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张芸下班后去菜市场买了点肉馅，准备晚饭给李家宁包馄饨，他从不挑饭偏食，但最喜欢吃的就是菜肉小馄饨。
回到那个很有年头的老旧小区，爬上二楼拿钥匙开防盗门时，她听见婆婆郑玉敏正在里边唠唠叨叨的说着话，“你都快三十了，咱家三代单传，你不要个孩子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张芸一听就知道她这是在跟李家宁说话呢，心里有点烦，脸上还不好带出来什么，只得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开了门拎着菜进去，“妈，我回来了。”
郑玉敏正在沙发那儿戴着老花镜摘扁豆呢，见她回来跟自己打招呼，嗯了一声，也不好继续接着往下说了，“今天家宁生日，咱们晚上吃豆角焖面。”
张芸没说什么，把菜分门别类搁厨房冰箱里，洗了手要帮着择豆角，郑玉敏指了指他们两口子的卧室门一下，“家宁中午喝酒了，说是胃有点疼，你先瞧瞧他去吧。”
张芸应了一声走进卧室，果然，李家宁一身酒气闭着眼趴床上脸色很差的样子。
她叹口气，坐床沿上摸了下他的头发，“你觉得怎么样？哪儿难受？”
李家宁没出声，她略微使了点儿劲把他身子翻过来，见他两只手都捂着肚脐那儿来回揉按，就知道一准是慢性肠炎又犯了。
问他拉肚子了没，摇头，问吃药了没，还是摇头。
张芸倒了温水找出药喂他吃下去，一边给他揉着肚子一边轻声抱怨说：“都肠痉挛了还说是胃疼呢，你妈也太好骗了。”话一出口她就有点后悔不该说你妈这两字。
不过李家宁这会儿好像没力气挑她的理儿，肚子里绞的特别厉害，疼的他来回翻身躺都躺不住，明明大冬天额上却一阵一阵冒冷汗，连喘气都十分痛苦。
张芸最见不得他生病难受，赶紧给擦汗揉肚子抱在怀里细心照料着。

李家宁这波疼了足足有好几分钟才缓过来，醉意朦胧的睁开眼看着她，“你跟妈说我头疼，什么也不想吃，只想睡觉。”
张芸给他细心擦干肚皮上渗出来的冷汗，“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去说，你睡会儿吧。”
李家宁搂住她脖子往她怀里扎了扎，又跟小孩一样喃喃告起了状：“中午蒋秃子让我请客，说这次评职称就我一个人过关了，不请不行。我本来就肚子疼，一点都不想喝，可张孟也去了，他还生我气呢，一直灌我。”
张芸无奈的抚摩着他后背，“都是他的错，等下回见了他，我一定揍他一顿狠的替你出气。”

好容易哄睡李家宁，张芸给他盖好被子关了灯，又小心翼翼关好卧室门。
郑玉敏一听儿子睡着了也不吃晚饭了，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也没做饭的兴头了，随便热了下中午的剩菜，炒了两盘蛋炒饭，跟张芸对付了一顿。
张芸也不生气，一直默默帮她打下手。
好容易都收拾好了，郑玉敏回了自己卧室看电视，张芸躲在厨房给张孟打电话兴师问罪：“你这个小**怎么这么不懂事，差点把你姐夫害死知道吗？看我见了你不揭你的皮！”
张孟哼了一声，毫不示弱：“姐，你直接打死我得了，反正我一辈子都不会叫他姐夫，他能骗得了你骗得了咱爸妈可骗不了我，就一表面贞洁烈妇肚子里蔫坏蔫坏的，人品比我志明哥一个脚趾头都不如。”
张芸气的骂了他一句**挂了电话。
要有个记仇时间能多长的竞赛，她觉得自己弟弟不拿个世界冠军都亏的慌。
七年前，张孟还是个高三学生，李家宁刚参加工作不久，是张孟的班主任。
作为一个没什么工作激情的班主任，他对张孟的早恋几乎是纯属应付了事的走了个批评教育的最简易程序，没想到就这不痛不痒的处理也不行，张孟的小女朋友脸皮太薄，挨了批评直接转学走人了。
张孟一直固执的认为李家宁肯定是在背后又对自己的初恋情人施加了淫威，不然就凭他那几句有气无力敷衍了事的批评，怎么就能让人家小姑娘无地自容愤而转学呢？
小姑娘转学后不久，又全家搬去了南方，让张孟失去了一切音讯。
张孟这个火大气大啊！他把这仇彻底记在了李家宁头上。
他发奋图强了高三一年，出乎全家人的意料考上了一所重点师范大学，四年后又出乎全家人的意料一门心思考回母校当了一名老师。
成了李家宁的同事后，张孟开始大肆反攻倒算，事事针对处处挑衅，简直到了一天不找茬收拾一下李家宁他就觉得这一天等于虚度一样的地步。
蒙在鼓里的李家宁被他整的好几次进了医院，很不凑巧，护士长张芸又恰好是李家宁的小学同班同学，两个人一来二去竟然谈起了恋爱，最后还战胜了双方家庭的贫富悬殊、两家父母的各种反对结了婚。
张孟这个小舅子当的万分窝囊，可以说是没被自己气死都算心大的。

除了郑玉敏和张芸之外，所有人都认为李家宁是高攀了张芸。
论家境，张家父母早年经商很是积累了一笔财富，李家宁父亲早逝，母亲郑玉敏凭着微薄工资独自抚养他长大成人，是最普通的温饱阶段工薪家庭。
论前途，张芸所有的追求者里边，就李家宁一个是靠工资吃饭的老师。
连张家父母、张芸小姐妹都一致觉得除了学历高点人长的好看点，李家宁真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地方，光那一个寡母孤儿家庭就足以让大部分家庭不愿与之联姻了。
偏偏那边郑玉敏还挺瞧不上张家，觉得他们就一暴发户家庭，长辈勉强还算懂礼，张孟简直骄横任性的不像样，另外最不可容忍的是张芸婚前就说了不打算生孩子。李家几代单传，她怎么能让儿子娶一个不愿意生孩子的儿媳妇呢？
李家宁本人脾气不大，那身体却搁不住一点折腾，很是住了几回院后，张芸心疼之下也是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跟他领了证，给两边同事发发喜糖就在医院附近租了个房，两人住在了一起。
张家父母和郑玉敏都傻了眼，最后也只能被逼着接受了这个有法律保护的事实婚姻。
张家给小两口买了房，但是有条件，为了避免婆媳矛盾不能让郑玉敏一起过去住。
饭桌上李家宁一听岳父岳母说完这条件，直接就跟张芸说了一句话，“明天早晨八点半去民政局吧。”
张孟一见他就想动手，听这话哪还忍得住，上去就要揍他，被张妈妈赶紧拦腰抱住，“住手混小子！那是你姐夫！”
“什么狗屁姐夫啊！妈你没听见他说什么吗？就算他现在是，明天八点半以后也不是了！你别拦着我啊妈，今天我非揍他一顿狠的！”
张爸爸也气的够呛，只管骂张芸：“死丫头你看看你找的这是什么人！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给你们买房还买出错来了！”
张芸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拖着李家宁离开了混乱的现场。

毫无悬念因为这事儿李家宁又大病了一场，到了喝水都吐的地步。
张孟一开始还咬定他是装病，被父母拎着一起去了医院一次，发现张芸蓬头垢面憔悴不堪，李家宁骷髅一样紧闭着眼躺那，氧气营养液导尿管都用上了，也大吃一惊。
张爸爸张妈妈慌了神，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过一套房子会送了李家宁这条小命，又听张芸说李家宁不让她告诉婆婆郑玉敏他住院的事儿，要是问就说出差学习去了，心里更不好受，赶紧帮着找大夫找好药找护工的，贴心贴肺照顾了好几天，人才缓过来。
李家宁好点了以后跟张妈妈道了个歉，把张芸张爸爸眼圈都给说红了，“妈，对不起啊，我就那一个亲妈，不管因为什么人都不能丢了不管。你说寡妇婆婆不好相处，那你知道吗？我妈她也不想当寡妇，她也不想我爸走的那么早，这不是她的错，妈，你不能指着她的伤口说那是纹身，她也不想的。”
张孟在走廊门口也听见了，愣了一会儿，第一次觉得这家伙这几句话还像是人话。

李家宁病好后，带着张芸搬回自己家那个又暗又老的小两居，跟母亲郑玉敏共同生活在一起。
好在郑玉敏很心疼自己儿子 ，人也有点粗枝大叶，并不是特别刁钻刻薄的，张芸又一贯隐忍温顺，三人在一起住了三年，夫妻、婆媳之间相处还算和睦，并没有发生过一次争吵。
张芸婚后发现婆婆连李家宁有慢性肠炎都不知道，也是叹为观止。
李家宁是觉得告诉母亲也不会让自己少难受一丁点，还不如直接什么也不说，实在瞒不过去了就说有点胃疼，躺一会儿就好。
张芸对他这想法十分无语。
好在婚后有她细心照顾，夫妻二人感情极好，李家宁身体慢慢好了很多。

其实矛盾一直也存在于表面的风平浪静下，郑玉敏一心想抱孙子，觉得儿媳妇早晚会有想明白的那一天，但是张芸在妇产科工作太久，对生孩子这件事的心理阴影大到一般人无法想象，始终持一种完全排斥的态度。
李家宁身体又不怎么好，她就更多一个不要孩子的理由：照顾他一个人还忙不过来呢，哪有精力再扑到孩子身上！
李家宁对孩子也没有任何兴趣，父亲体弱多病不到四十就去世，母亲一个人养大他费尽心思和精力，受了无数的苦，这让他觉得养孩子其实是一件非常麻烦辛苦的事情。

早晨天还没亮，张芸就被李家宁的动静给吵醒了，睁开眼见他正尽量轻手轻脚的起身下床，“怎么了？”
李家宁见还是把她吵醒了，有点抱歉的回过头，“没事儿，你接着睡，我去趟厕所。”
张芸知道他是习惯性的在这个点儿闹肚子疼要泻了才能好，哪还躺的住，赶紧起来给他披上一件厚毛衣，搂着他的腰陪他一起去了厕所。
为防惊醒郑玉敏，张芸把卫生间门关好，搬了个板凳坐在马桶跟前轻轻抱住他，让他趴在自己肩上，慢慢给他捋着肚子。
李家宁用額头顶着她的肩膀，疼得厉害时气都上不来身子直发抖，缓过来点儿就赶紧喘几口气，冷汗顺着衣领下的脖子滴滴答答往下淌，“张芸。。。我疼。。。”
张芸心疼的了不得，腾出一只手拿了毛巾给他擦掉汗，温柔的抚摩着他后背，“马上就好了，老公乖，再过一会儿就不疼了。”

李家宁肚子疼得就快要撑不住时，腹中一阵剧烈肠鸣，总算泻了出来，全都是水，没完没了，好像小肚子里有个滑丝坏掉的水龙头一样，很快就弄得他心慌头晕起来。
结婚这么久，这时候他还是有点怕张芸嫌弃自己，竟然挣扎着想伸手去按马桶的冲水键。
张芸抱着他一边小声哄一边顺着他意思冲了水，“老公你乖，有我呢，你别乱动，小心头晕。”
他无力的苦笑了一下，慢慢松懈了身体放任自己瘫软在她怀里，“对不起。。。”
张芸侧过头安抚的亲了下他冰凉干燥的嘴唇，“不说话了乖，你稳稳神攒点力气，马上就没事啦。”
李家宁可能难受的太厉害，迷迷糊糊的不怎么听她话，“张芸，我难受。。。肠子绞死我了。。。”
张芸叹了口气，继续帮他揉着绵软汗湿的小腹，好让他尽快排空肚里的污秽。
几分钟后总算好了，张芸帮他清理干净，见他虚弱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干脆直接把他背回卧室。
两人都是细腰长腿的高个子，李家宁一米八左右，张芸一米七三，因为他太过瘦削，她背他一直都不怎么费力。
回屋后她想把他放床上，可李家宁抱着她脖子不肯从她背上下来，他胸口肚子都冰凉冰凉的，贴在她温暖的后背上特别舒服，“让我再趴会儿，我不想下来。。。”。
张芸知道他身子难受也就由着他撒娇，坐在床沿上让他继续贴在自己背后。
最后还是她怕李家宁冻着，才哄着他躺回被窝喂了点热水，又给揉了半天肚子，李家宁才枕在她臂弯里沉沉睡去。
他周末不用上班，张芸却八点半就要去医院接班，她抓紧时间打了个盹儿，睁开眼已经八点了。
见李家宁睡得十分安稳，她小心起床关好门出来，郑玉敏已经做好了早饭，小米稀饭茶叶蛋和烙饼，她正在厨房把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汤和米饭、糖醋排骨、木耳炒豆角给她分层装保温饭盒里当午饭。
从住在一起的第一天，郑玉敏就没让张芸吃过单位食堂里的工作餐，无论白班夜班，都给她准备妥帖了饭菜让她带着，说再忙也得吃口热乎饭。
张芸心里暖暖的，忍不住在背后抱了她一下，“对不起啊妈，我起晚了。”
郑玉敏因为昨晚一时不高兴让儿媳妇吃剩菜有点不好意思，见她这会儿真心跟自己亲近，也很高兴，一边催她赶紧去洗脸刷牙，一边又问李家宁怎么样了。
“妈，没事了，等他醒了你给他做点清淡的吃。”
“那做手擀面吧，唉，昨天正经日子过生日，也没让他吃顿好的，我这心里总是不得劲儿。”
张芸快速收拾完了自己，几口吃完早饭，穿上大衣拿了包和饭盒就去上班了。

李家宁被郑玉敏不断的催促唠叨给弄醒后，又迷迷瞪瞪赖了半天床才起来，上完厕所洗了个脸，走到饭桌前坐下。
桌上早就摆好了一堆吃的，他眼皮底下是一碗冒着热气的清汤手擀面，最上面有个雪白鲜嫩的荷包蛋，洒了点绿色的香葱，看上去就很勾人食欲。手边还有几碟他爱吃的清口小菜，一盘新蒸出来的小馒头。
郑玉敏又给他端出来一碗西红柿鸡蛋汤，“给张芸带饭做多了，你尝尝，妈今天做的这汤可好喝了。”
他挨个看了一遍桌上的吃的，很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妈你到底想让我吃什么啊？”

李家宁面条吃到一半，有人敲门，郑玉敏去开了门，看见来人一下愣住了，“你是——”
李家宁侧过脸去看清那人是谁，马上就什么胃口都没了，他放下碗起身走到门口，安抚的拍了下母亲的手背，“妈，没事，你先进去吧。”
郑玉敏看看他又看看来人，最后叹口气回自己屋了。
李家宁看着站在门外的人皱起眉，“你来这干吗？我说过了我不想再看见你。”

倪可毫不在意他的生硬态度，笑了一下，顺手摸了下他脑袋上蓬乱的一撮呆毛，“想你就来了呗，你只不过是结了个婚，又不是真的死了不能见了。”
李家宁气的脸都白了，想要关门，被他一下给拦住了。
“你态度好点行不行？我找你真的有事。”他笑咪咪的伸出手，“借我点儿钱呗，钱包手机都丢了，我从昨天晚上一直饿到现在。”
李家宁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他，砰的一声关上防盗门。
郑玉敏担心的看着他，“没事儿吧家宁？那个不是你同学吗？好多年不见了，他怎么又来找你了？”
“没事儿，妈，你不用理他。”李家宁勉强安慰了几句母亲，回屋重新躺下。

瞪了房顶两三分钟，李家宁忽然想起来什么，起身走到门口开了门，门外没人。
他探身往栏杆下边看了一眼，顾不得楼道里冷飕飕的穿堂风，几步跑到一楼拐角处。
倪可倚着墙角坐在地上，脸色灰白，嘴唇和指甲都紫了，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一件毛衣，额上满满都是密密麻麻的细汗。
看见李家宁，他难受的气都喘不上来了，居然还嗤笑了一声，“真没种。。。”
李家宁翻他裤子口袋，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气的也是够呛，只得把他拖起来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走回自己家，把他搁沙发上平躺下。
郑玉敏听见动静出来，一看倪可那样儿也吓得不行，“家宁，他这是怎么了？”
李家宁顾不上多说什么，赶紧跑对面赵大伯家借了几粒速效救心丸回来，就着热水喂倪可咽下去，又给他盖上自己羽绒服，帮他顺了几下胸口。
倪可闭着眼躺那也不吭声，只管狂出冷汗。
几分钟后，他青紫色的嘴唇慢慢恢复了一点人色，呼吸也平稳了。
郑玉敏一看这样就知道这人刚才是心脏病犯了，见李家宁虽然照顾着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心里更是觉得不对劲儿。
她虽一时想不起来倪可的名字了，可对这孩子她是有印象的。
十几年前李家宁读大一，寒假倪可跟着他回来住了好几天，过完年才回自己家。
郑玉敏记得那时倪可留着短短的黑发，特别漂亮特别精神，是个爱说爱笑贪吃贪睡的活泼小孩，身体也很健康。

见他稍微好点了，李家宁冷静的拿过自己手机，切到拨号页面塞给他，“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让他们赶紧过来接你。”
倪可笑笑，无可无不可的拨了一个手机号，那边很快就接了电话，是李家宁曾经很熟悉的那个温和柔软女声，“我是韩英，家宁，你最近还好吗？”
倪可无声的笑，笑到几乎岔气咳嗽，李家宁既不知道对方何时存了自己的新号码，也没耐心等倪可神经恢复正常了继续讲电话，直接拿过手机说到：“韩英，倪可现在在我这，你们谁方便过来接他回去？”

韩英似乎有点吃惊和难以置信，李家宁告诉她倪可身体不适，她最好赶紧安排人来。
“抱歉家宁，给你添麻烦了，我马上去机场，坐最快的航班过去。”
从头到尾，倪可没跟她说一个字，她也没问过倪可一个字，好像两人都当对方是空气一样。
李家宁对此觉得十分无语头疼。
倪可笑够了，胸闷恶心头晕目眩的厉害，又变了脸色开始冒冷汗。郑玉敏看着都觉得心惊肉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年纪轻轻就把身体糟践成这样。
李家宁回卧室脱了家居服换了外出衣服，又找出来一件厚外套给倪可穿上，让郑玉敏帮忙，一弯腰把倪可背了起来，“妈，你别担心，我这就送他去医院。”
郑玉敏跟他们下了楼，一路帮扶张罗着到了小区门口，直到叫到出租车，看两人上车走了才叹口气回了家。
倪可难受的昏昏沉沉的，一路吐了两三次，出租车司机脸都黑了。
李家宁一边给司机道歉一边扯下自己围巾给他接着吐出来的黄水，心里说不清楚啥滋味。

张芸接到李家宁电话，赶紧跑到楼上心内科，帮着他找熟人弄了个单间病房安顿好倪可。医生护士忙着给倪可检查，然后喂药吸氧输液打针一通乱折腾。
李家宁拉着张芸的手出来，坐到休息椅上疲倦不堪的靠在她肩上。
张芸心疼的帮他抚了下紧皱的眉心，“累坏了吧？不行去我们宿舍躺一会儿。”
“不用，我没事。”
“这人谁啊？看着挺眼熟的。”
李家宁苦笑了一下，“还记得咱们结婚那天吗？喝醉了的那个。”

张芸想了片刻，立刻恍然，“是他啊！站桌子上跳舞的那个？”
李家宁一想起来那天的状况就觉得后牙根儿疼。三年前，大学全班同学齐齐整整热热闹闹一起赶来参加他的婚礼，倪可和韩英两口子也带着女儿多多来了。
当天韩英随完礼金送完礼物说完祝福的话想抱着多多回酒店，一众同学毕业后天各一方久未见面，这回见了哪里肯轻易放她走，尤其是她一毕业就跟倪可结了婚，算是本班唯一成就好事的一对，而且还没通知任何同学。这回见了，大家哪肯善罢甘休，都拉着她和倪可不肯松手，非逼着他俩补上几个交杯酒不可。
倪可笑嘻嘻的也不推拒，把同学们要灌他们两个人喝的酒都倒一个大杯子里，很有气势的给一口闷了。

倪可上大学时就是全校师生公认的男校花，那天许是为了参加婚礼，穿了身黑色的休闲西装，越发好看的不像话，很是被班里的女同学们用视线饱餐饕餮了一顿，个个围着他一边灌酒一边揩油。
他本来就是班里年纪最小的，上学期间班里一大家子，无论男女都跟养儿子养弟弟似的一味宠着惯着他，如今大票单身老大哥老大姐见他这个老小的女儿都三岁了，自是免不了吵吵着一起起哄修理他。
倪可从来都不是个放不开的，玩起来比谁都疯，大醉后直接拉着一个外号叫二胖的女同学爬上巨大的餐桌跳起贴面舞，引得一屋子人鬼哭狼嚎嗷嗷叫，热闹的气氛瞬间爆了棚。李家宁拿这一堆损友完全无计可施，只能任由他们疯玩。见喧闹中韩英抱着多多躲了出去，赶紧让张芸也跟了出去。

张芸看出来韩英心情不好，可是她跟李家宁同学都不认识，关系不到，想安慰韩英几句都无从开口，只得陪着她一起坐大堂沙发里边闲聊边哄孩子。
大队人马直到尽兴才醉醺醺散了，张芸记得倪可醉的连路都走不了了，是让人给背到车上去的。副驾上他女儿多多早就睡熟，韩英很是克制的跟李家宁夫妇和众人道了打扰才开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