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北品尝“马奶酒” （转载）
在台北品尝“马奶酒”
艾克拜尔·米吉提 （哈萨克族）
在雨中从台中开往台北，一路上我都有一个念头，要去看望一下阿不都拉·提曼先生。我第一次听说阿不都拉·提曼先生之名，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只知道他是出自伊犁的国民党立法委员，后来去了台湾。真正和他第一次交往，是在1995年初我应《星岛日报》副刊邀请来到吉隆坡讲学，在他女儿永乐多斯家与他通过长途电话（后来，我在乌鲁木齐去造访过他）。我用地道的伊犁维吾尔语向他老人家问候致意时，听得出阿不都拉·提曼先生颇为兴奋。他大概很久很久没有用家乡的维吾尔语这样聊天了。我们从嘘寒问暖转向文学（老人也是一位诗人，写过一批维吾尔格律诗，出过诗文集）、文化、历史、宗教、人文、家乡伊犁的自然风景。最后，老人幽默地说了一句，嗨，我唯一的心愿是，让两岸的老大哥们静下心来，重叙手足亲情。我听得出电话那一端传来爽朗的只有伊犁人才有的笑声。老人盛情邀请我去台湾作客，他甚至用哈萨克语向我表示了他的诚意。我也答应老人家，只要到了台湾，我一定会去看他。 此刻，高个儿司机滋滋有味地口嚼槟榔把着方向盘，大巴车穿行在雨幕中，我的耳边轻漾着《冬季到台北来看雨》那首歌柔美的旋律，我知道，那不是播送的音乐，是一种美好的记忆。在快要接近台北时，工作人员宣布中午由《文讯》杂志社安排接待，下午参观故宫博物院，晚上有宴请（翌日早上我们将返回大陆）。我对郭枫先生说，下午我去拜访阿不都拉·提曼先生，老人家已经92岁了，是这个世界的客人，我想我还会来台湾的，故宫我下次来看也来得及，它不会搬走，而老人家我下次来时希望他依然健在，长命百岁，但看一回终归少一回。郭枫先生先是一怔，须臾对我说，艾克老弟，你的想法是对的，你去看这位老人吧，故宫你下次来了再看完全来得及。其实，郭枫先生也是81岁高龄的人了，他的认同让我怦然心动。 于是，从《文讯》杂志社出来，郭枫先生将我和维吾尔族作家帕尔哈提·伊力亚斯送到新北市新店区溪园路阿不都拉·提曼先生寓所。老人家身子骨依然硬朗健硕，一米九的个头显得鹤立鸡群。他见到我们非常高兴，本来我们已经吃过午饭，但他执意还是让我们在他家吃了一顿新疆拉面。我们和两位老人合了影，准备告辞时，老人幽默地说，品尝品尝我家台北的“忽米思”（马奶酒）吧。便把我们请到他面向溪流的临窗小会客室。他说，这是我的Musafer Hana(流浪者之角)，你们欣赏欣赏吧，我常在这里一个人独处，自斟自饮，陷入沉思。我对老人这种对于孤寂的坦诚流露感动。其实，真诚源于心底，而真诚的人是愿意将心底的所有与世人分享的。我相信他的孤寂不是对于情感、子女、地位、财富，而是对于故乡热土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 坐在这里视野很开阔，那溪上架着的两座立交桥，像一幅完整的画框，将溪面镶嵌其间。而立交桥依仗的那座青山，沉浸在一片湿润中，细密的雨丝正在不倦地飘下。老人说，当年，他每到夏天都会到赛里木湖东边的库斯叶木切克（这个地名在哈萨克语中意为“飞禽的**”，很怪异）夏牧场度夏，一呆就是一个月。每天无非是骑着马儿到哈萨克牧马人家里去喝马奶，那味道可真美。如果品着羊羔肉再饮马奶，那才叫美味佳肴。看得出老人在述说这些久远的故事时，目光里闪烁着他昔日青春的辉光。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法国葡萄酒说，他的酒柜常年保持11度，便于保存葡萄酒。于是，老人取出三个水晶高脚杯，又拿出起子要起软木塞。我说，我来吧。你即便是客人，让年过九旬的优雅老人为你开启酒瓶我的心真不落忍。我接过老人手中的葡萄酒瓶和起子，开始钻取软木塞，斟上三杯酒，举杯相碰，祝贺我们的平安相见。老人继续讲述着他年轻时在伊犁的往事。 他说，那时候，每年春天他都会去伊犁河对岸去看耕地。那时，他们家在那里有一块地。伊犁河对岸是察布查尔县境，而帕尔哈提·伊力亚斯正是察布查尔人，这一话题让他兴奋起来。老人说，前些年他去过那里，现在变成了米粮川村子了。那时候旁边就是沼泽地，现在也没了。其实，我清楚，那时候伊犁河还没有大桥，是要乘着木船摆渡过去的。我在儿时也曾乘着摆渡过到伊犁河对岸。现在，这样的景致只有留在记忆里了。 不知不觉，我们三人将这一瓶葡萄酒喝了。他说，下次你来，一定要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们畅饮畅叙一次，你可以携夫人来，我还有一套房，很宽敞，可以住在那里，如觉不便，我可以安排你们住上好的饭店。他说，他每年都想出去，但是夫人年事已高（86岁了），身体又不太好，不愿把她一人留给保姆出去，她和我过了六、七十年了。如果女儿们肯来陪着母亲，我才愿夏天里去乌鲁木齐住住。 我说，您要是去了乌鲁木齐，一定告诉我，我会过来看您的。当然，倘若再来台湾，我自然会来拜访您。我们辞别时，老人执意下楼，出到小区门口，把我们送上车，挥手告别。我回头望去，车驶出了，老人还在细密的雨丝中伫立，目送着我们。
艾克拜尔·米吉提 （哈萨克族）
在雨中从台中开往台北，一路上我都有一个念头，要去看望一下阿不都拉·提曼先生。我第一次听说阿不都拉·提曼先生之名，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只知道他是出自伊犁的国民党立法委员，后来去了台湾。真正和他第一次交往，是在1995年初我应《星岛日报》副刊邀请来到吉隆坡讲学，在他女儿永乐多斯家与他通过长途电话（后来，我在乌鲁木齐去造访过他）。我用地道的伊犁维吾尔语向他老人家问候致意时，听得出阿不都拉·提曼先生颇为兴奋。他大概很久很久没有用家乡的维吾尔语这样聊天了。我们从嘘寒问暖转向文学（老人也是一位诗人，写过一批维吾尔格律诗，出过诗文集）、文化、历史、宗教、人文、家乡伊犁的自然风景。最后，老人幽默地说了一句，嗨，我唯一的心愿是，让两岸的老大哥们静下心来，重叙手足亲情。我听得出电话那一端传来爽朗的只有伊犁人才有的笑声。老人盛情邀请我去台湾作客，他甚至用哈萨克语向我表示了他的诚意。我也答应老人家，只要到了台湾，我一定会去看他。 此刻，高个儿司机滋滋有味地口嚼槟榔把着方向盘，大巴车穿行在雨幕中，我的耳边轻漾着《冬季到台北来看雨》那首歌柔美的旋律，我知道，那不是播送的音乐，是一种美好的记忆。在快要接近台北时，工作人员宣布中午由《文讯》杂志社安排接待，下午参观故宫博物院，晚上有宴请（翌日早上我们将返回大陆）。我对郭枫先生说，下午我去拜访阿不都拉·提曼先生，老人家已经92岁了，是这个世界的客人，我想我还会来台湾的，故宫我下次来看也来得及，它不会搬走，而老人家我下次来时希望他依然健在，长命百岁，但看一回终归少一回。郭枫先生先是一怔，须臾对我说，艾克老弟，你的想法是对的，你去看这位老人吧，故宫你下次来了再看完全来得及。其实，郭枫先生也是81岁高龄的人了，他的认同让我怦然心动。 于是，从《文讯》杂志社出来，郭枫先生将我和维吾尔族作家帕尔哈提·伊力亚斯送到新北市新店区溪园路阿不都拉·提曼先生寓所。老人家身子骨依然硬朗健硕，一米九的个头显得鹤立鸡群。他见到我们非常高兴，本来我们已经吃过午饭，但他执意还是让我们在他家吃了一顿新疆拉面。我们和两位老人合了影，准备告辞时，老人幽默地说，品尝品尝我家台北的“忽米思”（马奶酒）吧。便把我们请到他面向溪流的临窗小会客室。他说，这是我的Musafer Hana(流浪者之角)，你们欣赏欣赏吧，我常在这里一个人独处，自斟自饮，陷入沉思。我对老人这种对于孤寂的坦诚流露感动。其实，真诚源于心底，而真诚的人是愿意将心底的所有与世人分享的。我相信他的孤寂不是对于情感、子女、地位、财富，而是对于故乡热土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 坐在这里视野很开阔，那溪上架着的两座立交桥，像一幅完整的画框，将溪面镶嵌其间。而立交桥依仗的那座青山，沉浸在一片湿润中，细密的雨丝正在不倦地飘下。老人说，当年，他每到夏天都会到赛里木湖东边的库斯叶木切克（这个地名在哈萨克语中意为“飞禽的**”，很怪异）夏牧场度夏，一呆就是一个月。每天无非是骑着马儿到哈萨克牧马人家里去喝马奶，那味道可真美。如果品着羊羔肉再饮马奶，那才叫美味佳肴。看得出老人在述说这些久远的故事时，目光里闪烁着他昔日青春的辉光。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法国葡萄酒说，他的酒柜常年保持11度，便于保存葡萄酒。于是，老人取出三个水晶高脚杯，又拿出起子要起软木塞。我说，我来吧。你即便是客人，让年过九旬的优雅老人为你开启酒瓶我的心真不落忍。我接过老人手中的葡萄酒瓶和起子，开始钻取软木塞，斟上三杯酒，举杯相碰，祝贺我们的平安相见。老人继续讲述着他年轻时在伊犁的往事。 他说，那时候，每年春天他都会去伊犁河对岸去看耕地。那时，他们家在那里有一块地。伊犁河对岸是察布查尔县境，而帕尔哈提·伊力亚斯正是察布查尔人，这一话题让他兴奋起来。老人说，前些年他去过那里，现在变成了米粮川村子了。那时候旁边就是沼泽地，现在也没了。其实，我清楚，那时候伊犁河还没有大桥，是要乘着木船摆渡过去的。我在儿时也曾乘着摆渡过到伊犁河对岸。现在，这样的景致只有留在记忆里了。 不知不觉，我们三人将这一瓶葡萄酒喝了。他说，下次你来，一定要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我们畅饮畅叙一次，你可以携夫人来，我还有一套房，很宽敞，可以住在那里，如觉不便，我可以安排你们住上好的饭店。他说，他每年都想出去，但是夫人年事已高（86岁了），身体又不太好，不愿把她一人留给保姆出去，她和我过了六、七十年了。如果女儿们肯来陪着母亲，我才愿夏天里去乌鲁木齐住住。 我说，您要是去了乌鲁木齐，一定告诉我，我会过来看您的。当然，倘若再来台湾，我自然会来拜访您。我们辞别时，老人执意下楼，出到小区门口，把我们送上车，挥手告别。我回头望去，车驶出了，老人还在细密的雨丝中伫立，目送着我们。
这便是从阿布都拉·提曼先生寓所Musafer Hana(流浪者之角)窗前看出去的雨中即景
我和阿布都拉·提曼先生（右一）
我和阿布都拉·提曼先生（右一）
我和阿布都拉·提曼先生（中）、帕尔哈提·伊力亚斯（右一）
我和帕尔哈提·伊力亚斯与阿布都拉·提曼先生夫妇
我和帕尔哈提·伊力亚斯与先生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