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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色百物语 第拾陆幕 接连的离场

“我很怕……我很怕……”
“小狐狸，你活了多久了？”
“回上仙，还差三十二年就满千年了。”
“那化人形多久了？”
“回上仙，也快有三百年了吧……”
“还记得化成人形后遇到的第一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好像，是个农夫……不对，应该是个浣衣女。”
“你看，三百年前的事情，你已经不记得了。你现在觉得伤心，只是因为事情刚刚发生，等再过个三百年，说不定你连那孩子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了吧。小狐狸，时间，把一切交给时间吧。”
“上仙……”如果我不想忘记呢……

“红狐狸！红狐狸你在不在！”下着雨的夜晚，金钟大窜上了源千岁的屋顶，用狐妖的语言呼唤着朴灿烈，结果却等来了那只慢吞吞的白猫。
“他现在忙着……怎么亲自跑过来了？”边伯贤带着路把白狐狸引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合上木窗化回人形，从猫叫浴缸边捧起一大块看着松松软软的大毛巾铺在地上，示意小白狐上去滚一圈。
钟大踩着湿哒哒的步子上了毛巾，肉垫子下的质感就如它看上去的那么好，于是连滚都懒得滚，直接趴到了毛巾上不动了。
看着他那么没精神的样子，伯贤赤着身子上去把白狐狸包裹起来然后小心的用毛巾揉起他的毛发。
“怎么了？”
“小白，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化人之后见到的人长什么样子吗？”
“早忘记了，那都是我几世前的事情了……干什么突然问这些？”伯贤把白狐擦到半干然后抱着放到了自己的床上，自己则躺在他身边一下下顺着那泛着银白光泽的毛发。
“……不觉得很寂寞吗，也许那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或事，现在却不记得了？”白狐噗一下变回了人形，保留着耳朵和尾巴半趴着躺在伯贤身边。
看着忽然化人的钟大，伯贤还停在他的腰线上的手不禁僵了僵，“到底怎么了？”
“有点累……”钟大闭着眼睛把脑袋靠上了伯贤的胸口，带着湿意的发丝沾在了伯贤胸前的肌肤上，有点搔搔痒痒的。
“有点累所以过来找那只红狐狸。不错的逻辑。”
“呵呵……你别笑话我了。”
“那件事我听说了……可人类毕竟是人类，他们不会陪我们太久的，别对他们太认真了。”
“人类……”钟大睁开双眼，视线透光刘海放空地望着伯贤的胸膛，“有时候我反而会羡慕他们短暂而有限的生命。”
“这种事，在我们还只是动物的时候可绝对不会那么想的吧……”伯贤把手移到钟大的脑袋上，轻轻揉捏起那毛茸茸的耳朵，“那时候都是一心想着要修炼成仙，不济妖也成，结果现在回头想想当初的自己……何必呢。”
“后悔过吗？”
“反正我只有九世，真的过厌了我就去死个六、七回呗呵呵。”伯贤笑了起来，乌黑的小眼睛笑起来格外好看。
“真好……”钟大幽幽地说了那么句。
“……小辰，你说过会陪着我每一次转世的吧？”伯贤止住笑，认真地问。
“当然，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的。”
“那就好……不然万一等我再转世了身边只剩那只红狐狸我会很困扰的。”
“干什么，你们不是过得很好吗，那么久一直都没分开……倒是我，老是会一个人跑老远还很久不回来……”
“没关系，你不回来，我们就自己来找你。”门忽然被推开了，大敞着浴衣的朴灿烈走了进来，微湿的前发贴在脸上，胸口和脖子上各种欢爱后的印记，看着是一种叫人怯耻却又移不开眼的色气。
“结束了？”伯贤懒懒地晃晃那条细长的白尾巴算是打招呼，钟大则依旧半死不活地趴在那里，蓬松的尾巴被它的主人夹在双腿间。
刚才做到一半就听见钟大的叫声了，所以他是加速完事了好赶紧过来，真是没想到一开门看见的竟然是一猫一狐光着身子躺床上迎接自己那么精彩的画面。
“嗯哼，我说你们这样是在等着我来吗是吗是吗？”灿烈说罢就把本就没好好蔽体的浴衣给脱到了地上，然后一骨碌爬上了伯贤的床。
“滚下去！那么脏！”伯贤一抬腿就把灿烈给踹了下去，“不洗干净别上来。”

“嘁……那么多规矩，我看你就是想独占辰辰是不是？！”灿烈叫叫咧咧地往水晶帘子后的猫叫浴缸走去。
“怎么你有意见？”伯贤说着把刚才就一直抬着的腿落在了钟大的胯骨上，脚尖轻轻一挑把那条被夹着的尾巴勾了出来，一直懒洋洋的钟大此时若有所悟地看着伯贤越发接近发情般的表情，那条粉色的小舌头调皮地溜出了口腔慢悠悠地在上嘴唇舔了一圈，最后轻轻刮了下那枚尖尖的牙齿又缩了回去，“小辰，今晚我和你做好不好？”
钟大趴在那里精怪地皱了下鼻子笑笑，“好啊。”接着便伸出手搂住了伯贤，一条腿也挤进了对方的双腿间，两具洁白又纤瘦的身体互相交叠着在大床上翻滚了两下，两条不同风格的白色尾巴缠在一起，不一会儿就传出了类似动物的咛叫声。
坐在浴缸里的灿烈从折射着暧昧光线的帘子后望出去，眼神直接而灼热地注视着床上时上时下的身影，他们的声音都是那么动听，从那细微的颤音、转音中甚至能感觉到那种肉体摩擦间带来的种种愉悦……橙红色的大尾巴焦躁地拍打着水面，终于他耐不住站了起来跨出来，大步走到床边。
“喵呜……”伯贤长长地叹了一声，让自己从钟大身里退出来，舒坦地扒着钟大不放，而后者还闭着眼沉沦于其中。
“让开点……”灿烈爬了上来把伯贤的腿从钟大身上扯下来，接着掰开钟大的臀瓣没给他喘息机会地侧身进入了。
“嗷……”钟大才停息下来的吟叫又从齿缝里跑了出来，跟着的一个顶入直接让他大声喊了出来。
“辰……”伯贤就着和钟大面对面的姿势又一次深深吻住了他，而钟大身后的灿烈则继续卖力地晃着腰杆。
三只逗留在浮世中的妖，互相依赖着、牵绊着、看着眼前朝朝暮暮人来人往，最后能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终究只有彼此了啊……
所以，不要停，求求你们不要停，让他就此忘记对这片无望人间的一切眷恋吧……

浑浑噩噩在伯贤的房里呆了三天，也不分昼夜地和他们俩交合了整整三天，直到金钟仁重新回到源千岁查帐金钟大才一溜烟跑了回去。
回到檀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检查所有的报纸信件，希望能有点什么消息又希望没有消息，其实直到这一刻，他的心里对于世勋的平安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
“你这两天都不在，去哪里了吗？”黄子韬捧着一盒年糕团子走过来放到他面前。
“上山了，去祠堂念念经什么的。”钟大说着，也不完全是谎话。
“还在担心小少爷吗，放心吧，不会那么巧的。”子韬说着掰下一块年糕团递给他，“吃吗？松之间的孩子做的，茶花陷。”
“不了，我不喜欢茶花。”钟大摆摆手。子韬耸耸肩喂进自己嘴里。
这句，应该也不算谎话吧……
忽然外面的长廊上传来了一阵喧哗，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坐在暖炉桌下的钟大下意识地扭过头坐直了等着拉门被人打开——
“辰大人！辰大人……”自己的小侍阿幸手里捏着一份报纸，“今天的……”
钟大屏住了呼吸，“好消息？”
阿幸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钟大整个人像被抽掉了筋软了下去，坐在对面的子韬放下年糕团赶紧坐过来扶住他。
“拿过来，我看看……”无力地开口。
子韬替他接过了报纸，在第二版上写满了整张纸的人名，大大的标题写着『永远铭记为国家牺牲了的英雄们』，子韬顺着名字找下去，终于在报纸的右上角上看见了那三个字，他在想到底要不要指给钟大看。
“钟大……”
“我看到了。”钟大把报纸拍了下去，痛苦地闭上眼久久不再开口。
料到了……早就料到了……从世勋选择了这条路起，所有人都做好这样的准备了，只是没想过这一天会真的来了……
“别太难过。”子韬一直劝着钟大，虽然钟大只是闭着眼不说话也不哭，但是那种源源不断溢出来的哀伤却感染到了自己，桃花眼里蒙上一层水气。
突地，钟大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睛瞠得老大，嘴里喊出了一句，“小凡……”
子韬没反应过来那是在叫谁，接着就看见钟大拼了命地跑出去，等到子韬追出房间了却发现两头的长廊上早已是空荡荡的了，这人，竟跑得那么快……

金钟大哪里是用跑的，当他意识到一直呆在家里避不出门的吴亦凡现在唯一的兴趣就是看报纸时，他是用尽了气力移形到吴公馆的。这段距离实在太长，当他掉到公馆台阶上时真的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了，可是周围却没有一个仆人在，这让他更不安了。
别出事啊……千万别出事……
几乎是用爬的进到屋子里，里面竟是一副乱套了的景象，仆人们是手忙脚乱地上下跑着，唯有那个戴着单片眼镜的老管家发现了趴在地毯上的钟大，赶紧过来把他扶起来。
“刘管家……怎么、回事……”钟大吃力地支撑着身体。
“老爷、老爷看见报纸之后就、就吐血晕倒了！现在张医生正在楼上全力抢救，老爷去不了医院了我们只能把仪器都搬过来。金先生您要不要先坐一坐，您看上去很辛苦啊。”老管家把钟大扶到沙发边上，钟大却硬撑着不肯坐。
“我能上去吗？”
“这……这不太好吧？”
“没事，让他上来吧。”说话声从楼上传来，钟大和管家齐齐抬头，只见张艺兴摘下口罩扶着栏杆看着他们。
张医生出来了……？好了？吴亦凡没事了？这是所有人的第一想法，但是在看着艺兴紧锁着的眉头后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钟大赶紧挣脱了管家的搀扶，咬着牙快步走上楼梯，在经过艺兴身边时，对方那“抱歉”的眼神让钟大整个人像被淋了盆冰水一样。
胆颤地推开门，原本色彩厚重的房间里现在堆满了各种白色的医用仪器，大大的四柱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人，此时那已经有点凹陷下去的双眼还在努力地朝自己的方向看。
钟大一下子就哭了，他冲了过去跪在床边拉住吴亦凡的手，“小凡……小凡……”
“钟大啊……我快要死了啊……”
“小凡……不会的小凡……我不会让你死的！”钟大泣不成声，比起别的，他真的太不想看见这样的吴亦凡了。
“钟大啊……我已经被你救过一次了……本来我早该死了……这几十年、都是你给我的啊……我也该走了……”吴亦凡虚弱地吐着气，尽力回握住钟大的手，希望能将自己的心意传递出去。
“不要、不要……我答应过绵绵不会让你死的……你要活着！”钟大撑起身体坐到床边，快速地俯下身吻住床上的人，一口一口地把积累着的生命度过去，眼泪全都沾到了对方脸上。
“别浪费了……没用了……”的确感觉到力量被输送进来，却又很快地消失不见了，自己的身体机能已经都坏死了，完全接收不了这些生命了，吴亦凡推拒着依旧不肯放弃的钟大。
“不会的！不会的呀！”钟大从没想过自己的法术会有起不了作用的一天，此时的他真的有种天快塌了的感觉，是他一直祸害世人所以上天要把他身边的人都一个个带走吗？不可以……他积了一大口气再次吻住吴亦凡，就算把所有的生命都给搭上去他也不能让小凡死！
“噗——！”松开吴亦凡的嘴，钟大别过头吐了一大口血出来，他已经严重透支了自己的身体，他现有的力量已经无法让他再维持人形了，一头黑发瞬间变白，身体各个部位都开始了狐化。
“钟大！”吴亦凡大叫一声，钟大抬起头，惊讶的发现自己眼前出现的竟是那个正风华正茂的小凡，他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而且是那么的健康……成功了吗？
“小……”语言功能也消失了，钟大彻底变成了一只银白狐狸趴在吴亦凡的床上，他用自己尖尖的嘴巴蹭蹭吴亦凡的脸，太好了……成功了……
“钟大，你没事吧？”吴亦凡把狐狸抱在怀里，狐狸摇了摇头。
我很好……你呢……
“天呐……我，我现在好极了……”吴亦凡哭着亲吻着狐狸，“钟大……钟大……你别有事啊，千万别……”
我没事……我可能只是累了……你哭什么，现在应该高兴啊……
吴亦凡顺着狐狸的毛，他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有不用眼睛就能看清东西的一天……钟大又一次救了他，但是这次花的代价似乎太大了……
“钟大我没事了，钟大你好好休息，你睡一觉再变回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一起去……一起去把世勋的尸首带回来……以后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不分开……”吴亦凡说着说着哭得更凶，怀里的狐狸只是轻轻点着头。
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
“我们把檀屋一直开下去……然后去国外找鹿晗……吓他一跳……看，这是二十年前的吴亦凡……”吴亦凡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他低头看着钟大，忽然他注意到了自己的手，原本已经变回光洁修长的手指忽然用一种极快的速度萎缩、起皱，而自己的视力也迅速地从清晰变回了模糊，之前变得畅通的呼吸也开始不顺了起来——
钟大也注意到了吴亦凡这快得惊人的恶化，难道刚才那一切都只是个假象吗！？
不要！不要这样！
狐狸从怀里蹿出来在床上焦急地蹦跶着，现在的他已经是无能为力了，难道就要这样眼看着吴亦凡死在自己面前吗！
求求你——！
“钟大……抱歉啊……看来，是不能一起了呢……”知道已经回天无力的吴亦凡保留着最后一丝笑容直直地倒回了床上。
求求你……
“钟大……谢谢你……”还想再摸一次，最后一次——
钟大。吾爱。
伸到一半的手臂重重落到了床上。
小凡？
小凡……？
小凡！！小凡！！！
把我的小凡还给我！！！！还给我！！！！啊——！！！！！！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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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把自己弄哭了……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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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色百物语 第拾柒幕 艺兴的表白

小辰——
谁……谁的声音……
辰辰——
谁在叫他？他的第一个名字……
睁开眼，周围漆黑一片，四周弥漫着檀香，时不时飘来几缕青烟，不远的地方有一扇白底樱花图案的木格纸门，孤零零地杵在黑暗中。
『小辰。』
一身素白和服的金钟大从地上爬起来，回过头去看那个叫自己的人。
『小辰……来。』
钟大眨了眨眼，定神一看，那个穿着藏青色衣服的儒雅男人，不是俊绵吗！
『绵绵！』钟大赤着脚快步像金俊绵跑去，每踩出一步，都开出一地的艳红茶花，在这墨黑的空间里显得无比妖娆。
『辰……让我看看你……』金俊绵笑得很美，他伸出手拉过钟大，然后抚着他的脸颊、鼻梁、头顶的耳朵……『你还是这样……一点没变。』
『绵绵！绵绵我好想你……绵绵……』钟大用力地搂住面前的人，这触感，如此真实。这味道，如此熟悉……
『辰，我也想你……』
『绵绵你知道我叫辰……？』
『因为在这片往生之地，已经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了。』
『这里，是往生之地……』钟大抱着俊绵环顾了一下四周，寂静、凄凉，除去他脚底下的那些花。
『我已经守在这扇门后很多年了，从我死了之后。』俊绵说着，『我看着一个个的人走进来，告诉我各种各样的悔恨、满足、遗憾、幸福……然后我再把他们送走。』
『送去哪里？』
俊绵从钟大的怀抱里退出来，甩了甩长长的袖子，凭空出现了另一扇门。通体紫色，上头是朵朵山茶花。
『去往生。』
『所有人……？』
『所有人。』
『那……』
『我已经看见他们了。』俊绵平静的语气，他微微点了个头表示自己知道钟大想说什么。
『对不起……我没能、没能保护好他……』钟大跪坐下来，压垮了底下的一小片茶花，接着又在边上开出了新的。
俊绵蹲下来，『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好了。』
钟大抬起头，『绵绵，你还恨我吗……』
俊绵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一直，没有恨过你。让你一个人难受了那么久，对不起。』
钟大哭了，泪水打在茶花瓣上，滚进了花蕊里。
『绵绵……有些事我可能……』
『去做你觉得对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
『别和我道歉，我已经是个死人了不是吗？』
『对不起……没能照顾好他……』
『没事的，』俊绵从地上折下一朵茶花，抬手插到了钟大的耳畔，『你头发长长了呢。去把他带回来吧，带回来，就好了……』
『绵绵……』钟大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那个一直微笑着的人。
『回去吧，你的朋友在叫你了。』俊绵轻轻一推，那道樱花木门自动打开了，门后的世界像个黑洞一样，将钟大拉离俊绵的身边，速度快得连一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辰——！”
“咳……咳咳……”
“太好了！你可醒了！”朴灿烈和边伯贤两人合力把躺在床上的金钟大给扶了起来，让他把刚才喂的水喝下去。
“咳……小白……红狐狸……我……”
“你先别说话，再喝点水然后再躺一会儿。”伯贤扶着钟大的脖子把杯子凑到他嘴边，“你已经晕了好几天了，一开始连人形都保持不了，灿烈一看你竟然只有不到十年的寿限了可给吓死……后来就渡了一点命给你，好歹现在能变回来了。”
钟大一边喝着水一边用眼睛飘向另一边的灿烈，似是想表达感谢，却累得连动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算啦反正我也多着给你点无妨，不过等你好点了还是要自己出去觅食的听见没！”灿烈在那里嘟着嘴嚷嚷。
喝完水的钟大在伯贤身上靠了会儿，有了些许精力了的他开口说了第一句完整的话。
“这是哪儿……谁……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灿烈正想开口呢，门就被打开了，一阵鸡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呀，钟大醒了？我还想说熬了点鸡汤过来看看他能不能喝点进去呢。”张艺兴端着木托盘立在门口，满脸欣喜的样子看着他们。
“呐，正想说呢，这里是这个医生的家。”伯贤附在钟大耳边轻轻地说道。

“张医生，我洗完了。”
“好的，我帮你把浴巾拿过来哦。”
张艺兴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浴巾，刚要走去屏风后面，金钟却自己湿哒哒地走出来了，还未着寸缕。
“快披上，会着凉的。”艺兴回避着眼神把浴巾递出去。
钟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了下来，“不用在意的，我既然不是人，也看看也无妨。”
“钟大……”
“张医生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钟大披着浴巾，已经不知不觉中长到肩膀了的头发不住地往下滴水。
“……我就想问，你还是只肯叫我张医生吗，到了这个时候？”艺兴也不避讳了，就那么直直地望向钟大。
“张医生是想让我怎么称呼呢，艺兴？可以啊。您都救了我的命了，当然可以。”钟大就那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从昏迷到现在他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多礼拜了。虽然早就说明了自己是妖，不需要这样的护理，不过对方很坚持要让他好好休养一下，反正自己也不想去檀屋，在这呆着也不错。
“钟大，我不希望听你这样说。我觉得我们之间至少是朋友吧。”艺兴不喜欢看着钟大这副样子，感觉什么都不关心不在乎，可明明之前每晚都会被自己哭醒……
“朋友……发现自己的朋友变成了一只狐狸很诧异吧。发现这只狐狸朋友还有另外一些狐狸朋友更惊奇吧。”钟大光溜溜地窝进了房里的一张皮椅里，双腿蜷在上面看着张艺兴，“我不是人。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做朋友？”
艺兴语塞了。
人和妖，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在一个水平面上的。他怎么去和他做朋友？怎么去……喜欢他？
“抱歉，我口气不太好……”钟大见站着的人不说话，于是换了话题。“小、不，吴老板的葬礼，办好了吧。”
“嗯。吴老板去世后第四天刘管家张罗的，然后给世勋少爷也做了一个衣冠冢。”
“哦……然后呢，消息都传出去了？”
“没有，处理得很低调。下葬那天只有商会里几个老朋友来了。”
“哦……埋在哪里？”
“协和公墓，洋人的地盘。”
“哦……”
哦完这一声，钟大不再说话，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艺兴走到他的椅子后面，用毛巾帮他把头发擦干。
从他醒来之后就一直这样，时不时沉默、沉思，然后就保持着一个动作很久很久……
艺兴早就知道钟大和吴亦凡之间的关系不一般，看着吴亦凡病危时钟大的表现就更确定了，现在又知道了他狐妖的身份，看来他和吴亦凡之间的牵绊远比自己想的还要深，看起来，想再要进入他的内心……
但是……他还是想试试……
“你看，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所以我们格外珍惜自己的生命、还有出现在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张艺兴忽然的开口，让钟大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因为我们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一天忽然就会死去，就会再也没机会见到想见的人。”
张艺兴绕到钟大面前撑着椅子把手看着他，“所以我们总是急功近利、奋不顾身，做着一些在你们看来很傻的事。有些事，明知道没有结局，但我们还是要去尝试。因为，我们的时间太少太少了。”
钟大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我们活着一天，终会遇上生老病死。即使我自己就是个医生，但是我也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很多事情，我们不得不放弃、也不得不争取。”艺兴顿了顿，“钟大。当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拥有和普通人不同的气质。”
听到这里钟大忽然哼了一声，接着自嘲地摇起头，“妖气吧？”
“不。是一种淡然。一种我们人类，永远不会有的淡然。你就像看透了一切，对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不过问。只有关系到了吴老板和小吴少爷的事，你才会有更多反应……你很珍惜他们吧。”
钟大听着，没有承认，也不否认。
“直到我看见了你化成狐狸，我才解开了这个谜题，的确，这样更符合你……不过，作为一只妖，你还是特别的。你不冷血、不无情，你会对身边的人和事产生感情，你会为他们生气、开心、难过……这样的你才更饱满，更让人为你动心。”

动心……谁会？
“我是一个人。和你比起来，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但是幸好，让我在还算年轻的时候遇见了如此特别的你，所以，即使可能会被你笑话但我还是要说……”艺兴蹲下来，执起钟大的手，“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我要说出来，因为我不想让自己短暂的生命留下什么遗憾……对你来说，或许会遇见很多个像我这样的人。但对我来说，这辈子，只可能遇见一个这样的你了。我喜欢你。我不求你会像对他们那样对我，但是我能不能像他们那样陪在你身边呢，哪怕只是短暂的那么一点时间？”
上仙说过。作为一只妖，要耐得住寂寞，要学会怎么样独自生活，这样的妖才有可能修炼成仙，然后，继续与寂寞作伴。
很明显，他是没机会成仙了，因为即使是妖，他都是失败的。
因为他害怕寂寞。他害怕只有自己一个的世界。
所以才会在听见“我会陪你”的时候，潸然泪下……
“艺兴……谢谢你。”
可是，对不起。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个吻和这个躯体而已了。

二月，满城的桃杏都开了，黄子韬从自己的后院里折下一点放在篮子里，趁着今天天好又没什么事便叫了辆人力车去了协约区。
协和公墓。洋人在这片土地上辟出来专门埋葬自己国家要员的地方，而现在，也是吴家父子的所在地。
下了车老远的就看到墓碑前面站着的人了，有点兴奋地加快了脚步，却在看见他身边还站着另一个男人时又慢了下来。
“辰大人，来看吴老板呐。”子韬礼貌地和人行了礼。
“桃大人，好久不见。”金钟大没有穿和服，而是穿起了洋装，已经长过肩了的黑丝被绸带扎了起来。
“你好。”身后的张艺兴也和子韬打了招呼。
“您好。”子韬笑了笑没多看张艺兴，接着把篮子里的花枝拿出来放在了吴氏父子的墓碑前。
“店里最近好吗？”钟大问道。
“没有你，怎么好得起来呢。”子韬回答道。
“我这个老东西在不在无所谓的，有你们在还不够吗。”
“店里没了您的音乐，很多客人都觉得很寂寞呢。”
“是吗，呵……”
“您，还会回来吗？”
“……”一阵风吹过，钟大拨了下头发，“会的。”
身边的艺兴瞪大了眼睛拉住他的手臂，钟大只是笑着拍拍他的手背。本有点窃喜着的子韬看着这一幕，又高兴不太起来了。
“会回来的，马上。我还有没做完的事呢。”
二月，不止是桃花和杏花的季节，也是茶花盛开的日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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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阿姨随笔：
唉斗……是不是快完结了呢？是的，快了。
故事到了这里，我也不多说什么了，相信懂的人自然懂了，别剧透昂~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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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色百物语 第拾捌幕 盛开的山茶

熟悉的艳红凤仙花泥，第一次让别人帮忙涂上嘴唇。
再次变长的发丝被细心地盘了起来，用一朵山茶装饰来固定。
从内到外，颜色由浅至深，最外层是掺着金丝的红橙相间的拖地禅裳。
十二单衣，只有在遇到重大的节日或是接待重要的客人时，才会拿出来穿的正式服装。黄子韬不知道为什么金钟大要在今天穿起它，还让自己来帮他梳妆打扮。
“韬儿，等会儿，帮我打一盆水好吗。”这是今天为止钟大第四次开口请子韬为自己办事了，换做以前，是绝对不可能的。
“好，热水吗？”子韬正跪在地上帮他整理和服下摆，听见他的话便抬起了头。
“嗯。然后，再帮我放点洋槐花瓣进去。”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钟大表情一如过去般淡漠。
哪个过去？过去似乎有太多……但是未来……更漫长。
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水盆，钟大轻轻地道了谢，然后让子韬去门外等自己。
撩起衣袖把一只手伸进水里，恰到好处的温度……钟大不禁放柔了眼神。
“庆洙，今晚能不能把他带过来？”
『……你是不是……』
“把他带过来。”
『我知道了……』
该有个了结了。

“今晚，是个特别的日子。首先，我们要为前线的大胜庆祝一下。”穿着花魁装的黄子韬站在楼梯中间端着小酒杯冲着底下坐着的客人们先干了一杯，“然后，为了能让我们在前线的战士得到更好的后方支援，今晚我们檀屋有一个特别节目，用来犒劳各位在座的长官们。”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了好奇而兴奋的表情。
说真的，相比起对面源千岁层出不穷的新花样，檀屋真的是墨守陈规太久了，加上先前鹿花魁的突然“辞世”，更是让不少专门冲着他来的老顾客流失了不少。所以，这个从上周就开始宣传的所谓特别节目，已经是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看着大家的反应，子韬露出一个笑容，往旁边站了站，让大家看见了正从身后走下来的金钟大。
一身华服的钟大手里抱着那把跟了自己很多年的三味线缓缓往下走，仆人已经把凳子为他摆好了，他走到座位前和大家行了礼然后坐下。
在场的大家其实还是挺失望的。虽然今晚的钟大打扮得很好看，但是对于他已经不再神秘的曲艺，大家已经不觉得新鲜了，如果这就是今晚的特别节目，那实在是不怎么样。
看出了大家眼底的失落，钟大不以为然地调着弦，就在这时，大门被仆人拉开，又走进来几个客人。
钟大抬眼看了来人，忽然勾起了嘴角，他手指一拨开始了弹奏。陌生的前奏。
就当大家以为这是钟大为了大家新做的曲子正打算细心来品位时，钟大忽然开口了，他唱歌了。
他唱歌了。
金钟仁才刚刚踏进檀屋，就听见了钟大的演奏，起初他也只以为是凑巧，但是现在他竟然听见他唱歌了……又一次。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当自己和世勋都才刚刚开始走路、说话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钟大，最爱给他们唱歌了。他的声音很清透，很动听，还是孩子的他最喜欢的就是缠着他让他给自己唱歌。后来，自己慢慢大了，懂事了，就很少能有机会再听见钟大的歌声了。
有时候，当自己去世勋家玩，经过后花园时，会碰巧听见正在浇花的钟大一个人在那里轻轻地哼着，那些他不熟悉却觉得好听的曲子。看着他那样的背影，小小的钟仁有时候会觉得，也许自己的一辈子，都会是这样的。
再后来。再后来就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母亲，没有了很多人，也包括了那只会唱歌哄自己睡觉的狐妖。
又一次听见了属于自己回忆中的歌声，钟仁彻底愣住了。他知道钟大是在等自己，他就是唱给自己听的……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惊呆了，他们没有一个会想到这位檀屋的金牌曲艺师竟然会开口演歌，而且竟然还是如此美妙的音色！这个特别节目，真是比任何表演都来得珍贵。
钟大自顾自地唱着，他知道底下的人早已都被自己俘获，但是今晚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他的那双狐眼时不时瞟向站在门口处的金钟仁和度庆洙他们。

果然还是来了啊钟仁少爷……
一曲终了，钟大抱着三味线站起来和大家鞠了一躬，然后在还没回神的众人的注视下就往楼梯后的帘幕走去了。
“再来一首啊！”不知是谁忽然嚷了起来，这让还沉浸在刚才的余韵中的大家才反应过来跟着一起起哄。
“是啊！再来一首吧辰大人！”“辰大人！”
无视身后所有的呼喊，钟大还是走回了帘幕后。
“呼声很高啊，真的不去再唱两曲？”子韬跟在他身侧问道。
“不唱了。”钟大摇摇头。以后都不唱了。
“不过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会演歌，之前完全没看出来呢……”子韬掩着嘴笑了出来，“今天打扮得那么隆重只唱那么一首太浪费了。不过么……算了，以后也有机会，我先出去招呼我的客人了。”
说罢子韬就要往外走，钟大忽然反手拽住了他。
“怎么了？”
“……韬儿，能不能帮我去隔壁街买一包松子糖回来？忽然很想吃。”
子韬眨了两下眼，今天一天，钟大对他提的要求简直比之前那么多年来得总合还要多，虽然这样也很好，但总觉得有点……让人在意？
“钟大，你今天有点怪怪的呢。”
“怎么个怪法？”钟大笑着反问。
“也不是……好吧我知道了。”子韬点了个头，虽说自己这幅打扮上街可能有点招摇，但是既然是夜晚的永夜町，也就无所谓了不是吗。
“啊，还有。你让阿幸陪你一起去吧，他知道我爱吃哪种的。”走了两步的钟大再次开口道。
“是是。还有什么吩咐吗辰大人？”子韬用调皮的语调回答着。
钟大看着这样的子韬，眼眸微微地颤动了下，接着是一个嫣然的笑。
“没事了。快去吧。”

“老板，你要去哪里？”
“我去见一下他。”
“老板……”
“庆洙，你先回去吧。”金钟仁拍了拍度庆洙的肩，“放心吧。”
“可是老板……”庆洙的眼神里是藏不住的不安，他有种预感，金钟大这次让自己把金钟仁带过来，一定会发生什么……不然他怎么会让自己过了今天就离开永夜町、离开整个万叶城，连足够他过完一辈子的钱都替自己准备好了呢？
“庆洙。”钟仁撇了下嘴，“你也觉得，钟大是个好……人，吧。不管你是站在哪一边的，以后你都只要做你自己觉得对的事就可以了。你自由了。”
自由了……？
庆洙听着那两个自己曾经无比渴望的字，却丝毫感觉不到高兴。这是为什么……
金钟大，金钟仁，这两个都曾或多或少给自己带来过伤害的人，此时他们一同放手了，但这种随之而来的寂寞感，又是怎么回事呢……
离开檀屋，离开源千岁，离开万叶城，带着用不完的钱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一个新的人生，听起来真的很诱人。他会有妻儿、有家庭，或许会有自己的田地、生意，接着慢慢变老，看着儿孙满堂……这是那个曾经还是流浪儿的自己的奢望，现在，马上，就要成为现实了。但是——
“老板！”庆洙不自主地拉住了钟仁的衣袖，“老板，我在店里等你回来，别太晚。”
钟仁意外地瞪大了眼睛，转而伸出手揉乱了庆洙的头发，“嗯。快回去吧。”

拉开那扇绘着山茶的纸门，不知道为什么，金钟仁就是知道一定是这里。
“等你很久了。”
熟悉的声音，让钟仁放心地舒展了皱着的眉毛。
“特地让庆洙把我叫来，是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忽然想唱唱歌，想起来之前钟仁少爷说过想听，所以就把你请来了。”金钟大拖着厚重的衣摆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房间里只点了几盏行灯，还有一些味道怪异的熏香。
“呵，那还真是挺有意思的，自己想唱歌了就叫了那么多人过来捧场？我记得你以前喜欢一个人自己唱啊。”钟仁往里走了几步，只穿着袜子的他感觉到脚下的席面似乎有点湿湿的，不过也没去多在意。
“我想明白了，你们不都说我唱歌好听吗，何不邀请那些个贵宾们来欣赏欣赏？对了，那位姓林的独眼参谋对我的声音评价如何，我刚刚看他也坐在下面。”钟大走到钟仁身边，用鼻尖蹭了下他的肩头，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我没和他说话。”
“看来外界传言你们不和的消息是真的？”
“……嗯。”
“干什么，互相利用完了？”钟大从正面搂住了钟仁，把脑袋靠在他的肩头。
这个突来的举动也让钟仁受了不小的冲击，他迟疑了片刻后也反搂住了对方。没有想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还能得到这样一个拥抱……
“……嗯。”
“呵……喂，不想知道吴亦凡现在怎么样了吗？”钟大忽然转移了话题。
“他？不都说他是受了丧子之痛现在一病不起躺在自己的宅子里不肯见人嘛，真是活该。”说着这样话的钟仁其实自己并不好受，因为死的那个也曾是自己童年里不可或缺的一个伙伴……
“哈哈……”钟大听到这摇了摇头退出钟仁的怀抱。“你和洋人走那么近，没想到消息却还是那么闭塞……或者说，是你做人失败，导致根本没人愿意告诉你任何消息？”
讽刺到极点的话语让钟仁不禁又皱起了眉。“什么意思？”他的意思是，有什么事，是自己应该知道却还不知道的？
钟大忽然用脚踢翻了离自己最近的一盏行灯，从里头掉出来的蜡烛在落地的一瞬间就腾地将周围都给点着了，不一会儿竟然整间屋子都烧了起来！
原来先前自己踩着的那些是油！意识到这点的钟仁立马就要往外跑，但视线忽然被挂在墙头的几个黑相框给吸引了，熊熊的火光把屋子照得通亮，也让他看清了照片里的那些脸……父亲……世勋……吴亦凡……
吴亦凡！！？
“吴亦凡他死了……！？”钟仁吼了出来。
“死了。”钟大站在火焰中淡淡地回答。
“什么时候！为什么？！”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自己完全不知道！？
“快一个月了吧，因为世勋的死讯受了刺激，血压一下升高就走了。就葬在协和公墓，所以你真的不知道啊。”钟大说到最后还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血压升高，就走了？
“……就这样……就这样？哈哈……就这样就死了？！哈哈、开什么玩笑！！他吴亦凡应该是我金钟仁亲手弄死才可以的！他竟然就那么说死就死了开什么玩笑！！”钟仁忽然就癫狂地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把另外几个行灯一起踢翻让屋里的火势变得更大。此时外面已经传来了各种呼救的声音，大家应该是都发现了火情要过来扑救了，不过没用的，钟大早就把檀屋的所有水源都切断了，而且刚才自己也已经把店里的前后门都给锁住了，现在整座檀屋，还有里面的人，就等着被大火慢慢吞噬吧……
“到了现在，你还一心想着报仇？”钟大的衣裳已经被烧着了，此时火苗正从衣尾不断地往上爬，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浴火的蛾，“你的人生，你的心，难道就是靠仇恨支撑着的吗？除去这些，就没有其他东西值得你好好珍惜的了？现在你就快死了，你不会觉得有遗憾吗？”
“我的遗憾就是没有尽早地亲手杀了吴亦凡……”钟仁跪坐在了地上，火焰很快也将他包围了起来。他放弃逃生了，因为没有必要了……
“金钟仁！你看看挂在墙上的这些人，你再说一遍！”
“我的遗憾咳咳——！啊……”钟仁的衣物已经开始燃烧了，滚烫的火舌很快就舔上了他暴露在外的肌肤上。
“看着我。好好回答。”钟大走过去捧住钟仁的脸，火焰不可避及地蔓延到了他的手背上，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属于这孩子的生命正在慢慢流失……“会后悔吗？”
钟仁觉得自己浑身都痛、很痛……但是眼前的钟大却还是那么清晰……还有背后墙上的那三张照片……过往的回忆在这一刻从眼前蜂拥而过、无比清晰。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咳咳……如果那晚，没有那晚……说不定现在的我们咳咳！我们、我和世勋会一起在外国学完医……然后回来一起开间属于我们的诊所……休息的时候咳……我们回来，吃着母亲做的饭菜……我的父亲会一边喝茶……一边问我们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咳咳咳！世勋、世勋的父亲，会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咳咳！”过多的浓烟已经灼伤了钟仁的咽喉，他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了。“还有！还有……还有钟大老师……他会一边在花园里为他的茶花浇水……一边唱歌……对不起……对不起……”
温热的眼泪顺着钟仁的脸庞落到钟大的手上。
“很快……很快你就又能再见到他们了，钟仁少爷。”钟大一下下地抚着那张已经被灼伤了的脸庞。
“那……你呢……”
“会的，也会再见面的……”
屋里除去木头被烧得噼啪作响之外，再无任何声音了。
“绵绵……我把他给你带回来了。”同样流着泪的钟大亲吻了那孩子的额头，把他放平在地上，火焰迅速地蹿了上来，而躺着的人也早已没了动静。

带着一身的火，钟大的身体已经半妖化地露出了耳朵和尾巴，它们正在自主地和大火做着抗争，虽然它们的主人全然不去在意。
踢开木门，外面的景象也不比房里好到哪儿去，那只巨型的红狐狸正在房檐上窜来跳去到处喷火，整座檀屋一片哀嚎，该死的不该死的，最后都只是一个下场。
看着钟大像个火人似的出来，朴灿烈赶紧化回人形跳到他身边用力帮他扑火。
“你看你，怎么把自己都给烧了！”
“别管我了，你走吧。”钟大制住他的动作，眼里满含歉意。
“……你什么意思？”
“你走吧，我不走了，我留在这里。”平静的声音，却被那一汪泪水给出卖了。
“你在胡说什么呢！你想做什么！？”灿烈急了，他一边替他灭火一边吼着，“小白！小白！”
“嗖”的一声，前方的空地上出现一只白猫。
“这……”边伯贤很聪明，他立马就看懂了，他上前帮着一起扑火，好不容易是把钟大身上的火给扑灭了，却也露出了他穿在最里面的那件单衣——丧服。
“辰！你到底想干什么！？”伯贤一巴掌扇了上去，他竟然想自己寻死了！为了那些个狗屁人类！
“你们……别管我了好不好……”钟大跪了下来，周围到处都是想要逃命的人，没有一个理会这里竟然还有一只狐妖。
“不好！你给我起来！”
“我们答应帮你烧了这里可没想让你也一起烧死啊！你是想让我们杀了你吗！”
“我真的很累了……你们别管我了好不好！”钟大死活就是赖着不起来，最后灿烈和伯贤就合力拖着他一路往相对人少的后门方向走。
“你以为你这样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是吗！”
“你不是答应了陪我没一次转世的吗！你想耍赖吗！”
灿烈一脚蹬开了那被锁牢了的大门，看见门开了，一些还活着的人拼了命的要往外跑，却都一个个地被灿烈用尾巴打了回去。
“我不走……我不走！”
“你疯了是不是！”
伯贤死拽着他，一定要让他出去。
“我疯了！你们走吧！不要再连累你们了啊！”钟大哭了起来，他用力地要推他们两个出去，却被灿烈从身后紧紧抱住。
“好！你想死是吧，那我陪你一起！反正我也活够久了，就这么着吧。”
“红狐狸……”钟大没想到灿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看向已经站在门外了的伯贤，后者也显得很震惊。
“你们两个……都脑子有病了是啊吧！”
“小白！把他拉走！求你了……我不想再连累你们了……你把他带走……”钟大觉得现在唯一还有理智的就是伯贤了，于是他哀求着，“就别管我了……我真的……真的……很累了……”
看着哭成这样的钟大，伯贤忽然动摇了。究竟怎样的结局对于他来说才是最好的……是继续带着痛苦的回忆活下去，还是就此打住，结束这已经足够漫长的人间岁月……
“你舍得吗……舍得我们吗？”
“不舍得……但是、对不起……我很自私，我更舍不得我自己……我很累……我坚持不下去了……”钟大靠在灿烈的怀里说着，身后的灿烈一直在摇头希望他别再说下去了。
“……好。我知道了。以后，这世界上也不会再有一只叫辰的狐狸了，很快我也会忘了你，就像你从没出现过一样。这样也可以吗？”伯贤松手了。
“……可以……”
“喂小白！你说什么呢！”灿烈还想继续喊点什么，下一秒却被伯贤下了蛊失去了意志傻傻地站在那里。
“我会洗掉他关于你的全部记忆，这样对他比较好。这样也可以吗？”
“辛苦你了小白……”钟大瘫了下来。
“……你是个混蛋。一直都是……”伯贤的猫眼里聚满了水气，却在快流下的前一刻带着灿烈一起消失在夜幕中……
“谢谢……谢谢你们……”钟大伤痕累累地倒在门口，他吃力地要爬起来重新把大门关上，抬头看到的是那条平静如常的运河，只是此时被火光映得有些发红……
从来不知道，这片景色原来也是那么美的……
“钟大！天呐——钟大！！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叫声钟大下意识地就是赶紧先把门给关上，不料对方的速度更快一点抵住了门板。

“刚刚在隔壁街就听说有间店失火了，跑回来一看竟然真的是我们家！你没事吧快点出来！”黄子韬扶着他就要把他往外拖。
“不了我不走……你放开。”钟大虚弱地开口。
“你说什么？！烧糊涂了吧！”
“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那么麻烦……我不想同样的话再说一次了啊……”钟大攀着子韬的手臂，“你看看我，看看我的样子……”
子韬这才注意到钟大头顶上的耳朵还有身后的那条尾巴，震惊之余更多的却还是担心，“先、先别管那么多！你和我出来！”
“韬儿！韬儿……听我说，我的人生，我的全部，都是属于这里的，我不想再去任何地方了，我累了……你懂吗？”钟大平静的说着，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子韬不懂，他当然不懂！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钟大努力仰起头，然后吻住了子韬的唇。
子韬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了，只觉得有什么正在被源源不断地传入体内。
放开他的唇，钟大扶着门板尽力撑着自己的身体，“欠你的，还给你了。”
“钟大……”
“答应我、好好活下去……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带着笑的钟大说完一脚踹上了子韬的小腹把他踢了出去，然后迅速地把大门关上用自己的后背抵住，任凭门外的人拼命敲打也不会再开了。

直到镇上的人赶到这里把还在撞门的子韬给拉走，再不走，这大火估计能把子韬也吞进去。
“你们放开我！里面还有人！里面有人啊你们快进去救人！火消队呢！死光了吗！”哭喊着的子韬被一群镇民们架着到了一片安全的空地上。
“里面就算还有人，那也得被烧死了呀……”
“是啊，这火大得吓死人呐……”
“不用一会儿房梁都该塌了，不能再进去了啊。”
所有人都说这相同的话，但是子韬才听不进去，他挣开他们又奋力跑了回去。
永夜町上的所有人都跑了出来，站在大火外无力地看着。他们有些人手里还拿着水桶，不过这些已经没用了吧……
子韬挤开人群还要再往里冲，胳膊却被一个有力的大手给抓住了，回头一看，竟然是张艺兴。
“张医生！张医生，救救钟大，他还在里面啊……”子韬像是抓着了最后的稻草，他不能看着钟大就那么被活活给烧死了啊！
艺兴的眼波此时竟是平静的，只是那深深的无奈看得更让人绝望。
“你看。”艺兴示意子韬抬头，“他看着我们呢。”
子韬倏地抬头，果然发现大火中的檀屋，那个专属于某人的顶楼平台上，一个熟悉的轮廓……
“他在和我们做道别呢，别哭了。笑着把他送走。”艺兴强忍着鼻尖的酸涩，嘴角还是倔强地扬了起来。
阁楼上的身影似是举起了手，和他们挥了挥。就在此时，整栋檀屋就像散了架一般轰然倒塌，发出了一声巨响，周遭的人无一不发出惊呼。
“不——！不要——！！钟大！！”子韬一下就跪倒了下来，身边的艺兴终于也流着泪蹲下扶住他，他的怀里，还有一袋刚刚买好的松子糖……
不远处源千岁的门口，混在人堆里的度庆洙也无声地哭泣着……所有人的眼中只看见那昔日无比辉煌的檀屋，此时已化成一堆枯木被大火无情地燃烧着，就像一朵盛开在黑暗中的艳红山茶……

数月后——

“张医生，这些信件就拜托给您了。”
“放心吧，一定帮你带到的桃大——不，元辰师傅。”
“名号无所谓了，辛苦您了。那么慢走，不送了。”
“好的，留步吧。”戴上黑呢帽行了礼离开了寺庙，他要离开大江洲了，以后可能都不再回来。他会回去以前读书的地方，再进修几年，然后留在当地做一个医生。在这之前，他会把这封信去交旧识。

“晗，有你的信呢，没有邮戳，是谁直接放在我们信箱里的？”
“我看看。”
打开那封厚厚的信件，家乡的字，一字一句地读下去，终是让自己的眼泪绝了堤。
“晗……谁写的？说了些什么？”
没有回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度老板，这整个工程也结束了，你决定好店的名字了吗？我们要安排人去做牌匾了啊。”
“决定好了。老早就决定好了的。”看着这栋古色古香的建筑，嘴角微微上扬。
“好嘞，您说，我写。”
“檀屋。就叫檀屋。”

“小白小白，你要快快长大哦，新的人生又开始咯。”
躺在竹篮里的小白猫轻轻喵了一声。
“小白小白……最近我总是会去想以前的日子，但是总觉得记忆到了某个地方就会变得很模糊……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呢？”
“喵……”
“叩叩叩！”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来了！”那么僻静的地方，谁会找来呢？
门被打开，看着站在外头的人，陌生、却熟悉。
“红狐狸。”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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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阿姨随笔：
终于是终章了。
故事结束了，生活还会继续，这样的结尾，希望大家喜欢吧。
谢谢所有看完它了的人！

老阿姨更新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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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耐某晨
@【Mika】
@莫仪红楼
@恩就恩了
@ChanANDLu
@我在发癫
@Sim__Lay
@一朵凋零花ly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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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DG
@端目镜夜
@懿守你百岁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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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彤°Always
@最愛是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