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18岁的宋巧玲省卫校毕业后，主动放弃留在公社卫生院的机会，回到自己出生长大的宋坡村当了一名村卫生室医生。
娘去的早，爹和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唯一的哥哥嫂子也不是很孝顺，巧玲之所以回到家乡就是心里实在放不下家中的三位老人。
宋坡村是公社里出名的穷村，位置偏僻交通不便人口少，四面群山环绕，中间一小块适合耕种的小平原，村里三百多口人就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
像许多偏远小村落一样，宋坡村除了两三家外来户，几乎全村都姓宋。
村长宋元伟是个参加过解放战争的复员军人，算起来还是和巧玲爹宋元明同一个爷爷的堂兄弟，为人质朴热心，敢说敢当，在村里的威信非常高。
得知巧玲放弃了留在公社的机会回村当医生的消息，宋元伟高兴的几乎掉下泪来，搓着大手激动的了不得：虽然县里拨款给每个村都建了卫生室，但是因为本村交通不便又很穷，哪个医生也不愿意来工作，村民们谁有个头疼脑热，不是自己上山采点草药吃，就是去二十几里外的邻村去看病，非常不方便。难得巧玲这种有文化的青年肯回村为村民看病，他和宋家几个有威望的老人高兴的呵呵笑个不停，人人都恨不得把巧玲供起来。

巧玲的爹宋元明本身懂点乡间中医偏方，平时没少给乡亲们治些小病，人缘极好。看到女儿回村当上了吃国家工资的卫生室医生，他也很骄傲自豪。
只有巧玲的哥哥宋志国和嫂子王秀姑暗地里骂妹妹傻，放着公社卫生院那么好的地方不去，非回这穷山村窝着。
性格开朗的巧玲快习惯了村里的生活和卫生室的工作，不但老人们都喜欢上了这个嘴甜心热的小医生，村里的年轻人也都爱有事没事去卫生室找她聊天说话，听她讲省城的一些见闻趣事。
尤其是巧玲自小就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回来后每天都跟着宋元明下地干活，又快又好又精细，论起来伺候庄稼很多壮小伙都自叹不如，村里人人都夸巧玲是个万里挑一的好姑娘。

回村后不久的一个雨夜，巧玲一家正在吃饭，忽然有人急急的敲门。

巧玲放下饭碗一边问“是谁呀”一边跑去开门，打开门，借着堂屋里照出来的油灯灯光一看，是个披着草蓑衣带着竹笠的老人，满脸惶急之色，手里提着一盏马灯，“巧玲姑娘，我儿子肚疼的满床打滚，您快去给看看看吧！”

巧玲顾不上细看他是谁，一听有人生病忙答应了，“我这就拿药箱跟你去。”

宋元明也出来了，一看这人就皱起眉，回屋见巧玲已经背好了药箱穿好了雨衣急着要走，也不好阻拦，叹了口气说：“晚上路黑，我跟你一起去吧。”
雨下的很大，老人拎着马灯在前边弓着腰千恩万谢的给他们爷俩照着路，让巧玲看的心里有点不得劲，悄悄在宋元明耳边问：“爹，这是咋回事啊？”
宋元明皱着眉没回答。
好在很快就到了地方，巧玲一看愣了，这不是村东头破庙后边的那处没人住快要坍塌的老宅子吗？她还记得小时候来这里玩过，里边好像住过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光棍，后来老光棍死了就再也没人住了。
巧玲疑惑不安的跟着那位老人走进堂屋，屋里黑洞洞的没有电灯，只有东屋透出一点光线，老人掀开门帘，“就在这里，巧玲姑娘您快给他瞧瞧病吧。”
巧玲走进屋里一看，房间很小很暗，窗台上放着一盏小油灯，一铺土炕占了屋里一半的地方，炕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裹着破被不断打着滚连声大叫肚里疼的年轻男人。

巧玲一看就吓一跳，忙脱了雨衣上炕，让老人把油灯拧亮些，“几时开始疼的？疼了多长时间了？”
老人慌慌张张的也说不清楚，“他下午在后山割草的时候就说肚子疼，回来又淋雨灌了凉气，进家就疼的受不了了，我给他喝了几口热水，一点没见轻。。。”
昏暗的灯光下那人呻吟着满脸冷汗粘住了头发，看不清长什么样，只看得出来脸色极为苍白。
巧玲掀开那人破旧的上衣，见他深秋的天气只穿一条单薄布裤，宽大的裤腰勉强系在肚脐下边，整个白皙瘦削的肚腹全部都露着，裤脚连脚腕也掩不住，一看这衣服就不是他自己的。顾不上细想，巧玲试着伸手覆在他肚子上轻轻按压着，只觉他小肚子比冰块还要冷硬，忍不住两手都焐在他肚皮上暖着慢慢揉，回过头安慰老人：“老人家，你不要担心，他这病我能治，你快去烧些红糖姜水来。”

宋元明见老人愁眉紧锁半天不动地方，知道他家里肯定没有这些东西，“我家里有红糖和姜，你跟我去拿些吧。”
老人千恩万谢的跟着他回去了。
巧玲知道病人是受凉引起的肠绞痛，只要喝些热姜汤发散发散寒气再揉揉肚子就能减轻疼痛，心放下来一大半，跪在炕沿上双手按住他的肚脐细细按揉着腹部。
那人原本疼的死去活来，经过巧玲的按摩，慢慢不再身体乱扭安静下来，也不再大叫肚疼，只是低低的喘息呻吟不止，巧玲不知道为什么，听他隐忍的呻吟觉得心头柔软的一塌糊涂，这人的声音真的非常特别，好听极了。
她有点好奇的伸手轻轻撩起他散乱的头发，露出他的脸庞，是个眉目极为清俊的男子。
巧玲心怦怦直跳，脸也有点红了。别说乡下地方从来见不到这种人物，她在省城上了三年卫校也没有见过一个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她一出神忘了给他继续揉腹，他腹痛又加重了，昏沉中原本稍微舒展开一点的眉心又拧的死紧，冷汗也冒了出来，两手攥成拳头用力顶住肚脐和小腹，两条腿不断蜷伸，喉咙里再次溢出痛苦不堪的呻吟：“疼。。。好疼。。。呃。。。呃。。。肚疼死我了。。。”
巧玲见状忙拿开他冰冷的手继续帮他揉肚子，果然揉了几分钟他安稳下来，慢慢睁开眼睛。巧玲与他四目相对，脸立刻红了，这人眼睛微微上挑，本来是狭长凌厉的凤眼，但是因为被病痛折磨的太狠，反而带了几分虚弱茫然。
他呆呆看着昏暗油灯下的巧玲，“。。。你是谁？。。。我爹呢？。。。”
巧玲一句话就断定他不是本村人，“我叫宋巧玲，是村里卫生室的医生。你爹去我家拿红糖，回头给你熬些红糖姜水喝下去肚子疼就好了。”
那人这时才察觉巧玲的手还焐在自己肚皮上，忙推开她的手，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一缕微红。“。。。我已经好多了。。。”
一语未了肠子里一阵撕裂般的绞痛，他脸色刷的一声变得惨白，死死按压住肚子大张着嘴，竟然连气都喘不上来，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房顶向上翻了过去。
巧玲知道他这是肠绞痛发作的厉害要昏死过去，顾不得害羞，忙拿开他的手，自己跪坐在他大腿两侧，搓热了手心捂住他冰凉的肚子，用力给他揉按着肚脐周围打结的肠子。
足足揉了一两分钟那团肠子才各自归位，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他意识清醒后，巧玲发现自己的手每次按压到他肚脐正下方和右下方时，他就会肌肉紧张，表情也很痛苦，便疑心他这病是慢性肠炎，轻声问他：“你是不是经常肚子疼？”
他果然嗯了一声。
宋元明和老人终于回来，好心的巧玲奶奶在自己家熬好了一暖瓶红糖姜水，是故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
见儿子已经醒过来，老人感恩戴德的对巧玲说了一大堆谢谢的话。巧玲让他把姜汤倒在碗里，自己扶起来病人，端着碗喂他喝下去，然后又给他按揉小腹发散寒气，十几分钟后他惨白的脸上有了一点人色，涣散无光的眼神也慢慢恢复了光彩。
巧玲知道他腹痛已经缓解，心里也放下一块石头，见他呆呆的看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你这病很难除根，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发作起来很受罪。我给你留些止疼片，肚疼的时候赶紧吃一片，然后喝些热水，躺下多揉一会儿肠子，这样会好受些。”
宋元明似乎并不想让女儿在这里多加逗留，见这人已经没有大碍，便说天晚了让巧玲跟自己回家。
路上他告诉巧玲，得病的这个人叫李青云，是巧玲嫂子王秀姑的亲哥哥王银匠的妻弟，那老头是他的父亲。
巧玲不解的问：“王银匠家不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人家吗？家里那么多房屋，怎么让岳父妻弟住在破庙里？”
宋元明叹了口气，“土改前李家是好几代的地主，李村人大部分都是他家的长工，一搞土改村里人差点把李老头活活打死，分光了他家所有的东西又把他赶出来，只好来咱这个穷山沟投奔闺女。王银匠又小气又怕事，一开始死活不肯收留他，闹到李青兰要拿剪子自杀他才答应让李老头留在村里，但是不许住在王家，怕再搞运动时受牵连。李青云本来在北京的一个大学里念书，也不知道是谁揭发了他的地主出身，被批斗的落了一身病赶回老家，没有地方落脚，也跟着李老头留咱村了。你元伟大爷心善，让他们住在破庙后边这处宅子里，李老头替队里的牛羊割草，李青云教村里的孩子读书认字，年底也算他们两份口粮。”

他有点忧虑的看着巧玲，“你是个医生，爹不会拦着你给李青云看病，但是他家毕竟出身不好，咱还是少跟他们来往些。”

巧玲万万没想到事情如此复杂，默默无语的跟随宋元明走在漆黑的雨夜里，思绪混乱。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巧玲正在自家小菜园里摘豆角，哥哥家那个七八岁的小侄子宋辉忽然慌慌张张的疯跑进后院，嘴里还大喊着：“小姑！快救命啊！李青云快死了！”
巧玲一时没听懂他说什么，但是看他拉着自己的手拼命往外拽，并且神色慌张小脸通红满头大汗，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忙跟随他跑出家门。

路上宋辉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说清楚了怎么回事：这几天公社搞什么批斗地主的运动，躲在本村的地主老李头也被公社来人抓去戴上纸糊的帽子去挨村游街。村里有十几个孩子原本跟着李青云读书认字，年龄最大的两个顽皮男孩午饭时听了公社的广播，下午去了破庙也不读书，关上院门直接撺掇着其他孩子们把李青云用绳子捆起来，模仿大人们也玩起来斗地主的游戏，李青云本来就身体不好病歪歪的，被孩子们折腾了一阵忽然昏过去不省人事，见事情闹大了孩子们一哄而散，只剩下几个年龄小的吓得哇哇直哭。

宋辉一直很喜欢李青云，尽管他是个地主羔子，但他从不对孩子们发脾气，耐心温和，手把手的教会自己写名字，教自己算术。。。
见他被打后昏倒在地一动不动像死人一样，宋辉又惊又怕，赶紧第一时间跑回家求助巧玲姑姑。
一进破庙的院子，巧玲就惊呆了，李青云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三四个小孩儿正围在他旁边哭，其中一个叫双喜的小丫头哭着不停的摇晃他的身体，“李老师你别死。。。李老师你别死。。”
巧玲赶紧过去，见李青云脸上被墨汁涂的乱七八糟，嘴边的地上有一滩暗黑色的血渍，本就破旧的衣服也被扯烂了，瘦弱不堪的身上沾满尘土和树枝抽打的红痕，不远处地上还扔着一个纸糊的白帽子，上边歪歪的涂着几个大叉号还有狗地主李青云三个大字。
她心里不知为什么非常难受，伸手摸了下李青云的额头和手，冰凉没有一丝热气，脉搏也凌乱微弱的很。
巧玲一边让宋辉快去找村长宋元伟，一边吃力的把李青云拖到树荫下晒不着的阴凉处，又弄来一盆清水给他擦掉脸上的脏东西。
双喜几个小孩也在一旁帮忙。
很快宋元伟带着几个人赶来，其中就有一个是闯祸孩子的家长，一见李青云的样子，大家都吓了一跳，七手八脚把他抬进屋里。
宋元伟忧心重重的问巧玲：“青云怎么样？不要紧吧？”
巧玲一边小心的检查李青云的伤势一边说：“外伤不要紧，就怕还有别处受伤。”
双喜和宋辉几个小孩七嘴八舌的告状：“宋壮踹了好几下李老师的心口和肚子！”“宋栓让李老师跪下爬着走，还用柳条抽老师！”
宋元伟、巧玲和几个大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村里统共不过50户左右，解放前民风一贯淳朴，如今两个十三四的孩子对教书的老师下这么狠的手，简直是让人难以容忍。
宋元伟当初收留李家父子完全是出于可怜他们爷俩老的老病的病，加上村里除了巧玲从小在城里叔叔家寄宿读书，并没有一个认字的人，李青云识文断字能教娃娃们读书，正好解决了宋元伟心头的一件大难事，此刻亲眼看到李青云被打伤的样子，他火气也上来了，一边让巧玲细细为李青云诊治，一边阴沉着脸带人去村头敲钟召集村人。
巧玲用温水为李青云擦干净脸上身上的尘土和血，盖好单薄破旧的杯子，又喂他喝了几口水，却全顺着嘴角流下来，一口也喂不进去。
巧玲心里也有点急，让双喜找来一根竹筷，小心的撬开他紧闭的牙关，慢慢灌进去几口温水，又帮他轻轻揉着心口窝那儿顺气，半晌李青云微弱的嗯了一声，睁开眼睛。
他脸上多处青肿淤血，巧玲看着很心疼，找出消炎止痛的药片，轻声说：“你醒了？快点把药吃了吧 。”
李青云眼神暗淡无光，表情呆滞，看了她一会儿，闭上眼转过脸去对着墙不再出声。
巧玲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不勉强他，放下药和水出去了。
刚才为他检查时，巧玲已经发现他脉搏极弱，肚子也瘪瘪的完全塌陷下去几乎贴在脊柱上，应该是没有吃东西的缘故，不经意间看了下灶台，面布袋果然空无一物，只有半锅子清水。她让宋辉双喜几个孩子守着李青云，自己回家把中午剩的玉米粥热了热，拿了几个玉米窝窝头，从腌咸鸡蛋的坛子里摸出几个鸡蛋，又去奶奶屋里要了小半包红糖，拿了块姜一起放进竹篮赶回去。

她没有猜错，李青云已经断顿两三天了。
老李头被揪去批斗时，公社里传下话来说让自备粮食，因为人民公社的食堂里是不会给狗地主东西吃的，李青云一声没出，连夜把家里仅剩的小半袋玉米面全部蒸成窝头都给爹带上了，他不能让六十多岁的老人挨打挨骂受尽折磨之外还要再空着肚子每天示众游街。。。

姐姐李青兰的儿子小柱也和其他小孩一样每天来破庙跟他读书，但被王银匠教唆的从来不叫他舅舅，回家还跟大人学舌说李青云的各种糗事。李青兰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弟弟肯定是饿坏了才出虚汗手发抖，肯定是饿狠了才一碗接一碗的喝水压饥。。。
她趁着王银匠不在家，偷偷给李青云送去半袋玉米面，结果还没等煮开水给他熬上一点粥，王银匠就怒气冲冲的跑来大骂一场直接拖着她的头发回家去，顺便扛走了面袋子。

巧玲带着食物回来，正好看到李青云伏在炕沿上痛苦不堪的呕吐，他脸色惨白，大汗淋漓，一只手抓着腹部的衣服一只手抓着炕沿，大口吐着黄水粘液，旁边的宋辉和双喜几个小孩吓得呆呆的不敢出声。
巧玲忙放下东西，帮他拍着后背好容易才止住呕吐，乖巧的双喜跑去外间屋端来一碗水让李青云漱口。
李青云气喘吁吁的倒在炕上，喉咙阵阵发甜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腹中肠胃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头晕的似乎连炕带着这间破房子一起飞速的旋转，眼睛已经看不见东西，他知道自己这是快不行了，想到自己这个地主羔子居然会被活活饿死，不由笑了一下，抬起一只手在空中乱抓了一下，然后重重摔落在炕上。
下一秒钟，他没有一处不疼痛难忍的单薄身子就被抱进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一勺热热的散发着食物香气的粥小心翼翼的喂进了自己嘴巴里，然后是第二勺第三勺。。。

剧痛拧绞的肠子和干瘪萎缩的胃囊早就空无一物，骤然得到了食物的充实，立刻疯狂蠕动起来。
巧玲见他脸色铁青汗如雨下捂着腹部两眼上翻，吓得忙放下碗，一手抱着他一手给他揉着肠胃，手心里他的五脏六腑都在毫无章法的搅动抽搐，尤其是肚脐周围的肠子更是突突直跳，在她掌心里一拱一拱的抽动起伏，李青云的身子在她怀里抽搐颤栗不止，细长的脖子也直挺挺的往后仰了过去。
巧玲从未见过这种情形，心头大急，忙让宋辉双喜冲一碗浓浓的温红糖水来给他灌下去，可他已经无力吞咽也不想再苟延残喘。
“快点咽下去啊李青云，你听话，咽下去肚子就不疼了。”巧玲忍不住焦急的催促他，“李青云，你听话，我保证你一定好起来的，你病好了还要照顾你爹，还要教孩子们读书认字呢，听话，快把糖水咽下去。”
李青云身体越来越飘，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失去知觉前，终于是慢慢咽下去了那口救命的糖水。。。
=========== 宋元伟头天刚开会给村里人立下了老老少少必须尊重教书先生的规矩，第二天就传来了李老头受不住折磨半夜吊死在公社牛棚里的消息。

村人惊呆了。他们虽然和李村隔着几十里地，但是也都知道老李头即使当地主时也从来没有亏待过手下的佃户，一夜之间彻底变成一无所有也就算了，还这样稀里糊涂的死了，村人一时间议论纷纷无不叹息。

李青云昏迷了两天两夜，醒来后看到姐姐李青兰哭红的双眼和鬓边的白头绳，一时之间呆愣愣的说不出来一个字。
李青兰见他醒来总算放下心里的大石头，抱住他失声痛哭起来，“青云，爹没了！。。。”

李青云身体僵硬，一动不动的任凭她抱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巧玲端着熬好的药汤进屋，看到他青灰的脸上那种可怕的平静表情，心里竟如刀扎一般锐疼了一下。
她轻轻叫了声青兰姐，李青兰泪眼模糊的回头看她，见她眼中有欲言又止的责备和不满，这才惊觉回过味来：弟弟自己还是个孱弱重病的人，哪里能受得了这种打击！

她又后悔又心疼，含泪抱住李青云，“你放宽心些，爹的后事已经办完了，你好好养病---”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李青兰竟然找不到一句可以安慰弟弟的话，心里更是难受，眼泪再次流下来。
李青云半晌才把视线慢慢转到她脸上，竟然微微笑了一下，哑声说：“我这里没事了，你回去吧姐姐。”
李青兰虽然不放心他，但是家里丈夫孩子猪羊鸡鸭洗衣做饭一大堆事情实在是丢不开手，加上巧玲也来了，便毫无说服力的继续劝慰了几句，“你先好好躺着，姐回去做好饭就来给你送饭。”说罢匆忙走了。
巧玲把药放在床头，弯腰小心的把李青云半扶半抱的搀起来倚在自己怀里，端过药碗递到他嘴边，“这是养胃的药，已经不烫了，快喝了吧。”
这两天两夜她和村长宋元伟、打伤李青云的那两个孩子的家长轮流照顾着李青云，喂水喂药喂粥都是她亲自动手，早已经十分熟练。
李青云怔怔看着那碗药，低声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巧玲，“。。。你有没有吃了就能死的药？”
巧玲吓一大跳，皱起眉刚想说他几句，就见他突然变了脸色，捂着心口直挺挺坐了起来，张嘴吐出一大口黑血，然后又是一口。。。接连吐了三四口血，他才软绵绵的倒在枕头上喘息着抖成一团。
“李青云！李青云你这是怎么了？！”巧玲急的乱了方寸，一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连声叫他的名字，一手小心翼翼的帮他揉着心口窝那儿顺气。
李青云唇边全是血，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你别管我了。。。”
巧玲眼圈一红，那些埋于心底很久的话终于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我喜欢你，李青云，我管定你了！你一定要活下去，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的！”
李青云腹痛如搅，却吃力的笑了一下，还没笑完眼泪扑簌簌的掉下来，他昏昏沉沉的看着巧玲，心里想着就算死也没什么了，这世上毕竟还有个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肯说谎的好心人。
原本和爹相依为命，苦熬日子的唯一信念就是要给爹养老送终，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再也没有留在世上受苦的理由了。。。
巧玲自从第一次见到他就知道心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这几天朝夕相守伺候他，越发怜他孤苦，心疼他一身是病，想着要是能照顾他伺候他一辈子才好。为了不让他自暴自弃断绝生机，竟然不顾女孩子的羞涩当面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脸上一时间也滚烫通红。

李青云昏沉中恍惚看着她为自己擦拭唇边的血渍，喂水，喂药，揉腹。。。忙忙碌碌，像对待上好的精制瓷器一样小心的照顾着自己，心头虽然暖暖的，但终究是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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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好脾气的宋元明听巧玲亲口说出喜欢李青云的事，当场就发了火：“你这孩子魔道了是不是？他到底有什么好？浑身是病一辈子下不得力，你跟他在一起就不怕被人笑死被口水淹死！”
巧玲爷爷奶奶也不同意，自家孙女跟朵花似的，又是个拿国家工资吃皇粮的医生（当时的村卫生室医生都隶属于公社卫生院管理），就算闭着眼睛找对象，也能找个十里八乡最优秀的小伙子结婚成家，那李青云虽然有文化也长的极好，但是光一个出身就能压得他一辈子直不起来腰了，更何况还一身是病担不得挑不得呢？
哥哥宋志国嫂子王秀姑更是坚决反对，王秀姑跟王银匠是亲兄妹，算起来还得叫李青兰一声大嫂，她说话极为刻薄：“巧玲你是不知道啊，跟地主家的孩子结婚就跟踩了狗屎一样倒霉，我哥哥现在都后悔的了不得，要不是为了孩子早把李青兰休了，你怎么还这么傻乎乎的看着悬崖往下跳呢？嫂子知道李青云是个小白脸长得好，可是长得好也不当饭吃啊！你要是跟了他，别说你，连咱全家都没脸见人。”

巧玲静静坐在灶膛边听着全家人众口一词的反对和指责，心里也有些打鼓。她知道这件事一定会遭到所有人的反对，但是一想到那间破屋里李青云孤零零一人几乎病死饿死的悲惨境遇，她心底深处那种油然而生的保护欲便不可抑制的越来越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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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伟亲自装了一碗白面拿了两个鸡蛋送到李青云的住处---------上次李青云被打伤后，他便召集村人立下了规矩：孩子们在李青云那里念书必须规规矩矩老老实实，谁也不许拿李青云的地主出身说事儿；除了年底给李青云分口粮之外，全村凡是有孩子上学的人家，每个月家长都要给李青云送一碗米或者面两个鸡蛋以示尊师；农闲时全村一起出工盖间宽敞的屋子专门当教室，再给李青云翻盖一下那三间破屋。
宋元伟本人不识字，可是他毕竟当过兵见过世面，跟大多数不识字的农民完全不同，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后代族人也当睁眼瞎，他希望孩子们都能像巧玲一样读书识字有大出息，这个见识在那种年代几乎是超前的。。。

宋元伟走到充当学校的破庙时，巧玲正在院子里笑吟吟的教孩子们识字，一棵树上挂了一个小黑板，上边写着端正漂亮的几个字。
他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孩子们听的津津有味十分认真，不由嘴边扬起笑意。
来到后院李青云的住处，宋元伟愣住了。几天没来，小院竟然大变了摸样：破旧缺损的墙壁重新糊了一遍新泥，屋顶压了厚厚的茅草，破烂的窗纸重新换了结实的新纸，墙角堆满了干柴，晾衣绳上搭着几件一看就很新的衣裤。
他叫了一声青云走进屋里，没动静，掀开门帘一看，李青云正躺在炕上沉沉睡着，脸色依旧苍白憔悴，但是头脸整洁，原来过长的头发也被修剪过了，盖着一条崭新的青布棉被，身子下边的炕席和被褥也换了新的。炕头矮墙上放着一些药瓶和成包的中药，还有一小罐蜂蜜腌制的梅子和几个颜色非常红艳艳的苹果，一看这就是公社供销点才有卖的东西。

宋元伟退到堂屋里，看着屋内四下里干净的一尘不染，灶台上油盐酱醋齐全，放着一篮鸡蛋和一些新鲜的青菜，灶膛里温着熬药的砂锅，掀开锅盖一看，热乎乎的一碗大米粥放在热水里保着温。他小心的盖好锅盖，叹了口气走出去。
从看到巧玲心急慌张的把昏迷的李青云抱在怀里喂水喂药擦身子开始，宋元伟就看透了这孩子的心思。
巧玲虽然一贯开朗大方，但是却对所有小伙子都不动声色的保持着一种距离，唯独对这个李青云是完全不同的。
说心里话，宋元伟并不想让巧玲做出这个选择，毕竟李青云无家无业还背着个坏出身的包袱，身子骨也弱的一塌糊涂，而巧玲又是本村最拔尖的姑娘，还是个每月领工资的公家人。。。除了容貌之外，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两人都是完全不般配。可是他深知巧玲是个有大主意的人，不然也不会放弃留在公社卫生院回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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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家里如何反对，也不管村里人议论纷纷，这年年底18岁的巧玲跟20岁的李青云去公社领了结婚证，随后搬着铺盖卷住进了李青云那个简陋的小院。

新婚之夜，巧玲亲手做了两个可口清淡的菜，倒了两碗米酒，摆好碗筷后，又在饭桌上点起了一支红蜡烛，然后笑吟吟的拉李青云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李青云呆呆看着她，红烛摇曳中，眼中似有泪光。
巧玲笑着举起酒碗，“咱们喝交杯酒吧。”
李青云慢慢端起酒，与她手臂交缠将酒碗递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清甜可口的米酒度数极低，味道极好。
巧玲把自己碗里的酒全喝光了，又拿过他的酒，“你肠胃弱禁不住酒，喝一点点就好，剩下的我替你喝。”
李青云摇了下头，轻声说：“不要紧，这酒我要自己喝。”
说完就着巧玲的手把那碗米酒大口喝了。
巧玲心里一热，忙夹了一口菜递到他唇边，“喝那么急干什么？快吃口菜压压。”
她不知道这是李青云平生第一次喝酒，他自小肠胃不好，从来不碰这等辛辣之物。酒一下肚，他苍白的脸上很快浮起缕缕红色，头有点晕，肚子也有些隐隐绞痛。
巧玲见他一只手捂住小腹，马上意识到是刚喝下去的米酒让他肚疼了，十分后悔，扶他进卧室躺在炕上，满怀怜惜的为他揉着肚子。
李青云在酒精作用下眼神迷离脸色绯红，看了她半天，轻声说：“巧玲，你对我太好了。” 巧玲微笑着亲了他的嘴角一下，“傻子，明明不能喝酒还喝那么多，这会儿你满肚里的肠子都在造反，肚皮上全是冷汗，该有多么疼啊。以后千万不要再逞强了。”
李青云轻声说：“这是你跟我的交杯酒，我必须喝的。”
他抬手摸了下巧玲的脸，“巧玲，你知道吗？肚里疼的越厉害，我心里越踏实，疼就代表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
可能是一阵剧痛袭来，他蹙了下眉心，粗重的喘息着用力抓住巧玲的手往肚腹深处按压，因为饮酒脸上的那点红晕完全消失不见了，苍白的像一张纸，雪白的额上也渗出一层层黄豆大的冷汗。
巧玲赶紧伺候他吃了止疼片，细细为他揉按着满腹颤栗抽搐不止的肠子，心疼的几乎掉下泪来。
李青云半天才缓过来一点，吃力的对她笑了一下，”。。没事了，你别担心。。。”
巧玲抱紧他哽咽着说：“怎么能不担心呢？你是我的人，看着你难受我恨不得自己替你才好。”
李青云感受到了她满怀爱意，心里半是甜蜜半是自惭，一边强忍腹痛回应着她的拥抱和亲吻，一边眼泪无声的汹涌而出，“。。。对不起。。。巧玲。。。我什么都给不了你。。。连不让你担心都做不到。。。呃！”
他腰腹猛的往上一挺，巧玲手心下也感觉到了他冰凉的肚皮和肠子剧烈痉挛，还没来得及说话，李青云就胡乱蹬了两下腿，直挺挺的往后一仰晕过去了。
巧玲含泪抱紧他搂在怀里，手下片刻不敢停止的给他揉着满腹打结的肠子。足足过了十几分钟，李青云才微弱的呻吟了一声吐出一口长气，慢慢醒过来。
小屋里红烛摇曳，墙上贴着鲜亮的红喜字，身下的火炕烧的暖暖的，柔软崭新的新铺盖新棉衣让他暖和舒适，巧玲温暖的手揉的他瘦弱冰凉的腹部也极为熨帖，这一切都让他几疑身在梦中。。。
见巧玲双眼微红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他心里一阵酸涩，也红了眼圈。
巧玲这几个月照顾他下来，已经大致知道他身体状况，像这种程度的肠绞痛，李青云几乎每天都要发作一到两次：吃的不对劲，受凉，劳累，生气，着急，难过，都会诱发他肚子疼的老毛病。
她根据自己掌握的医学知识，能够判断李青云患有严重的慢性肠炎，但是由于当时并没有神经官能症和肠易激惹这些医学概念，她也不能完全解释一些非病因因素，只能加倍爱惜呵护李青云：一方面让他少食多餐，尽量以清淡软烂的米粥和面条蛋羹为主；一方面注意保暖，刚一入冬就给他穿上了自己亲手缝制的棉裤棉袄和棉鞋，并做了好几个厚厚的棉护腹给他贴身缠在腰腹上，严严实实的护住他脆弱的小腹和肚脐。不让他碰一点凉水不说，秋天预备好了充足的柴火此时也发挥了作用，她整日把家里的那盘炕烧的热乎乎的，还把孩子们都叫到家里来读书认字，这就彻底避免了李青云在外边受寒的问题。
如此下来，短短的时间李青云身体就好转了很多，原来瘦的风吹得倒的身子长了点肉，脸色也润泽许多，比起来当初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村里不少女孩都私下议论着他的容貌。

趁着冬天农闲，老村长宋元伟跟村委会的几个人一商量，又开会征求大伙意见，结果村人都同意把村头的破庙拆除盖学校，另外重新翻盖一遍李青云住的破房子。

宋坡村里人口少，读书的孩子也不过十几个，宋元伟原本计划着盖上一间教室也就够了，可是巧玲主动找到了他，恳求他在那间教室旁边再盖一间小屋，把卫生室也搬到村头来，说一来李青云生病时自己可以替他教孩子们读书，二来不必因为照顾李青云而耽误乡亲们找她看病。
宋元伟考虑了下，答应了，他知道李青云身子长年不好，如果让巧玲在卫生室和家之间来回跑不但耽误她的工夫，大伙儿也不方便找巧玲。

村里所有的男劳力一起出工，不到三五天就拆完破庙，原地盖起来两大间新房子，宋元伟本身精通木匠活，带着村里几个能干的人，用拆庙所得的干燥木材做出来了门窗，还给李青云和巧玲打了几件必用的家具。

巧玲爹宋元明和哥哥宋志国虽然因为巧玲婚事跟她闹到了不许她上门的份上，但是建学校是村里集体出工，也不得不来劳动。
村里有人开玩笑的说：“咱们这是在给元明大叔家的女儿女婿盖房子，怎么着也得让他请请客啊！”
宋元明阴沉着脸闷头拉土，谁也不理。
宋志国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那个开玩笑的同辈份的人，也说不出来什么。

休息时宋元伟把宋元明拉到一边僻静处抽烟，“元明，你还真打算一辈子不让巧玲上门吗？她可是你亲闺女啊。”
宋元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宋元伟坦率的说：“这事也不怪你，巧玲要是我的闺女，我也不同意她嫁给青云。可是现在他们结婚证都领了，已经把日子过起来了，而且还过的有模有样，咱做老人的就别再跟孩子过不去了。我瞧着青云那孩子也很好，性格温和，不多一点事，什么都听巧玲的。再说两孩子都有文化，都是能给咱村里出大力的人，也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你就抬抬手放他们一码算了。老这么别扭着，孩子心里也不好受，你们老人也难受啊。”
宋元明苦笑了一下，“我这辈子最疼的就是巧玲，最让我伤心的也是巧玲，那么个好姑娘，非要自己往火坑里跳，我还能说什么呢？”
宋元伟又劝慰了一番，总算让宋元明勉强答应了认下李青云这个女婿，翻盖房子期间就让他们小两口回家暂住。

李青云第一次跟着巧玲走进宋家，紧张的手心不断出汗。他自从搬来宋坡村，几乎一直呆在村头的破庙，从来没有进过村里人的家门。
来之前巧玲已经跟他说了许多安慰打气的话，但仍然无法消除他内心的不安。尤其是看到宋元明板着的脸和宋志国王秀姑两口子难看的脸色，更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只能默默站在巧玲身边低头看着地面一声不出，一副任凭处置的待宰羔羊的摸样。

奶奶一看见巧玲就掉下泪来，“你这孩子真狠心，就这么不要奶奶了是不是啊？”爷爷也叹了口气，放下烟袋，起身走过去一手拉着巧玲一手拉着李青云坐在炕沿上，奶奶当即一把把巧玲搂进怀里哭了起来。
巧玲也很难过，满怀歉意愧疚的劝慰着奶奶。
宋元明看了巧玲一眼，低下头闷闷的抽了几口烟，刚想说什么，儿媳王秀姑抢先开了口：“巧玲，你原来的屋子现在小辉住着，你这说带着人回娘家就回娘家，也太突然了，一时半会儿也倒腾不出来地方给你们住啊。”
巧玲一向对这个尖酸刻薄势利眼的嫂子不怎么待见，闻言淡淡一笑，“嫂子不是早就跟爹分家另过了吗？宋辉怎么又回来住了我的屋子呢？”
一句话噎的王秀姑像吃了哑药一样吭哧不出来第二个字。
宋志国帮媳妇圆场子：“宋辉把脚歪了，我和秀姑忙着赶集卖菜，顾不上给他做饭，这几天就让他跟着咱爷爷奶奶住，也好有个照应。”
宋元明敲了敲烟袋，起身对宋志国说：“你跟我过去把宋辉的铺盖搬到我屋里去。”
王秀姑沉下脸来，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李青云犹自呆呆的，巧玲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袖，小声说：“快叫人啊。”
李青云看了一眼巧玲爷爷奶奶，怯怯的低声叫了一声“爷爷奶奶”，想叫宋元明一声爹，可是看他板着脸的样子，先自胆怯了。
爷爷奶奶虽然对他不是很满意，但是细看一回，终究是个长的极好、性格极温顺的孩子，也生不起来气了，都点头应了一声。
巧玲赶紧把提前给爷爷奶奶买好的点心和酒拿出来，哄的两位老人都十分高兴。
李青云又跟着巧玲来到宋元明屋里，宋辉刚被宋志国背过来，正在炕上玩一把木头削的手枪，见他们进来立刻高兴的叫起来，“小姑！姑父！”
巧玲笑着把竹篮放在炕桌上，拿出一包芝麻糖和一支玩具手枪给他，“这是你姑父给你买的，看看喜欢不喜欢。”
宋辉抱着那玩具手枪爱不释手笑逐颜开，一个劲的让宋元明和宋志国看。
巧玲把给宋元明买的酒和给宋志国王秀姑的布料都拿了出来，宋志国见了礼物露出几分笑容，客气了一句“花这些钱干啥”就拿着布料喜滋滋的让王秀姑看去了。
巧玲拉着李青云的手跪在宋元明跟前，自己率先磕了个头，“爹，请原谅巧玲让您伤心。” 宋元明赶紧拉起来这两个孩子，“起来说话，新社会了还跪什么？”
他无意中触碰到李青云的手，竟然是冰冷的，不由看了他一眼，“很冷么？坐炕上暖和暖和吧。”
李青云不能置信的看着他，巧玲心头一热，拉过来他坐在宋元明和宋辉身边，“你跟爹坐着说说话，我去做饭。”
宋元明闷头抽了几口烟，见李青云规规矩矩的坐在炕沿上不动不说话，一直很紧张的样子，不由心软了一下，“你和巧玲就先在家里住着吧，房子翻盖好了也要晾晒一冬才能干透。”

李青云应了一声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元明又问了他几句别的，也就是什么家里还有没有其他长辈亲戚之类的，他都一一老实的回答了。除了姐姐李青兰，还有个多年音讯皆无的大哥李青言，听父亲和姐姐说他十几岁就留洋读书，后来参军，还当过国民党参谋，解放前逃到香港去了。

宋元明听了只有苦笑的份儿。。。这种大哥，真是比李老头的地主身份还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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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玲正和奶奶做饭，宋元明走进灶屋，“巧玲，我烧火吧，你去看看李青云，他是不是肚子疼又犯了啊？”
巧玲忙跑回屋一看，果然李青云歪在刚收拾好的炕上，煞白着脸捂着肚子直冒冷汗。
巧玲赶紧扶他躺好，打开被子给他盖好腰腹，倒了一碗开水兑了些红糖喂他喝了几口，然后帮他按摩着冰凉的肚子，“是不是受凉了？还是紧张？你放宽心，爷爷奶奶还有爹都说你好呢。”

知道他此刻腹痛一定是过度紧张引起的，巧玲又心疼又难过，抱他躺在自己怀里一边给他揉腹，一边额头对额头轻声细语在他耳边说着贴心话宽慰他：“云，奶奶说你长得比我还俊，让我一定要好好疼你，千万不能欺负你呢。”
李青云睁开眼看着她虚弱的笑了一下，随即又被腹中阵阵冷痛绞的蹙紧了眉心，修长的手指情不自禁紧紧抓住了她的棉衣袖子攥成一团，“。。。你去忙吧，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巧玲见他明明疼的冷汗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还说这种话，心里更是酸涩，亲了亲他的嘴唇抱紧了他，更加用心的给他按摩腹部。
宋元明捧着一个小包进来，油灯下见李青云脸色煞白腹痛难忍的样子，也很担心着急，他把那个小手巾包递给巧玲，“我让你奶奶炒了些粗盐粒，你赶紧趁热给他焐在肚脐上，这法子治肚子疼很管用。”
巧玲赶紧起身接过来，她一直在给李青云按摩腹部，本来热乎乎的手被他冰冷的肚子也给冰的很凉，宋元明碰到她的手，不由皱眉，“巧玲你手怎么这么凉？我来给他揉吧。”

说着，很自然的坐在炕沿上， 把手伸进被子，先把包好粗盐的布包焐在李青云肚脐上，又用温暖火热的大手小心的覆在他小腹上揉起来。
李青云和巧玲都惊呆了，尤其是李青云，第一次上门他一直满心不安和紧张，一举一动都生怕出错惹巧玲的长辈更加厌恶自己排斥自己。没想到宋家并没有怎样难为他就接受了他，宋元明甚至还像对待子女一样亲自照顾他。
他呆呆看着宋元明，老人常年劳作粗糙长茧却温暖无比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按揉着自己小腹内那团不时痉挛的肠子，跟亡父照顾自己时完全一模一样，不但忧心的表情一样，连那种唯恐用力太大伤了自己的细心呵护也如出一辙。。。
李青云呆呆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中慢慢浮起一层泪光，鼻子也酸酸的，半天才声音低弱怯怯的叫了一声：“爹。。。”

宋元明愣了一下，也被这一声爹叫的心里暖暖的。慌忙应了一声之后，他掩饰的回过头问巧玲：“手暖和过来没有？你再给他揉揉，我去烧火。”
他都出去了，李青云在巧玲怀抱里还是有点不敢置信，傻傻的样子把巧玲都逗笑了，她宠溺的亲吻了一下李青云略显苍白的薄唇，“云，你真是好样的，没我给你壮胆也敢开口叫我爹，你差点把他都吓到呢。”
李青云笑了笑，眼泪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他望着巧玲年轻美丽的脸庞，轻声说：“巧玲，下辈子我一定托生成一头牛，给宋家干一辈子活。”
巧玲先是一怔，然后抱紧他欢快的笑起来，“傻子！亏你还是读过大学的人，有这么跟女人说甜言蜜语的么？人家不都是连理枝比翼鸟嘛，你怎么想要当一头牛啊？”
李青云把脸深深埋在她怀里，呼吸着她熟悉的温暖芳香，似乎腹部的冷痛都轻了许多，他低声喃喃着：“我只要给你们家当牛就好。”

李青云跟随巧玲住进宋家后，没几天就得到了爷爷奶奶和宋元明真心的接纳和疼爱。
他身体不好做不了重活，家里却被他打扫的一尘不染干干净净；巧玲做饭他乖乖在一边烧火；巧玲洗衣服他在一旁帮着换水晾晒；巧玲发工资时悄悄给他买点营养品和好吃的补身子，他一半给爷爷奶奶一半给宋元明宋辉。。。

春节前精于算计的宋志国和王秀姑脑瓜一转，买了红纸，让李青云写些福字和春联去集上卖，竟然意想不到的受欢迎，很轻易就赚了一笔小钱。
王秀姑高兴的眉花眼笑，索性买了好几卷红纸送过来，让他抓紧年前几天的剩余时间多写些，为了让李青云继续干下去，宋志国和王秀姑尽管很肉疼，还是将赚来的钱给了他一小部分，足足有十几元钱，这在那个买一斤猪肉只需要两三毛钱的年代，也算是一笔大钱了。
李青云这还是第一次挣钱，一声没言语的把钱都给了宋元明。
宋元明和巧玲爷爷奶奶从来没想过自己家也能出个靠写字就能赚钱的孩子，都十分意外和高兴。
巧玲见爹和爷爷奶奶夸李青云有本事，心里更是美滋滋的。
李青云那几天有些受凉一直肚子不舒服，可是看到一家人喜气盈盈准备过年，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生病让大家坏了兴致，加上巧玲也忙的很，县里为了表彰她这种甘愿放弃工作条件好的环境主动回乡的年轻人，专门开了好几个会进行嘉奖表彰，团委、妇联、县委、卫生局、教育局什么的，一个会开完紧接下一个，她不得不在县里住了两三天。
于是李青云没有跟任何人说自己身体不适，强撑着装作没事人一样，每天一大早就起来趴在炕桌上埋头写毛笔字。宋辉在一旁帮他裁纸磨墨，巧玲爷爷奶奶也都爱笑眯眯的过来巧玲屋里坐一旁看他写字，写完一副对联，巧玲爷爷就乐呵呵的拿出去挂在院子里的晒衣绳上晾干墨迹，满院子红彤彤的春联福字，倒是格外喜庆。

巧玲总算赶在腊月二十五那天开完了所有的会，书包里装了厚厚一沓奖状和证书，还有县长亲自颁发给她的一百块钱的奖金-----刚好是她两个月的工资。
巧玲小心翼翼的把钱放进贴身的棉袄口袋里，她一直想带李青云去省城好好看一次病，参加工作这半年来已经积攒了一百多块钱，加上这笔奖金，应该绰绰有余够两个人的来回费用了。
去汽车站坐车的路上经过百货商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难得进城一次，又赶上过年，巧玲进去想给家人买点东西带回去。给爷爷奶奶和爹一人买了一身布料，给宋辉买了个崭新的绿帆布书包。李青云的衣服鞋袜都是她前些日子亲手新做的，所以只给他买了一条看着就很暖和的针织围巾。
出门时见副食柜台玻璃柜里摆着一些很罕见的奶糖，居然卖到5分钱两块-------------其时一个白面肉包子也不过卖到两分钱。。。巧玲本来不想买的，可是都走出去了，又折回来买了1块钱的奶糖。李青云有很严重的贫血和低血糖，经常会好好的就头晕出冷汗，犯病时吃块奶糖应该会好受很多吧。
回到家天已经快黑了，巧玲一看满院子红彤彤的对联就傻了，赶紧进屋，爷爷、奶奶、爹，还有宋辉都在自己屋里，一家人有说有笑的，李青云正在炕桌借着油灯的光写字。
巧玲一眼就看出来他不太对劲，几天不见不但瘦了，脸色也十分苍白。
宋辉看到巧玲兴奋的大叫，“小姑！小姑回来了！”
爷爷奶奶和宋元明也很高兴，迎过来问长问短，李青云却只是温和的微笑着看着她，并没有下炕来迎。
奶奶听说巧玲还没有吃晚饭，赶紧去给她准备吃的，爷爷和宋元明也带着宋辉出去了，留下小两口说话。
巧玲挨着李青云坐在炕上，把小炕桌搬到一边，挑了挑灯芯，凑近了照了会儿他的脸，眼神里流露出来担忧和轻轻的责备之意。“云，你是不是哪里又难受了？怎么脸色这么差？不好好躺着还写这么多字，你想累病自己啊？”
李青云笑笑，有些疲倦的靠在她肩上，“走这么远的路回来，渴不渴？桌上的水是奶奶刚端来的，快喝几口吧."
巧玲确实口干舌燥，端过水来大口喝了一大半，见他静静看着自己，笑着把碗递到他嘴边喂他也喝了几口。

“我不在你有没有好好吃饭？肚子疼了没有？”巧玲一边絮絮叨叨的问，一边习惯性的拉过棉被给他盖上腰腹，并伸手去摸他的肚子。
炕虽然烧的很暖和，李青云腹部却冰凉的很，而且小肚子软软的又陷下去不少。
巧玲皱起眉，“云，你这几天都没有吃饭吗？怎么肚子都饿瘪了？”
李青云轻声说：“别胡说，奶奶每天都给我做好吃的，爹专门去集上换了十斤大米给我熬粥，他们都对我很好。”
巧玲搂住他给他暖着肚子，“那就是肚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李青云摇摇头，“不是很厉害。”
巧玲一听他这就是变相的承认了，不由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亲他，小心的用手轻轻按压他的腹部：“哪儿难受？”
压到肚脐正下方时，李青云低声抽了一口气蹙起眉心。巧玲又轻轻按了几下他肚脐周围，李青云难受的弓起腿，“别按了。。。巧玲。。疼。。。呃。。”
巧玲半天才问清楚，这两天每天天亮以前的那一两个小时，李青云都会肚子绞疼的厉害，直到腹泻后才能缓过来一些。
李青云怕她担心，拉住她的手压在小腹上慢慢揉着，“真的不要紧，过几天就好了。”
巧玲心疼他，轻声埋怨：“身子不好还写这么多字，傻不傻？”
李青云被她搂在温暖柔软的怀抱里像个小母亲一样柔声数落着自己，她热乎乎的手心力道适中的贴着自己冰凉冷痛的小肚子来回转圈按揉，疲倦乏力的身子舒适熨帖的几乎想立刻睡过去，他轻声叹息般的说：“巧玲，我好累，想睡一会儿。”
巧玲宠溺的亲亲他的眼睛，“睡吧，我守着你哪儿也不去了。”
李青云一觉睡到凌晨三四点，再次被一阵熟悉的肠绞痛疼醒过来，他迷迷糊糊的抱住小腹蜷起腿呻吟了两声，随即就被抱进温暖的怀抱，一只滚烫柔软的小手也准确的焐在了他痛的最厉害的脐下位置缓缓揉动起来，“云，马上就不疼了，我给你揉揉就好了。”

李青云黑暗中握紧了巧玲的肩膀忍着腹中剧烈的绞痛，“呃。。。巧玲。。。肚子、肚子好疼。。。呃！！。。。”他呻吟着哆哆嗦嗦的抓住巧玲的手死命的按压小腹，“呃。。。。。肠子绞。。绞死我了。。。巧玲。。。”
巧玲心疼万分，赶紧披衣起身点亮油灯，倒了一碗温热的开水，侍候他吃下去两个解痉止痛片，然后抱他在怀里细细为他按摩着肠子，陪他慢慢熬过去这阵剧烈的绞痛。
油灯下李青云脸色煞白，满脸冷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呻吟不止，“。。。肚里好疼。。。呃。。。呃。。。”
足足疼了十几分钟，他才慢慢安稳下来，虚弱不堪的倒在炕上昏昏欲睡，巧玲听到他腹中一阵接一阵声音极大的肠鸣，怕他一会儿可能会腹泻，忙去门外拎了马桶进来。
果然没过几分钟，李青云再次腹痛发作，而且十分内急，巧玲搀着他下炕坐在马桶上，一边给他揉腹一边安抚劝慰，李青云无力的伏在她肩上，身子猛的一颤，呻吟声中水泻如注。泻完后，巧玲细心的替他收拾干净，扶他躺回炕上。
收拾完了洗手回屋，见李青云正虚弱不堪的睁眼看着门口等她回来，心里一软，“怎么不赶紧睡一会儿？”
一边说一边坐在炕沿上扶起他，喂了小半碗滚热的红糖姜水。
李青云吃力的往炕里边让了让，把睡热的半边被褥给她。
巧玲脱了棉袄，吹熄油灯，先把凉手在炕沿上暖热乎了才钻进被子，小心的把他抱进怀里搂住。她身体好体温高，李青云体弱寒凉，小两口自成亲以来都是巧玲搂着他给他热乎气。
李青云枕着巧玲的手臂，巧玲用自己 热乎乎的脚暖着他冰冷的脚掌，一只手心捂着他瘦弱寒凉的小腹，一手护着他背心处，不到片刻他就觉得身子温暖许多。
巧玲柔声安抚了他半天，正要睡着，觉得肩上的棉布衬衣有点异样，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下，果然李青云的长睫毛和脸上全湿淋淋的。

“怎么了？肚里疼的又厉害了？”
暗夜里李青云摇了下头，一声不出只是流泪。
巧玲心疼的一塌糊涂，抱着他心肝肉的情话绵绵劝慰良久。
直到天色微明，李青云才在她怀里沉沉睡去，依旧是满脸泪痕。

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团圆饭，巧玲一个没看住，李青云喝多了。
他本身滴酒不沾，但是架不住宋志国连劝带命令的让酒，两碗苞谷酒下肚，他脸红头晕的坐不住，肠子也火烧火燎的难受。
爷爷和宋元明也都有了几分醉意，见他醉倒，都呵呵笑着让巧玲扶他回屋。
一出堂屋门被冷风一吹他就吐了，巧玲又心疼又着急，一边给他拍着后背一边责备他：“明知道身子受不住还喝？待会儿肚疼了有你好看的！”
李青云吐出来倒好受些，就着巧玲端来的水漱完口，靠在她肩上声音很小的笑着说：“现在就疼得很。”
巧玲不耐烦扶着李青云歪歪斜斜的走，直接把他背回屋，王秀姑看见了捂着嘴笑，偷偷跟过去在后墙窗户跟下戳破了一点窗纸，见巧玲把李青云放在炕上，点灯，关门，回身给他脱了青布棉袄棉裤，露出贴身穿的月白色对襟立领小褂，盖上簇新的蓝地白花棉被。
巧玲冲了一碗蜂蜜水喂他喝下去解酒，李青云脸色绯红，眼神迷离，见他醉态可掬，她也生不下去气了，扑哧一笑低头抱住他亲吻起来。
王秀姑眼睛都看直了。。。这小两口还真是要命。。。她脸红心跳的走开了。

炕烧的很热，李青云有些燥热，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又想扯开领口的盘扣，巧玲怕他肚子受凉，重新拉过被子给他盖好腰腹，替他解开几个扣子。
李青云不满的再次用腿蹬开了被子，口中轻轻喃喃：“我身上热，不要被子。”
巧玲又喂他喝了些温开水才消停下来，抱着巧玲的脖子只笑不说话。
巧玲知道他喝多了，并不舍得埋怨，反而由着他性子让他撒娇。
没结婚前，她也和旁人一样认为李青云是个极为沉默寡言性格冷淡的人，随着婚后夫妻俩恩爱日深，她发现李青云身上也有隐藏很深的、极为脆弱的一面。
李青云枕在她肩窝里忽然低吟一声，拉着她的手压在自己肚子上，“巧玲，我肚疼的紧。。。”
巧玲叹气，伸手抱起他搂在怀里，用掌心捂住他小腹轻轻揉按着：“活该，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还喝，这会儿难受的厉害了吧？”
李青云皱紧眉心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喘息渐渐变重变粗，“。。。小肚子里绞着疼。。。嗯。。。呃。。。你揉的再用力些。。。呃！”
巧玲一向就最见不得他腹痛发作痛苦不堪的样子，听他声音微弱的呻吟叫疼，心里早软的一塌糊涂，再也不舍得责备抱怨，小心的放下他躺下，掀开他的衣服露出白皙的小腹，两只手一起覆在上面用力按揉起来。
李青云难受的厉害，两条细细的长腿完全不受控制的往下乱蹬着被子，“好疼！。。啊。。呃！。肚疼死我了！。。。呃！”
巧玲心疼的眼泪都下来了，给他喂了止疼片也不管用，一横心索性跪在炕上，用一个膝盖压住他瘦弱的腹部帮他止痛，李青云果然觉得好过了一点，惨白着脸气喘吁吁的不再喊疼，只是抱着她的腿无力的继续往自己腹部深处按压。
好容易等他缓过来一点，巧玲抱着他哭了，“过完正月我就带你去省城看病，省里看不好咱就去北京。”
李青云虚弱无力的笑了一下，“不用那么费事，左右不过是肚里疼一阵子就熬过去了，我能忍。”
巧玲主意已定，一边给他揉肚子一边说：“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病，老这么生受着什么时候才算完？你才20岁啊，就算咱们都活到80岁，难道还要你肚疼60年不成？”
她知道李青云最主要就是担心钱的问题，悄悄把攒的200多块钱拿出来给他看了，李青云做梦也想不到她竟然积攒了这么多钱，一时愣住。
巧玲把钱收好，亲了亲他：“这回你知道咱俩有多少钱了，心里有底了吧？我估摸着来回的路费和看病的钱是足够了，过完年咱们就去。”
李青云眼眶一红，半晌才低声说：“你对我这样，就是明天死了我也觉得值了。”
巧玲又好气又好笑，低头咬了下他的嘴唇，“大过年的什么死活的，要是给爷爷奶奶听见，看他们不拿拐棍打断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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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正月，巧玲就带着李青云去看病了。
宋元明借了一辆马车，把两人送到县城汽车站，巧玲买了车票刚要上车，宋元明拉住她，走到一个僻静点的拐角，掏出一个小手绢包塞给她，“这是你上班后交给家里的钱，爹一直给你好好收着呢，还有青云写春联挣的钱，这些年爹卖草药的钱，爷爷奶奶卖鸡蛋的钱，还有宋辉攒的三块钱的压岁钱，都在里面了，一共是一百五十多，你都拿上用吧，别舍不得花钱，看病是大事。”
巧玲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含泪把钱放回宋元明手里，“爹，我带的钱足够了，等我需要的时候再动您这笔钱好吗？”
宋元明还是把钱塞进了她的书包里，“穷家富路，先带上吧，万一在外边钱不凑手耽误了事情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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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省城医院做完各种检查，医生们确诊李青云患有慢性肠炎，除了保守治疗和服药止痛外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巧玲并不信服这个结论，她本身学医，又贴身照顾了李青云好几个月，最清楚他的病情和症状，那绝不是简单的肠炎引起的肠绞痛就可以解释的。
不顾李青云的反对，巧玲又带着他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离北京站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时，李青云腹痛再次发作，好心的列车乘务员把他背进了一个空置的卧铺车厢，巧玲慌忙给他服下止痛药后，寸步不离的守护着他帮他按摩止痛。
李青云情况非常糟糕，他脸色煞白冷汗淋漓，头晕的睁不开眼睛，小腹正中似乎有千军万马的铁骑反复践踏撕扯，疼的他连呼吸都困难，要是没有巧玲温和有力的按摩，他想自己一定早就活活疼死过去。
乘务员也没有见过肚子疼成这样的人，忙去报告了列车长，列车长过来一看也吓一跳，让人去播音室赶紧广播，问有没有医生。
很快，隔壁包厢里过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精神矍铄衣着谈吐皆不凡，他一看李青云昏迷不醒的样子就皱起眉心，走到近前握住他一只手腕开始把脉。
他身后的两个年轻人礼貌的让巧玲站到一边，端了个凳子让老人坐在床前。
巧玲傻傻的看着，心里明白老人一定是位医生，但是她却不知道此人是当时国内最有名气的中医泰斗林育民，那两个随从都是他的得意门生，三人这是刚刚去外地讲学回来。
林育民为李青云把脉良久，然后掀开他衣服，轻轻按压着他瘦弱的腹部，又询问巧玲一些李青云腹痛时的情形，心里大致有了谱，让一个学生回车厢拿来自己的针灸盒，取出几根银针慢慢捻入李青云腹部的穴位，又取出两根针分别捻入他虎口和太阳穴。
几分钟后，李青云悠悠苏醒过来，腹痛头晕都缓解很多。

巧玲亲眼目睹林育民神奇的针灸之术，十分震撼也十分感激。林育民见这对来自远方偏僻山区农村的年轻小夫妻虽然衣着寒酸，但是人品样貌都十分不俗，也对他们心生好感。

火车到站后，他主动吩咐自己的一个学生叫做程军的，帮忙把李清云送进自己坐诊的医院去做全面检查，并且悄悄嘱咐了一句，让程军把全部费用都记到自己账上。

等乘客都下的差不多不拥挤了，几个人准备下车。
李青云虽然腹痛稍微缓解，但是仍然极度虚弱，腹中也依旧不时冷痛，捂着肚子走路十分吃力艰难，腿直打晃，腰也直不起来。巧玲把书包挂在脖子上，像在家时一样一使劲弯腰背起他，涨红了脸一步一步的往车厢门口走。
林育民三人都呆了一下，在那个年代能做出这种举动的女子绝对算得上是惊世骇俗。。。

没想到这姑娘竟是如此疼爱自己重病虚弱的丈夫，都忍不住心中暗暗叹息，一起过去帮忙，程军个子比较矮，林育民另一个学生身高马大，便代替巧玲背李青云下车。

林育民被巧玲的举动所感，当场改变了主意，让小夫妻坐上了来接自己的小轿车，亲自把人送到医院，安排好了病房和检查项目，一直等到李青云做完全部检查才回家休息。
程军见天色不早，去医院餐厅帮巧玲和李青云买了晚饭，又给了他们一些饭票。
巧玲已经听护士说了林育民替他们支付费用的事情，深感不安，坚决推辞，可是程军的一席话很快就让她沉默了：“小宋，林老说小李的病是慢性病，要治好需要很长的时间，他身体虚弱，也需要服用营养品和一些比较贵的药慢慢调理，你们今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能省则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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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云自小在县城读书，16岁就考上了北京的知名学府，在北京生活了两三年，如果不是去年受父亲的出身连累被赶出学校，他现在也该是已经快毕业的人了。乍然回到这个城市，他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
巧玲知道他心里难受，打点精神哄他吃了些东西，自己也抓紧吃完饭洗好碗筷，打来开水帮他擦洗了一遍身子，服侍他睡下，熄了灯自己也坐在床前椅子里，把手探入棉被给他轻轻按摩着冰冷的腹部。
黑暗里李青云静静看着她，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的顺着眼角渗入枕头。没有这个好姑娘，自己怕是早就死在那个陌生的小村子里了吧？
他连命都是巧玲的，可偏偏只会给她增加麻烦添累赘，做不了重活不说，每次生病还要连累她操心劳神，她拿着几十元的工资，对于当时只能靠卖点鸡蛋和土特产挣几元零花钱的农村来说，是多么的让人羡慕啊。她本来应该过一种让全村姑娘都羡慕的优渥生活，要知道就算盖五间青砖红瓦的大房子，在当时当地也用不了200元钱。可是现在那些钱却像扔进无底洞一样全花在了自己这个不中用的身体上，她自己连件像样的新衣裳也不舍得买。。。
巧玲好像知道他没睡着一样，轻轻搂住他抱在怀里：“云，咱们遇上贵人了，听程军大夫说，林老先生是全中国最好的中医，他治好的病人不计其数，很多大官都排队求着他给治病呢。”
她轻轻抚摩着李青云的头发，“我相信林老先生一定能把你的病治好的，你也要相信。等你好了咱俩就回家，到时候我给大伙看病，你教娃娃们认字，咱们一辈子不吵架，不生气，好好过日子，给爷爷奶奶和爹养老送终，把咱们的孩子抚养长大。”
她越说越觉得那些都好像已经成了看得见的事实一样，不由微笑起来。
李青云泪流满面，哽咽着叫了一声巧玲，就紧紧抱住她再也不肯松开了。这人，早已是他尘世里唯一的救赎，唯一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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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林育民就来看他们了，他通过检查结果和自己为李青云诊脉两相结合，确诊李青云除了患有很重的肠炎之外，还得了一种非常罕见的神经性肠绞痛，大喜大悲、紧张、受凉、劳累、饮食不节都会犯病，只有长期的接受中医针灸治疗、服用中药才能除根。如果拖延下去病情继续加重，不知道哪一天李青云就会在剧烈腹痛发作中肠子崩断而死。

巧玲一听就变了脸色，回过神来恳求林育民一定要救救李青云。
林育民当场答应了会亲自治好李青云，而且还收巧玲为徒学习针灸中医。
林育民第一次给李青云施针后，他连续两天腹痛难忍上吐下泻，巧玲吓得半死，程军告诉她那只是正常反应。
果然停止呕吐和腹泻后，李青云腹痛减轻许多，身子也好受了些。
几个疗程治疗下来，李青云病情大为改善，加上巧玲精心的照顾护理，以及林育民让程军送来的各种营养品之效，他气色滋润了许多，一向苍白没一点血色的嘴唇也有了点红润的意思。

林育民对这对小夫妻极有好感，尤其是聪明善良的巧玲，在教授她针灸和中医的过程中，老人甚至流露出来想要她留在自己身边工作的意思，巧玲十分感动，但还是婉言谢绝了，她心里还是想着家乡，更舍不得爷爷奶奶和爹。
由此林育民更加欣赏她的人品，教授起来不遗余力不说，还亲自给巧玲家乡的省卫生厅里自己的弟子打了招呼，让他们日后多加照拂。
李青云病情得到控制后，就一直想要赶快回家去，巧玲知道他担心花钱太多，无人之际悄悄给他看了下手绢里的钱，基本上没怎么动，好像还多了。。。。-----除了在省医院花费的几十元和路费，到北京后林育民师徒完全没有让他们花费一分钱，而且程军前些天还给巧玲送来了200块钱，说是林育民夫人听说了她的事，老太太十分感动，特意送来一点钱给李青云治病用。巧玲怎么推拒也不行，最后老太太亲自给她打来电话，说要不是腿脚最近不适，就自己来医院看看她这个心善要强的好孩子了，还说这些钱不过是林育民出去讲一次课的收入，对老两口来说钱并不重要，只是一份心意而已，还让巧玲今后如有困难就向她开口。巧玲无奈，只得满怀歉疚和不安的收下了这笔钱。

临出院前，巧玲和李青云请程军带路，专程去向林育民夫妇告别。
老两口住在一栋独门独院的两层小楼里，家里除了一个中年保姆并没有子女儿孙，程军悄悄告诉巧玲，林育民两个儿子都在英国结婚生子定居了。
林育民见他们前来很高兴，忙着让保姆沏茶拿糖果。
林老太太一见巧玲花骨朵一样的人就喜欢的不得了，再一看李青云也是个俊秀又老实本分的孩子，心里更加怜惜这对来自农村贫穷却恩爱的小夫妻，一边拉着巧玲说话，一边让保姆去买菜留他们吃午饭，程军知道这俩孩子合了老太太的眼缘，笑着答应一声陪着保姆去买菜了。
闲谈中，林育民再次流露出想让巧玲留在北京跟自己学习中医的意思，并且保证可以给他们解决调动手续、户口和住房问题。
李青云这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怔怔看着巧玲。
巧玲安慰的轻轻握住他的手，再次婉言谢绝。
林老太太也不太理解巧玲，“孩子，你知道多少人挤破头也想给你林老师当学生吗？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巧玲歉疚的看着两位老人，“我真的非常想跟着林老学习，可是我爷爷奶奶和爹年纪大了，他们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们。”

从北京回到家乡的当天晚上，李青云就病倒了，他体质实在太过虚弱，长途颠簸一路辛苦后便有些承受不住，不但腹痛绵延不绝，而且还浑身发冷腹泻低烧。
好在有巧玲精心照顾着他，第二天就好转了些。
这一天上午巧玲一早就接到紧急通知去公社卫生院开会，顺便去取短缺的几种常备药物。动身之前她先做好了全家的早饭，亲手服侍李青云吃了饭和上午的药，嘱咐他安生在家躺着好好休息，自己午饭前一准赶回来。
巧玲走后，李青云帮巧玲奶奶洗好了锅碗瓢盆，又拿了笤帚去扫院子，宋元明看见了忙夺过来，说他病还没好利索，让他回屋好好歇着。
正在这时，院门一响，巧玲哥宋志国沉着个脸走进来。
李青云叫了他一声哥，宋志国理都没理，哼了一声径自走到宋元明跟前，“爹，你是不是就我一个儿子？宋辉是不是你唯一的孙子？”
他这没头没脑的话让宋元明也莫名其妙，皱起眉问：“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说起这种话来？”
宋志国气呼呼的说：“爹，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李青云去看病了？”
宋元明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也不理他，转身对李青云说：“你身子还没好，先回屋躺着稳稳去吧。”
李青云脸色苍白，呆呆的看着他，半晌才低声应了一声回屋子去了。
宋元明也不看宋志国，几下扫完院子，拎着水桶来到后院的小菜园浇地。
宋志国临来之前被老婆王秀姑撺掇了一晚上，他本身就是个一分钱看的比磨盘还大的守财奴性格，一听说宋元明把一辈子积攒的家底都拿出来给了巧玲李青云，简直肉疼的要命，王秀姑煽风点火一阵，他越发心里窝着火，一大早便跑来找宋元明要问个究竟要个说法。
宋志国跟着宋元明来到后院，没好气的说：“就算咱爷俩分了家，这老宋家的家业最终也还是我宋志国一个人的，爹你怎么能向着一个外姓人不向着我这个长子呢？李青云病病歪歪的一分钱不会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你还真指望他给你们养老啊！你把钱都贴给了巧玲两口子，将来给你养老送终的人终究是我和秀姑，那我们不是吃了大亏了吗？那些钱本来应该都归我们的啊！”
宋元明气的手都有点哆嗦，他知道宋志国两口子一向爱钱如命亲情淡薄，但是亲眼目睹儿子竟然能无耻到这种地步，还是有些寒心。
哐当一声扔了水瓢，他直起身子来瞪着宋志国：“怎么那些钱就应该归你们了？说出来这句话我都替你臊得慌！先不说分家的时候你们两口子就明说过，将来要巧玲找个女婿给我们三个老人养老送终，单说说那些钱吧，咱土里刨食的庄户人家一年到头能落下什么钱？还不都是巧玲上班后挣的工资放在我这里存着？青云身子一直不好，用巧玲攒的钱给他看病难道不是应该应分的事情吗？你们两口子真是光有钱心没有后心啊，家里老的老病的病，从来没见你们说过一句关心的话，买过一分钱的东西，现在还好意思跑来找我闹事，这像是长子该干的事情吗？”
他平时并不是嘴皮子刻薄言辞锋利的人，气恼之下说出来的这段话却立马让宋志国脸红脖子粗的哑口无言了，呆站了一会儿，灰溜溜的走了。
巧玲爷爷奶奶虽然没出屋，但是都听到了这些话，两位老人无声的叹息了一番。

午饭前巧玲果然行色匆匆的赶回家，除了带回来一些卫生室需要的**之外，她照例给爷爷奶奶买了两包点心，给宋元明捎回来半斤烟叶，给宋辉买了些糖块，也给李青云买回来一些纸张墨水，还买了点鲜猪肉准备晚上包饺子吃。

她心情很好的先把东西送到爷爷奶奶屋子里让老人们过目，顺便把刚领到手的工资交给宋元明：“爹，我跟青云商量好了，以后的工资还是上交给你保管。”
一句话说的爷爷奶奶和宋元明心里都暖乎乎的。
巧玲回到自己屋，见李青云正昏昏沉沉睡在炕上。她悄手悄脚的走过去轻轻摸了下他的额头，竟比早上又热了许多。
巧玲心疼的了不得，小心的给他掖好被角，倒了开水凉着，准备等他醒了再喂他吃一粒退烧药。

李青云虽然发烧，身上却冷的厉害，巧玲见他有些打寒战的样子，小心的把他抱起来搂在怀里喂了几口热水。
李青云睁开眼看清楚是她，呆了一会儿，慢慢红了眼圈。

“难受的厉害是吗？来来来，吃了药就不发烧了，哪儿疼的厉害我就帮你揉揉好不好？”巧玲还以为他是身上不舒坦才会这样，像哄小孩一样耐心的哄着他吃了药喝了水，刚想放他躺平，李青云脸色一变，伏在炕沿上哇的一声把刚咽下去的水和药全都原样吐了出来，又赔上许多胆汁胃液，一只手死死攥着心口的衣服揪成一团，惨白着脸一头冷汗喘成一团。

巧玲一看就知道不妙，李青云心口疼的毛病原本极少发作，她心下暗惊，却不敢流露在脸上，只是抱着他轻声抚慰慢慢给他顺气揉背揉胸，李青云半天才缓过来一点，巧玲小心的把他平放在枕上，“没事了青云，你慢慢把呼吸放稳一点，马上就没事了。”

李青云无力的抬起手，抖抖的指着放在一角的那个帆布行李包，两人回到家他就病倒了，巧玲还没来得及整理带回来的行李包。
见他指那个包，巧玲不解，“怎么了？你要什么？”
李青云声音很微弱，“。。。快把钱还给爹。。。”
巧玲非常吃惊，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见他执意，忙依言打开行李，从最底下拿出来装钱的荷包，“我前天回来就想要给爹的，结果一忙就忘了。你别急，我这就送过去。”
婚前巧玲每月50多元的工资都上交给家里，临行前宋元明全部都交给了她，总共150元；婚后几个月小两口住在破庙时，她积攒了200元左右；在北京林老夫妇又送了200元。除去看病和路费的花销，还剩下了三百五十多元。
巧玲拿着钱来到宋元明屋里，宋元明唬了一跳，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巧玲一一说明了细枝末节，宋元明坚决不肯收下这笔钱，“一定是青云听到了你哥今天说的那些混话，巧玲啊，以后你挣的钱还是你自己保管，省的被那两个财迷整天惦记着。”说着把巧玲刚才上交的工资也拿出来，“你自己拿着吧巧玲，青云身体不好，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巧玲笑着说：“爹，你也知道我是个手大的人，没您过日子精细，这钱给您保管着最合适，咱们住在一起，我什么时候用再跟您要不就完了？”
她见宋元明还有些犹豫，亲昵的说：“您就放心收着吧，我是您生出来养大的，连我这个人都是爷爷奶奶和爹的，我挣来的钱当然也是爷爷奶奶和爹的。”
宋元明心里酸涩难受，女儿如此孝顺乖巧，儿子儿媳却那么冷漠无情人事不明，两相对比真是让人无语。
他一边抽出五十元塞给巧玲，一边把剩下的钱小心的装进一个玻璃酒瓶，塞进年画后边极为隐蔽的一个墙缝里，“那我就先替你收着，用钱的时候你再来拿。巧玲，你身边也留着点钱，好给青云随时买点可口的吃食补补身子。”
巧玲笑着应了，又说了几句宽心的话才回自己房间。
李青云正蜷腿侧躺在炕上，双手无力的压着肚子。
巧玲知道他难受，赶紧过去把他身子放平，搓热了手心帮他按摩着肚腹。
李青云低低呻吟了一声，颤颤巍巍的抓住她的手按压住自己疼的最厉害的小腹正中，“肠子里又冷又痛，快绞死我了。。。”
巧玲忙用指压法给他揉按着那几个穴位，李青云蹙紧眉心，强忍着腹痛不出声喊叫，额上的冷汗却慢慢滴落下来，太阳穴上的青筋也一条条全都暴绽突起，攥成拳头的两只手不时痉挛的捶打着身子两侧的被褥，两条腿也无法自控的伸直屈起。
足足按摩了十几分钟，李青云腹痛才慢慢缓解下来，瘫软在枕头上大口大口的喘息不止。
巧玲不顾自己手酸臂疼，帮他擦掉浑身冷汗盖暖被子，又去冲了些热热的红糖水，抱起他一口口的喂下去小半碗，直到见他惨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才放下心来。

晚上临睡前，巧玲照例按照林育民老先生所言给李青云针灸按摩。
她小心的把几根银针慢慢捻入他腹部的穴位，十几分钟后起针，一边搂着他躺在自己怀里，一边用右手的拇指按顺时针方向揉着他肚脐深处，其余四指揉着他绵软冰凉的瘦弱小腹。

李青云有些撒娇的搂紧她温暖的身体，额头顶着她的下巴，闭着眼皱起眉心，不时微弱的呻吟几声，“。。。嗯。。。嗯。。。呃。。。再轻些。。。”
巧玲怜爱的低头亲吻着他，“云，你怎么就这么让我喜欢呢？我都不知道怎么心疼你才好了。”
李青云身子一颤，半晌才带了点鼻音勉强低声说：“我什么好的？。。。没爹没娘，出身不好，还一身的病，什么也帮不了你，我、我是个只会连累你的废物啊。。。呃！呃！”他小腹正中猛的一阵刀割般剧痛，当即疼的他低叫一声，额上冒出虚汗来。
巧玲赶紧为他用力揉着小肚子，“觉的怎么样？哪里疼的最厉害？千万不敢憋闷着啊，你这个病最怕的就是胡思乱想生闷气。”
李青云惨白着脸哆哆嗦嗦的拉着她的手压着自己肚脐下方弓起腰来，恨不得把她的手戳进肚皮里头去才好受一点。“呃。。。肚脐下边疼。。。呃 。。我的小肚子。。。好、好疼。。。。啊。。。嗯。。。快拿那个木盒子。。。给我顶顶。。。啊。。呃！”他枕边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檀木四方盒子，他小时候用来装墨块用的，也是亡父留给他唯一的遗物，边角已经被磨的极为光滑明亮。每次肚疼巧玲又不在的时候，他就用那个木盒顶着肚子硬挨。

巧玲怎舍得他用那种笨法子止痛，当即抱他横躺在自己臂弯里，像抱婴儿一样让他把头依靠在自己肩上，一手牢牢搂住他的细腰和瘦削脊梁，一手按住他冰凉的小腹缓缓揉着他的肠子。起初每揉一下，李青云就呻吟着难受的浑身颤抖一下，“嗯。。。好疼。。。呃！。。。肚子、肚子疼。。。”揉了一会儿，他腹痛看来是得到了遏制，不再颤栗叫痛，只是不时长吐一口气出来，巧玲感觉到他似乎想努力挺起小腹寻找自己的手掌一样，忙小心的把他平放在枕头上，用两只手加大了力气给他按摩肚腹肠子。
如此过了几分钟，烛光下李青云原本蜡黄的脸上渐渐有了一点血色，他睁开眼无力的看着依旧专注为他揉腹的巧玲，“巧玲，我好多了，你快停下歇歇。”
巧玲笑笑，“我不累，多揉一会儿你今晚也许就能睡个好觉，要是半夜再疼了又要遭罪了。”
李青云知道拗不过她，也不再说什么，虚弱的一笑，伸手圈住她脖子，自下而上的抬起上半身亲了她一下，因为身子乏力，随即又倒回枕头上。
巧玲噗嗤一笑，满怀怜爱的俯身抱住他搂在怀里悄声笑道：“呵呵，这下我相信你肚疼是真的好多了。”
李青云有点窘，垂下眼帘不好意思看巧玲的眼睛。
巧玲见状更是笑的有牙没眼，再次搂紧他，两人额对着额轻声细语亲昵良久，直到李青云嘴角眉梢含笑沉沉睡去，巧玲也始终没忘了一直用手心捂着他的肚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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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后，李青云身子调养的好了很多，巧玲劝阻不了他，只得答应让他继续教孩子们读书。经过一冬天，村里出资盖好的教室和医务室、李青云原来的小院都已经干燥透了，小两口打算搬回去住，出乎他们的意外，晚饭后刚一开口说这个意思，爷爷奶奶和宋元明三位老人异口同声的都说不行。
爷爷把宋家的房契地契交给巧玲，眼圈红红的，语气却极为坚定：“巧玲，青云，我们三个老的已经商量过了，只要不嫌弃我们是累赘，以后我们就跟着你们过日子了。”
巧玲和李青云都大吃一惊，两个人傻傻的看着爷爷奶奶和宋元明。
宋元明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他们，“爷爷说的没错，宋志国那个混账虽然是儿子，但是他丝毫也不顾及家人亲情，伤透了老人的心。我们不敢再指望他了，想让你们小两口以后留在家里一起过日子，以后你们就是咱这个家的顶梁柱。爷爷奶奶虽然岁数大了，家里的活计还能干，你们回到家也能吃上口热乎现成的。我身子硬朗的很，一个人伺候那几亩地不在话下。”

他说这些话时心里阵阵发酸，但是也不得不继续开口：“我知道这是拖累了你们，巧玲，你跟青云合计合计，要是不同意也行。”
巧玲哪能不懂他说这番话时的痛苦矛盾，心里难受，脸上却不敢带出来，刚要张嘴说话，却不料李青云抢先说了一句话：“我同意！可是房契地契都得给大哥，宋家的东西巧玲不能要。”
他本来紧挨着坐在奶奶身边，此言一出，奶奶又好气又好笑，含泪笑着拉住他的手，“傻孩子，你真是傻的让人心疼，难不成一点家产不给，只让你们养我们三个老没用的？”
李青云心里难受，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下来，“奶奶，你别这么说，你和爷爷那么疼我们，爹什么活都替我们干，这还不够吗？你们想要跟巧玲一起过日子，难道还要非得给点什么劳什子的东西才行吗？”
奶奶搂住他也哭了，“好孩子，人老了就没用了，只能给儿孙添麻烦啊。”
巧玲赶紧上前安慰奶奶，并且当即表态：爷爷奶奶和爹今后都跟着自己过绝对没问题，那房契地契暂时不给宋志国，还是由爷爷奶奶替自己收着，以后要是宋辉长大了孝顺就给宋辉，宋辉不孝顺就不提这茬了。
爷爷奶奶和宋元明都觉得巧玲吃亏，但是看到她和李青云对老人真情实意，也都欣慰万分。这件事就算这么说定了。
回到自己屋里，李青云按着巧玲坐在炕沿上，自己站在她面前神色端庄工工整整的鞠了一大躬。
巧玲又惊又好笑，忙拉他坐在身边“怎么啦这是？”
李青云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敬重和心满意足，“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今晚就更清楚了。巧玲，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就是让我去死我也答应。”
巧玲这才明白，不由吃吃一笑用指尖戳了他脑门一下，“云，你真是个傻子啊，我疼惜我自己的长辈也值得你这样？”
李青云无比认真的点了一下头，“巧玲，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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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春耕时节，家家户户种田忙。宋志国夫妇借口自家地里忙，不再来给宋元明搭把手，幸亏巧玲和宋元明都是种田的高手，两人起早贪黑的连续在田里劳作，李青云和爷爷奶奶在家做饭洗衣之余，也手脚不停的忙着育种培苗，一家子齐心协力，总算没误了农时栽好了秧苗。
见巧玲和宋元明都累的黑瘦了一大圈，家里的柴快烧没了，李青云趁着午饭后大家小睡片刻的功夫，悄悄一个人拿了绳子和砍刀上山打柴。
平时这活儿都是巧玲和宋元明干的。他一心想要多背些柴火回家，足足砍了一大捆干透的杂树枝子和木绊疙瘩，才背起来慢慢往山下走。
柴太重了，李青云虽然身体有所改善，但还是体力不支，走了不到一半的路就累的一身大汗大口喘气，被早春凛冽的山风一吹，顿时灌了一肚子的凉气，汗湿的贴身衣服也变得冰凉，激的他小肚子里阵阵绞痛起来。

李青云自从那次砍柴犯病昏倒在山上之后，腹痛再也没有停止过，持续了几天后，别说去给孩子教书，身边没人连炕也下不来了。
这次病发，不但止疼药、巧玲的按摩针灸完全不起任何作用，连他自己用手按压腹部时间长了都会加重疼痛，而且吃什么都肚子疼，喝水也疼。
宋元明和爷爷奶奶都慌了神，巧玲也心疼的要死，先是用板车拉着他去了公社卫生院，没查出来什么毛病，这才又一口气走了六七十里地来县城给他看病。
巧玲先安顿李青云坐在内科门口的椅子上，然后进去找了相熟的老主任，说了李青云的病症，请他开个照x光的单子，看李青云肚里是不是长了瘤子。
老主任跟她很熟悉，亲自出来帮她把李青云扶到办公室，躺在诊断床上，解开他的衣裳，伸手按压他的腹部。
肚脐以上还好，从肚脐周围直到下腹，一按就疼的李青云脸色蜡黄满脑门大汗珠子，老主任掰开他肚脐眼仔细查看，有明显的发炎红肿，巧玲解释：“青云上山打柴犯病昏倒，我发现他时看见地上有木棍，这伤可能是他昏迷时用棍子顶肚脐弄伤的。”
老主任眉心紧皱，一边轻轻按着他的肚子，一边问他：“究竟是怎么个疼法？是不是痉挛绞着疼？”
李青云惨白着脸无力的摇了下头，“。。不是。。。肚肠里好像有刀子。。。平躺着不动，还好些，一动就疼的厉害。。。”
老主任也没听说过这么古怪的疼法，亲自帮巧玲搀着他来到x光室，这台机器还是前不久新来的县委副书记邵华从北京一家部队医院弄来的，已经成了附近几个县唯一的一台能照出来人体五脏六腑的影像机，是县医院的镇院之宝。
只走这几步路，李青云再次疼的满头冷汗完全直不起来腰，巧玲心疼的几乎掉泪，尽全力搀扶着他，让他把身子几乎全靠在自己肩上。
x光机一照，老主任和巧玲、操作的年轻医生都大吃一惊，片子里清清楚楚能看到李青云小肚子里边有三处异物！
看大小长短，分明就是最常见的缝衣针，都斜斜插进肠子里。
老主任生怕弄错了，亲自操作了一次，检查结果还是一模一样。
他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狠狠瞪了一眼巧玲，叫来两个医生把李青云扶到病房安排住院，然后一甩手走出检查室。
巧玲也完全懵住了，她无论如何想不通李青云肚子里怎么会进去三根缝衣针。
安顿好李青云，她来到老主任办公室，老主任砰的一声一拍桌子，怒气勃发的瞪着她：“宋巧玲，你做的好事！”
巧玲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老主任一向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看待，如今竟然怀疑是她伤害李青云，巧玲心中的委屈难受自不待言。
她郑重看着老主任起誓：“大叔，如果是我要害青云的性命，我保证不得好死！我可以用我爷爷奶奶和爹的名义起誓，这绝不是我干的。”
老主任见她言辞恳切绝不像是假的，怒气稍微收敛，“我也不想冤枉你，可是巧玲啊，除了最亲近的身边人，谁还能有机会下这种毒手？硬生生的往他肚脐眼里插进去三根针，这分明就是想让他死啊！要不是咱医院有这台宝贝机器，他就算活活疼死也没人知道怎么回事。” 巧玲含泪说：“要是想让青云死，我当初就不会嫁给他，现在也不会带他来看病。”
一语点醒梦中人，老主任冷静下来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不由愧疚的对她点了下头，“刚才是我一时急昏了头才那么说的，你别跟我这个老糊涂计较。巧玲啊，青云这病不能再耽误了，那三根针都插在他肠子上，必须得尽快开刀拿出来。”
巧玲犹豫了一下，“大叔，我想带青云去省医院做手术，刚才看图片，他腹腔已经有炎症-------”
老主任明白她的意思，“省医院的条件当然是比这里强的多，可是费用也高啊。”
巧玲温和而坚定的看着老人，“大叔，为了青云我什么都舍得。”
巧玲拜托老主任照顾李青云，自己赶回宋坡村去拿钱，准备第二天就去省城。

也不知道是哪个长舌的护士医生造的孽，李青云肠子里插进去三根缝衣针的消息当天下午就传遍了县医院和县城。

一时间众说纷纭蜚短流长，什么说法都有。不少人都相信的一个版本就是巧玲终于嫌弃病秧子丈夫了，借着给丈夫针灸时想害了他性命。
邵华和傅彪视察完民兵连的工作，准备回县委大院时偶尔听到了这种议论，两人都吃了一惊难以置信。
傅彪一个劲的摇头，“这是胡说八道！宋巧玲对她丈夫好那是全县都出名的，怎么可能会下这种毒手呢？再说了她自己就是医生，想弄死一个病秧子男人有的是办法，还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吗？”
邵华沉默片刻，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傅局长，你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在外边这么说可有损于你工安局长的形象啊。”
傅彪吃惊的看着他，“邵书记，难道你也认为宋巧玲----”
邵华一边开车一边板着脸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目前为止我什么看法也没有，就是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一个成年男人，就算再有病再虚弱，也不可能随便让外人插进肚子里三根针吧？我建议你回去以后组织几个人好好调查一下，毕竟这已经算的上是害人性命的恶性案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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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玲赶回家简单收拾换洗衣服等物，宋元明一听李青云需要去省城做手术，二话不说赶紧把那些替巧玲收着的钱全都拿出来，又跑到村委会宋元伟那里打借条借了100元，都给巧玲带上，然后借了邻居的驴车，连夜陪巧玲回县医院。

爷爷奶奶听说李青云得开刀才能治好病，也吓坏了，奶奶哭着给巧玲装上一大兜刚煮好的鸡蛋，嘱咐她千万照顾好李青云。
紧赶慢赶的回到县城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巧玲和宋元明风尘仆仆一脸疲色的推开病房的门，都愣住了，病房里除了老主任、院长之外，还有两个穿蓝色制服的**，这几个人都站在李青云床前，脸色都十分严肃。
李青云脸色苍白憔悴，捂着肚子一声不吭的垂眼看着地板。
听见门响，抬头看见巧玲和宋元明，他脸上流露出一缕如释重负的舒心微笑，“爹，巧玲，你们回来了？”
巧玲有些不明所以的走到他床前，习以为常的伸手握住他的手感觉了一下温度，他的手冰凉彻骨，而且无法自控的微微颤抖。
巧玲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转身面对**，平静的问：“请问你们有什么事？我丈夫身体不好，情绪不能受刺激，有事我们去外边说好不好？”
李青云反常的攥紧了她的手指，声音不高微颤却很坚定，“我不要紧，巧玲，你让他们在这里说吧，别跟他们出去。”
宋元明这时也看出不对来了，忙上前几步询问那两个**：“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同志？”
院长也跟巧玲平日里很熟的，出了这样的事他也觉得不可置信，有些尴尬的说：“巧玲，没别的大事，这两个同志就是想来调查一下情况。”
其中一个年轻**犀利的看着巧玲，和同事交换了个眼色，严肃的开口问道：“你是宋巧玲吧？傅局长让我们来调查一下为什么你丈夫肠子里会有三根缝衣针，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把你知道的情况如实的都说出来吧，坦白从宽的道理你应该清楚吧？”
老主任和院长都无奈的看着巧玲，他们根本不相信巧玲会做这种事，但是该怎么才能让不了解内情的人也相信她呢？
巧玲还罢了，宋元明闻听此言如雷轰顶，气得脸都红了，粗声大气的瞪着那个小**吼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怀疑我家巧玲吗？”
巧玲赶紧安抚住他，请院长和老主任把他带出病房，然后压抑住内心的愤怒情绪，平静的面对着两个**，“首先请你们相信我，我绝不会害我丈夫；其次你们怀疑我可以，但是要有证据，没有证据的时候就用这种审讯的口气问我话，这不合乎情理和规矩。”
两个**被她这句话说得无言以对，愣在当场。
在她回来之前，李青云已经被这两人问过十几遍是不是巧玲干的，他始终一口咬定绝对不是。
见巧玲镇定自若头脑清楚口齿伶俐，李青云心里头顿时放下一块天大的石头，鼓足勇气再次开口替巧玲辩护：“你们不要乱猜疑，巧玲对我好的不能再好了----------”
他心念一动，不如自己完全应承下来，这样巧玲就没事了。
巧玲正不急不躁的冷眼看着那两个**，就听到李青云轻声说：“那些针是我自己弄的。” 她和那两个**都惊呆了，三个人六只眼一起看着他，“青云，你说什么？”
李青云看着她吃惊焦急的脸，勉强凄然笑了一下，“我那几天身子难受的厉害，觉得这样病病歪歪的活着还不如死了，也不用再拖累你。。。趁你没注意，我就------”
巧玲丝毫也不相信，当即含泪抱住他，“你不要说了，不是这样的，我知道绝不会是这样，青云，你这么说会让真正的坏人逃掉的。他们怀疑我没有关系，只要能抓到害你的那个人就好。”
李青云情绪激动腹痛难忍，一手按压着肚子一手哆哆嗦嗦的抓住她的手，喘息着微弱的说：“不能让他们冤枉你。。。没有你，我早就死了多少回了。。。我怎么能眼看着你。。。”他吃力的转过脸去看着那两个**，“你们别冤枉她。。。就是我干的。。。与其天天肚子疼，还不如。。。还不如早点死了。。。你们快出去跟大伙说说。。。别再冤枉巧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