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一大清早，就被刺耳的电话铃声惊醒，拿起听筒摆在一边，接着蒙头睡觉。已经没有需要等待的电话，其它的，什么时候接都可以。
手机开始前赴后继地尖叫起来，从枕头下翻出来，来电显示是David。
懒洋洋地用手指堵了堵右耳，明知故问了一句“谁啊？”
“你脑子被门挤啦，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还睡得着！”
“什么事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早晨的报纸你还没看？”
“我还没起床……”
“限你十分钟内赶到公司，如果一种称为理智的东西还没有完全从你的脑海里丧失的话……”
David很少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声调都气愤得有点走音。
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沉默了一下“等我来。” 刚在沙发上坐定，一张报纸啪地摔在面前，这次，David远没有上次宽容。
“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Pchy那边还一波未平炒得沸沸扬扬，这边一波又起，和神秘女子公开恋人关系，Mario，你是不是不想在娱乐圈混了？”扯着嗓子吼得整间办公室都在震动，窗外经过的同行都一脸愕然地看一惯温和的David发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你的事业正处在快速上升期，这些过气明星炒作自己的卑劣手段发生在你身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毁了你的整个演艺生涯！像这样的绯闻，对于你阳光健康的形象，难免不会构成致命的打击！怎么会一而再得发生这样的事情？”
David不是傻子，终于把矛头指向我。
眼神带着研判的意味，语气前所未有地冷峻严肃“Mario，公司一直没有故意找人炒作你和异性的关系来淡化和Pchy的绯闻，就是怕万一控制不好力度反而引火烧身，适得其反。这次，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这样的报道，甚至完全跳过了公司的公关部门，你说，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从进办公室开始便一脸平静地听David激动万状地陈述事实，分析内幕，直到这一刻，才终于眯起眼睛，“David，你想说什么？”
手机的声音忽然打破了我们沉默的对峙，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来“喂，AA。”
“今天有空吗？”
“有。”
“我们谈谈吧，今晚六点你家门口的咖啡店见，不见不散。”临挂电话前，犹豫着小声补充了一句，“Mario,你一定要来……我等你。”
按下挂机键，一抬头，仍旧对上David更加质疑的眼神“AA？”
眨眨眼，无声地表示肯定。
“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但，为什么是她？你明知道她父亲是几家娱乐公司背后最大的股东，暗地里操纵着几家媒体，和这样的传媒大亨的女儿传绯闻，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你就不怕一着不慎，就是永远的被封杀从此暗无天日吗？”
勾起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我能怎么办，有些事情，如果从发生的那一刻就去预知可能的结局，那它也许就永远不会发生了。
为了那个人，我愿意赌一赌，哪怕失去一切，那也是因为我原本就注定不该拥有。 走进光线昏暗暧昧的咖啡厅，六点还差五分，AA已经坐在角落专属的位子，优雅地翻着手边的杂志，脸上看不到太多表情，一如既往地娴静温婉。
远远地看到我走过来，立刻抬起手招来waiter，落座时，正听见她对waiter客气地轻声说“双份的ESPRESO，不加糖。”转过脸来冲我微笑“我记得还对吗？”
扬手叫住正欲离开的waiter,同样礼貌优雅的声音“不好意思，一份香蕉船冰淇淋，咖啡不用了。”对上AA讶然的眼神，浅浅扬起嘴角“Pchy不喜欢我喝咖啡，说对身体不好。”
轻轻咬了咬下唇，再抬起头，已经隐藏起刚才一闪而过的失望眼神，换上谈判桌上自尊自信而又骄傲的笑容“Mario，我什么时候荣幸升格为你的女友了？”
“怎么，你不喜欢？”
“当然喜欢，你知道我一直在你身后追得好辛苦……可是，我是个多疑的人，总觉得来得太过突然太过轻易的东西，会有着意想不到的‘惊喜’。上次你忽然牵我的手我就该想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AA，我没打算否认，”向后靠坐进沙发里，眼睛直视着对面“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说。”

“你利用我来保护Pchy？”两条细细的柳叶眉微微向上挑起，质疑的语气。
“你不是也利用Pchy对我的感情逼他离开我？我不过是向你学习……”
漂亮的脸上瞬间失了血色“你知道？”
“AA，Pchy不是你可以操纵的人……他选择离开，不是因为受你威胁，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想到Pchy那天晚上告诉我下午见到AA的情形，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偷笑，不愧是我家的小P孩，即使对阵AA，也是绝对的伶牙俐齿，半点亏也吃不着。虽然面对AA的那些话，他的内心不会没有犹豫没有动摇，我太了解他了，家人就是他的软肋，更何况还有那些照片。但在AA的强硬面前，他一定是不卑不亢，威慑力十足，就是这样倔强的孩子，让我爱惨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AA低下头，一下下搅拌着手边的咖啡“……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一开始。”忽然间觉得有点好笑，嘲讽地勾起嘴角，AA，你不该把那些赶走我身边女人的小计俩用在Pchy身上，“你以为Pchy会默默背负着压力回到家里，假装不再爱我或是假装爱上别人而要和我分手，然后偷偷流着泪一走了之，从此不再出现？AA，这不是韩剧里的悲情桥段，你也太不了解Pchy……如果你以为制造一些诸如此类的小误会就能分开我们，我奉劝你可以省省心。我和Pchy之间，远比你想象得坦诚。”
AA吃惊地瞠大眼睛“Mario，他这么做只是想让你更加死心塌地……”
笑，摇头“AA，这就是你和Pchy的不同，他永远是从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体谅对方，而你，永远是从自己的角度揣度人心……”
“……”
“AA，我早就想和你说，女孩子，单纯一点会比较可爱”
“你喜欢他是因为他单纯？”
“他并不是单纯，而是……纯粹。他就像一个水晶，通透，却多面，折射出五颜六色的世界，你永远不知道哪一面是真正的他，而事实上，他就在那里，毫不掩饰的一个整体。”说起Pchy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脸上有一种幸福的笑容：就算你不在身边，可是，我还是爱你。
“Mario，有没有人告诉你不要当着一个爱你的女人的面说另一个人太多好话，尤其是你还爱着他……”AA终于是软了下来，苦笑着看我，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有点残酷，忽然意识到坐在面前的，终究是一个爱着我的女孩子，但是，我的心已经被另一个人填满，你不该试图去伤害他，不管他是不是够强。
“对不起，我一向比较直接。”
“你真的不怕那些照片公布后会身败名裂？”AA还是AA，永远要站在上风做个仿佛能操控一切的女人，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示弱，永远能在温情的表象中寻找到利于自己的东西。
“随便你。”话已至此，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如果想利用你父亲手下的那些八卦报纸，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的正牌女友，鱼死网破的事情，不知道到了其它媒体口里会是怎样的精彩。”
转身离开咖啡厅，感受到身后注视的目光，是哀怨？是仇恨？真的不太重要。

（48）
看着Mario离开的背影，忽然有一种预感，这一次，我是真的失去他了。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明确的态度向我表达他的感情，对我，他一直是忍让而纵容的。我知道，一是由于他父亲和我父亲的关系，二是由于，他根本不在乎那些女友。所以默许了我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他不说，我也懂。
可是对于我这辈子最认真的一次威胁，他看着我的眼睛，冷酷而镇定，他说，随便你。
他决定站出来去保护那个人，即使是与我，与我背后的那些力量为敌。
以前的那些任性，瞬间没有了价值。 “我为我的行为道歉，Mario，明明一样地爱着你，我却选择了用伤害你的方式来威胁Pchy。
感情不是工具，在对待‘喜欢’这种感情的态度上，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的确输给了Pchy。
你们两个人的默契，让我觉得自己才是个傻瓜，跳梁小丑般一直在演着一场无人喝彩的独角戏。
可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一辈子吗？
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你们这样的爱情。”把这封简单的信连同放了照片原件的U盘一同装进盒子里，隔天一早就寄了出去。
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不管你们的未来如何，是不是能在一起，我已经还了欠你们的东西。
仍然没有打开心里那个结，就像信里说的，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爱情。
迎着冬日清晨灿烂却没有温度的阳光，自嘲地瞥瞥嘴，他们，会不会根本就不在乎，不要向谁证明，有彼此就够了，即使不在一起……
我轻轻蒙上了眼睛。

（49）
打着呵欠推开休息室的门，一头闯进去，想撤回前脚已经来不及。硬着头皮迎上三双熟悉的眼睛，在诧异的目光中尴尬地弯起嘴角“Madeaw说休息室没人……”
心里已经把他千刀万剐到面目全非！
“我们说笑声那么大你当是收音机在广播？”Kanya率先发难，挑起眉毛“Mario，做人要坦白，想进来可以直说~”意有所指地瞟了旁边一眼，“还杵那装什么纯情，我们是第一天认识你吗？”
天地良心，我若是知道这儿都有些谁谁，打我一棍子我也不会进来！
匆忙进门的一瞬间，毫无防备地撞上那双恰好抬起的眼睛，一如记忆中那般漆黑明亮，澄澈见底，婴儿般仿佛一碰就滴出水来。
有多久了，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没有望进过这双眼睛，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看见的一瞬间，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念，动魄惊心。
还没有做好以一个不相干的身份面对Pchy的准备，只消一个眼神，就知道自己完蛋得多么彻底。一场无望的坚持，要花费多少心力才可以维持表面的漠不关心。
上天都看不过的谎言，只这么惊鸿般匆匆一瞥的试练，就足以让以往所有的暗示自制全部白费，Pchy，为什么一碰见你，我就会破天荒地如此不争气？
“Mario，来这儿坐。”Non很及时地帮我解了围，打断了Kanya的调侃。
热情地投去感激的一瞥，这一瞥不要紧，差点一头栽化妆台上。
他和Pchy坐沙发，Kanya拖了把椅子在旁边左右晃荡。环视一下整间屋子，真是见了鬼了，除了那张能容纳三个人的沙发还有一个空位，竟然死活都找不出个能坐的地方！
Non笑盈盈地一屁股钉死在沙发的角落上，一点给我腾个空间的意思也没有。
所以，无论Pchy左移还是右移，我都注定要挨着他坐了。
Non，你这安的什么心哪！
心里早就哀鸿遍野，却不得不故作大方地走过去。
落座的一瞬间，心矛盾地缩紧，已经不知道是埋怨多一点，还是期待多一点，梦境中重复无数次的场景忽然毫无预警地实现，冲动地差点伸手直接将身边的温热身体揽进怀里。
可是，我能吗？
“某人，你怎么一坐下就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最近还真是情场职场两得意，走在大马路上都该小心别突然掉下水沟里。”
皱起眉“什么意思？”
“天妒人怨呗！”Kanya飞来一个挑衅的眼神，笑里藏刀地瞅得我直发毛。
“姑娘，我哪里得罪你了，要这么恶毒地诅咒我？”
“就是得罪我了，彻底得罪我了，你携着那个女人大摇大摆招摇过市，把全天下女人都得罪光了！”手指刷一下指着我的鼻尖“Mario，你说你虽然长得不如我们家Pchy，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自暴自弃，找个那样的回家给自己添堵啊！你说你这品味也太差了，怎么着也得给自己找个人类吧，嘿，偏偏好死不死找了只没进化好的，怎么，打算关在家里当猴子展？”
怎么越说越离谱？“又是什么意思？”
“人面兽心呗！”
一时间哭笑不得，这个世上，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知道她是为Pchy报不平，知道她心里面为AA的事怄得要吐血。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Kanya，见不得Pchy受半点委屈。
身边的这个人，更是从我进来以后就一直拉着一张马脸，嘴巴瘪得朝天高，明显是生闷气，连以前在人前装装故作友爱的样子也免了。想来，这是那张照片公布以后第一次和Pchy这样面对面地相处，果然，生气了。
在心里心疼地笑出来“真是小傻瓜……”
“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那些八卦记者的瞎话了，Kanya？以你对我的了解，可能吗？”这句话是说给你听的，Pchy。
“谁让你不出来澄清，那人家还不当你是默认……惜字如金也发挥地太不是时候了……”虽然还是嘴硬，但语气已经缓下来，责难中夹杂着莫名其妙。
“我有我的想法。但我向组织保证，绝对没有这样的事！”
“谁是你的组织啊，这么镇重其事？”Non非常欠揍地探身捣捣我。
偷眼看Pchy，脸色瞬间好看起来，低着头似笑非笑的样子，红扑扑的小脸让人真的忍不住想扑上去亲一口。
“哪那么容易相信你？”假咳一声，Kanya跳起来“组织上这次一定严格处罚，以正家法！”
家法？这是那门子家法？再说了，也轮不到你啊……心里嘀咕着，嘴上却绝不会蠢到这时候去硬碰硬“Kanya，我知道你一定不是那种你不给我整到开心我就死给你看的任性女孩……”
“当然，Kanya也不是那种你不给我整到开心你就死给我看的凶残女孩……”Pchy适时地补充一句，真是太有必要了，瞪大眼睛对望一眼，她真是有可能做出后一件事的主。
“你们两个有必要这么眉目传情夫唱妇随吗？怎么，Pchy，心疼了？”
“我是怕你绞尽脑汁想累着”Pchy回头调皮地冲我眨眨眼“你可别误会……”
“哪里，我生怕你误会。”一语双关地把眼睛眨回去。
脱口而出的瞬间，心里哐当一声，完了，怎么还是这么默契呢?
眼神微微一沉，Pchy也在同时意识到什么，不动身色地移开了目光。

工作人员来敲门，通知大家去隔壁排练。今天晚上是August的mini演唱会——Concert-Oh，作为客串嘉宾，我和Kanya都要参加排练。
缓缓站起身，刻意放慢脚步走在后面，Pchy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直接一步跨到离我最远的位置，只是不紧不慢和我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
向前跨一步，贴在Pchy身后，闻到他耳侧皮肤散发出的特有清香，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 “最近……好吗？”
Pchy回过头，直直看了我一会“嗯，挺好的。”
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了，眼看着即将跨进练习室，一句话脱口而出“我和AA什么都没发生。”
“这句话挺深奥的”轻轻抽回手腕，Pchy头也不回地跨进门里“Mario，这真的已经不关我事。”
室内光线昏暗，Madeaw和August的其他成员已经等在那里，为了保持精神投入，Madeaw执意关了灯。有时候，他这种艺术家的偏执，的确比较匪夷所思。
August的排练一直是随性而不随便，三三两两拿着乐谱，或者倚靠在墙角，或者直接盘腿坐在地上，状似漫不经心地低吟浅唱，却唱得投入专注。在这个黑暗狭小的空间，没有谁去关注谁，每个人都只是自得其乐地沉浸在音乐之中，却意外地合拍。
目光无意识地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视觉的阻碍却无意间强化了其他的感观，Pchy靠近我的第一时间，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准确地捕捉到他独有的清爽温润的气息，心漏跳了一拍。
他在我身后，隔着不到一个人的距离。
和着清唱的节拍，Pchy轻轻摇动身体，微小的幅度，两只手臂偶尔前后摆动，是记忆中他的习惯动作。当初坐在台下看他的演唱会，爱极了这些如小动物般可爱的小动作，可以想象他现在闭起眼睛轻咬下唇的模样，格外诱人。
唱到间奏的rap,一个激动处手上动作偏大，一个暖暖的温度擦过掌心，熟悉的柔软的触感，全身像过了电一般从头到脚一阵酥麻。Pchy，你知道吗？你在我身后的目光，已经让我紧张得全身都僵硬掉，那种热烈深沉毫不掩饰的情意，总是在我转身的时候执意地缠绕在身后，却又为什么每当我探身想抓住那道目光时，只能捕捉到一个倔强的侧面猝然避开的眼神？
既然每次在台上，无论我怎么看你，你也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为什么演唱会上Non把我的人像板摆翻时，你会悄悄地把它转过来正对舞台；既然你已经决定不再在乎，为什么在我搂住你身旁的甲乙丙丁的时候，你会投来宛若不经意的一瞥，留下一闪而过的受伤神色；既然我的一切都已经不关你事，为什么今天你又会站在我身后，在我碰到的你的刹那，掌心微颤？
不要把我当傻瓜一样地去保护，一个人承担下所有，我不要这种强迫中奖般的高尚，我只要把你的笑容狠狠地藏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好好疼爱！
Pchy，你太天真，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闲言碎语减小对我的伤害，你表现得太明显，明显到失了以往不露痕迹的水准，太过刻意反而显得笨拙，难道说你爱我已经爱到打乱了原来可以自持的步调？
越想越懊恼，你本来可以很潇洒的不是吗？从前的你完全凭着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神采飞扬就可以灿烂耀眼熠熠闪光，为什么要为我改变这么多？
一点一点缩短着我们之间的距离，悄无声息地扭头，正撞上Pchy来不及收回的目光，两束目光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胶着在一起，在这个无人注意的黑暗角落，期待这样的一刻已经太久太久。 悄无声息地就这样用眸光一遍遍抚摸过你的全身，每一个我所熟悉的记得的角落，忘了身边还有谁，这一刻，只想用眼神将你生生地吞下去。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湿润的隐忍的清澈纯净又宛如发烧般的眼神，简直是诱人犯罪。身体的痴缠残留的余温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流转在眼中欲说还休的暧昧纠缠带来灭顶的疯狂，是谁说过，爱若囚在眼中更激荡，Pchy，我真的要为这样的你疯了。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从前后的站位变成紧贴着的左右位，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还是随着Madeaw的击掌声哼唱着，频繁地碰到对方的身体，暖暖的体温，相触，分开，再相触，再分开，偶尔伸出指尖抚过Pchy手腕内侧的皮肤，能感觉到他微妙的动荡。

我们没有看彼此，偶尔相撞的眼神，总是有太多要传达的内容，索性不再言语。这个短短的下午，如果没有尽头，我希望我们能够这样一直一直唱下去…… 演唱会结束，和Kanya一边聊天一边向休息室走，在走廊上，碰上迎面走来的Madeaw和Pchy。
“要回去了吗？”Kanya先扬手笑起来。
“是，顺便送你们吧。”Madeaw自说自话地接了腔。
“不用了，David会送我们。”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Pchy，摆出礼貌的笑脸。
“我已经让他先回去休息了，看今天他里里外外累得……你们有两条路，一是跟我的车走；二是从外面拦车回去，前提是你们穿过那群堵在马路边的歌迷后还是活的。”Madeaw笑意盈盈地直视着我的眼睛，我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
最后的结果，如某人设计好的情节，我们四个人溜上Madeaw停在后门的车，做贼般偷偷驶进夜色里。
上车时，Pchy很自然地伸手拉车前门，Kanya抢先一步跨上去，冲Pchy甜甜一笑“谢谢，真是够绅士。”
Pchy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是为自己开门……”
“耶？胖导，你说，你是要美女坐你旁边，还是要这个硬梆梆的无趣男人坐副驾的位子？”
胖导嘿嘿笑着，在驾驶座上递给Pchy一个“这还用说”的表情，直接就把眼神甩向后座。
“胖子，你还真是现实。”
“多谢夸奖。”
无声地看了我一眼，Pchy一脚跨进来，贴着我身边坐下，从来没有如此地感激过Madeaw这辆小破车，后座出了奇的狭窄。
微醺的晚风从摇开的车窗吹进来，已经是春天的气息，整个城市开始在夜色里安静绽放，Pchy闭起眼睛面向窗外，脸上是繁华退去后特有的清冷沉静，带着淡淡的倦意，想起每次演唱会后将这张脸捧在手心里，在额上落下绵密的亲吻“很棒的演唱会。”
“除了你，大家都对这句话受之无愧。”Kanya托住腮，和Madeaw对视一眼，哈哈笑起来“Mario，你今天实在太逊，竟然唱错歌词！”
“然后你们就都唯恐天下不乱地落进下石，在台上笑得那叫一个淋漓！”不提还好，一提我就忍不住火气上涌，这都是一帮什么狐朋狗友啊，“真是交友不慎……”
“难得看到你出丑，不善加利用岂不可惜？”Kanya面上毫无愧色，答得理直气壮“我今天是铁了心了要看你下不了台！Pchy，你干嘛帮他救场？”嗔怪地从后视镜向Pchy望去。
“……”Pchy摇摇头，挑起嘴角笑“这可是我的场子，砸了它对我有什么好处？”
想起演唱会上的那一幕，身体被Pchy触碰的地方还微微发烫，久违的在台上的四目相对，Pchy笑得大方从容带着浓浓的安抚味和只有我察觉到的关切询问一步步走过来“也许你已经听过了千百首情歌……”
“如果你听到了这首只为你写的歌……”站在旁边单手持话筒为我轻柔和声，自信满满的笑容轻易化解了台上的尴尬。Pchy，如果不想再爱，何以你的声音要如此温柔一再得给我希望和错觉？
两个人都心事忡忡地陷入回忆，没注意到Madeaw一个急转弯，Pchy没防备，整个人歪进我的怀里，本能地伸手搂住，瘦削的肩，熟悉的体香，隔着薄薄衣料传来的瞬间升高的温度……Pchy，我有没有说过，今晚穿着白色毛衣的你温软可人地就像只小羔羊？
“对不起……”车内昏暗的光线也没能掩盖住Pchy泛红的脸色，他窘迫地撑起身体。
手上的力道缓缓加重，完全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右手揽过Pchy的肩，把整个人牢牢地圈在怀里，“不要乱动，等下又要摔过来……”
怀里的身体微微挣扎一下，就安静下来，乖乖地靠在我胸前，感受着心脏不规律的跳动。就让我们自私这一次吧，哪怕一会也好，让我可以这样抱着Pchy，感受他的一切，想到一起乘夜班车回家的情景，那时，他也是这样靠在我身上，慢慢地睡过去，如小鹿般乖巧安心……很舒服的感觉。
突然后悔，以前，真是抱得太少了…… 2月14日，情人节。这样温情脉脉的节日，空气里都浸润着鲜花玫瑰巧克力混合的香味。
一大早接了三个电话，好不容易得来的休息日彻底葬送。

第一个是David，“Mario，邮局运来比去年多一倍的礼物，办公室这边没有地方摆，你什么时候来解救我们一下啊？”
“帮我拆了吧，然后列一个清单，我会亲自回信的”
“说得轻巧，手拆残了你报销啊！”
“少来，你是做哪行的，别大清早来试探我今天有没有出门约会，很诚实地告诉你，没有！”啪一下挂了电话，放心，这种日子我不想和谁闹绯闻，一点也不想。
第二个是AA，“Mario，今天能出来陪我吗？”
语气冷静“AA，我以为我们已经答成共识。”
“还是朋友不是吗，只是简单吃个饭也不行？”声音已经近于哀求。
“还是改天吧……”
“Mario，你变了”AA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他对你真的这么重要？”
“最重要。”斩钉截铁。
“即使你们不能在一起？”
“即使。”
第三个是Marco，“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亲爱的老弟为何赋闲在家？随意找个漂亮女伴明天至少也能上娱乐版头条。”
笑骂出来“靠和女人情人节逛街出境，我宁愿蹲在路边吃面被人摄影！”
“哈哈，与其在路边吃不如回家来吃，爸妈都很想你，还有Pchy。”
愣了一下，“Marco，这次我一个人回来。”
“……”果然是知弟莫若兄，非常体谅地逗乐一句“终于被人家给甩了。来，老哥祝你情人节快乐。” 回家路上，经过暹罗广场上那家音像店，August的新专辑《August Thanx》的巨幅海报贴得格外显眼。Pchy坐在中间，穿着米色格子西装，浓密英挺的眉，炯炯的目光，像个王子。
没有犹豫地跨进店门，“老板，一张August的新专辑。”
“呵呵，是你，很久没来”年过不惑的老板从货架间走过来，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塞来一打电影海报要签名，仍旧是淡淡笑着，收了钱，递来专辑“这孩子的声音真漂亮，和他的人一样干净。我非常喜欢你们，有空常来，我保证没有歌迷骚扰。”顽皮地冲我眨眨眼睛。
礼貌地接过包装简洁的CD，笑着点头。 从爸妈那里回来，已经十点多，疲倦地躺倒在床上，心里面充溢着丰盛平静的感情，和最最亲近的人一起平平淡淡地度过情人节，意义远大于和一个并不喜爱的女子共进一场华丽却乏味的晚宴。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什么缺憾……
翻身坐起来，摸出包里的CD直接奔到Pchy房间，那里一直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我不是个喜欢感伤和念旧的人，平日里并不会刻意进来触景伤情一番。只是，习惯了感觉他的存在，有他的东西的地方，才是家。
坐在Pchy生日时买的音响前，把CD小心翼翼地推进机器，他是这么宝贝它们，不知不觉也成了我的习惯。
“有很多关于爱情的故事
如果停下再听
就会知道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还是有人陪的 还有很多……”
Pchy的声音透过扩音器沙沙地传出来，第一瞬间，击中心扉，还是那么清澈温柔，性感地如同用手指轻轻抚过皮肤。
“……
关于爱情 有些是甜蜜 有些却会让我们伤心哭泣
但它也会给我们力量 很久很久以后 就会成为美好的回忆
每一次回想起 就会不知道如何感谢它”
刹那间，温暖得说不出话来。
那些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像猝然涌上海滩的潮水，压抑得太久，终于爆发，一件件迫不及待地蔓延过身体：
早起赶通告的清晨，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在镜子前边打盹边刷牙，Pchy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冲过来，小屁股一扭，直接把我挤到一边，自己趴在镜子前咧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上刷下刷不亦乐乎。
心里着实不平，跳起来挤过去“这么个大活人你当我是假的啊！”
“等你刷完，长城都倒了，一边呆着去！”
两个人对着镜子抢得热火朝天，这么一件无聊事也能乐此不疲； Pchy不喜欢用功能复杂的电脑软件，有时候晚上洗完澡出来，看Pchy坐在电脑前拧紧眉头，一脸苦大仇深地操作鼠标“电脑这种东西就是老天派来给人类制造灾难的！”
“又怎么了？”一边擦头发一边靠过去，伸手直接覆在他握着鼠标的手上“又有哪个软件不会用？”
一扭头，气息擦过脖子，抬手指着屏幕上的一点“为什么它一直提醒我文件错误？”
“因为你傻。”若无其事地就着他的手点了两下鼠标。
“Mario……”要杀人的眼神。
“好，我说……”抿嘴偷笑，再逗下去他会动武“你保存格式错了……”
“原来如此！”小孩子一样惊喜地叫出来“我就说这个很变态！”
“亲下表示感谢吧~”脸自觉地凑过去。

数秒后，脸上多了一个鲜红的印记。不要误会，Pchy痛快地用红笔在上面画了个叉，还信誓旦旦地端详半天“嗯，有男人味，像剑心……”； Pchy喜欢做菜，而且极富创新意识，经常整出各种稀奇古怪的菜名和菜色拿我当小白鼠使，至今没被毒死我简直是生物史上的奇迹，味道居然还很好吃，媲美星级饭店水平。所以偶尔我也会“不好意思”地回馈一下他的心意，亲自下厨做一些从妈妈那里现学现卖的手艺。
一次做了一道中国南方菜“红烧狮子头”，样子有点像Pchy最喜欢的酱汁生煎，味道却是全然不同的鲜而偏咸的口味。Pchy在一边看得饶有趣味，屡次跃跃欲试要上来一展身手，被我嗤之以鼻晾在一边打杂。最后终于不忿，抱着手臂在一边嘿嘿冷笑，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菜一出锅，迫不及待地叉起一只“狮子头”冲在沙发上看电视的Pchy叫嚣“快来尝尝你老公的手艺！”
脚步声震得空气里的灰尘都漂浮起来，闭上眼睛乖乖等着某人怪兽一样龇牙咧嘴扑上来。
半天没动静，睁开眼，手中的丸子已经被一口吞掉，Pchy正眯起眼睛，鼻子上皱起细细纹路，无限满足的声音“嗯，还不错！”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人已经扑到我的唇齿间，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迅速移开半米，黑亮的眼睛里有一闪而逝的狡黠——这就叫淘气淘出了水平。
整个人呆愣一分钟，傻傻舔舔嘴角，有咸咸的混合着Pchy唇角的味道。
一把丢了叉子追上去，搂过来狠狠亲下去“谁准你这么可爱的？！”； Pchy唱歌在行，打游戏却是标准的没天赋，还偏偏特别喜欢玩，难得周末晚上没事，就树袋熊一样死死缠在我身上，不陪他打游戏誓不罢休。
“又打不过我，干吗没事找打击？”真不是我不陪他，这家伙平时事事完美得不像个人类，终于被我抓到弱点：游戏品极其的差，和他的酒品一样差。
Pchy喝醉了喜欢熊抱抓到的任意一个活物，游戏打输了……
更是恐怖，坚定不移地纠缠你陪他打直到你眼花缭乱被他用时间战术活活拖死。
“啊！又输了！再来！”
“再来！”
“再来！”
……
“Pchy，你是不是有游戏强迫症啊？你看这大晚上的，难得我们两个都清闲在家……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做点什么别的更有意义的事？”
循循善诱，循循善诱。
小P孩不服气地鼓起腮帮“你让我赢一次不就行了？”
“我没有输的习惯，尤其是故意输给你。”
“小气！”
“干吗用那么楚楚可怜的眼神看我？Pchy，美人计对我不管……”“用”字还没出口，就被扑上来的某人封了嘴，一边吻一边陶陶然地思量：偶尔打打游戏也是个不错的娱乐……
记忆就像一扇闸门，打开了，就再也收不了回不去，所有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鲜活上演，浴室里、厨房里、卧室里，仿佛还有Pchy的欢声笑语盘旋不去……可是，那个爱我的人，我爱的人，他又去了哪里？
“如果你有一天觉得累了 看不到哪里有希望
只是一次
再见一次
不管彼此是否痛苦
至少我还知道 爱情是怎样的”
只是一次，再见一次，Pchy，至少我还知道，爱情是怎样的。 听到最后一段，终于泣不成声。Pchy，我想见你，想紧紧拥抱你，想永远永远不再为谁放开你……2月14日的最后一小时，我在Pchy的《感谢彼此》和《普通人》中，无助地像个走失的孩子。
拿出手机，按下一串字母，轻轻点击“发送”。
有人说，世界上最短的咒语，是一个人的名字……

（50）
那天，Arm突然很神秘地跑过来揽住我的脖子悄声说：“Non，你有没有觉得Pchy和Mario不太对劲？”
一惊“怎么了？”
“他们……是不是吵架了？”小心翼翼组织着措辞，Arm还是犹疑着说出来。
松了口气“不知道，你自己问Pchy去。”
连公认的神经大条到和电线杆一般粗的Arm都看出端倪来了，Pchy，你搞什么飞机。 Mario最近不太对劲，虽然外表看还是寡言和气，光芒四射，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已经乱了。
Pchy的情况也绝不会比Mario好到哪里去，如果没有更糟的话。
学校里，因为传闻的关系，总是有一些眼光猥琐的男生在Pchy经过的时候，流里流气地吹起口哨，也断断续续收到各种奇怪信件，一次走到Pchy身边，不经意看见两行“离Mario远一点，你这个变态！”当时气得要命，坚决要去找出寄信人，被Pchy一把拉住“算了，习以为常，我不介意。”
Pchy是个心思细腻缜密的人，很多时候，他的确知道什么样的事情值得操心，什么样的事情根本花费一点精力都嫌不值，他不介意，我相信。但是，我心里不舒服。非常。
“你不怕和我走得这么近会引火烧身？”一边并肩走着，Pchy一边扭头调侃。
“什么意思？”
“现在靠近我半径两米内的男人可都有成为我绯闻男友的危险……”嘴角溢出一丝自嘲的笑，很苦。
伸手一把勾住Pchy的脖子“爱谁谁，我看他们还能一手遮天了！” 坐在食堂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里吃午餐，埋头吃了两口，憋得难受，还是忍不住说出来“Pchy，你和Mario到底怎么了？”
“……”
“是因为他和AA的绯闻？还是因为AA来威胁过你？”
Pchy猛地抬头，眼神犀利地射过来。
“不要什么问题都自己扛，Pchy，我就这么不可靠？”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具体细节，不过从整个事情的走向来看，我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并不全是你想的那样，AA从一开始就不是问题的核心。”
“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那，到底是为什么？”
“她只是个导火索，她的行为，向我暗示了更大的危机：会有人利用我们的感情，用同性恋的身份来打击我们，”Pchy平静地叙述，好像在讲着别人的故事，“以前我没有预计我们会这么红，如果只是世间两个普通人，也许我们在一起的麻烦不会这么多；但是，现实是，我们受到了没有预想过的关注，这份关注，很珍贵，也潜伏着危机，作为公众人物的我们，一旦曝光关系，会遭到多少指责和伤害，无法预计。”
“即便我以后转入幕后或者退出娱乐圈，Mario呢？树大招风，现在的他，本身再小心，也避免不了恶意，想借机整垮他的人不在少数，娱乐圈的新兴之秀，如一夜暴富的人，太容易遭到各种圈内人士的嫉妒和非议。”
“他有说过他在乎？”那就不是我认识的Mario了。
“他是不在乎，可是我在乎！”
“对于自身的伤害，还只是其一，更加难以承受的是，我们的家人会受到多大的影响，他们是否能受得了背后那些明目张胆的指指点点，被人指着鼻子骂你儿子是……同性恋，他们会不会和我们一样被逼面对媒体去回应那些原本根本不和他们在一个世界的颠倒是非的问题。我们不能让我们爱的人，重蹈一遍我们的覆辙。”
“最可怕的是，我们的父母怎么去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为了我们事业上一点小小的不顺利，他们会夜不能寐地牵挂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们安心，生怕我们受着委屈。这样的深情，我们无以为报，反而背叛了这种信任，给了他们这样一个答案。我们可以说什么？我们真的相爱？为了爱情，我们真的能够什么都不去考虑哪怕是这份恩重如山永难偿报的亲情？Non，我们可不可以这么自私？”
“我至今都无法想象，我们的父母知道这件事情后会作何感想，会是什么表情……我们不能对我们爱着，同时也深深爱着我们的人这么残忍。”
“AA因为爱Mario，所以她始终不会真的去伤害他，这一点我有把握。但下次，下下次，我们会不会再这么走运？如果是一个执意要抓我们把柄至我们于死地的人，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我现在有点明白Tong的选择了，虽然他也许只是单纯地选择牺牲爱情来成全亲情，可是这正是他注定要做的事，十八年的生活塑造了他这个人，也提前塑造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Pchy……也许，还有转机，在一定的范围内，我们可以选择生活，相信我。”
“事实是，我们永远是生活选择的结果，我们是不自由的。你知道，Non，你一直知道。”
Pchy冷静的回答，让我在座位上呆了很久，真正的无言以对。
我想到的没想到的，他都已经分析得如此透彻清醒。
终于明白他可以如此理智地坐在这里面对我的原因，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感情，叫做绝望。
“也好，你们……”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办法把“分手”两个字顺畅地说出来，这样的Pchy，让人心疼得连安慰都不知道从何入手，“也等于给了彼此一个选择另一条路的机会，一条死路走到黑的做法，实在不适合你们……”
惨然一笑“……也许吧，给他一些时间，或许可以有另一个幸福结局。”
听出话里的玄机，猛然一惊，Pchy不会是……
“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还爱着他吗？”
“爱。” 晚上，正在寝室练习吉他，电话响起，室友扑过去接，“嗯”了一声放下电话，冲我暧昧不明地笑“Non，宿管阿姨说楼下有女生找。”
低头看表，十点半，这么晚了，会是谁？
冲下楼去，一个身材高挑长发披肩的女孩，一袭白裙随着夜风翻飞，双手拎着小包乖巧地作鹌鹑状。只是眉眼间的忧郁掩盖了平时阳光般充满**热情的笑脸，有点疑惑地叫出来“Kanya？”
“有时间吗？陪我走走。”没有多余的话，转身向夜色中的操场走，像熟识了很久的朋友，受了伤可以不给理由地出现，无需说明地陪伴，任性却也直率。笑笑跟上，这就是Kanya的好。
围着八百米的操场默默走到第三圈，在我以为今晚就是要这样静静地结束时，忽然听到Kanya的声音，像是努力压抑着什么，很沉“Non，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啊。”
“那如果看到两个你同时爱着的人受苦，而你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他们伤害自己，你会怎么做？”
“……”为什么我最近总是碰上这些一抛出来就把我噎个半死，完全无言以对的问题。
当然，我明白，她来这里，并不是要一个答案。
“说出来会舒服些。”
“我刚从Mario那里回来……”Kanya闷着头往前走“今晚他约我到酒吧喝酒，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却已经醉得人事不知，趴在吧台上……”
“他从来不会喝醉的，从来不……”Kanya的声音有点怪异的沙哑。
“我把他架上出租车，一路上他一直紧紧抓着我的手，表情痛苦地翻来覆去……”
“你这道我有多心疼吗？我们从小玩到大，他就像我哥哥一样，亲哥哥……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Mario，颓废地像是另一个人……”
“把他丢到床上转身倒水的一瞬间，他拉住我的手，他说……”
Kanya的声音终于哽咽了，在风中破碎得难以辨认，但我还是听见了“他说：Pchy……”
清楚的看见一滴眼泪砸在Kanya的手背上，在月光下泛着寒冷的光。
“Non，我难受得要死了，可是没有地方去，没有人可以说，有谁能懂，连我自己都不懂……”
轻轻的把Kanya颤抖的肩拥挤怀里，她的感受，我懂，一复一日陪在Pchy身边，我又何尝痛快过？
“这两个人……是傻瓜吗？”
是吗？
半分钟后，Kanya顶着桃子一样的眼睛不好意思地冲我笑“对不起……”
“没事……”
送她上出租车，临跨进车门前，她叹息似得又仿佛自言自语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我看到的身边其他人的爱情，都可以如此热热闹闹自由自在地来来去去，仿佛桃花开了一季还有下季？……谈恋爱，一定要这么辛苦吗？”
“不，只有在你想和他一辈子的时候，才是辛苦的。”

（51）
Summer Breeze With August演唱会，站在清迈的舞台上，大家都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气氛一度被炒得沸腾，热烈到顶。
当清澈的钢琴声响起，缓下脚步一步步向Wan走去，身后的舞台是空的，我一个人站在木制的琴架旁，忽然间觉得冷清。
Wan抬起头，冲我笑了一下。
“turn down the light, turn down the bed, turn down these voices inside my head
……
Cause I can’t make you love me if you don’t
……”
握住话筒的手心是热的，近乎固执地把这首歌加进演唱曲目，总觉得，到了应该唱它的时候，特别特别地想。可是，就算唱了，又能怎么样呢？
眼神习惯性扫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挥舞着手臂……
忽然，呼吸一窒，握话筒的手紧了紧防止它意外砸下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角落的位置，肩膀斜倚在墙壁上，一只脚痞痞地点着地，黑色的T恤，帽沿压得很低，已经刻意低调，仍然自成一片气场，引得后排女生频频回头。
高潮响起的时候，那个身体明显震动了一下。
随之震动的，还有我的心：Mario，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还没有自作多情到以为他会不顾一切抛弃所有来向我表明心迹，我不相信永远，于是也从不奢求。如果说曾经的某个时刻有过刹那动摇，那也只是一场狭路相逢躲也躲不过的劫。
我愿赌服输。 演唱会结束，仍旧心神不宁地左顾右盼，连Non都看出问题，凑过来趴我耳边压低声音“你内急？”自以为是地挤眉弄眼“厕所这条路走到头右转……”
没等他说完，忍无可忍一拳击在肩膀上“你有病啊！”
顺势整个人挂在我身上作重伤状“Pchy，你下手真狠……”
忽然，感觉一股外力把我们两个人生生掰开，一回头，Mario笑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众目睽睽下五指扣牢我的手掌，一把把我从人堆里拖出去“Pchy借我用下。”
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人，和……被Mario台风眼扫到的Non。 大力地牵着我的手闷头向前走，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用跑的。沿着场馆后面七拐八绕的小巷，我被带得晕头转向，手上的力道生疼。
“你知道这是去哪？”终于忍不住，明明是第一次来，却像是比我还熟门熟路。
头也不回“你家。”
猛得收住脚步，眼光警觉地直射过去“做什么？”
没有回答，脚步却没有停。月光下，渐渐看见身边熟悉的景物，楼房，公园，真的快到我家。
一把甩开手上的温热，晚风穿过我们之间，带来一阵凉意。
“Mario，你到底为什么来？”
“你真的不知道？”忽地逼近我的身边，近得可以汲取对方的呼吸“你敢说你从看见我的那刻起就没一点预感？”
“我不设想不可能的事情。”
“笑话，什么叫‘不可能’？我还说我不可能爱上一个男人，结果也没有比预想更好。”
“我已经给你机会，如果你是因为我曾经没有适时放手而耿耿于怀，那么我道歉……”
“有时候我真想狠狠封了你这张嘴……”Mario越来越差的语气中透出一股深深的无奈“我真是疯了，才会对你保持距离的那种要求都没有异议，我已经尽力配合演到完美，你还想我怎样？”
句句掷地有声地戳在我的心坎上，你以为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就好过吗？你知道我是下了多大决心才能让自己走得执意头也不回？
“两个男人怎么可能有结果？你是Mario，怎么可能陪我疯？”
压抑在心底的感情终于爆发，我知道，这场迟到的冲突避无可避，我们都不是轻易妥协的人，连吵架都吵得这么惊人的默契。
“有没有结果……也要试过才知道！”Mario似乎觉得再这么耗下去纯属浪费时间，我们都无法说服对方，甚至在某些方面，又矛盾地无法说服自己。
Mario伸长手臂用力一勾，我没防备，整个身体一个踉跄跌进他怀里“你在我家门口要做什……唔！”愤怒地刚一抬头，一个火烫的唇印上来，柔韧强劲，霸道得不容置疑，舌尖轻佻地在我死死抗拒的牙关间寻找入口，往日唇舌纠缠的画面再次清晰浮现眼底，原来我没有忘记这种感觉，一直没有，估计死也不会。

持续不断的进攻连绵不绝，Mario有意识地一点点收紧手臂，两个身体渐渐紧贴得密不透风，源源的热量透过彼此单薄的衣服轻易传递，体温、气息，全部冲破个体的闸门混在一起。
“啪”脑子里的那根神经彻底烧断了，我这是在做什么？短暂的重温，不过是为下一次的放手带来更难以收拾的残局。
身体在大脑的指令下自动作出反应，使出全身力气挣脱开那个让我留恋不已的怀抱，微微喘着气盯牢彼此的眼睛。 “Pchy！”一个熟悉的声音划破夜空的沉寂，心惊跳起来，转头，妈妈站在离我们数米远的路上，眼睛里闪着让我捉摸不透的光，声音却冷到极致严厉得像月光下雪亮的匕首“你们在做什么！？” 三个人在客厅的沙发上各踞一角，沉默对峙。回来的路上，不止一次设想过母子重逢的白烂场景，却猜中了这过程，猜不中这结局。
“我要一个解释，我想这个要求不算过分。”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语气已是极度压抑下的故作平静。
是，如果立场互换，我也不能保证会做得更好。
刚想张口，Mario却先一步抢了话头“是我想来拜见阿姨。”
“这个见面礼可真够隆重……”一声冷笑，“Mario，我一直错估了你，你比我想象中更锋利直接。”
“我可以解释，但你一定不想听，我可以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但我不能保证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次来，并没有打算说一个赚人热泪的爱情故事，也没有打算奢求您的接受和谅解，但我必须来，站在您面前，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理由。”
“为什么？”妈妈平静地等着下文。
“因为Pchy在乎你的感受。”
我的眼框一热，深深地投去一瞥，Mario，你完全无须为我做到这样。
妈妈一时间也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用研判的目光仔细打量着Mario，那里面，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夹杂着欣赏困惑怀疑挣扎种种复杂情绪。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明知道这是不可能被接受的事情。两边都是我放不下的人，一句千斤，他们的一个微小动容，都能轻易牵动我的神经。
这个时候，我承认自己像个等待shen pan的囚徒，脆弱到底。
“小子，在对待感情的态度上我倒是很认同你，简直像个不要命的亡命徒……但是，”话锋一转，表情也急转直下“我的答案是，不行！”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像被人生生打了一拳，直击面门。
“我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背着同性恋的名声永远活在见不得光的暗处，不管你们是不是真心!而且，事情似乎也并不像你说的那么笃定，至少，我眼睛看到的是我的儿子推开了你。”下一秒，妈妈将目光转向我，“Pchy，年少轻狂，人人会犯错，但不是人人有前科！有些事情，错不得也不能错！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深渊里跳！”咄咄逼人的口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妈妈这样的气势，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你不能代替他做选择，即使是以爱的名义。”Mario的语气也不算委婉，他最不能接受专制，换了其他任何人，他一定早就转身就走，完全懒得理会。
“他是我儿子！”
“但他不是你的私有物品！”
“想听他的答案？可以。”妈妈再次把严厉的目光投向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能一辈子，你能？”
我低着头，没有出声。
“Pchy，你长这么大，妈妈从来没有强迫过你，因为我相信你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但这次……”
“你这已经是在强迫他！”Mario也急了，他怕，他没有把握，他知道我有多在乎这份亲情，他不确定这种时候我是否还能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边。我已经用行动背叛了他一回。
妈妈不顾Mario的kang yi，只是逼我直视她的眼睛“Pchy，但同样，你也从来没有忤逆过我的意思。我要你说，对于你和他，你打算怎么收场？”
“妈妈，我爱他，我爱Mario。”出口的瞬间，两道视线同时射过来，一冷一热，我难堪地闭了闭眼睛。
再看妈妈的脸色，像月光下平静的海面，激流暗涌却看不出表情。
“我知道，这次给您出了一道怎样的难题，我也可以选择放弃，从此和他没有任何瓜葛，只要你说一句……”
“Pchy，你乱放什么炮！”Mario在一边急得跳脚。
“……但是，我只想你知道，我的感情，会一直在那里，不会变。只有这一点，我没法为你强迫自己。”
其它的一切都不想多说，妈妈的性格我了解，一旦做了决定就不可能更改，归根到底，我的身体里流着的，是她的血。 只是遗憾，上天终于惩罚了我的贪恋不甘，最输不起的一次，输得最惨。 “听到了？”妈妈的语气忽然轻松的带着笑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以为是对着我讲的，而事实上她是对着Mario说的“听到了吧，Mario？我的宝贝儿子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个‘不’字，今天为了你，他可算破了纪录。”
和Mario对视一眼，我们好像都被一棒打晕了，搞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怎么忽然间就像进了一场闹剧？
“既然如此在乎，为什么要轻易地就说了离别？这个世界，不是每一次，机会都会那么好运地站在原地等你。有时候，错过一个人，就错过了一辈子……”
“妈，你不反对？”
“我有什么立场反对？你又不是我的私有物品。”意有所指地看了Mario一眼，后者脸破天荒地红了一下。
看我们两个人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母亲一脸的无可奈何，说出来的话却很搞笑“这个世界做人真难，接受度低了不行，接受度太高了，看来也不行……” “我到厨房烧壶水，你们先聊。”
母亲大人很体贴地主动让位，临走时笑得别有深意。
“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门一关上，Mario就开始露出不着边际的本性，笑得奸诈，弯腰俯在我耳边“再说一遍。”
“你就臭美吧。”窘迫地别开脸，一巴掌拍掉落在我腰间不安分的手“我去帮我妈泡茶，在她面前你要是敢搞出什么事来，看我不废了你！”恶狠狠地撂下话，转身就走。
不知道泛红的耳根有没有出卖我此刻的心思，自动忽略某人了然于心的刺眼笑容。
自动忽略。 厨房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母亲大人的影子，疑惑地向客厅走，却听见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不要用这种表情看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似笑非笑的语气“很多事情，换个角度看反而容易理解，只是，需要一个过程。”
“阿姨您的过程真的让我大开眼界。”
“你是这样想的？你真以为我是今晚才知道你们的事情？”
“……果然如此。Pchy并不知道你知道吧？”
一阵温和的笑声“Mario，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只有你才能抓住Pchy。这孩子，很少人知道他心里真的在想什么……”
“情人节那天，他宣传完唱片，下午突然回家来，虽然脸上一直尽力微笑，但我看出他真的很勉强。晚饭后，他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听音乐，是他的新专辑。反反复复就这么两首歌，后来我才知道歌名是《感谢彼此》和《普通人》。当时我真的很担心，儿子不对劲，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不知道原因。”
“11点多，我给他送牛奶，推开门进去，这孩子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手机就这么摆在一边。天下没有哪个妈妈这样了还不好奇儿子手机里会有些什么，我伸手拿起来看了，然后就全明白了……”
“手机屏幕上是你发来的短信，上面只有一个名字：Pchy。”
很长时间的静默，站在门外的我不知道门里的两个人是什么表情，就像他们不知道此刻我的。
“然后，我就看到一张被Pchy压在胳膊下面的纸，上面写得密密麻麻都是字，可是只要扫一眼就能辨认”妈妈停顿了一下，像是叹了口气“因为上面也只有一个名字：Mario……”
“你说，到这个时候，我如果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母亲做的是不是太失职了？”
Mario没有出声。
“最初，我也很震惊，大约一周时间没有缓过神。可是，这一个多月，Pchy偶尔回来我会慢慢观察提到你时他的反应，留心他看见你出现在电视里的神情，然后，想了很多……”
“其实，就算是一对世俗认可的男女又如何，不再爱的时候，还不是一样落得分手下场，即使有一纸证书保证又有什么意义？我和Pchy的父亲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世俗的标准有时候就是大众强奸个人意志，以爱的名义强奸被爱者的意志，你看不见它，却潜移默化地信奉它。”
“真心比性别重要，这是我看了《暹罗之恋》以后学会的事情。”
“阿姨，谢谢……”Mario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哽咽。
“不用谢我，我从来就没想做一个伟大的人。其实这次避开Pchy和你说这些话，也是出于一个母亲的自私，就像我今天的试探，请你原谅我说的那些重话，我只是太担心Pchy这孩子，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表面聪明单纯，内心里却考虑得比一个成年人都多，越是在乎的东西越是放不开，不愿伸手去要，也不会张嘴要求……他珍视的东西，很多都还没有去要求就选择了放弃。该说他太理智好，还是该说他太善良？为了他爱的人，他可以一个人默默地辛苦，一辈子不让你知道……”
“我知道。”声音温柔得我这辈子都没听过。
再也忍不住，现在不冲进去，“Pchy就托付给你了”这类嫁女儿的经典桥段就要在我家客厅华丽上演了。
这可一点都不好玩！ 三个人坐在客厅里聊天，手机忽然响了，接起来“喂Non？什么事？”
“今晚的夜市……你还来吗？”小心翼翼的试探声，好像生怕惹着我，我有这么可怕吗？
想起白天Non提议音乐会结束后一起去逛夜市，宋干节在即，很多人明天就要回曼谷，所以打算今晚通宵在清迈狂欢，想想自己也没什么事情，后面还有几天可以陪妈妈，就答应了。
没有想到的是，一个晚上，竟然真的就天翻地覆了。
“来啊，不是说好了吗？半小时后长康路见。”
“那……Mario来吗？”还是小心翼翼的声音。
“Non，你嗓子被谁捏了？这样说话我不习惯！”抬头看了某人一眼“他也来。”
“哈，你们和好了啊？你以为我喜欢这样讲话，还不是怕踩到地雷，你看Mario今晚那脸，跟吞了水母似的……”
啪，直接切了手机，这家伙，一贫起来就不要命了。
外地接听，很贵的。

（52）
和Mario赶到夜市的时候，Non一圈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一打照面，Arm整个人撞过来勾住我和Mario，一边一个“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最近吵架了，原来没有么！你说，大家都是好兄弟，看你们吵架，我们多憋闷啊！”
这个Arm，真是迟钝得别人想学，都学不会。
Non在一边很没形象得笑岔了气，捧着肚子蹲在地上。 长康路是清迈出了名的夜市，地处市中心，是游客们最喜欢的去处，东西也因此以旅游纪念品为主，价格偏贵。我们本地人其实并不常来。
但因为今天不是周末，只有这里会开到比较晚，大家便商量着当一回游人。
Mario倒是歪打正着，全当来清迈旅游，对地摊上摆的东西每一样都爱不释手，小孩子一样东摸摸西看看，很快就跟不上大部队。
“Pchy，你看，这里竟然有《暹罗之恋》的纪念品！”他像发现新大陆一般，随手从摊头上拾起一只杯子把玩。
我凑过去，上面竟然是我和Mario的合照，背后还印了一颗心！
“两位小哥，要不要买一对回去，这种情侣杯，最近卖得很火！”摊主是个中年大妈，很热情地凑过来，昏黄的灯光下，忽然不说话，疑惑地盯住我们的脸。
冷汗狂飙，这也太离谱！被认出来明天的头版不是我俩你拍死我！
一把拉起还蹲在路边饶有兴味的Mario，飞也似地拔腿就跑。
一口气跑出百米开外，还心有余悸地回头张望。忽然惊觉，左手还死死抓着Mario的手没有放开，这人有时候会突然变成小孩，一不抓紧，他真能给你丢在人堆里。
脸一热，刚想松开，Mario反手抓住，不出声笑笑地看着我。
“Pchy，Mario！”不远地方传来Non的叫声，其他人七嘴八舌。
“怎么一会工夫就不见人了？”
“说好今天玩通宵不醉不归，这两个人又搞小团体！”
“有Pchy在，八成把Mario领迷路了……”
头上青筋一跳，妈的，我就这点信誉！刚想蹦出去理论，Mario轻轻一扯，顺势把我带进怀里，拉起手往相反的方向开始一路狂奔，夹在熙攘的人群里，传统泰食甜酸鲜辣的香味混合着沿街小贩热情高涨的叫卖声，夏日特有的汗香混合着彼此的心跳，很久，没有这么畅快淋漓。
低头看一眼，扬起嘴角，算了，这样的环境，谁拉着谁会有人注意呢？ 一口气跑完夜市，拐到旁边一条僻静的巷子里，两人都累得弯下腰，一手支着膝盖，呼呼喘气。
半天，看着紧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对视一眼，笑出来。
“真是疯了，大半夜跑得像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
“我倒宁愿就这样把你给拐走……”
“说什么傻话呢？”
“今晚我只想和你单独在一起，难得二人世界，你那帮兄弟真不识趣……”孩子一样撒娇的语气，掩不住的埋怨。
“自我感觉还真良好，我有说过要和你‘一起’了吗？”
Mario一下直起身来，利用身体的优势把我抵在墙上，空出的一只手撑住我耳后的墙壁，无限暧昧地欺过来“怎么，‘爱’字说都说了，现在还想抵赖？”
偷笑出来“哪天你让我不爽了，我照样走人……”
搁在耳后的手忽然围住我的脖子，两人一下拉得近到没有空隙，胳膊以下完全贴合，头抵着头，鼻尖贴着鼻尖“Pchy，这只手，我是再也不会放开了。你觉悟吧。”
凝视着那双褐色的眸子，身体自动作出了最诚实的反应，唇缓缓贴上去。
吻，轻浅如飞鸟振翅的吻，深沉如大海灭顶的吻，我们仿佛要把对方吞进身体里，深夜的巷子里，揽住彼此用尽全部的力气，这几个月经历的一切，悉数化作不间断交换的亲吻融进彼此的身体里。我们饥渴得，像八百年没做过爱。 最终，我和Mario在一间通宵咖啡厅坐了一宿，就这样彼此凝视着，偶尔低头喝咖啡，或者看一眼手边的书，竟然也过了一夜。
“年轻，就是好。”母亲大人一大清早看到我们，暧昧不明地笑笑，雷打不动地牵着Mamom到公园散步。
“Pchy……”Mario难得心虚地叫唤一声，我迷惑地回头。
他伸手指了指我脖子下靠近锁骨的位置，笑得一脸得意。

飞奔回家，趴在镜子前，一声震天动地的吼据说惊动了整条街。
一个鲜明的暗红色，在脖子上如一朵暗梅绽放，傻子才会相信我的说辞“蚊子咬的。”死Mario，下次再敢在我身上看得见的地方留印记，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6号演唱会结束，August的大部分成员都直接乘车回到曼谷，准确的说，是除我以外的所有人。
Mario在这里多逗留了一天，美其名曰“参观旅游”。
7号一早，因为还有当天的拍摄任务，某人不情不愿挨到机场，快到安检了还一步三回头。
“我要在这留到十几号，你能一直在这跟我耗？”
“为什么你不能早点回去？”
“法定假日，学校规定我必须宋干节回去上课吗？”
“学校也没规定宋干节一定要呆在家里。”理直气壮地反驳回来，一脸不服。
哭笑不得“你走不走？不要浪费人家空姐感情……”早就注意到安检的小姑娘一个劲向这边张望，还探身和旁边经过的空姐窃窃私语，兴奋得满脸通红。
“好吧。手机保持24小时开机。”冲我挥挥手，转身向安检口走去。
掉头准备走人，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掏出来，笑了“你搞什么鬼？”
转过身体，某人已经过了安检，正执着手机贴在耳边，倒退着向登记口走。
“Pchy，我想你了。”
脑袋像被灌进一勺岩浆，昏沉沉的，真佩服这家伙说起情话来脸不红气不喘的定力。
“又说胡话，不是还没再见么？”
“看着你我就已经开始想你了……”
握着手机的手彻底无力了，被这样一个人爱上，我根本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义无反顾，一头栽下去。以前是这样，以后，估计更没可能翻身。 回到曼谷，是两个星期以后的事情。
周末，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转动的一瞬间，心里百感交集。当初也的确没想过还会回到这里，但钥匙，却是一直放在身边，没有丢掉。
推门进去，Mario正斜靠在沙发上翻看杂志，忽然视线在空气里碰撞，认真地盯着我上上下下看足一分钟，直到我脸上有点挂不住微微发烫，才翘起嘴角展现一个帅得一塌糊涂足以让小女生失声尖叫的颠倒众生的笑容“回来了么？”
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坐过去，屁股一落座，就被一把拖住带进怀里。
“最近你很喜欢搞突然袭击么？”抿嘴在怀里偷笑。
“那是因为某人太难把握了，不抓紧了根本留不住。”
“你终于承认自己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我承认，因为对象是你。”深情款款地捏住我的手心，粗糙的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像怜惜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怎么又瘦了？以前至少这里还是肉肉的……”
就快轻易溺毙在这水样的温柔里，眼睛不自然地向旁边挪开，忽然瞥见“杂志”封面
“咦，你的写真集？”
“嗯，早晨刚刚快递送到，上个月早出晚归的成果。”轻描淡写一笔带过，但声音里还是透着喜气。
拿过来随手翻开，浅蓝色T恤，淡色休闲长裤，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单手支住下巴，褐色眼睛微微眯起聚焦远方，透出一股深沉的忧郁，若有所思的神情，瞬间直指人心。
“Mario，如果你不去做模特，真的是一种资源浪费。”平心而论，肺腑之言。虽然我挺不想承认的。同样的pose, Mario摆起来叫忧郁，别人摆起来，那就叫呆滞。
“你难得赞我，我还挺不习惯。”嘿嘿两声笑得摇头晃脑。
“但我有个问题”哗哗翻动印刷精美的纸页“为什么你总喜欢把自己穿得像个礼物，粉色衬衣配绿色领结，啧，你明知道这是我最讨厌的搭配……”
“摄影师要求的，我也不好说什么。而且，”忽然停下狡黠地盯着我的眼睛，不再开口。
“而且什么？”
“穿成这样，才能有机会让你亲手把它们剥掉啊。”刷一下抽掉我手中的杂志，邪恶地笑着翻个身把我压在下面，迅速堵住我的唇，辗转流连，热情如火，忽然浓烈起来的情欲暗示明显得让我无所遁形。
气喘吁吁地推开Mario，大笑着从旁边拉回杂志隔在两人胸前，指着其中一页“喂，注意形象啊，至少也要保持这样的纯良……”

适时展现一个“纯良”笑容，一把把我扑倒“形象？什么东西？” 两个人大笑着滚倒在床上，有时候，我们会像互相追逐嬉戏的小猫一样，单纯的肢体相缠的亲密，无意义地抚摸对方的脸颊，脖子，身体，或者干脆凑上去亲一下，咬一口，毫无企图之心。我喜欢这种简单纯净的感觉，没有距离感的亲昵。
“Pchy，你的眼睛真美。”Mario忽然毫无预警地俯身过来，将我的手压到头顶两侧，十指相扣，不是恶作剧般的笑容，眼睛里的深情直白的让我没法视而不见。
“形容我要用帅，不能用美……唔！”一个浓到窒息的吻，还是Mario嘴里特有的味道，独一无二的方式，霸道却不失温柔，让人深深眷恋欲罢不能。
松开Mario的手，抬起手臂，缓缓抱住他的脖子，给予最热烈的回应。 整个过程，Mario一直在我耳边低声呢喃“Pchy，我想你……我要你……”
这一次，我醉了，刻意放任不再约束，身体每一次动情的碰撞都带来灵魂深处最真实的震撼，我还是我，但我们已经不是我们，我们像两张繁复幽深的网，碰到的一瞬，已经丝丝缕缕纠缠不清，直到要拉开的一刻才知道早已经血肉相连，难分难离。
知道了剥离时的疼痛，才懂得，我们，已经不再是分别的个体。 枕着Mario的胳膊醒来，一个侧身，蜷起背向他的怀里挤了挤，覆着软绵绵的空调被继续好眠。
“Pchy……”
“嗯？”眼睛也没睁，迷迷糊糊应着。
忽然，一只手轻佻地爬上我的脊背，然后温暖的唇沿着手指的痕迹一路上行，最后停在锁骨与肩交接的位置，徘徊不去，留下一串潮湿的印迹。
“Pchy的锁骨真的很性感，不露出来可惜了……”
转过脸似笑非笑地盯住刚睡醒时孩子气的雾蒙蒙的眼睛“谁像你似的，拍个写真集恨不能全脱光了才高兴……”
不管我语气里的戏谑成分，继续自顾自抓起我的手，和自己的大手贴在一起，细细端详一番，很认真地下了判断
“Pchy的手太纤细了，每次看你弹琴都感觉好像会轻易折断一样……”
拇指又转战到我的嘴唇，无限留恋地一遍遍描绘着，轻轻地按压“Pchy的唇线真好看，轮廓分明又不失柔和，让人总有吻上去的冲动……”
最后一句总结“Pchy，你让我把你关起来吧……你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在有意无意地诱惑着别人，我太不放心了。”
伸手捂住Mario的嘴，满脸通红“谁有你这么无聊？没事研究我身体构造……”忽然想到什么，故意脸色一沉“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不是一堆热辣香艳的美女左拥右抱随你挑吗，我一个男人身板有什么好看的？”
被我问得措手不及，懵了半天，忽然不怀好意地凑过来“你吃醋了？”
“……”
“原来你一直在关注我的活动，连个小小的ＭＶ都没有错过……”
“小小？我怎么不觉得？电视上可是播得轰轰烈烈，八点档肥皂剧收视率要有这水平，早赶超韩剧了。”
话一出口才发觉这个语气……酸得掉份，太像是情人间撒娇般地闹别扭，心下暗叫不妙。
果然，一个熊抱扑过来，紧紧箍住我的身体，一口吻在脸颊上“Pchy，你怎么还是这么可爱！”
又是一阵手脚并用的殊死抵抗，最后两个人都笑不动了打不动了，仰躺在床上装尸体。
“Pchy……”
“嗯？”
“哪天和我一起回家吧，等我爸爸这次的病好点了以后……”
我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这次，绝对不是一起吃顿饭那么简单。
沉默着，半天没出声。Mario无声地握了握我的手。
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逼得太急，反而失之刻意。
“再说吧。”

（53）
可是毕竟，人算不如天算，这是永远颠扑不破的真理。
Roland叔叔这一病，就再也没有起来。

卒然长逝，Mario心中的一座大山轰然倒塌。
因为知道他平日是如何地敬重这个疼他爱他，教他做人给他理想的父亲，他看着远方嘴角含笑地淡淡道“我以后是要继承爸爸的事业的……”的样子还如此清晰温暖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所以，看到他故作坚强的隐忍眼神冲每一个前来慰问的人微笑，兀自挺直的身板搀扶着哭成泪人的Warunya阿姨，我的心就分明地痛起来。

痛得不能呼吸。

葬礼那天，暹罗剧组的人员几乎全员到齐，重聚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个人心里估计都不好受，见面后只是轻轻点头，扯动嘴角实属为难自己和别人。
这样的场面，我相信，每个人的痛都是真的；但所有的感情加起来，我也相信，不及Mario感受的万分之一。

这一刻，陪在他身边，是为了让自己能好过些。
Warunya阿姨需要他，Marco需要他，整个家需要他，还有那么多等待献出安慰的粉丝需要他，聚光灯下的人，连悲伤，都不是自己的。
所以，我执意站在那里，只希望他累了倦了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哭的时候，还能有个肩膀让他靠一下。
虽然我们又住在一起，却再也回不了在媒体前无拘无束亲密无间的过去。对外，就一直维持着不相干的低调关系。
可今晚，我要待在你身边，每一分每一秒；闪光灯下，也要偷偷牵住你有点冰凉的手，即使你不说“Pchy，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你轻轻用力hui握我手心的那一刻，忽然就明白了那个以前极喜欢的词：
不离不弃。度过了最初兵荒马乱、心神俱碎的一周，一切开始慢慢恢复平静，至少表面如此。
这一周里，Mario一直是早出晚归，Roland的公司事务一应琐事需要找人负责，整理清楚，才能继续在原来的轨道上平顺运行不至风云突变；家里Warunya阿姨渐渐恢复过来，显示出一个坚忍女人的毅力，办理后事，安抚亲友，得体应对，我去过几次，还是那样一个井井有条的家，她让它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原来的秩序。Mario和Marco经常陪在她身边，四下无人的时候，她会拿着Roland的照片，一个人呆坐很久，有时候默默掉了一地眼泪自己都没发觉……
“我妈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一半坚强，她越平静，我越难受，哭出来了，我心里反而踏实。”Mario躺在床上，侧身抱我在怀里，下巴抵在我头上，声音因为连日的疲劳而有些暗哑。
仰起脸，轻轻抬手抚平他不自觉皱起的眉心“Mario，我们没有这么容易被打倒。”
弯起嘴角浅浅笑了——久违的笑容，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无限柔情地吻了一下“Pchy，还好有你。”
无声地拥抱在一起，我喜欢Mario暖暖的体温熨烫着我的身体，心也仿佛就此得到安宁。这样的变故，在我的人生中，又何尝不是第一次？
这次的事件，让我也想了很多，怎么去面对生命里一定要发生却一直也无法做好准备的离别，即使再怎么不舍不甘……电影已经结束，但所有关于生死，爱，与离别的命题，却在现实里循环上演，Madeaw看得清楚，企图去探索，但我们，依旧一无所获，在生命面前，我们一直就是这么的卑微。
然而，我却喜欢这种卑微，它的反复无常和冥冥中的注定，让我们懂得敬畏。
惜取眼前人。
很久以前在一本中国的古书上读到的句子，这一刻，竟是如此贴切地嵌合进生命的逻辑里。
“Mario，你说，如果我们现在一起去见Warunya阿姨，是不是疯了？”
“这一个星期，我一直在想，一直在等这句话。你终于舍得说出口。”Mario如释重负般低头在我额上笑吻一下，收拢双臂搂得更紧。
“你知道我会这么提议？”
“没把握，不过，我希望你会。”
“那我要是不说呢？”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