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末将定当全心全意效忠侯爷，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好。”金元植也不废话，“贾骑尉，俞通侍，本侯有一任务要交予你们。”
“但凭差遣！”
“你们暗中派人监视这张名单上的人员，一有异动，立即向本侯禀报。”
贾目奇、俞斌震惊抬头：“名单不是被撕了嘛！？”
金元植看着他们，不语。
那微翘的嘴角，很有一股天威莫测、苍穹无情之意。

第二十三章
某次，贾目奇喝得酩酊大醉，对自己出生入死的袍泽吐露真言：“弟兄们，别怪我老贾没提醒过你们：金小侯爷年纪轻轻又好说话，看起来总是一副满不在乎，懒懒散散的样子，但你如果小觑了他就等着倒霉吧！若敢在他面前耍花招，那个魏太监就是最好的榜样——这样的人，我们当初居然还敢欺辱戏弄于他，想起来我老贾就不寒而栗呀！“
想起那次金元植发威的情形，贾目奇犹感心惊肉跳，他轻声说：“深藏不露，峥嵘暗隐，扬眉剑出鞘——老李，我们的小侯爷将来必定龙飞九天！”
大相国寺。
一僧一少年正坐于后花园下棋。
了尘大师双手合什：“李公子棋艺精湛，老衲甘拜下风。”
“大师承让了。”不惊不喜，不亢不卑，无乐无怒，平定淡然，那是只有历尽沧桑的人才会有的冷然超然的态度，却出现在那个年仅十七的少年身上。
了尘心下纳罕：李在焕贵为大庆右相，才情卓绝名动天下，兼之算无遗策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按理说，这样集上天之灵性于一身的人，应该是快意人生才对，却为何是这般的红尘寂寥。
更令了尘心惊的是李在焕身上的杀气。
无双公子冰雪聪明，见识广博，自然熟习佛经，可为何诵读佛经这许久，他身上的杀气与破煞戾气竟丝毫没有消减？
了尘大师感慨道：“公子惊才绝艳冷静睿智，乃老衲生平仅见。然凡事看的过于透彻反而难寻快乐。”他顿了一下，笑容慈祥，“有时，太过清醒，反而使人痛苦。人生端的只是一场迷梦，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李在焕笑了一笑，笑意里有涩味，神色却很有点落寞：“大师可是要在焕听天由命？”
“这……”
李在焕蓦地大笑！仿佛听到一个极好笑的笑话。
他眸光清如水，亮如芒，仿佛承载着满天星斗：“李在焕若认命，又怎会有今日的无双！”
对一个从小双腿俱废的人而言，能自保存活已是极不得了的事了。
可是李在焕并不认命。
一个像他这样的“残废”，不但能屹立在朝堂上，成名于武林中，还能在大庆百官中几乎占了第一把交椅。天下英才惟他马首是瞻，无数能人为他效忠卖命，非但不需要倚靠别人，反而成为了大多数人的倚靠，那么，他天生就是不认命，不认输、不认栽的人！
他的经历，一定比常人凄苦。
他的命运，一定比别人凄伤。
他所作的挣扎，一定比任何人都凄惨凄厉。
他也曾埋怨上苍，都说众生平等，却为何独独对他如许无情。
而当知道上天不会眷顾于他后，这世间，便多了一个公子无双！
“大师，李在焕怎能认命？！”
李在焕是一只没有足的鸟。
一只没有足的鸟，他的一生只有不断向前飞。
倦了，在云里睡，累了，在风里眠。
它怎能驻足不前？
一旦不飞，就得摔死。
看着眼前的清贵少年，不知怎的了尘竟想起金元植的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同样都是不信天命之人，同样都是……
李在焕细细整理好棋子：“近来人间事繁，天镔匈野频频接触对八方城虎视眈眈。李某即将亲赴八方城，助小侯爷守城抗敌。”
眉间一点朱砂清贵逼人。李在焕眼波流转之际顾盼生辉：“怕是今后难得清暇再和大师杀上一盘了。”
那绝代风华看得了尘大师一愣，随即一叹。相书上说，男子长相过于俊美，是要折寿的……
“陛下可有意派兵援助小侯爷？”
李在焕语气温润清雅，却透着遗世的讥诮孤傲：“即使陛下不允，李某也要赶赴八方城。”
这就是无双公子李在焕，高傲坚忍，绝不屈服于任何人的意志之下。
以天下为柄，以权势为锋，杀意纵横，血气弥漫。
在幽柔温雅的容貌掩盖之下的，是昂扬的霸气！

第二十四章
晨光微曦，李在焕入宫面圣。
还未等到嘉睿帝传唤，一个不速之客施施然走到李在焕面前。
金简惠礼数还算周全：“李丞相久违了。”
李在焕于轮椅上端方欠身：“太子殿下安好。”
“不知李丞相一大早入宫面圣所为何事？”
“李某自是为大庆安危而来。”他不卑不亢，华贵凝玄的金螭朝服曳下来，掩了单薄的身段，自显一派梅雪风蕴。
金简惠冷笑：“李丞相是为了八方城的金小侯爷吧？”
“太子这是何意？小侯爷以弱冠之龄代父出征，浴血沙场保家卫国，乃大庆国之股肱，莫非太子殿下不关心贤臣安危？”眼里笑意从容，那威严却点点压下来。
金简惠猛地一窒！
他一直都不喜欢李在焕——即使父皇总是在耳边提点自己与这清贵少年多多亲近。即使各国流传着“得无双者得天下”这句话。
但金简惠就是不喜欢！打一照面就开始了。就像当初一看到金元植就觉得不顺眼。
何况，虽不想承认，但他就是打从心底里有点害怕这个连行立于地都无法做到的少年。
——这感觉很可耻，很让金简惠羞恼脸红，甚至有些无法理解不可理喻。
他为何要怕！？
——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连行路都有困难！
可是金简惠就是：
有点怕！
此外，他更讨厌李在焕的一个不便宣之以口的理由——
李在焕的样子太好看了。（赤裸裸的嫉妒！）
他温润如玉、清奇俊秀，眼波流转之际，纵然女子也莫敢逼视，然而那傲气十足的远山眉却在分分明明告诉着世人——这是个绝世男子！
美得不可亲近。
难以理解。
容易灭绝。
故而，越是无法理解，他越是要接近它，摧毁它，粉碎它。
他今次本就是挑衅而来。
“李丞相，你莫要忘了自己身份。”金简惠怒不可遏，“你要明白自己该为谁效命！”
“无双自然是为大庆效命！”
“我是太子，是将来的大庆之主！”
“既然殿下自己都说了是‘将来’，那也就是说，您‘现在’还不是皇上呢。”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即使你成为大庆之主又如何！
气氛剑拔弩张！
不，应该是太子殿下一个人在剑拔弩张。
我们的无双公子正一脸气定神闲把玩着掌心金线。
“李丞相，皇上有请。”一个公公进来禀报。
李在焕看也不看金简惠脸色，催动轮椅：“劳烦公公带路。”
……
“你要赶赴八方城？”
“是。”
“为何？”
“城不能破。”
嘉睿帝搁下笔。话中压下君临天下的威严：“李在焕，莫要忘了自己立场。”
“简惠不知道，但你与朕的心里清清楚楚。”
“你再怎么恨，再怎么不甘，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你身上流着的，是……”
“够了！！”李在焕一声断喝。
手指按住轮子，用力一转——背对嘉睿帝：“明天我就赶赴八方城。”
皇位上传来苍老冷漠的声音：“朕不会调遣一兵一卒支援八方城。”
李在焕：“李某本来就没那个指望。”
说完，头也不回，径自出了大殿。

第二十五章
八方城建于大庆历119年，由大庆开国皇帝武宗帝发动百万劳工兴建，目的是在西北地区设立一个防止外族进袭骚扰的重镇。
从大庆开创之年开始，八方城就一直牢牢控制在大庆皇室手中，无论是天镔的大军还是汹涌的匈野民族，面对八方城坚固的城墙工事，和历代大庆军人的浴血奋战顽强抵抗，都不得不无功而返。一串光辉的名字与这座城镇的历史连接在了一起——武宗帝、葛林飞、方荣辉、姚墨、虞山河——后世还得加上金元植和李在焕。八方城历经三百年战火，始终屹立不倒。
千里跋涉，风尘仆仆，袁清河终于站到了八方城城下。面对这座伟大的城池，袁清河心潮澎湃。
“在下从皇城而来，有事求见金小侯爷。”
金小侯爷地位尊贵日理万机，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守卫警惕道：“侯爷事务繁忙，未必能亲自会见尊驾。尊驾有什么事，可以让小的转告。”
袁清河立住了脚步：“请务必安排，我有要紧事宜要与金小侯爷亲自面谈！”
“哦，要紧到什么程度呢？”守卫问，眼中带着讥讽的神情。
袁清河一字一句地说：“关乎此战胜负，大庆存亡！”
守卫一惊，看看袁清河神色严峻不似说谎，犹豫了下说：“既然尊驾坚持，且让小的前去通报。”
“有劳了。不过请你务必要说清楚，是‘小楼故人’有事求见！”
守卫奇怪：“知道了。”他转身匆匆离去。
袁清河百无聊赖地在原地等候，忍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目光。幸好那守卫回来得很快。他很奇怪地看着袁清河：“本来小侯爷无暇接待，但不知为何，一听到是小楼故人，小侯爷就立即让小的带您进去了……不知……”
他疑惑地看着袁清河，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袁清河装作没看到——
是公子临别前嘱咐我这么说的，我怎么知道？
通过了几道搜身，面前出现一个巨大的营帐。他掀开门帘，第一眼就看到了金元植。
少年元帅端坐案前沉思，他气质邪魅，张扬尊贵，披着一条夺目的红色长巾，耀眼得让人不敢正视。在他案前摆着一幅行军地图，一把线条流畅的宝剑出鞘一半斜倚在案边，剑身上隐隐流淌着凌厉的青光，带着一往无前的霸气杀戮。
“是在焕派来的人？”一语道出来者身份。袁清河抱拳行礼：“拜见侯爷，恕在下冒昧转达我家公子的话。”
“请讲。”
“公子想问，若天镔匈野联手，八方城能否守住？”
“不能。”金元植很干脆地回答。
“啊？”袁清河震惊，“这是为何？八方军此时士气高扬，形势一片大好呀！”
“此时八方城青黄不接，若敌军来犯，一时半刻也许攻不下，最怕就是敌军围城包抄，若被困个一两个月，不用他们动手我们就先饿死了。”
“那依侯爷看。”
“唯今之计，只有弃城后撤。”
袁清河脸上掠过惊讶的神情。
金元植立即察觉了：“怎么？”
“啊……侯爷您说的话和公子一模一样。”袁清河低下头，掩盖心头的震惊。
出发之前，李在焕对他说了几乎同样的话：“八方城是天下坚城，大庆囤积重兵于此，敌军不可能轻易攻下。最怕就是敌军对八方城守军实现迂回包抄，若是守军指挥应付不当，很可能全军覆没！此种情况下，守军唯一的出路就是撤退。但八方城屏障一失，天镔匈野将以狂潮之势席卷大庆，大庆覆减在即。”
深远的战略眼光和对宏观局势的把握，都是成就绝世名将的必备条件。
李在焕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光靠推测就预知了八方城的战局动向，而金元植却能够在大胜之后不焦躁不冒进，依然保持了敏锐思维和清醒头脑，两人得出的结论一般无二。
袁清河深吸一口气：“公子吩咐小的，若是金小侯爷回答说‘可以守住’，那下面的话就没必要说了。若是回答说‘守不住’的话，公子要我把这封信转交与小侯爷。”
金元植展信细看。
字迹清秀高雅，而且轮廓工整，然仔细看来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惨烈，风骨嶙峋。
字如其人。
信纸上只有四行字——
“君镇西北，吾望东南。高山流水，不久当来。”
眺望着东方血染的远空，金元植久久沉默。
终于，他缓缓开口，语调抑扬顿挫，坚定有力：“生死与共，国运相托。在焕，金元植就在八方城待你归来！”
望着那张俊美而决毅的脸，袁清河知道，金元植已将自己的性命、八方守军的命运、大庆的存亡，全部都寄托在公子的承诺上了。
男儿一诺，生死无悔！此种生死相托的信任，不由令袁清河热血沸腾！

第二十六章
“啊！小侯爷你要死守八方城？”
“不是说守不住吗？”
“为何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众将都被金元植的决定吓住了，房间吵吵嚷嚷犹如菜市场。然后异口同声——“小侯爷请三思呀！！”
金元植不为所动，只淡淡一句：“自会有强援从皇城来。”
众将大喜过望：“莫非朝廷要调遣军队前来助阵！？”
望着一张张惊喜期待的脸孔，金小侯爷都不好意思告诉他们其实这强援只有一人……
“小侯爷，不知朝廷要派几万大军前来呀？”
金元植干咳几声，竖起一根手指。
众将纷纷猜测——
“十万？”
金小侯爷摇摇头。
“百万？”
还不等他摇头就有人反驳了：“朝廷哪有这么多军队？！”
金小侯爷尴尬道：“只有一人……”
“……”
“……”
“……”
众将纷纷石化。
柯汉郡官道上，一顶白帘轿子正匆匆赶往西北边城。
抬轿的是四个黑衣大汉，另有四人守卫在软轿旁。如有高手在侧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八个守卫无一不是武功绝顶之士！然而他们却心甘情愿地做了轿中之人的护卫。
从他们望向轿子的目光里，不难看出他们对轿中之人的忠诚与崇敬。
“公子，我们到前面茶棚歇息片刻吧！”机灵讨喜的童子向轿中人建议。
劳叔奉命留京打理小楼，本来张尽崖也应该留在京城的，可他为了能来参与这场绝世大战，不惜恳求、耍赖、讨好、邀功……什么手段都用尽，就是不敢威胁。
因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公子从不受威胁！
最后，公子拗不过他，只好答允他来。
一向以来，李在焕都很疼他，体恤他年纪小，不忍苛责于他。
他也为能说动公子而沾沾自喜。
可是走到一半他就后悔了：天知道赶路会那么辛苦！
于是他向公子力劝：不如回去好了！
坐在轿子里的无双掀起轿帘，冷凝了眉目：
“要回去的自己回去。一件事，没办好便半途而废，日后怎能成大事？”
看到公子难得绷起了脸孔，张尽崖再也不敢提“回去”二字了。
于是张尽崖一路跟随来到了柯汉郡。
轿中传来淡淡的声音：“也好，就在此地歇息片刻吧。”
轿子轻轻落地，李在焕催动轮椅滑出软轿。
一行人簇拥着他来至茶棚。
恰巧这时，另一伙人也在茶棚里休息。
两边的人似乎都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对方，但又在茶棚碰到了一起。
李在焕的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对面人群中坐在最前面的青年书生。
当李在焕在看他时，那青年书生也在打量李在焕。两边的人都前呼后拥的，实在太显眼，就在这小小茶棚遇上，想看不到都不行。
“这位莫不是名动天下的无双公子！”青年书生有些惊讶的低呼了一声，旁边的人都听到了。
李在焕雍容淡雅：“李某能得见聊盟第一谋士戚无忧戚军师，不胜荣幸。”
大庆无双公子？！
聊盟第一谋士？！
“噌！”“锵！”……
一片雪亮反光！
双方人马同时抽剑拔刀，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聊盟位于大庆南面，一向与大庆不和。
这次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且慢。”
“等等！”
两边主子同时发话了。
无视眼前刀光剑影，戚无忧依旧笑得无比亲切，友好得如同遇上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不知无双公子风尘仆仆要赶赴何方？”
李在焕不动声色：“戚军师心知肚明，又何须多问。依李某推测，戚军师此去是要回聊盟处理罫地叛乱吧？”
一个回合交锋下来，无双公子略胜一筹。
戚无忧笑容不变：“食君之禄，替君分忧，此乃吾辈分内之事。”
李在焕：“此去聊盟，路经大庆，戚军师既与李某同往泗水关，不如结伴同行？”
戚无忧：“故所愿尔！”
说罢两个人相视而笑。
手下护卫看着这两位智计百出的人物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由冷汗直冒……

第二十七章
这下可好，本来就困难重重的行路更是危险万分。
侍卫们不知公子为何要做这种自找麻烦的事，但既然公子这样做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其实就算李在焕指着太阳说它是月亮，这些死士大概也会一口咬定——没错！这就是月亮！
什么，大家都说是太阳？不可能！那一定是他们搞错了……
戚无忧面如冠玉，风趣幽默，却又句句绵里藏针令人防不胜防。
李在焕风华绝代，温润清贵，然而说话必有深意态度滴水不漏。
手下人最怕听两人对话，一听就头大。
一句平平淡淡的话能绕出七八种不同的意思来，不知指的是哪个，或者几种意思都包括在内？……
遑论还要想出应对之辞——既不能被对方套去本国内幕，并要想方设法套出敌国机密。
也不知他们脑袋是怎样长的……
这一路上勾心斗角倒也别有趣味，即使立场敌对，这两个天下闻名的智者也不由惺惺相惜。
是夜，无双公子遣人送予戚军师一局珍珑。
手下食客正要打开，戚无忧忽然道：“慢。”小心翼翼地用手绢裹起装珍珑的木匣，慢慢打开。
食客面白如雪：“莫非匣上有毒？”
戚无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食客：“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他如果在我身上下了毒，我势必去他那里求解药，然后他就可以以此要挟我聊盟。”
食客惊：“我真不明白，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你们为什么要把它弄得这么复杂？”
“斗智斗智，就在这个‘斗’字。与无双公子斗智，乐趣无穷。”
戚无忧说话时，神色间颇有棋逢对手的自喜，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
隔壁房间，李在焕和张尽崖也在进行对话。
“公子，您今晚送给戚无忧的是什么东西呀？”
李在焕淡然饮茶：“只一局珍珑，无它。”
张尽崖失望道：“公子何不在上面做些手脚？让那个戚无忧吃点苦头也好呀！！”
李在焕抬眼，长长睫毛似有笑意。那点殷红朱砂鲜艳欲滴。“不必，戚无忧定然不会上当。”
张尽崖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为何？”
李在焕斜睨了一眼人小鬼大的张尽崖，笑得雍容华贵。“连你都想到了，人家聊盟第一谋士怎会中计。”
张尽崖深受打击！随即又眉开眼笑：“真不愧是公子呐！！也对，就让那个戚无忧自己伤脑筋去吧！！”
“终于到泗水关了。”
两帮人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这几天可真不好过……
戚无忧拱手：“公子，我们就此别过。”
出了泗水关，戚无忧南下，李在焕北上。再度见面怕是是敌非友，不死不休了。
“戚军师，无双有话不吐不快，你我借一步说话如何。”李在焕把玩着掌中金线，风静温恬。
“敢不从命。”
“戚军师，依李某看，聊盟国主并非可托付性命之人。戚兄大才，早晚遭国主所忌，到时恐有杀身之祸。”
戚无忧盯着他，目光像那最薄最利的刀子。
李在焕忽然在此时提出这番话来，想必是事出有因的。
像他们这类人，每做一件事情看似毫无道理，没有因由，然而过几天，走几步，等一阵，你便会发现，他们早就料到有这一天、这一步、这一刻了！这种人，往往深谋远虑、料事如神、未雨绸缪。
无双公子李在焕就是这种人。
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戚无忧冷笑：“那依公子看，何人才是戚某明主？”
李在焕也不打机锋，单刀直入：“金元植金小侯爷有明主之相，容人之量。”
这挖墙脚挖得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戚无忧瞠目结舌。
李在焕直白道：“戚军师是聪明人，李某也明人不说暗话：若聊盟对不起戚兄，戚兄可有意投奔大庆？”
戚无忧断然回绝！
“绝无可能！无忧决不会背叛聊盟！”戚无忧冷眼看着李在焕，“公子这么说，无非就想挑拨国主与无忧的关系。”
李在焕心中满意。
如果戚无忧当即答应或是顾而言他，李在焕必会不择手段除而杀之！更不用说将他介绍给金元植了。
足智多谋，忠心不二——此乃天下一等谋士！
“既如此，戚兄可愿与肖某做个君子协定？”李在焕轻捋右肩鬓发。
“半年之内，李某必让你君臣二人反目，若被李某不幸言中，到时戚军师就来八方城如何。”
戚无忧还真不信这个邪。“戚某就不信我与国主八载患难君臣，会不敌公子半年谋划！若真如此……若真如此……那也只能怪戚某有眼无珠，错认明主。”
李在焕颔首：“君子一言！”
戚无忧高傲道：“快马一鞭！”
两个闻名天下的智者就在泗水关前击掌为誓。

第二十八章
张尽崖完全被眼前恢弘雄伟的城池所震撼。“公子……”
李在焕抬头看着城门上城名。三个字，气势磅礴，惊心动魄！
八，方，城！
终于……到了……李在焕
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挥而下！
——“进城。”
他的入城，将给八方城带来什么？
卫兵进去禀报时，金元植正与众将士商议军情。当听说无双公子正在军营门口等候时，一向从容镇定的金小侯爷霍然站起，露出了孩子般惊喜的表情。
一步跳过了台案，将案上的行军图扫得满地都是。未等众将反应过来，金小侯爷已一阵风似得消失无踪，看得在场之人眼珠子都快掉下了！
军营外，一个白衣少年淡定地坐在轮椅上，仿佛已经静侯许久。
面无表情，清傲冷澈，一如寒风料峭下凝成的冰凌白霜。
见到匆匆赶来的金元植，李在焕眼中漾起些微异样的神情，与其说是悦色，不如说是冰封的湖面邂逅了温暖多情的杨柳春风。
——虽只一刹那，却足以将寂天寞地的心湖融化为潺潺流水惜烟霞。
一个小童在他身边，天真可爱。那八个护卫却已不见了踪影。
金元植心中喜悦，唇角带笑：“在焕……你来了。”
没见面之前，他在有很多话想当面向他倾吐，但不知为何，当真正见到他人，却只是呆呆凝望，什么都说不出口。
李在焕的声音磁性如音乐：“千里跋涉，不负君望。”
门口的将士全都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在焕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金元植的声音本就金石玉响，这样喊给全场的人听，又多了点金戈铁马的铿锵！
随后，两人都不说话了。
只是默默地凝视着，沉默，让晚风静静地掠过身边，吹拂了那白衣与红巾。
将士们亲眼看到他们尊贵骄傲的金小侯爷亲自推着一把轮椅进入帅帐，一时间都搞不清楚这轮椅上的少年是何身份，又与金小侯爷是什么关系。
“这位是无双公子，也就是本侯经常挂在嘴边的强援。”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
“就是他！”
“不可能！！”
七八双眼睛直愣愣瞧着他，恨不得把他身上盯出个窟窿来！
金元植常说，虽强援只有一人，但可抵千军万马！
所以在众将印象中，那人一定有万夫不当之勇，取敌将首级有如探囊取物！
至差至差，退一万步讲！那人好歹也得武孔有力吧！
可是面前这个人——
双腿残疾……
苍白文秀……
弱不禁风……
他就是小侯爷口中来自皇城的强援？！……
李生虎轻蔑地想：老子伸出两根手指就能捏死他！
所有人都对未来抱着前所未有的灰暗。
现在撤退为时已晚，八方城是破定了！
怎么办？怎么办？！
金小侯爷哪来这么大的信心？自己也真是的，当时居然傻傻相信了，起码当初也要不顾一切劝阻一下的呀！
现在可好，八方城七十多万将士居然被两个十七岁少年玩死了……说出去都怕被人笑掉大牙。
苍天呐！死了算了！

第二十九章
“老李，你觉得这小子可不可信？”贾目奇摸着下巴。
李生虎一提起就来气：“就他？不拖累八方军就谢天谢地了！”
老将泰岩说起话来老成持重：“小侯爷这么做的确有失妥当，咱们需得从长计议。”
“计议个屁！？”高酉火爆道，“等你们计议出结果公鸡都下蛋了！这八方城也改姓了！”
“老高，你稍安勿躁。”贾目奇慌忙阻止，“小心侯爷听见……”
看来贾目奇真是怕了金小侯爷。
“不能让那小子胡作非为，得想出个计策来，最好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俞斌吓得瑟瑟发抖：“老贾，你这回可别拉上我。上次的主意就是你出的，害死人了。”
李生虎不屑：“瞧你那怂样……老贾你出个主意，老子跟你干就是了！什么后果我来背！”
“好兄弟……”贾目奇一脸感动，“咱们有福同享，有难你当。”
“切！”众人一致竖起中指。
贾目奇咳嗽一声！“总而言之，咱们这次不能触怒小侯爷……容我想个办法……”
没想到贾目奇老大三粗的，居然还是这伙人中的智囊！真是人不可貌相。
“有了！咱们今夜偷偷潜入那小子的帐篷，把他拎出来丢在外面，冻他一晚上。那小子细皮嫩肉的，肯定吃不了这个苦！明天一大早就会知难而退了！”
众人担心：“万一被小侯爷知道了可怎么办？”
“你们傻呀！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就好了？这么丢脸的事他自己会说出来？这个哑巴亏他吃定了！”
“高呀！！！”众人恍然大悟。
“就这么干了！”
“在焕，今晚你就睡这儿吧。”金元植推他来到一个帐篷外，“有招呼不周之处，委屈在焕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听到他口中那厚颜无耻而理所当然的“在焕”二字，居然也就慢慢地不嫌反感了……
“挺整洁的地方。”李在焕一向不怎么挑剔。
早有张尽崖开始铺床叠被收拾行李。
金小侯爷歉声道：“七十万大军驻扎此地，八方城宿食紧缺……”
“无碍。”李在焕已准备就寝，“小侯爷没事的话就请回吧。李某今天有点乏了，想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得去看士兵操练。”
“那本侯就不打搅了。”金元植走出帐篷，忽然又掀帐而入！“对了！如果在焕嫌这地方实在太小，可以来帅帐和本侯一起睡嘛！本侯很期待的！”（赤裸裸的调戏……）
说完哈哈扬长而去。
“……”张尽崖小心翼翼地瞅着自家公子。
李在焕面如沉水，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情。不过以张同学多年伺候公子的经验，他敢发毒誓说公子现下心情必定相当糟糕……
夜，混沌一片，星辰黯淡，只露一弯勾月。
月华轻轻为八方城拢上一层轻薄丝纱，静谧心弦。
正是夜深人静时，八方城驻地内，白天尽忠职守的守城士兵此刻也大都沉沉入梦，对远处发生的事毫无所觉。
突然，营区郊外腾起四道黑影，乌起鹊落，一闪而逝，蹑手蹑脚朝大营摸去。
“那小子就睡这儿？”刻意压低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渗人。
“正是。”一行四人鬼鬼祟祟地在帐篷外偷觑。“貌似有两个人影呀？！”
“还有一个小鬼。”
“妈的，他以为在过家家！？”
“别急，今晚有他好看的！”
“听好了，”贾目奇集合众人，“为确保计划成功，咱们先来分配一下任务。”
“俞斌，你胆小，就在外面放风。一有风吹草动立马通知我们！”
“老李和我负责那小子，进去后先制住他，千万不能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李生虎嘿嘿鄙笑：“就他？老子一根手指就摆平了。”
“老高，你把那小鬼头摆平，别让他坏了咱们大事。”
高酉夸口道：“若是连个小毛孩都搞不定，我老高立马上吊自尽！”
“好，待我数一二三，咱们一块儿冲进去！！”
“一……二……三！！”
夜空中一团乌云涌过，覆盖了照亮天涯的仅剩月光，似乎连老天都不忍看到即将发生的悲惨一幕。
翌日，天刚蒙蒙亮，黑沉沉的山脉跳出一抹艳红，众士兵就吵吵嚷嚷地起身列队，准备每日风雨无阻的操演。
就在此时，营区内某地首先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声，宛如石子投入湖面，混乱迅速传播开去，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刚起床的泰岩刚听到帐外一阵吵嚷，正要起身询问，不料帐帘一掀，一个小兵莽莽撞撞地跑了进来——
“泰将军！大事不好啦！”
没好气地瞪了小兵一眼，泰岩望着那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小兵喝道：“什么事如此慌张？”
那小卒看着长官略显阴沉的脸，惴惴咽了口唾沫，说道：“不知是怎么回事，今早才一起来，就发现昨天那公子的帐篷外捆了四个人……他，他们……”
小卒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头隐隐有些不详……
泰岩立马出帐疾步而行，不过片刻就看到肖倾宇的帐篷。
还没近前，便听到阵阵喧哗之声，只见那儿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士兵，一个个嘻嘻哈哈，伸手对着中间指指点点。
泰岩当下挤进人堆，一望，顿时呆住了。
只见那帐篷门口整整齐齐趴着四个人。这四人被捆了个严严实实，身上却无一丝伤痕。口里还塞着抹布，

正躺在地上呜呜乱鸣。瞧见泰岩，眼中顿时泪花闪闪。
泰岩倒抽一口冷气！李生虎……高酉……贾目奇……连负责放哨的俞斌也在其中！
还真是一网打尽啊！
此时此刻，泰岩唯一的感觉就是——庆幸！
前所未有的庆幸！
幸亏当初自己英明没和那帮人混在一起，要不然这趴在地上的可不止四个了……受伤还在其次，关键是丢不起这人……
“哟，一大清早的这么热闹！”
士卒分开一条道，金小侯爷神清气爽地走了进来。
看到地上的四员大将小侯爷顿时眼前一亮！
“真是蔚为壮观呐！谁这么有创意呀！？”

第三十章
吵闹的人群突然鸦雀无声。
金小侯爷抬头看去，发现李在焕不知何时已出了帐篷，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地上四人。
那讥诮戏谑的目光让四个大汉一阵哆嗦……
更可恨的是张尽崖还在自家公子身边大声嘲笑：“四位将军莫非昨晚一宿都守在帐外？！有劳有劳！这夜黑风高的，可真不容易呀！——”
四人差点羞愤得上吊自尽！
“尽崖，”李在焕幽柔制止，“不得无礼。”
张尽崖喜滋滋道：“是，公子。”
李在焕端坐于轮椅中，清丽的面庞在朝阳映衬下美得容易幻灭。
白皙手指轻弹，一道金光从他指尖射出！
“唔~~~！”四人反射性地缩进脑袋！
忽觉身上一松，捆在手脚上的粗绳已断裂开来。
恢复自由后四人连忙从地上爬起。“谢公子！——谢公子！——”
昨夜的教训令他们刻骨铭心！
李在焕轻柔安慰：“在下不过侥幸。此次打赌虽是李某获胜，但若不是将军足智多谋众诺守信，也不会甘愿受此折辱惩罚，胜败乃兵家常事，此次将军运道欠佳，非李某之才。”
打赌？打什么赌？
高酉四人都愣住了。
虽然教训了他们，但李在焕并没有咄咄逼人飞扬跋扈，他心宽如海，反而小心翼翼地维护了对方，为他们掩饰过错，这种细心体贴使得在场的八方城将官感激涕零。
高酉惭愧抱拳：“公子高义，末将无地自容！”
纵然贾目奇天不怕地不怕，此时也折服不已：“公子神机妙算，武功高绝，末将心服口服！”
李生虎呼呼嚎道：“我老李这辈子没服过什么人！小侯爷算一个，公子也算一个！今后有谁和公子过不去就是和我老李过不去！”
俞斌早只能用拼命点头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金小侯爷一领红巾站在李在焕身边，笑嘻嘻打趣他们：“如何？服了吧？”
四人脸色因为羞愧涨红得如血欲滴：“小侯爷独具慧眼，是属下以貌取人、鼠目寸光……”
金元植闭目沉思良久，睁开眼，只对将士们说了一句话，“从今天起，他的话就代表了我的话！”
第一日，无双公子李在焕就在军中树立起了威信！
这也是被后世誉为“绝世双骄”的金元植与李在焕首次在八方城公开亮相！
在金小侯爷确立了无双公子地位之后，仅仅过了四天，在八方城，所有猜疑与不服的声音就彻底消失了。
李在焕进入帅帐的第一天，就开始整顿军纪，同时正式行使职务，着手制定八方城的各项法纪条规……进驻八方城那么久，金元植终于可以从各项繁杂事务中解脱出来，睡个安稳觉了。
因“迎辉之战”而被耽搁的八方城工事建设的许多事情，在李在焕到帅帐的第二天就开始顺便整理，八方城开始高效运转起来。
金小侯爷估计了一下，有李在焕压阵八方城，八方城的运转效率比起以前来提高了三倍以上。
大庆前线边军的整训、换防……
粮草辎重的统计堆放……
牺牲、负伤士兵的抚恤及安置……
战俘的处置以及对投诚者的安排……
为了应对敌军卷土重来的八方军新的阵型演练……
还有七十万大军后勤体系的重组保障……
金元植不知道李在焕究竟会不会疲累。每天晚上，李在焕在处理完八方城一大堆足以让人崩溃的事务以后，总还能带着一副轻松淡定的表情，游刃有余地和金小侯爷下棋。
这一切在旁人看来接近神话的奇迹，在无双公子的口中，就只有这么一句评价，“眼下条件所限，姑且这么着吧！”
姑且这么着？
他还想怎么着？
金小侯爷听了也只有无奈苦笑。
某次对弈，金小侯爷笑说：“要江山安泰，便把这些政务都交了你做罢。”
李在焕告诫金元植：“上位者，要自谋其政，不可尽信他人。”
金元植脱口而出：“可我信你，因为你不是他人，你是在焕。”
如果是在焕……如果是在焕在我身边，即使漫天诸神要灭我金元植，我也无畏无惧！！
战争，马上就要来了！

第三十一章
庆历324年，匈野百万大军来犯，天镔拓跋牧宏卷土重来。
聊盟、倭奴十三路大军在南方虎视眈眈。
大庆百年基业即将毁于一旦。
嘉睿帝连发十八道金牌命英武侯金元植死守边境。
天下群雄齐集八方城下，决战要塞！
暮色中，一个少年元帅伫立城墙，红巾如火，银盔下的头颅坚定地眺望着远方，挺拔的身影融入了身后的冉冉落山的夕阳中。
他冷冷地眺望着城下喧嚣的军队，冷峻得如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塑。
李在焕就坐在他身边，一向深谋远虑得近乎少年老成的他，此时的表情却像一个孩子正在惚醉恍梦，有一种海天纯净的恍惚静谧。
“金元植，你怕吗？”
纵然相隔遥远，敌军那如火一般的战意仍然灼热了金元植的眼睛，他预感即将到来的一战将非常艰难。
可是，有他在他身旁！
金元植负手傲立：“有你在我身边支持我，金元植便无所畏惧。”
李在焕的神容融合了婉约与冷峻：“此战一败，天镔匈野便会长驱直入，南部聊盟倭奴亦将趁火打劫……大庆，将不复存在……”
金元植轻轻道：“吾当与君携手共死。”
然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了。
夕阳里，两位玉树临风的男子在城头向西方残阳遥望，黑沉沉的山脉在背后拓印出他们的轮廓，一个飘逸清隽，一个傲骨英挺。
八方城将士们屏息静气的望着他们。这两个少年是大庆最后的希望了，他们有一种遗世的、不容于众的风华绝代。
深夜，帅帐内，八方城全体将领正在做最后的战术安排。
“明日一战，大庆生死存亡皆系于我等之手，许胜不许败！小侯爷，李某逾越，明日这一战还请小侯爷亲自上阵！”
众将大惊失色！
“公子三思！战中主将容不得半点闪失！”元帅一旦受伤势必动摇军心，这一仗就不用打了！
李生虎自愿请战：“公子，就让我老李上阵吧！”
“末将请战！”
“末将请战！！”
李在焕好像完全没有反应，只安安静静的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里映着星光：“战场上，只有小侯爷才能领悟李某真正意图。”
所以明日一战，只有金元植亲自出马，自己才能得心应手。
那种微妙的默契只存在于两人之间。
只有他……其他人，不行。
金元植眼中爆出令人炫目的光彩！“在焕信我至此，本侯定不相负！”
五十万铁甲兵伏鞍跃马，马蹄声如雷，震得大地轰隆鸣响。黑压压的步兵队列如同黑色的泥石流漫溢整个平原，连看都看都不到尽头。军旗迎风招响，刀枪锵锵铿鸣。
人山人海，兵狂马啸，刀山戟林，烟尘弥漫。
李在焕端坐城头，八风不动。残阳血染，碧空如洗，极目远眺，巍峨远山壮丽，万里江河水清——最终视线凝聚在眼前金元植英俊邪魅的脸上：
“李某在此静候侯爷凯旋归来。”
金元植朗笑：“到时再与在焕把酒言欢！”
潇洒旋身，红巾扬起凄艳弧线——“我走了！”
高高观战台上，坐着匈野大汗慕容战和天镔名将拓跋牧宏。匈野第一神箭手尉迟川与二十四侍卫侍立在侧。
匈野大汗身边，坐着一个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绝世美人，她正是最近入宫，且颇受大汗宠幸的羽妃。
据说慕容战在草原狩猎时无意中救下了被狼群包围的她，一见之后惊若天人，带回宫后更是千依百顺宠幸有加，为讨美人欢心，不惜力排众议带她随军观战。
真可谓三千宠爱于一身。
“拓拔将军，你说此战胜负如何？”
拓跋牧宏笃定道：“此战，本将定要一雪前耻！”
慕容战：“不知八方军会不会开城迎战。”
若死守城池，拿下八方城只是时间问题，眼下八方军唯一的出路就是——开城迎敌！首战之时将敌人打得元气大伤，令其无法形成包围之势！
拓跋牧宏不屑道：“金元植黄毛小儿，哪有这等胆量！”
正在这时候，八方城大门訇然大开！
杀气腾腾的八方军簇拥着一位少年将军出城迎战。
在红亮的霞光映照下，金元植银铠红巾，映衬得乌发堆墨、冰肌如雪，漂亮的让人不敢相信。
碧落剑就悬在他腰侧，神兵在鞘中嗡嗡战鸣，似在渴望鲜血和胜利！
拔剑，指天——
“庆军威武——！”
七十万勇士齐声高吼：“杀——！！”

下章预告：自己最担心的一幕发生了……
（这预告放的我也很无奈）

第三十二章
金元植位于那冲击阵列的最前端，他一马当先，首先跃进了敌军的刀山剑林之间，碧落剑血气翻腾，所过之处无不掀起腥风血雨！
“上呀！上呀！杀了金元植！！”
敌军倬着长矛，顷着马刀，扑向八方军壁立的人墙！这股势头犹如狂飙，披靡一切，毁灭一切，雷霆般的声势，没有任何人，任何命令，任何统帅所能遏止得住！
骑兵冲刺，风驰电掣，两方人马如星辰撞击！死死碰撞在了一起！
城头战旗一转！
在敌方士兵震惊的视野里，八方军的轮廓迅速地扩大，急速分散从敌军稀散处穿插而过！
这是什么阵势！？
位于八方军冲击方向的敌军追着骑兵往回冲，后面的部队一个劲的向前拥挤，推着他们向前，相反方向的两股人潮碰撞，队列乱成一团！
城头的李在焕看得清清楚楚：镔野联军已把自己右侧翼暴露在八方军攻击正面威胁之下！墙头旗子连挥三次。
刚刚分散的八方军迅速集结形成锥形，闪电般扑向混乱的敌军！
一瞬间，八方军爆发出一阵狂喉：“杀！”
镔野兵看清了那片反映着烈日的马刀光芒，以及八方城骑兵杀气腾腾的姿势。
有些人怪叫一声，掉头就往回跑，但来不及了，骑兵一阵风的从他身边疾驰而过，弯腰急劈，一股鲜血喷涌夹杂着头颅飞上了半天！
八方军人狂马啸，瞬间工夫，镔野联军还来不及集合便被迫投入战斗，很多人被那狂奔而来的马蹄踹翻，被马刀劈砍倒地。
战斗打的激烈，但时间不长，不到一炷香，联军右翼便被砍杀干净。
只见城头战旗倒转，八方军又分散开去。混乱象那石子投入水中激荡起的波纹，一圈又一圈的扩大。
镔野虽有两百万大军，却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只能象块笨重的死猪肉似的被八方军一点点的宰割。拓跋牧宏大惊！“城头谁在指挥？”
慕容战不明所以：“将军言下之意……”
拓跋牧宏声音带上了少许不耐烦：“金元植本人一马当先地杀进了我们阵内，那种刀来枪往、人仰马翻、尘土飞扬的局面，人马拥挤得看不清楚五步开外。他自保尚且不及，根本不可能指挥军队作战！”他感叹，“敌军指挥官是用城头旗帜指挥骑兵行动，用兵手法臻近完美！再这样下去，我军会在混乱中渐渐崩溃。”
落日底下几百万人马在混乱的厮杀、逃跑、死亡、流血，杀声、惨叫声、呻吟、马蹄、脚步声混杂，喧嚣一片，城头上旗帜飘扬，自家兵马在气势上完全被压倒了，丢盔弃甲，兵器、旗子丢了一地…拓跋牧宏面色惨白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一仗，我们怕是要输了！”
慕容战霍然起立：“尉迟川，你是我匈野第一神箭手！可有把握射死此人！？”他眼睛盯着慕容战，右手却指住战场上红巾银铠的金元植！
尉迟川面无表情：“可以一试。”
深吸一口气。取箭、拉弓、眯眼、瞄准……
金元植渐渐近了……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
“着！！”霹雳弦响，羽若流星！三百步外发箭，居然依旧如此劲而疾！
“嗯！”金元植闷哼一声栽下马背！
“小侯爷！！——”身边士卒目龇尽裂！
“金元植——”城楼上李在焕眼睁睁地看着他跌落马背！
自己最担心的一幕发生了……
乍失主将，八方骑兵军心大乱！战局顿时扭转，情势逐渐倾向镔野联军……
李在焕目光哀伤：难道自己真要用那最后一招？
望着城下千军万马中那个浴血的银铠少年，望着兵败如山倒的大庆将士，李在焕忍不住暗自咬牙。
城头竖起一面小旗！
颜色如血欲滴！血旗在晚风中猎猎飘扬，传达着一个誓言，一个使命——
慕容战蓦的转头看着自己的爱妃，眼里有不可思议的神色。滚烫的鲜血从胸口汩汩冒出，染红了她手中的匕首……
“为什么……”恨欲狂！“这究竟是为什么？！……”这一切一切的恩爱缱绻都是假的吗，我如此宠爱于你，甚至不惜交出我的真心，结果就换来这个结局？……
莫雨燕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然而白衣如雪的羽妃咬紧了牙，只是扬头傲然看着天边落日，一言不发。
城上城下的人同时抬头。
“我是无双公子的死士！——”陡然间，空荡荡的看台上，莫雨燕无力的靠着女墙，声音忽然响起在风里，“我爱李在焕……”
匈野亲兵杀气腾腾涌过来，誓要把伤害大汗的女人剁为肉酱！
“公子！——”她最后呼唤了一声，眼底有刻骨的爱慕眷恋……
蓦然间，莫雨燕抬臂在女墙上一撑，轻盈盈地一跃而下！
斜阳如血，照在那一袭雪白宫装上，在夕照里染上了淡淡的血色。
台上的人猝及不妨，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女子从高台上踊身一跃而下。
黄沙纷飞，护城河边几骑人马呼啸而过，踏过那具跌落的女子尸体……
粉身碎骨，肝脑涂地，血溅黄沙……
李在焕闭上眼睛，耳边仿佛还回响着莫雨燕黄莺出谷般的声音——
“雨燕想跟随公子……”
“雨燕选择做公子的羽翼！”
“死士也好，棋子也罢，雨燕都无怨无悔。”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张盈盈笑脸上——“莫雨燕喜欢公子，如果是为了公子，雨燕甘愿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第三十三章
羽妃刺杀匈野大汗后，坠楼而亡。所有人都看见观战台上慕容战血流满地生死不明，匈野大军顿时慌了手脚！
机不可失！金元植一跃而起，咬牙折断箭杆！带着半截还留在身体里的箭头跃马而上，直捣黄龙！“八方无敌——！”
身边亲兵皆被其勇悍所慑！士气大振！“八方无敌——！！”
镔野联军痛失主帅，已然成为手足无措的惊弓之鸟，和金元植带领的八方军打一照面便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城头上，李在焕又挥动起了令旗，颜色各异的旗子，优雅冰冷的手势。
八方军随着他的指挥各就各位，马不停蹄杀向各自的目的地。
这是真正的以天地为局，以兵马为子，对弈厮杀，争的不是胜负，而是死生天下。
李在焕的指挥是一门高雅艺术，一支支庞然大军在他的纤秀手指的指引下迅速分化，收割，走向灾难和绝望，步入血腥和死亡。
雨燕，你在天有灵，定会保佑我凯旋平安吧？
庆历324年，“震雄大战”以八方军的胜利落下帷幕。此战，天镔匈野共出动两百万大军强攻八方城，英武侯金元植、无双公子李在焕奉命死守城池。
无论是从战略角度还是战术角度上说，八方军都无可置疑的是这场战斗的胜利者。
此时的八方城，欢腾如雷。从这里到那里，还未脱下染血战袍的勇士们在欢呼雀跃，人们激动得泪流满面，抱头痛哭。
激动不已的战士索性赤膊上阵，挥舞着血衣，骄傲的欢呼声震天动地：“万岁！八方无敌！万岁！”
不管将领还是士兵，无论贵族还是平民，在被胜利拥抱的那一刻，他们都是大庆子民。
铁骨铮铮的汉子们相互拥抱，捶胸嘶吼，那些向来只流血汗的男子汉竟然热泪沾襟，击节相庆的声音随处可闻，胸腔中仿佛有火燃烧，急着需要发泄。一个人开头后，八方城将士们不约而同放声高歌，豪壮嘹亮的军歌声震云霄：“霸气身前荡然身后铮铮男儿无忧，宏图天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刀光剑影无畏天长地久，就让血雨腥风昏天暗地变得温柔……”
这是八方城最为荣耀的一天了！区区七十万人的孤军弱旅，亲手打败了兵强马壮的镔野两百万联军，为无数死难的袍泽亲友复仇雪耻！
他们用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最顽强的钢铁防线，在这道防线前，镔野两百万联军难以寸进，战无不胜的铁骑洪流被击了个粉碎，终于咽下了失败的苦果。
谁说大庆怯懦？震雄大战后，八方城的八方军从此扬名天下！
李在焕并没有加入狂欢的人群。
当金元植见到他时，他正躲在帐篷里，一双发尽天下暗器的手握上了刻刀，有一下没一下的斟酌一块黄杨木头，白色长衫上尽是木屑。
金元植静静看着，没有出声打搅他。战场上的无双公子运筹帷幄冷静无情，连现在，他都古波不动面无表情。可不知为什么，金元植看着这样的他，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李在焕的痛，就像他的爱——永远埋在心里，深深的、淡淡的、细水长流，别人无从知晓，却又刻骨铭心……
永远都不会让人知道——
雕像轮廓逐渐清晰——一个美丽女子。发髻高挽，宫纱翩然，眼眸深情朦胧。
“很像莫姑娘呢。”金元植出声。
李在焕轻轻道：“像又有何用？人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他收刀，打开旁边的柜子，将莫雨燕的雕像放了进去。金元植一眼看见柜子里还立着二十来个雕像，有老有少、有美有丑、有王公贵族也有贩夫走卒。
李在焕合上眼，掩住眸中伤痛：“他们都是为我牺牲的死士。”
俯身，关上柜子的门。
好像在关上一个身世。
一场秘密。
金元植只能在身边看着他，眼神无尽关切，却不能上前给他抚慰。
因为他深知也心知：
李在焕不乐意——他在脆弱无依的时候，是从来都不愿意让人看到，从来都不肯让人帮他的！
骄傲如他，自尊如他，怎会接受别人的施舍！！
所以金元植只是看着。不说话。
其实，金元植心中有点隐隐羡慕着莫雨燕，因为明白，李在焕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了她！能被他如此惦记，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呀……
见李在焕的神情有点恍惚，金元植扬扬手中美酒：“伊人已逝，生者何苦徒增伤悲！在焕可愿与本侯痛饮此酒？”
“诚所愿尔。”他笑了。依旧是清贵无瑕、温雅高华的公子无双，“今夜你我不醉不归！”
金小侯爷还是头一遭见李在焕这般失了姿容的灌酒。
没有阻拦。
看惯了他浅尝辄止，应酬同僚的仪态方端。这次便痛痛快快的放任了一场罢。人生百载，又哪得几多恣意畅然呢。
喝到后来，两人都醉了。
李在焕说，他不配爱莫雨燕。
金元植说，他更惨，爱上了一个不能去爱的人。
李在焕说，我会让你的名字永垂千秋。
金元植说，我希望到时，你能在我身边。
那一宿恣意痛饮导致的后果，就是金小侯爷的伤口急剧恶化！
李在焕这才知道，原来昨晚金元植连箭头都还没拔，就赶来跟自己喝酒……拔箭之时，他听见背对自己的金小侯爷低声问了他一句——“本侯若死，在焕可会为我流一滴眼泪？”

下章预告：“我这条红巾，是要送给此生唯一挚爱之人”
“在焕，你要吗？”

第三十四章
这个问题，李在焕当时没有回答。
直到很久以后，久到两人都化骨成灰，久到繁华落尽、久到沧海变成桑田……当人们一遍一遍重复这段千年前的传奇时，才从月光中，细细体味到了那个永远被尘封的答案……
金元植的伤愈合得很快，不到一阵子就能在校场生龙活虎与七八个士兵交手且大获全胜了。
过了一阵子，圣旨下来了。除了一通不要钱的赞扬，实际褒奖一点也没捞到。圣旨中命令金元植驻守八方城，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返京。
金小侯爷知道皇帝开始忌讳他了。自己手掌兵权、雄霸一方，以嘉睿帝那猜忌性格怎不如临大敌？但此刻大庆还要靠他镇守边关，皇室暂时离不开自己。且自己刚立下赫赫战功，嘉睿帝也不愿在史书上留下一个“自毁长城”的骂名。
将自己发配边关，并用京城里的父母掣肘，让他有所顾忌，端的是一只千年老狐狸呀！
相较起来，太子金简惠还真得好好学学。
金小侯爷倒也没什么不满，镇守就镇守呗！本侯在八方城呼风唤雨称王称霸也惬意得很！
整个大庆松了口气——
战争，终于结束了……
金小侯爷看着面前手拈棋子眼眸清定的无双公子：“终于结束了。”
李在焕眼波流转，按下棋子：“是呀，终于结束了。”
震雄大战之后，天镔匈野怕是三年之内都没有国力举兵来犯了。
“在焕，圣旨已下，本侯怕是不能回京了……”他从旁侧击提醒他。
李在焕叹了口气，淡淡道：“李某深感不幸。”
“在焕！”金元植惴惴道，“你可愿留在八方城陪我吗？”
褪去了八方军主帅的光环，不见了王侯的雍容气态。忐忑、急切、不安、紧张、渴望……他望住他，等着他的回答。
你可愿留在八方城陪我吗？……
你能留下来吗？……
你愿意……永远陪着我吗？
李在焕定定望着他。良久良久。
只回答他一个字：“好。”
金元植笑了。他的笑犹如孩子，仿佛瞬间明媚阳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脸上！
“在焕！……”
李在焕抬手挥止他：“下棋。”
金元植的大龙再度被无双公子无情扼杀！
如果说下象棋两人旗鼓相当，那下围棋的话十个金小侯爷也不是李在焕的对手！
这已经是第五盘了，小侯爷被打击的信心全无。
他委屈地瞅着他：“在焕呀，你就不能让让本侯吗？本侯可是抛下公务专程来陪你下棋的。”
李在焕淡淡道：“我已经让你四子了。”敢情金小侯爷还是在被让四子的情况下连输了五盘……
“愿赌服输，”无双公子清澈宁定的眸子凝视着他，眼中似有笑意：“把你的红巾给我吧。”
金元植吐了一口气：“在焕，本侯的这条红巾可不能随便乱收。”
李在焕上下打量着他：“噢，莫非你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实在不像还有钱的样子呀！
金元植苦笑。哪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扳指、银票、钱袋，甚至连贴身玉佩都被他赢了去……可是这条红巾……
李在焕神色奇怪。“其实李某很早想问了，小侯爷自小红巾不离身，可有什么特殊含义？”
“我这条红巾，是要送给此生唯一挚爱之人。一旦送出，即定下终身。”金元植定定的看着他，“黄泉碧落，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如果在焕想要，本侯就将红巾送你。”他语气戏谑，眸色却是无比认真，“在焕，你要吗？”
我会将这红巾赠与此生唯一认定之人。
除了他，我金元植再不会爱上其他人。
因为认定了，他是唯一……
李在焕万万没料到，金元植随手不离身的红巾，还有这么一层涵义。
时光就此沉默，宽敞的帅帐内，只听见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李在焕微微一笑：“世人皆用金钏玉佩定情，独独金小侯爷以红巾定情，倒也别致。”
连拒绝，都显得温柔、婉转、不动声色：“李某不敢掠人之美，这条红巾，还是小侯爷自己留着吧。”
金元植惨笑。虽早已在意料之内，但听他亲口说出，还是忍不住心底失落。
不过，要是他接受了，他也就不是无双公子李在焕了。
金小侯爷掩饰般哈哈一笑：“就知道在焕不敢要！那这盘棋的赌注，本侯可就赖掉咯！”
李在焕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然而当时的李在焕没有料到，自己最终，还是收下了这条红巾……
而世人只知，自二十二岁后，一向红巾不离身的寰宇帝金元植，此生就再也没戴过红色长巾……

第三十五章
没有男人不爱权力。权力，通常是来自实力。但若这权力是由人赐予，那就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元植，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出色的男人，就必须在这乱世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禀报小侯爷，天镔、匈野派使者求见。”
帅帐内的议论平息下来。
“终于来了。”金元植和李在焕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惊喜光芒。
“他们可是前来谈判？”
卫兵摇头：“他们没说，只是提出想见八方城的首领。”
金元植点点头，侍卫退下。
金小侯爷笑颜邪魅：“我等还是出帐迎接远来使臣吧。”说完掀起帘门率先走出。
将领们哈哈大笑，跟随金元植鱼贯而出。
所有的人都恭敬地低着头，只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眸色深深地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后，是八方军金色的帅张，两人面前，是刚刚缴获的天镔匈野的旗帜，毫不留心地随意堆放在地上宛如毫无价值的垃圾。无论是魁梧高大的侍卫、士兵，还是沉默刚毅的暗影死士、或者是文质彬彬的官员，威风凛凛的将领们，每个人如同众星环月地把那两个少年拥在中间，微微躬身，目露崇敬。
使者们如同梦游似的目瞪口呆：两百万镔野的终结者竟然是这么两位年仅弱冠的少年？
那白衣公子虽是坐在轮椅上，却给人种清贵无瑕、遗世独立的感觉。
远远看着他的身影，使者由衷地感叹：“太漂亮了！”
他的形容如天空一般恬静，眼瞳映照着不远处燃烧的篝火，流光异彩，连淡漠清寒的脸庞都被火光渲染上一层绯丽的玫瑰红。眉心一点朱砂更似一个不愿醒来的凄艳迷梦。
在杀戮而血腥的战场上，突然看到这么一个人，不可思议的，沉浸在明争暗斗、血腥杀戮的心灵竟渐渐平和了下来。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指挥消灭了几十万镔野联军的，竟是如此一个风华无双、不良于行的清秀少年！
李在焕望着他们，目光沉定明澈。他淡雅一笑：“辛苦了，诸位。”轻轻提醒：“这位就是大庆金小侯爷，八方军统帅。”
如果说李在焕是出世的纯白，那么站在他身边的金元植就是一抹入世的妖红。
年轻到刺眼的年纪，风姿卓然，没有穿盔戴甲，一条鲜红的长巾随意挂在胸前，在风中萧飒飘扬。那一双邪魅张扬的眼睛，如平静的海面掩盖着奔腾的熔岩，谁都不知道底下究竟蕴藏多
少毁天灭地的能量！
少年的脸上似乎勾着一抹淡淡的可亲的微笑，那抹稚气温和的微笑却掩饰不了他的气势。一种风云皆动，不容人抗拒的霸道气势——这个人，只是站在那里，就好像是定海神针中流砥柱，任凭波涛汹涌月毁星沉，他自笑傲风云岿然不动。
他开口：“本侯便是金元植。诸位使臣，久候了。”
使者们不能肯定金元植是否在讥讽，因为他脸上的笑容是那么温雅可亲。
这说明他们还不够了解金小侯爷。换了李在焕就能立马听出话中的捉弄之意。
天镔大夫刘岑排众而出：“在下天镔使者刘岑，奉我皇之命，前来与侯爷议和。”
金小侯爷饶有兴致：“议和？”
刘岑咳嗽一声：“天镔、匈野希望与贵国签订互不侵犯的友好协约，天镔、匈野与大庆永为友好邻邦——小侯爷意下如何？”
金元植听罢笑得前仰后合！笑归笑，待他平静下来后，语气中的森寒讥诮令人牙根打颤：“给本侯一个罢战的理由。天镔匈野骄横了数百年，杀我大庆百姓无数，累累血债罄竹难书！如今兵败国衰才突然想起自己有一颗热爱和平的赤子之心，要本侯罢兵息手，未免太过讽刺。”
一干使臣听得面红耳赤。
“我八方军将士身负家国之耻，血溅沙场马革裹尸，历经千辛万苦才反守为攻！现在，你居然叫本侯罢手？”他讥诮一笑，目光炯炯，“你到是说说看，本侯凭什么罢手？”
虽冷汗涔涔，但刘岑仍然强硬：“小侯爷言过其实。纵天镔、匈野元气大伤，但小侯爷的八方军也已是疲惫之师，无力再战，反攻云云只是自欺欺人！”
“是吗？”金小侯爷笑眯眯，云淡风清，“那就开战吧。”
“等等！”刘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知小侯爷怎样才肯答应议和。”
金元植十分干脆：“联军退兵，赔偿黄金二十万两，并割让衮郡、豁城、琉叶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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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多说无易，从明日起，李某将亲自负责小侯爷的文武韬略。”

第三十六章
此话一出，落针可稳！
刘岑怒愤欲狂：“敲诈，你这是赤裸裸的敲诈！”
金元植冷笑，沉吟不语。
刘岑终于明白，这位声名雀起的大庆新贵绝对是个强硬人物，不可能作出一丝妥协！
当下冷冷拱手：“既如此，刘某与小侯爷无话可谈！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金小侯爷也不阻拦：“使臣大人走好，恕本侯不远送了。”
一干使臣铁青着脸，步履沉重，默不做声。
一会儿，几个穿着外族服饰的使者在卫兵带领下，来到了金元植面前。
旁边是龙精虎猛、面无表情的长长两列八方城士兵，被这般威严所震慑，那几个谈判者的神情由镇定转为惊慌失措。
他们都是文官，虽没亲眼目睹作战的全过程，但也有所耳闻，他们曾听将士们形容八方军如妖似魔，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原本气势如虹的军队如何如何崩溃在八方军的不死之身下。如果翻脸的话，估计对方光凭连眼神就能杀死他们几人！
他们环视张望，看着周遭虎视耽耽的卫兵与将官，有些迷茫谁是八方城的领袖。
正当这时，坐在轮椅上的李在焕淡淡开口了：“使臣可走，拓拔将军却走不得。”
刘岑大惊失色！原本就难看的脸此刻更是灰败一片！
使臣们静默不语。突然，一个其貌不扬的使者仰天哈哈大笑，越众而出：“佩服！你怎知我是拓拔牧宏？”他方才一直低着头藏在使臣当中，行事低调，却不知怎的被人发现。
李在焕不答反问：“拓拔将军明知我大庆将士恨不能食汝肉喝汝血，却又为何以身犯险，亲入虎穴？”
“为什么……”拓拔牧宏仿佛在自问自答，“我身为天镔第一名将，自然想来看看能两次打败我的人是谁……”
“一个自然是金元植金小侯爷，还有一个就是当初在城头指挥骑兵之人。”他目光如电！“那人就是你吧，你是谁？”
“在下李在焕，官居大庆右相。”
“啊，原来是无双公子……”拓拔牧宏恍然。低声说：“我败在两位手下，也不算得很冤了。”风声肃杀，拓拔牧宏两鬓花白身影萧索，颇有英雄末路的悲凉。
李在焕静静道：“将军不必感伤，您并不是唯一受到威胁之人。匈野大汗此刻重伤不醒，李某的死士已潜伏在侧，准备随时取大汗性命。”
他的目光依旧温润似水，说完后，李在焕索性闭上了眼睛，嘴角带上了一抹微笑，如沉思的佛陀。
金元植淡淡转向刘岑，道：“刘大人，若再加上这两人，本侯这议和条件可否还有商讨余地？”
这句话，每个字都有一种让人不能违背的力量！
几天前，李在焕跟小侯爷之间有过一段对话。
十个精锐云骑？潜伏？任务？金元植的内心一阵翻腾。
“计划是什么？”金元植只问了五个字。
“拿下衮郡、豁城、琉叶郡，使八方城的统治地盘扩大十倍，收编八方军，你金元植金小侯爷，则成为大庆西北无冕之王。”
石破天惊！
李在焕说完这句话，帅帐里的一切就像停止了，除了那个古朴的沙漏在一秒一秒的发出细不可闻的“梭……梭……梭”。
帅帐内足足静默了有一柱香时间。金元植与李在焕凝望着彼此的眼睛，相对无言，只有微妙的默契在彼此心间流淌。
隔了一段时间……
“赌！！”金小侯爷吐出一个字。
一字千钧！
李在焕想不到金元植这么快就掌握了这个计划的精髓！
欣慰一笑：“是的，只有赌。”
没错，八方城此刻的确无力再战。但，疲师之旅又如何！？
匈野敢背水一战吗？天镔敢把国家搞得民不聊生吗？更何况还有慕容战这张王牌在手！
“我们就赌——赌他们赌不起。”
这就是把“赌”之一字运用到最高境界的表现，天镔、匈野的国内矛盾，政治局势，派系斗争，个人恩怨……牵一发而动全身，都变成了推动这个“赌”字倾向八方城的动力！
人之于寰宇，自有玄机环环相扣，若身处天时地利人和之地，蝶翼轻轻一振，亦能在彼岸掀起狂风暴雨。势之所致，蝼蚁可溃千里堤，星火可燎万里原。
“金元植。”无双公子眼中睿智的神采和光华如水中清澈波光一样在流转，“永远记住我的这句话：战争就是掠夺，政治就是敲诈！”
议和时拓拔牧宏的出现却在无双公子的意料之外。没想到，原本只有匈野国主一张王牌在手，此刻却又多了一个天镔元帅。
李在焕感叹：仿佛冥冥之中有股强大的力量在暗暗庇护金元植，他的运势强得惊人，无往而不利。
此次议和，史称“八方盟约”。
盟约结束后，各国便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欲灭大庆，必杀焕元。”
意思很清楚：想要覆灭大庆，就必须先杀掉李在焕和金元植。
八方城将领李生虎听闻后大笑打趣：“焕元焕元，‘焕’是‘火光’的意思，公子和小侯爷连在一起，原来是‘倾尽天下’之意呀！”（“倾乾倾乾，‘乾’是‘天’的意思，公子和小侯爷连在一起，原来是‘倾尽天下’之意呀！”）（我也不知道我在瞎改什么😭）
快人快语的李生虎压根就没料到，他的这句话有朝一日竟然还能被史官记载入册。他更加没有想到，这句话，居然有种预言般的先见之明！

第三十七章
八方城的建设开始紧锣密鼓地开展起来。
无双公子很早就意识到，虽然八方城地接天镔、匈野的边境，战端一起首当其冲遭受战祸。但同时，八方城也正是因为这个地理要素而得天独厚。
三国交界之地，向来商贾云集，交易兴盛。只要处理得当，这八方城就能成为三国商贸之都！
更何况衮郡、豁城、琉叶郡已收入囊中，与八方城连为一体，总面积几乎占了大庆国土三分之一！
这半壁江山若不好好利用，金小侯爷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于是，在八方城第二号人物制定出一系列发展计划后，八方城头号男人便开始了两手狠抓！——一手抓军事，一手抓商贸。
这也很好理解，发展是以实力为保障，没有实力，一切都是扯淡！所以这练兵是万万松懈不得的。
至于商贸，八方城税率低得吓人，三十抽一，只及各国平均税率的三分之一甚至还要更低！商人们几乎乐开了花，拖家带口赶来八方城定居作买卖。
这么低的税率让金小侯爷觉得自己会破产——毕竟建设他可是投入了本钱的。恩，就是从赔款里讹来的二十万两黄金……
于是他很虚心很谦恭地请教：“在焕呐，我们这样会不会亏了？”
李在焕正在折扇上泼墨题字（已至仲夏，天气炎热），闻言抬起头，唇凝浅笑：“先让那些商人们觉得有利可图，待八方城发展起来后要不要提高税率，还不是你金小侯爷说了算。”
只怕等八方城成为商贸第一都后，赶他们都赶不走。
金小侯爷恍然大悟！旋即佩服不已：“高，实在是高，不愧是公子无双！”
一脸虔诚：“在焕呀，本侯有没有歌颂过你的智慧？”
李在焕笑道：“呃……好像没有。”
金元植：“那我现在就来歌颂一下。”
李在焕静坐安等。
小侯爷咳嗽几声，一本正经，无比严肃：“在焕，你实在是太……阴险了！”
李在焕：……
八方军开始进行将官素质拓展活动。当然，无双公子是当仁不让的主教官。用金小侯爷的话来说，你不当这个讲师简直就是浪费人才！
素质拓展活动，说白了就是上课读书！
起先，无双公子问过将领们这么一个问题——“为军将帅，什么最为重要？”
答案五花八门。
贾目奇斩钉截铁：“威严。”
李在焕点头，却不知是不是赞同他的话。
李生虎高声回答：“当然是武功！”
李在焕依旧点头。
俞斌犹豫了：“莫非是谋略？”
下属们纷纷猜测——
“才干。”
“信用？”
“运气？”
李在焕只是偶尔点头，却没有发表他的看法。
高酉摸着下巴闭目沉思，憋了半饷终于吐出一个字：“猛！！”
众人绝倒！
李在焕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最终把目光投向帅座上默不做声的金小侯爷。“小侯爷，不知您怎么看？”
金小侯爷回答得很狡猾：“在焕怎么说，我就怎么答。”
李在焕漂亮锐利的眼睛一一扫过诸将的脸，冷不防说道：“还不行呀……”
将士们显然不清楚这位无双公子在想些什么，李在焕的态度反而令众人觉得他更加的高深莫测。
“提升将领素质已迫在眉睫。明日起李某将为尔等开讲授课。”
对突然的话题转换还有些不适应的众将一楞之际，无双公子已用生冷的话语打断了众人即将开展的讨论：“若有人拒学，就休怪李某轮椅从他身上碾过去了。”
诸将大汗。
帅座上的金小侯爷早已忍俊不禁！看着众将震惊的苦瓜脸，小侯爷很不给面子地笑得前仰后合！
李在焕也不出声，只静静等他笑完。
待他止了声，李在焕一合折扇淡淡道：“小侯爷，你也要。”
金元植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刚才的幸灾乐祸立刻转为楚楚可怜：“在……在焕呀，你不会这么不近人情……”
还没等金小侯爷把话说完，李在焕就挥手制止道：“多说无易，从明日起，李某将亲自负责小侯爷的文武韬略。”
金小侯爷痛苦道：“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直到李某满意为止。”李在焕冷冷地丢下一句让人莫名其妙的话走人。
将领们看着乐极生悲的金小侯爷，想笑又不敢笑。嘿嘿嘿，小侯爷呀小侯爷，你也有今天……
在整个八方城，唯一敢连金元植金小侯爷的账都不买，并坚持己见的人，只有这么一个李在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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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他，是我的人。”

第三十八章
让那些拿惯刀枪的老大粗读书写字简直比杀了他们还痛苦！他们一脸哀怨地听着台上李在焕慢条斯理地讲解着“高地破敌十三计”、“骑兵战术演练”……当真生不如死！
他们不敢不听，因为第二天李在焕要进行考核，如若通不过……他们不由打了个冷颤。
本来最多也只是抄抄书，挨几下板子而已（诸位看官可以想象一群五大三粗的大汉像小学生一样乖乖挨公子板子的情景），谁想金小侯爷人损，主意更损！
竟然建议公子惩罚通不过的人当士兵操练的临时人肉沙包！既肉痛又丢人！
李在焕很无言地看着他。然后金小侯爷再度无良提议，要不罚他们去打扫茅厕？
“……？”“……！？”“……！！”
连李在焕都忍不住感慨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相较于诸位将领，金小侯爷的日子过得痛苦而旖旎——旖旎的是他的学习生活轻松写意妙趣横生，每天与李在焕朝夕相处，个中滋味不足向外人道哉；痛苦的是——为什么那个张尽崖老是围着他家公子寸步不离阴魂不散？！
张尽崖小朋友在无双公子教导下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其中又属学琴最具天赋。连无双公子都忍不住称赞：“尽崖是为曲而生，为乐而长。阳春白雪、下巴里人，信手弹来，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张尽崖被夸红了脸：“尽崖只求学到公子琴技十之一二就心满意足了……”
无双公子微笑：“不然。”说完闭上眼睛，细细聆琴不再说话。
两天后，李在焕忽然道：“我听你琴里隐隐有金戈之声，送你件乐器吧！”
张尽崖瞪大眼睛，盯着公子手中的乐器——木制。呈半梨形，张四弦。
李在焕正色道：“此乐器名为‘琵琶’，音色清脆圆润，却能弹出铿锵杀伐之气。你天赋异禀，假以时日此器必能让你名扬天下。”
张尽崖看见李在焕眼中期待之色，心中不由沉重起来。他恭恭敬敬跪下，从李在焕手中郑重接过了那把琵琶，随即，行三跪九叩拜师大礼：“恩师在上，受弟子一拜。”
就在那天，张尽崖正式成为无双公子门下弟子。
当时的金元植就坐在旁边，亲眼见证了这庄重温馨的一幕。
从此以后，无论严冬酷暑还是刮风下雨，张尽崖都苦练琵琶勤学不缀。
无双公子李在焕去世后，张尽崖展转南北游历天下，一手琵琶倾倒世人，终成天下琵琶第一名家！
当人们问他当初为何独独选择琵琶时，张尽崖总是笑而不答。
世人只知道，他怀中的那把琵琶，即使已然陈破不堪，也一直陪伴着张尽崖，直到他死去。
弥留之时，琵琶国手张尽崖抚摩着那把琵琶，泪流满面，只轻轻留下五个字：“我的……恩师呀……”
金小侯爷不高兴了。终于有一天忍不住私下向无双公子抱怨，不要再带着张同学了，小孩子嘛，就应该学会独立自主，让他自个儿玩去吧！
这小毛孩无时无刻不黏在李在焕身边，简直像块牛皮糖！
能让厚颜鲜耻的小侯爷都感到忍无可忍，由此可见，我们的张尽崖小朋友很有做超级电灯泡的潜质！
李在焕当时的反应是：“你堂堂金小侯爷居然跟一个孩子过不去，你好意思吗？”
金小侯爷毫不迟疑：“好意思！”
李在焕第二个反应就是：“小侯爷脸皮之厚果然无人能及，李某佩服。”
“在焕呀~~”他俯下身，唇边凝着一抹浅笑，“今日风和日丽，这样枯坐房中真是浪费大好韶光，不如我们出去逛逛——呃，不要带上张小朋友。”
李在焕端坐轮椅，淡漠地轻抚掌中金线：“李某行动不便。”
“我带你去呀！”金元植的手扶上轮椅椅背，不容分说，“坐稳了。”
李在焕只觉身后灼热的体温，即使隔着椅背依然感觉得到。那温度，包裹了自己冰冷的身心……
他怔忪片刻，身体微微紧绷。
却还是由着他推自己出了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