠程序，成立专门机构研究治疗他的方法，直到确信可以治愈他，再唤醒。”
代表速记着我的命令，突然抬头问我：“通知他的家属吗？”
“……就说要执行长期任务。”
“是。您还见九重一号的其他乘客吗？”
“不用，必要的情报已经掌握了。”
我吸了一口烟斗。如果不借助它保持冷静，我会精神崩溃吧。
去年秋天，金次就因为HSS的副作用而住院，我明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放他参与了太空电梯的首发式。
遭遇陨石雨的概率像中奖一样小、菩提号的安检等级高……不管举出多少理由，在遭遇意外的现在，都像找借口一样苍白无力。
因为，我明明知道的，金次永远把他人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想保证受伤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其他乘客怎么安置？”PDC代表又问。
病房内的空气瞬间紧张起来。
九重一号遭遇陨石雨，十多人死亡，受邀乘客在救援另一位乘客时突发脑溢血——
如果这样的情报散布开，刚刚建成的太空电梯必将成为千夫所指，永远不可能投入运营。
我知道，PDC不想因为一次偶然事件放弃太空电梯项目，他们肯定会封锁消息，就让事情这么过去……
但，金次是我重、重要的……助手，武藤、山根等人某种意义上间接害“死”了金次，我会不会要置他们于死地呢？
PDC肯定很担心这一点，山根暂且不提，武藤是他们寄予厚望的逸才，刚刚损失了大批顶尖人才的ASA肯定不希望再死人了。
在我叼着烟斗思考时，屋子里的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口，武藤和山根并不在其中之列，他们恐怕都没资格知道自己的性命任由我处置吧？
“这个你们考虑吧，和我无关。”我挥挥手。
就我的立场，这些人的生死怎样都好。但如果武藤和山根受牵连，从冬眠中苏醒的金次肯定会生气的，那个男人一直都是这样……
与其浪费我珍贵的脑容量在那些事上，不如考虑更重要的问题——

梅亚·罗马诺，这女人用担心的神色望着床上的金次。她使我想起了冬眠技术的另一个开发者卡塞尔·格拉赛，她们开发这个技术大概就是为了治疗金次……
真是的，这个花花公子到底要招惹多少女人呀，连我都有点佩服他了。
从一开始的丽莎，到程心、雷姬，还有他那变态的妹妹和儿时玩伴，这次让他不惜送命的山根，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和可爱的女孩扯上关系。
等到他再次苏醒，恐怕会继续偷取各种各样美女的心吧。那些纠缠他的女人此时可能还没出生，而我那个时候可能已经是冢中枯骨……
当然，有了我的命令，脑医学发展一定很快，更何况另一位面壁者诸葛似乎也在研究脑科学。
乐观地说，在金次病愈苏醒时我可能还在世，不过已经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了……
……就算不是老婆婆，三四十岁这样子也蛮讨厌的。
“接下来我的命令，是面壁计划的一部分。”
PDC代表立刻提笔记录。
“我也进入冬眠，直到……远山金次被唤醒。”

“贵安，福尔摩斯小姐。”年轻男人用礼貌到甚至做作的姿态向我问好。
“……你也来看望金次？”
“呀，难道您竟然认识我？”男人装作惊讶。
“不知火亮，东京武侦高毕业，不过很早就在地检特搜部任职，现在是PDC日本联络处主任助理。”
“果然，只要涉及远山君的情报，福尔摩斯小姐全部都清楚呢。”
我突然产生了下令枪毙这男人的冲动。在福尔摩斯家的淑女面前说的这是什么话！
“你在医院走廊挡一位面壁者的道，就为了说这些？”
“如有冒犯还请见谅，感谢您刚刚为我展示世界最强名侦探的情报能力，不过我不得不提醒，那些情报还是有过时的地方。”
我立刻明白了：“你被调任面壁者联络人了。”
不知火一脸钦佩：“和面壁者说话也有轻松的一面呢，我想说的您全都知道，您甚至都不用疑问句。”
不，我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比如我不知道你脸上的钦佩是真是假。
“你可以回去了，我几天后就要进入冬眠，不需要什么联络人。”
不知火这次真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原本我没打算理他，驱使轮椅从他身旁驶过，但是——
“面壁者福尔摩斯女士，能听我说几句话吗？”
不知火声音中的戏谑消失无踪了。
我停下了。
“恕我妄言，您和远山君应该是相互信赖的关系。远山君他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但其实是一个富有正义感和责任心的人。”
“……你认为我没有在工作。”
“不不，我没有这么说，或者说，这样的想法是毫无意义的。只是……我相信远山君是以随时为人类的存续献出生命的决心参与面壁计划的。”
我的心剧烈疼痛起来。

幕间一、宇宙社会学公理
**梅露爱特**
冬眠前的最后几天我和丽莎一起在家度过。
就寝后，我打开了天窗的遥控窗帘，任由满天星光映到床上。
透过一小片天窗窥视星空的感觉，和人类的处境实在是太像了。我好像在窥视人类的命运，又好像窥视着自己的命运。
三四岁起，世界在我眼中清晰起来，所有的事物都被看不见的细丝连接着，只要看到这头，就知道那头。
可是唯有一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会是我？
我一如往常，咀嚼着两年前某个夜晚的回忆，直觉告诉我，一切的答案就在那里。
因为是半夜莫名醒来时发生的事，记忆有些模糊，甚至不止一次让我怀疑是梦。
——————
“曾祖父大人。”我揉揉眼睛，看着坐在我床头，慈祥地看着我的老人。
虽然他满脸皱纹，虽然我出生时他应该已经去世了，但我依然一下子认出了他。各种有关于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材料我都仔仔细细阅读过。
“你好，梅露，我的孩子。”他愉快地说。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呼喊女仆过来。”我老实说。
“呵呵，这尖刻的说话风格大概是遗传了我吧。”曾祖父大人（暂定）调皮地笑笑，“但是，遗传了我的头脑的你，应该从蛛丝马迹可以看出我就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本人。”
“是的……除了您额头上的……需要我叫医生吗？”
曾祖父大人（暂定）稍微窘迫了一下，因为他的额头高高肿起，几乎快要爆裂出血，看起来像是被钝器猛击过。
“一点小伤，别在意，”他耸耸肩，像个孩子似的转移话题，“那么，你的感想是？”
“……我是在做梦吗？”
“唔……”曾祖父大人（暂定）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在我看来不是，不过，明天起床后，你会把这一切看作梦。按照安东尼奥·莫尼兹的观点……”
不会错了，这仿佛看到镜子中的我一样的感觉，我相信他就是曾祖父大人本人。

“按照家族史的说法，您在六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我的心砰砰乱跳，几乎要从胸口跳出。
他耸耸肩：“确实，但你知道，眼见未必为实……今晚我不是来报告自己的近况的，我的孩子，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指指自己，这才发现指尖都在颤抖：“对我？”
“是的。”曾祖父大人的语气严肃起来，“我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快一点。”
“曾祖父大人，我……全家人都非常怀念您……非常……”
曾祖父大人随意点点头：“我知道。但今晚……”
“祖母大人经常向我们讲述您的故事，在您去世的消息传出后的一段时间，她常常因为悲伤而无法入睡……”
曾祖父大人的眼角抽动了一下，瞬间的表情特别像幼时安抚在医院哭闹的我的父亲大人。
“梅露，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可今晚，我要尽我的责任。”
“责任？”我下意识地重复。
“今晚我说的话，也许你还不能理解，但你要把每一个字全都记住，做得到吗？”
我点头：“我可以把大英百科全书背下来。”
曾祖父大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孩子。”
他关掉床头台灯，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伦敦的夜晚，星光特别黯淡。
“我的孩子，肉眼可以看到多少星星？宇宙中又有多少星星？”
不明白他的用意，我姑且回答：“按照标准视力，6974颗恒星。对可观测宇宙中的恒星数量的估计，至少也在百亿亿量级。”
“这么多星星，为什么夜空没有被照亮？”
“……可观测宇宙不是无限的，而且，星星间的距离太遥远了。”
“是啊，太遥远了……”曾祖父大人感叹着，“远到这些星星本身的所有细节都被过滤，变成一个个具有参数的点。”
“您想要……对宇宙建模？”我难以理解，曾祖父大人以对天文学不感兴趣而著名，他怎么会想这个？
“不，正如你想的那样，我对天文学没什么兴趣，职业使然，我更关注社会学。”他停顿了一瞬，然后说：“包括宇宙社会学。”

“宇宙社会学？”
“就是说，假设宇宙中存在着数量巨大的文明，那么这些文明足以构成一个社会。”
“据我所知，目前没有学者研究宇宙文明。毕竟，我们还没接触过。”
“孩子，我刚刚说过，遥远的距离使得这些文明变成了一个个只有参数的点。”
“……您的意思是，这是像数学一样，只凭借演绎推理就可以发展的学科？”
“我很高兴你能这么快理解，我想今晚的事情已经快完了。”
“？？……那么，宇宙社会学应该像数学那样有公理，否则无法发展……”
曾祖父毫不犹豫地回答:“有的：第一，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第二，文明不断增长和扩张，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保持不变。”
“听起来，这两条公理足够坚实。”
“当然，我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几十年了。”曾祖父加快了语速，“要在这两条公理的基石上构筑整个理论体系，还需要两个概念：猜疑链和技术爆炸。”
我咀嚼着这两个词汇，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头脑的局限：“我还是不太明白您到底想说什么。”
“没关系，把每一个字都记住。”曾祖父大人拉上了窗帘，室内变得漆黑一片，“我该走了，梅露。”
“！？……曾祖父大人，您要去哪？您额头上的伤？”
“老兵不死，只是逐渐凋零。”曾祖父大人低声说，“最后，能和你交谈真的非常令人愉快。”
“曾祖父大人？曾祖父大人！？”我惶急地爬起来，“莎楔，恩朵拉！”
当女仆们匆匆忙忙地冲进我卧室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任何曾祖父大人的痕迹。

十四、女儿
就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终于醒来，我用了很久才恢复思考能力。
照顾我的护士小姐告诉我，我因为绝症发作而紧急冬眠，在冬眠期间被治愈了。
恢复了记忆的我，想起了在昆仑站遭遇陨石雨，在营救云雀时对卒发作的事。虽然大概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对我来说就像是昨天一样。
“现在是哪一年？”我问护士。
“危机纪元20年。”护士小姐回答后又说，“其实不该告诉你的，刚苏醒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不过……”
我没听到她说的话，因为各种各样的事乱糟糟地涌在我脑海里。
危机纪元20年……我一觉睡了16年吗？这可真是字面意义的日月如梭啊……
不过，首先浮现的还是惊喜，长期困扰我，不，长久以来困扰远山家的对卒，终于被攻克了。我，以及今后的远山家子孙，都不再笼罩于对卒的阴影之下了！
顿感心情舒畅，正好护士小姐还没走，我继续发问：“太空电梯还在运行吗？”
“在，一共有5座，今后好像还要建更多。”
又松一口气，看来首发式的事故没有影响人们对太空电梯的热情，我还担心因为出师不利而被放弃呢，不过——
“安全措施怎么改善的？这些年有再发生过事故吗？”
护士小姐满头“？”地歪歪头：“改善？一直很安全啊？”
……罢了，没再出事就好。毕竟16年前这位护士小姐还是个幼儿园小朋友吧（大概）。
想起这一茬，我感到有点好笑：“说起来，我已经35岁了，对你来说算是大叔啦。”
护士小姐有点不满地鼓起脸颊：“冬眠期间是不算做法定年龄的！你比我小哦，远山先生。”
好可爱啊，不妙！……诶？我已经不用再担心对卒了，虽说如果真的进入HSS也有很多问题，但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啦！
心情更好的我又问：“面壁计划进行得怎么样？”
“唔……情况有点复杂，之后你会知道的。”护士小姐神色复杂。
哈哈哈，大概面壁者们又做了很多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事吧，我懂我懂。
“面壁者福尔摩斯呢？”
护士小姐一副“你终于问到这个”（？）的表情：“啊，你马上就能见到她。其实，她在这座医院等了好几天了。”
“啥？”

又过了一天，医生确认我的身体状况恢复，允许我与外界接触。
“你没长……没怎么变呢。”我及时改口了。
坐着轮椅靠在床边的梅露爱特依然穿着哥特萝莉服，阴沉的小脸、平坦的胸口和16年前别无二致，我甚至怀疑所谓冬眠只是她的一场恶作剧。
“我也冬眠了16年。”
“哈？你……”我第一个想到的是，她是不是来这个时代治腿，就像我一样。但看她依然坐轮椅，似乎并非如此。
梅露爱特叹了口气：“一时半会说不清，总之，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我点点头姑且表示认同。
“我比你早苏醒几天，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我吧。”
“好。”
我有点诧异，梅露爱特比平时要温柔许多。因为我大病初愈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首先，恭喜你当父亲了。”
……
我用了好几秒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哈……？”
“你有了一个女儿，生物学上的。”
“等等！你在说什么？我、我可是未婚！”
况且，梅露爱特一脸理所当然地说我有女儿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好吗！？
“你要不要见见她？她就在病房外面坐着。”
梅露爱特没有任何愤怒、嘲讽、耻笑的意思，相反，提到那个“她”时，好像真的在说一个孩子，语气带点温柔。
“我说你啊，别捉弄我啊……如果这是恶作剧，到此为止吧！”
“……”
“……”
“……”
“……真的？我的女儿？”
“嗯。”
“这不可能啊，我……那个，你知道的……”
“是通过基因技术制造的人工天才，父系基因用了你的。”
靠！就像GⅢ和金女是爸爸的孩子一样，又有人擅自使用我的基因搞事吗！？
“……又是老美干的吗？”
“对，更确切地说，面壁者弗里德里克·泰勒。”
我吃了一惊，随即想起，泰勒好像打算制造人工色金能力者军队。难道说，他拿我的基因去制造克隆人大军了？
梅露爱特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放心吧，你的基因只使用了一次。泰勒尝试了数百种父系基因，要到这些实验品长大之后，采集足够的数据，才开始大规模量产。”
虽然“实验品”和“量产”的说法让我火大，但现在不是追究泰勒做法的时候……
“那个孩子，我的女、女儿，是超超能力者？”
“也可以这么说吧，她的体内植入了人工色金。”
……挣扎片刻，我知道不可能永远逃避下去，所以——
“请她进来吧……我想见见她。”
梅露爱特用眼神示意我“真的没问题吗？”，确认我点头后，她对护士说：“把那孩子带进来吧。”

“你叫什么名字？”
“……KⅠ……”十岁左右，梳着垂耳兔般双马尾的女孩子怯生生地回答。
K(inji) 系列的第一号吗？
“你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吗？”我尽可能用温柔的声音问。因为这孩子实在太过娇弱可爱，我真怕不小心把她碰坏了。
“知道……您是爸爸大人……”
爸爸大人……这奇怪的日语用法……
“小学几年级了？”
“那个……我接受的是远程教育……”
我看向梅露爱特，她立刻明白了我关心的事情：“这批孩子都在洛斯阿拉莫斯长大，KⅠ第一次外出。”
“泰勒送她来见我的吗？”
“不，”梅露爱特摇摇头，“我和泰勒交涉，让他把KⅠ交给我。”
“他直接答应了？一位面壁者好像没办法命令另一位面壁者。”
梅露爱特看了一眼KⅠ，似乎有所顾虑的样子。
“唔……那么她之后还需要回洛斯阿拉莫斯吗？”我避开了刚才的话题。
“不需要。这次来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你愿意收养她，那她就跟随你生活。”
梅露爱特没有说“如果不愿意”会怎样，因为KⅠ低着头，可怜巴巴地偷瞄着我，发现我在看她以后，又羞红了脸低下头。
这叫我怎么拒绝啊！
“老实说，我担心照顾不好她。”我挠挠头，“我刚来这个时代，生活自理能力可能还不如这孩子。”
“如果你愿意收养她，我们……可以一起……”梅露爱特稍稍别开眼睛。
“……给我一点时间想想……先暂时跟着我们。”我给出了模糊的意见。
KⅠ立刻“！！”地，两条小马尾又弹跳了一下，表现出长久以来的夙愿终于实现、十分感动的样子：“爸爸大人！……小女子不才，请多多指教……！”
就说这孩子日语真的有点奇怪啊……

我一只手扶着梅露爱特的轮椅，另一只手牵着KⅠ，办理冬眠者出院的手续。
一路上，KⅠ的步伐都有点蹦蹦跳跳的，温热滑腻的小手和我的手心摩擦着，说不出的舒服。
实际上，我和左顾右盼的KⅠ一样对这个世界所知甚少，如果要收养，更像是两个小孩相依为命？
顺道一提，扶着梅露爱特的轮椅不是为了推她，而是因为我的腿还不太习惯走路。
“我还要继续担任面壁者联络人吧？”我笑着问。反正我的对卒也治好了，继续为面壁者效命倒也应该。
“你愿意吗？”梅露爱特用不安的眼神看向我。
怎么了啊你，今天怎么一直这么温柔，我鸡皮疙瘩都要出来啦。
“愿意啊。”我揉揉鼻子。
梅露爱特的脸上终于浮现了笑容，这是我醒来以后第一次见到她笑。
“你今天怎么了……都不怎么笑。”
KⅠ小手拉着我，仰头看看我，再看看梅露爱特，再看看我。
“金次……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希望你能冷静对待。”梅露爱特没有直视我的眼睛。
“……你说吧。”
“……还是回家再说吧。”梅露爱特摇摇头。

我们三个坐PDC的专机回到了那座城堡。
一路上，我为了调节气氛而不停讲笑话，梅露爱特心不在焉，倒是KⅠ咯咯地笑个不停。
这孩子起初还有点怕我，但很快就对我卸下了防备似的，亲热地搂着我的胳膊“诶嘿嘿”地笑着。好可爱！
我问起丽莎的情况，似乎她也伴随梅露爱特冬眠了16年，已经成了面壁者专属女仆的样子。
至于其他人的情况，除了姐姐亚里亚依然在泰勒麾下效命，梅露爱特也没提到。
……只能自己再去打听了。
城堡的样貌和16年前没有任何区别，站在大门前，我再次产生了“所谓冬眠是不是一场恶作剧”的感慨。
“！……主人大人……！”我家女仆站在台阶上，杏眼含泪地看向我，双手像祈祷一样交握在身前。
“哟，丽莎。”分别好像还是五天前的事，我轻快地打招呼，“不好意思，没有给你带回伴手礼。”
丽莎突然飞身扑到我身上，紧紧地抱住我。柔软的触感和枫糖香气瞬间包围了我，血流一下子躁动起来。
“主人！……主人……丽莎好害怕……呜呜……能见到主人，真是太好了……”
丽莎丰满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双臂使劲勾在我背上，像是要补上分离16年的寂寞一样撒着娇。
虽说她其实也没有等16年那么久，不过，我在太空遇险终究是让她担心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
KⅠ自觉放开我的手退后两步，用小手遮住通红的小脸，不过，还在透过指缝看着我们。
梅露爱特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莫名其妙发火，乖乖地在两米外看着我们……虽说，眼角一直在抽动啦。
看到面壁者小姐的脸色越来越僵硬，而丽莎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害怕起来的我“好啦好啦，我饿了，你做好饭了吗”地轻轻推开丽莎。
“丽莎，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儿，KⅠ。”我拉过KⅠ，这孩子立刻礼貌地深鞠躬：“初次见面，我是KⅠ，请多指教。”
“KⅠ大人，我是远山大人的女仆丽莎·艾薇·杜·安克。请把这里当做您的家，我会竭诚侍奉您。”

十五、实验品和志愿者
回家第一天，我、梅露爱特、丽莎和KⅠ共同享用了晚宴，丽莎烧了一桌日式料理，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KⅠ看着料理的目光都闪闪发光的。
“没吃过日本菜吗？”我摸摸她的小脑袋。
“嗯！在研究所吃的是营养膏，这样美味的食物还是第一次！”KⅠ像小猫一样享受着我的抚摸。
在我的要求下，丽莎打开了电视。一觉睡了16年，我迫切想知道世界变得怎样了。
16年间技术进步了的样子，电视可以用语音换频道。
“第33次面壁计划听证会明日举行，受理地球人权理事会等27个组织对弗里德里克·泰勒提出的12项指控……”
“咳！咳！”我因为震惊而呛到嗓子，鱼刺卡到了喉咙。
“主人！”“爸爸大人！”
丽莎慌忙取来了长镊子和口腔镜——话说为啥连这套工具都有——KⅠ则一边用小手抚摸我的后背，一边端着姜汁汽水喂到我嘴边。
感觉我才是需要全家人照顾的小学生啊……好想死……
总算把鱼刺取掉以后，我才对一脸无语的梅露爱特问话：“他们干嘛要指控泰勒？”
“主人……”丽莎看了KⅠ一眼，把手放到了我肩上。看来，早于我苏醒的她也对这件事有所了解。
恐怕，泰勒肯将KⅠ交给梅露爱特的原因，也和这件事有关吧。
或许觉察到了我们的犹豫，KⅠ轻轻摇摇我的衣角：“爸爸大人，我吃饱了，我想睡觉。”
“丽莎，带KⅠ去洗个澡，给她安排一个房间吧。”
“是，主人大人。”
“丽莎小姐，多谢款待。有劳您了。”
“KⅠ大人，请跟我走。”
丽莎拉着讲礼貌的好孩子KⅠ离开了。
餐厅只剩下了我和梅露爱特，两人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你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我问。
“还记得我在医院和你说的话吗？”
“哪句？”
梅露爱特的脸上露出了转瞬即逝的怒气：“……不论我说什么，都请你保持冷静。”
“哦，那个啊？你说吧，现在KⅠ也去睡觉了。”
“第一件事，关于泰勒为什么干脆地放KⅠ出来。”
“嗯。”
“几天前，破壁人出现了。”

“！……”
就像走在山间小路上，看到头顶高耸的山崖突然崩塌一样——
“我记得你说过……破壁人是ETO用来对付你们的。”
“是的。破壁人还把他所主张的，泰勒的真实战略意图发布在了互联网上。”
“……是真的吗？”
“只有泰勒知道。”
但是，梅露爱特的眼睛告诉我，破壁人的主张非常有说服力。
“破壁人怎么说的？”
“你还记得泰勒干了什么吧？他收集数百位菁英的基因生产人工天才，向他们体内植入人工色金。”
“嗯，和KⅠ一样。”
“他主持了大量色金实验，成功复现了绯绯色金发射激光和时间旅行的能力。”
我捏紧了拳头，一年前，或者说17年前，我在一座无人岛和夏洛克·福尔摩斯战斗时曾经见识过这能力。
夏洛克指尖释放的红色光球，蒸发了那座小岛。后来我才知道，那座岛被传送到了两千多年前，那就是中国神话中的蓬莱仙山。
梅露爱特似乎知道我对时间旅行有所了解，继续说了下去：
“泰勒据此提出：建立一支主力舰队之外的特殊舰队，该舰队每一艘飞船都配备人工天才，用激光和能把击中的物体送回过去的‘绯弹’作为武器。”
“……KⅠ她，也能发射‘绯弹’？”
出乎意料地，梅露爱特摇摇头：“不，只有少数实验品能成功发射激光或绯弹，大部分都是KⅠ这样的……失败品。”
……我对这说法产生了生理上的强烈厌恶。
在泰勒眼中，KⅠ这样的孩子根本算不上人，只是物品吧。如果他敢站在我面前，我绝对要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那么，他的计划流产了吗？所以同意还KⅠ自由？”
“没有。我说过，泰勒只需要筛选出合适的型号，就可以批量生产，不能用的型号直接废弃就好。”
“‘废弃’？”
“不必担心，不是杀害的意思。不过，因为知道的太多，废弃的实验品会在密闭环境度过余生，KⅠ可能是唯一的例外。”
“……我明白了，所以他被指控了12项罪名。”
这样肆意玩弄别人的人生，被指控也不奇怪了。正如当初媒体指责的那样，面壁者可能会成为最残暴的独裁者。
“不。以上只是他的表面计划，对他的指控也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