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什么，又歪着头问鹿晗，“哎哎，小伙子你叫什么来着？”

一下子被冲动冲坏脑子的鹿晗‘唰’的站起来，对卞石林认真的说了句，“叔叔谢谢你！”

然后他拉着行李走到门口，又回来抽走了病床前面夹着的个人资料，顿了顿脚步，又走到床头拿上手机，接着消失在门口。

卞白贤看完他一系列动作之后，愣了半响，转头冲卞石林吼着，“你又跟人家讲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了！”

“哪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小青年就该出去跑跑，就只有我这个老头子还被你困在医院里！”卞石林很委屈的瘪着嘴，说道。

卞白贤斜了他一眼，把保温壶放在床头柜上，拧开盖子，白粥冒着袅袅的烟雾，在晨曦的淡光中。

卞石林看着他的动作，语调轻缓的说着，“我年轻的时候就想带着你妈到处去走走看看……”

“可惜你妈一个人先走了，没带上我。”

卞白贤手顿了顿，从鼻子里深深呼气，然后把粥倒进碗里，放在一旁，“很烫，凉会儿在喝。”

报纸被压在保温壶下，清风吹来，啪啪作响。

从医院里出来之后，鹿晗马不停蹄的打车到了机场，订了一张两个小时左右后飞往美国的经济舱。趁着空档在机场的免税店里，买了一本布衣封皮的日记。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在这样或者那样的场景里错过。就像如果卞白贤迟一步进来，没有打断卞石林，鹿晗也不会因此错过了那最关键的一句。

趁着时间还够就到处走走，最好是能和所爱的人一起。



最先动了动裸露在空气中的脚趾头，踢到了挂在床边吴亦凡的皮带，掉到地上‘咯噔’一声。凉风挠着脚心，鹿晗膝盖一弯把脚丫子收进被窝里。

伸出手来揉搓了下鼻子，冷空气顺势蹿进来，冷的他一个激灵急忙拉紧了被子，松软的绒被发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鹿晗眯着眼睛房间里光线不大，眨几下视野就清晰了，面对着色调很暗的窗帘才拉上一半，不时被细微的晨风吹的轻摆，地板上留着一条宽宽的白光。书柜里紧凑的排列着高低不一的书本，透明的柜门光滑的快变成镜子。

床边七零八落的丢着鹿晗的牛仔裤和吴亦凡的衬衫。

动了下身子发现就没有办法向后移，才感觉到一股均匀的温热气息洒在自己的颈间的肌肤，原来已经习惯了背后那贴着自己的温度。

鹿晗把冰凉的脚挤进他的双腿间，再把吴亦凡环在自己腰上的大手从被窝里捞出来。

吴亦凡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鹿晗一根一根的掰着打量。突然就被那只手反握住，然后五指与他的相交，扣住。顺便垂下，收紧了手臂。

被吴亦凡禁锢在怀里，鹿晗听见他重重的呼吸声，起伏的胸腔贴着自己的背部。

他懒得睁开眼睛，只是用鼻尖蹭着鹿晗柔软的头发，淡淡的洗发水味道。

过来很久，鹿晗侧过一点身子，问道，“你不准备起来吗？”

吴亦凡用睡意浓浓的嗓音回答，“一会儿再说。”

“可是我饿了。”

吴亦凡依然是闭着眼睛，把和他十指交握的手，贴到鹿晗嘴上，“给你吃。”

鹿晗愣了一下，皱着鼻子说道，“不能这样耍赖！”

“跟你学的。”

鹿晗张嘴一口咬上吴亦凡的手指。

光照在地板上的几何图形缓缓移动到了凌乱的床上，早晨的空气润肺清心，突然楼下传来一声长响的喇叭，好像有成群结队的燕子扑腾翅膀绕着公寓盘旋了一圈。床头柜上的闹钟‘嘀嘀嘀’的响起了。

结果还是吴亦凡先起的床，听着洗手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鹿晗蜷缩在床上滚了两圈之后，终于把手伸出来，用力的舒展了下身子，接着把被子一掀盖到头上，然后从被窝的另一头钻出来，抓起地上的内裤穿上，又在衣柜里随便抽下一件吴亦凡的T恤套在身上。

他打开洗漱台右边上的柜子，果然找到了新的牙刷，拆开包装盒随手扔在镜子前的横架上，挤上一条牙膏伸进嘴里开始用力的揉搓出白色的泡沫。

洗手间的门没有关上，从镜子里可以看见吴亦凡正在一件一件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接着把床单和被套换下来。然后他抱着一堆换洗的东西，拎着鹿晗的一双鞋子走出房间。目送他出去，鹿晗举起吴亦凡的漱口杯‘咕噜咕噜’之后吐到洗手池里。

刚刚放下杯子吴亦凡就走了进来，先是拿走了横架上的塑料盒，然后在鹿晗脚边丢了一双棉拖鞋，侧身在门后挂着的储物袋里抽了一张餐巾纸，按到鹿晗嘴边，抹掉了他嘴角残留的泡沫。

鹿晗愣了一下，把脚蹭进拖鞋里，抬头冲着吴亦凡‘嘿嘿嘿’的笑。

吴亦凡把脏了纸巾团扔进垃圾桶里，转身出去之前对鹿晗说道，“把衣服穿好出来吃饭。”

瞅了瞅自己身上宽了有两码的T恤，鹿晗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又从衣柜里搜出一条牛仔裤，系上皮带之后弯下腰把裤脚向上卷了两圈。他直起腰板，真想大喊一句，爷我身长也有178可以吗！

从房间里走到厨房餐桌前，伸长了脖子看见玄关地上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拉开椅子坐上了鹿晗最喜欢的位置，托着腮帮子看吴亦凡在厨房里背对着他，满鼻子熟悉的烤面包的香味。

吴亦凡转过身来把餐盘放在鹿晗面前，微黄的切片面包上盖着培根和芝士。吴亦凡把牛奶倒进玻璃杯里，合着手边装着小番茄的玻璃碗一起放在桌子上。

然后他手撑着餐桌的两端，对鹿晗微微笑着说，“早安。”

说完吴亦凡又转身把自己的那一份端出来，就看见鹿晗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再说一遍。”

吴亦凡一愣，笑着说，“早安。”

“再说一遍。”

吴亦凡没有再说一遍，而是直接用一只大手揽过鹿晗的脑袋，吻上他的唇瓣。舌尖卷到他牙齿，还有留着点薄荷味。

其实鹿晗想要吴亦凡先说满，他曾遗失的三百六十五遍。

然后再找一天，逼着他说一千遍、一万遍，鹿晗先存着，因为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里，突然就听不见了。



哗啦啦的水声从笼头里传出来，透明的水柱打在白色的盘子上。

咬着小番茄，每一口都像是在嚼石子。鹿晗紧皱着眉头，用手揉着腹部，桌上只剩下一杯牛奶完整的放着，吴亦凡背对着他在洗碗。

“吴凡，我说我得病了是真的。”鹿晗看见吴亦凡身子怔了一下，发出瓷盘子相碰的声音，鹿晗接着说道，“你别不信我。”

等了许久，吴亦凡手上的动作继续，把盘子擦干净摆在一边，头也不回的说着，“那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

“所以我觉得吴凡你是对的，真不应该看那些个破电视剧！”鹿晗愤慨的敲了下桌子，“什么恨比爱跟容易放下，都是放屁！”

吴亦凡洗完最后一个盘子，转过身来，用沾着水的手捏住鹿晗的鼻子，“那为什么又回来了？”

以为鹿晗会挥开自己的手，但他没动，任由吴亦凡揪着他的鼻子。

“想你了。”鹿晗看着吴亦凡的眼睛，咬字清晰的说着，“太想你了，太想太想太想太想了。”

吴亦凡愣了一下，随即松开了鹿晗的鼻子，转而用手掌去揉搓他的脑袋，笑容里带着点无奈的味道。他说，“傻瓜。”

鹿晗在他揉自己头顶的时候怔了怔身子，然后又听见吴亦凡接着说道，“快把牛奶喝了。”

阳台凉着两件T恤衫在微风中摆动，洗衣机发出流水滚动的响声。好像是飞机越过像被洗过的蓝色天空，画下的一道白色的飞机云。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太想了，所以必须见到你，之前的所有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不承认。

也是，鹿晗要是不耍赖，吴亦凡都不认识他了。

吴亦凡在玄关拿上了车钥匙，“我走了，午餐你自己解决，冰箱里有拉面，洗衣机一会儿停下记得把床单和衣服拿出来晾。”

他想了一下又说道，“今天我大概五六点的时候就下班，陪你去把行李搬回来。”

鹿晗举着牛奶抿了一口，窝在沙发上点了点头。

在吴亦凡转身关上门的那一刻，鹿晗喊了一声，“吴凡！”

吴亦凡顿住脚步，带着疑问的神色转回头看着他。

鹿晗笑了，“没什么，就是看你应不应我。”

十月快要过去了，皂角应该已经落光了吧。可是清风拂过窗帘的一角，带起凉丝丝的皂荚味划过鹿晗光着的脚踝。

吴亦凡说着，“阳台外面放着的仙人掌，记得拿进来。”

之后鹿晗看着他把门关上，最后一丝缝隙也闭合。想到还以为吴亦凡可以干净利落的换掉所有关于鹿晗的东西，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他得意洋洋的笑了，果然吴亦凡才是个放不下鹿晗的大傻瓜。



关上门的那一刻，吴亦凡的手依然停留在门把手许久，他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还是转身迈着步子走进刚刚好停在这楼层的电梯里，和隔壁买早餐回来的邻居点头打了声招呼。

吴亦凡不敢问鹿晗生了什么病，不敢问他治好了没有。

或许他从来没有当过鸵鸟，头一次如此的想把自己全部埋起来，听不到、看不到，只活在‘鹿晗已经回到他身边’这个世界里。

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讨个是非，问个曲折。

这并不是哲理，这是怯懦的逃避。

看着吴亦凡原本已经路过了值班台，却又折返回来。小李一惊，想起了昨晚被鹿晗绕晕了之后放他上楼的事情，正想道歉的时候，吴亦凡先开口说道，“上次和我一起回来，我说过是非住户的人……”

小李连忙低头的说着，“非常抱歉吴先生，昨晚让他上……”

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吴亦凡打断了，“他是我的爱人，前段时间在闹别扭，不好意思添麻烦了。”

小李睁眼哑然的看着吴亦凡冲自己点了个头，然后推开公寓一层的玻璃大门走了出去。阳光折射在门上一晃眼，花园外修剪整齐的短树丛绿油油的，喷泉没有开启，鹅软石的小道上偶尔会掉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

C13



秋梨膏可以是药，因为它润喉滋肺，但口感甜甜稠稠的。

把它倒进杯子里是琥珀一样的颜色，冲进开水，用支筷子搅匀，看着漩涡晕开，最后淡化在水里。

于是，秋离了。

接着，空气没有味道，拾一枚吻过清晨雨露的瓶盖珍藏，你便知道，你该去看看冬天了。



呼——听见飞机掠过时的声音，平静之后是‘叮’的一声，像笔杆子敲到了玻璃上。微微睁开眼睛又迅速闭上，窗外略显得有些刺眼的光使他惯性的伸出手来挡。

视线在眨过几次眼睛之后逐渐清晰，他重重的呼吸，有些倦意未褪。窗帘绑在两侧，光线充足的照亮了整间房间，一小盆放在窗台上的仙人掌，背着光看不清颜色，它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压在地板上。

那个人背对着自己坐在书桌前，棉布的格子衫，深色的牛仔裤，光着的脚丫子交放在一起点在冰凉凉的地上。

吴亦凡手肘撑着枕头，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看了鹿晗很久。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很认真的咬着笔头思考了很久，终于落下笔去。静谧之间，吴亦凡听见钢笔的笔尖，轻轻划过纸面，鹿晗的小指上还有不小心蹭上的墨水。

地上的光格缓慢的移动，墨水味道淡淡的，不是很刺鼻。

“头抬高一点。”

声音突然从身后而来，接着感觉到两只手掌分别抓住鹿晗的双肩，把他整个人向后拉起。鹿晗一惊，猛地扑下去，用双臂压住桌面。

吴亦凡伸手把桌边的墨水瓶盖拧上，好笑的问，“写什么还不能让我看？”

鹿晗歪着头护着身下的纸张，斜着眼瞧他，“凭什么让你看，我们很熟吗？”

看着吴亦凡不解的眼神，鹿晗着急的喊着，“你昨天说要重新追我一回的！”

吴亦凡歪着头，轻轻皱了皱眉，可神色间却带着笑意，“有吗？我有说过？不记得了。”

结果被鹿晗瞪的头发都开始发麻，还是妥协的说着，“好吧，那总要告诉我，怎么样才算是追到你了呢？”

一下子变换成喜悦的情态，连眉梢都带着得逞的味道，阳光照进来贴着鹿晗的头发，眼睛透亮的像颗水晶。

“我给你打分啊学弟，等你满一百分，你就成功了。”



吴亦凡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接着被鹿晗一把推开，于是他干脆走去洗手间的方向。鹿晗扭着身子，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看着吴亦凡由下往上脱了T恤，刚刚把他头发拂乱，背部线条滑顺的像花瓶口的弧度。

在鹿晗看愣的时候，吴亦凡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说道，“昨晚我付的房租还有赔偿砸坏的门锁，一共两千七百块，学长打算一次性结清，还是分期付款啊？”

眼神顺势停留在吴亦凡睡裤边以上好看的腹部，再往上移一些，对上吴亦凡颇有些趣意盎然的打量自己的眼神，这才回过神，一抖肩膀，大喊着，“无理取闹，扣五分！”

看着鹿晗耳朵根有些微红的迹象，急切的掩饰自己的目光，吴亦凡笑了，顺着光线，栗色的头发凌乱到金灿灿的。

“学弟现在去刷牙洗脸然后给你做早餐，加不加分？”

鹿晗跳了起来，“谁要吃你做的早餐，我自己下楼买去！”

说罢，鹿晗把钢笔盖子套上，拿起桌上的一张不大的纸，架在那本布皮的日记里，扯过桌脚靠着的背包放进去拉上拉链。吴亦凡看完他一系列的动作，按住自己的脖子左右活动了下走进洗手间，开了水流出哗哗的白柱。

鹿晗光着脚奔到衣柜前，打开原先整齐到略有些空置的衣柜，现在的样子是几乎被填的满满当当。

虽然因为风格问题很少拿错衣服，但是吴亦凡很头疼鹿晗每次完全不叠，直接塞进去的行为。

从衣架上取下一件挺厚实的外套穿到身上，手臂弯曲后面，拉了拉领子。等鹿晗一路蹦着穿袜子，蹦客厅准备拿钥匙下楼。

“鹿晗……”

听见吴亦凡从身后喊着自己，鹿晗正准备回头对他严肃的来一句‘叫学长’的时候，一转过头去，就被从天而降的毛线帽套了个正着，吴亦凡两只手还按在鹿晗的头两侧，整了整。

“真好看。”吴亦凡笑着，轻声的说。

鹿晗抬眼愣愣的看了吴亦凡一眼，然后迅速的低下了头，摸着毛线帽的边，眼神四处张望，就是不敢再跟吴亦凡对视。

接着他快憋不住嘴角自己偏要翘起，硬是板着脸说，“调戏学长，扣两分。”

只是说完立马转身溜走，拽走钥匙的时候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接着突然安静下来，传来隔壁阳台上拧开水龙头时的哗啦啦，合着像婴儿玩具车上乱七八糟的响声，但是很甜美。

好像鹿晗转身那一刻的笑容还在眼前，吴亦凡认命的弯腰捡起一只丢在沙发下面，一只丢在电视机前面的绵拖鞋，把它摆回玄关前。



你是我柔软的翅膀，我多么不舍羽毛掉下。

可毕竟，总要飞过一片海洋，才能到达彼方。



金俊绵感觉有人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接着抬眼见到秘书精致的妆容，说着，“吴总监找您。”

他此时脑海里闪过的并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而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走进金俊绵的办公室，宽阔的地面上铺上绒毯，深棕和暗金的搭配色调，皮质的沙发在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的光线下锃亮。

吴亦凡瞥见他桌上的名牌，已经换成了‘总经理’，不由得轻笑。金俊绵则是挑着眉毛打量他，见他穿着一身驼色的风衣，双手插进裤袋里，斜坐在沙发的椅背上。

“俊绵，我是来向你请两天假。”

‘啧啧’了两声，金俊绵睨着眼瞧他，“刚捅完娄子，还没人找你算账呢，自己先玩儿起来了？”

“我是认真的。”吴亦凡说着直起了身子，侧身正面冲着他说道，“还有，我想请几个同事帮我个小忙。”

“你做梦！”金俊绵立马接上。

吴亦凡笑了笑，好像是欲要迈开腿走人的样子，“不会占用他们太多时间的。”

结果他真的就开始把手从裤袋里拿出来，举到脸侧，算是打了声招呼，“那先这样，我先走了。”

“你给我回来！”金俊绵一拍桌子，水笔在文件夹上震了一下，咕噜噜的滚到桌边，然后一下掉在地上所幸是绒毯，没个声响。

走出他的办公室顺手把门一拉，由着那门重力惯性自己慢慢的关上，秘书小姐冲吴亦凡点了点头，接着就听见里头传来，“你信不信我立马炒了你吴亦凡！”

司机大叔侧着头问道，“小伙子你说啥？”

鹿晗急忙摆手，“没事没事。”

过了六点天就黑的很快，下车的时候原先只有半个月亮，现在完满的露出的全貌。胡同口的路灯下飞着白色的虫子，除了微风阵阵的吹着，还能偶然一声两声狗的吠叫，把鹿晗吓得一哆嗦，冷落的道口里是寂静无声的。

原来这么多年了，还没有拆掉啊，鹿晗一边想着就掏出手机来，拨通了吴亦凡的电话。

还没等吴亦凡开口，鹿晗就说道，“你现在是不是要告诉我，从手边可以看见理发店招牌的楼梯口上去？”

“对。”仅仅只有一个字，也能感觉他的语调是上扬的。

鹿晗挂了电话用力的踩着台阶一步步上楼，一边说着，“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抓上天台的门把手，鹿晗愣了一下，然后把手拿到眼前使劲瞧瞧，接着止不住笑意飞扬，本该落满尘土的把手是擦的干干净净的。

深呼吸，憋住了笑容，打开门之后才发现，他太高估吴亦凡了，还以为他能创新出什么别的，结果看到一架DV放在那个位置上的时候，鹿晗已经开始有种吹胡子瞪眼的趋势了。

不等站在对面楼顶的吴亦凡提示，鹿晗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按下了DV的播放键。

毫无悬念的让画面越于对面支起的幕布上，吴亦凡站在幕布旁边，只是笑了一下，便拿起手里的口琴贴到唇上。

悠扬细腻的声音透过口琴狭小的身躯，闯进鹿晗的耳朵里。吴亦凡垂眼的时候，浓黑天空里，星星一颗一颗地跳了出来，不太多，碎碎的分布。

他移动着比例均衡的手指，月亮昏晕，好像听到轻柔的浪花推上沙滩上的呓语。

幕布上不停变换的人，手里拿着一张纸，字迹不同偶尔交杂着涂鸦，但是都可以看出是同一句话：鹿晗，圣诞快乐。

鹿晗觉得好气又好笑，现在距离圣诞节还有两个多月。可是他心里就像早先播撒了蒲公英的种子，一夜之间，开满了山坡遍野。

等到画面暗掉，吴亦凡的口琴演奏也结束，鹿晗把手环抱在胸前，扬着下巴瞧他。

“我不会唱歌，也不会弹吉他。”吴亦凡说着，就举了举手里的口琴，“只有这玩意儿吹得不错。”

有车驶过胡同口，引擎和轮胎的声音一划而过。

“鹿晗……”吴亦凡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鹿晗打断。

“你没创意！你抄袭！”鹿晗指着吴亦凡大喊着。

然后他从鼻子里发出哼声，又指了指已经没有画面的幕布大声说着，“而且什么是‘圣诞快乐’？你照搬也该改改啊混蛋！”

“鹿晗！”吴亦凡打断他。

他的眼睛微笑着弯成了浅浅的月牙儿，鹿晗看着就愣住了，只剩下胸口里的东西扑通扑通的跳着。

“那不是圣诞快乐。”

他说，“那是我爱你。”

呼——

有人轻轻的吹了一口气，于是鹿晗心里的蒲公英全，都随着这阵轻风飘扬出去，白色的，像漫天的绒毛一样庞大的席卷了眼前，一阵一阵的掩过。

在夜里，比星星还要美，让人窒息。

但突然间，鹿晗视线开始摇晃不停，面前的人影还是分散再重叠，他下意识的揪住了腹间的衣服。手指用劲的拧着，可还是忍不住笑意，鹿晗小声的说着，“作弊……”

吴亦凡开始慢慢发现不对劲，看着鹿晗身子有些微微的发颤，腰背也弓了起来。他愣在原地，因为鹿晗不知是眼里的泪光，还是星光掉进去，发亮的让吴亦凡动不了。

鹿晗轻笑出声，“你要是还不过来，我就把你的分都扣光……”

在鹿晗失去意识而倒下的前一刻，吴亦凡越了过去，牢牢的抱住了他。丢在地上的口琴，银色的外壳在夜里反光，只是可能来不及等到下一个吹奏他的人了。



海浪攀了上来，害怕它折断我的翅膀。

飞得高一些，又怕风雨打湿了你，我惶惶恐恐不知如何是好。

醒来的时候清晨的光雾透进眼里，鹿晗又闭上眼假寐了一会儿，等到意识已经足够他顽强的再睁眼时，看见白色的天花板，悬在一旁的透明吊瓶。床板很硬，鹿晗动了动身子，感觉被子像被压住了一角。

他转过头才看到，那人趴在床边，只留给他一头栗色的脑袋。

鹿晗从素白的被子伸出手来，轻轻的摸着吴亦凡的头发，一下一下温柔的好像根本没有碰到他。

吴亦凡在脑袋一片混沌中抬头，其实一夜都没有熟睡。鹿晗看着他很是疲惫的样子，淡淡的酸疼泛滥在胸腔里。

他从椅子上起来，俯身轻轻的吻在鹿晗额间。

“醒了？”他似微语的问着。

接着看他从柜子上的热水壶里把水倒进杯子里，抽空看了看鹿晗，“喝水吗？”

鹿晗抿嘴笑，摇了摇头，“有点饿。”

吴亦凡把水杯放在一边，手抚上鹿晗的脸颊，用拇指轻柔的摩擦了下他的眼睑，然后说道，“我去买点粥来，你再躺会儿。”

窗外的有几棵法桐，先前似乎是枝叶葱茏。现在看来一下子都变得有点枯卷。可叶子依然是抓着枝干，依着枝条，不愿意掉落下去。风一吹，晃动不停。

医院里很是安静，偶尔有护士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病人，或者是用代步器缓慢走过的老人。

鹿晗撑着枕头坐起来，靠着床头的栏杆，伸手拿起柜子边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温热的感觉流进腹间。就像此时，见到吴亦凡提着一袋打包好的粥，走了进来，轻轻的掩上了门。

他把塑料袋往下推，盖子打开，同时说着，“放着一会儿就喝掉，这天气凉的快。”

转过头，就对上鹿晗笑意浓浓的双眼，然后他伸出手掌在吴亦凡面前，往下摆了摆，好像让他坐下来。

吴亦凡顺从的坐下，任由鹿晗用手整理他的头发，在他指尖拨开了吴亦凡眼前的碎发几次之后，被吴亦凡一把抓住。

攥在掌心的手有些冰凉，不由得让他紧紧的握着。

盯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鹿晗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

望着他的眼睛，吴亦凡笑着摇头。

“你说实话，我不生气。”

“恩，是有点。”吴亦凡即刻改口。

然后鹿晗面色突然沉下来，接着手心一空，是鹿晗‘唰’的把手抽走，刚刚的热度突然消失所以凉意更明显。看着他扭过头去，一声不吭，吴亦凡突然笑弯了眼，去捉鹿晗的手，结果就是一抓一收，最终还是被他抓住了。

“别碰我！小心传染给你！”鹿晗好气没气的说着，依然正眼不瞧吴亦凡。

吴亦凡带着笑意的语气说着，“那好啊，我们一起掉头发，你就不觉得尴尬了。”

看着鹿晗肩膀越颤越厉害，脸上的表情也快绷不住了。

吴亦凡歪着头说，“笑什么，我正煽情呢。”

“哈哈哈……我一想到你头发都掉光的样子哈哈哈哈……”

吴亦凡无奈的看着笑的前仰后合，倒在床上的依然停不下来的鹿晗，只是抓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松开，鹿晗笑的呀，眼泪都流出来了。

白昼变得亮了许多，虽然空气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可是桌上摆着的白粥却好像有香味一样，热腾腾的温暖了胸口。

我自私的离开，又自私的回来，可我没能把健康完整的鹿晗带回来还给你。

于是谢谢你，还肯原谅我，还肯爱着这样一个自私的我。



打断鹿晗笑声的还是护士在门口敲着门，两人同时望去。

“病人家属吗？”她问吴亦凡。

鹿晗看着他给了自己个安心的眼神，跟着护士走出了病房。没有的包裹自己手掌的温度，鹿晗觉得突然一下变冷了，深呼吸之间，寒毛都立起来了，他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

和戴着着金丝边眼镜的医生，站在离病房只有十几步远的过道上。光线从左手边的窗户，一个一个很有次序的照在大理石的地面。

“以他目前的情况不能说不乐观，保守估计也有半年的时间，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心态……”林霄看着面前的人说着就推了推眼镜。

看吴亦凡的表情十分凝重，但是像全部隐忍着不发那样，林霄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并不是没有先例，我们医院也有此类患者撑过五六年，只是希望家属能做好心理准备。”

吴亦凡对他微微颔首，说了句，“多谢医生，劳烦了。”

林霄走过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可话到嘴边觉得还不如不说。

作为医生的他，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的场面，太自然而然了。突然就想到如果哪天自己死了，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林霄走后，吴亦凡站在过道上缓缓的深呼吸，闭上眼，仍然有光亮的感觉，玻璃窗上沾着许多白色的尘埃，高高的树枝快要攀上来了。

C14



你说要买一所大房子，但只有一间房跟一张床。

你说要买最好的东西给他，带他去最好玩的地方。

你说他煮的青菜汤面很好吃，但实际上跟白开水里下面条没有两样。

你说小时候的梦想是拯救世界，长大了却只想拯救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不是超人。



医院的停车场旁边有家水果店，上面标牌的时令水果已经换了，老板写字不是很好看，但是歪歪扭扭却显得可爱。

吴亦凡没有直接从地下一层的电梯上去，而是走去了水果店里，满目琳琅的种类挑花了眼，最后还是拿起一颗头大的柚子，柠檬黄色的皮。他闻了闻，酸酸甜甜的感觉即刻在嗅觉里化开了。

已经临近正午，医院大厅里坐满了人，拿着病例和单票在挂号，有人翻报纸消磨时间，有人翘着二郎腿睡着了。干净到可以反光的地面，还是有保洁阿姨拿着长长的拖把来回的擦洗。吴亦凡托着行李箱拎着柚子，进了电梯。

吴亦凡推开门，光线充足的病房里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被子掀开一大半，枕头还留着下陷的印记，床单上的褶皱一条一条的余晖。风吹窗帘一鼓一鼓，混着走廊里酒精和手上柚子的味道。

他愣了一下，把行李靠在了墙上柚子扔在行李箱上，来不及关上门，就急忙拦下路过的护士，“不好意思，请问405的病人去哪了？”

护士被突如其来质问吓了一跳，而后答道，“没看到。”

那时耳边像海潮涌上了沙滩，害怕漫过自己的双脚，紧张到忘记要紧张了。

听到回答之后，吴亦凡想也没想的转身，开始在走廊上迈大步走着，左右张望每间房间。素白的墙壁上每隔两米就会出现门框是蓝灰色的病房，或关着门，或敞着里头有大人有孩子，各式各样的神色。可是每一间里都没有鹿晗。

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脚步越来越凌乱，白光在走过病房前照亮自己的脸，而中间一段又变暗。后头传来了轮子滚动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合着金属声细小的碰撞。

吴亦凡一转过头，就看见不远处正朝着自己方向推进的一架病床，围在病床旁的医生戴着口罩，护士跟着一起跑在旁边，一边说着，“让一让！让一让！”

虽然只是快速的从身边掠过，但吴亦凡清楚的看见了，躺着的老人眼角的纹路已然沟壑，岁月或病痛折磨着他就算昏迷也皱紧了眉头。他看着一群人推着病床进了手术室里，随即悬挂在门上的灯红了。

脚步停在原地，慌乱的环视四周，吴亦凡已经忘记要往哪里走。等再想起来该去寻找鹿晗时，却好像铅块绑在脚踝，走的吃力，可也拦不住他开始跑了起来。

终于在这层楼的尽头，在拐了无数个弯口，在一面玻璃窗前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人。

距离有着十几步，他穿着整洁的淡蓝色病号服，单薄身体不时垫垫脚，好想要从外面进去的样子，双手撑着玻璃窗。探着脑袋像是在看什么，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来，眼睛里藏不住那温柔像湖水一样，算不上刺眼的光亮笼罩在他身上。

似乎是发现了有人正朝着自己走来，鹿晗刚想转过去瞧瞧时，被人从身后紧紧的抱住。

吴亦凡把头埋在了鹿晗颈间，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一下觉得呼吸畅快了不少。

背贴着吴亦凡的胸口，起伏的胸腔和可疑的心跳，鹿晗微微侧着头，轻声的问，“怎么了？”

半响，没有得到回应。鹿晗疑惑的想掰开吴亦凡的脑袋看个究竟，手刚刚碰上他顺滑的发间，就听见吴亦凡闷闷的说着，“真该拿个绳子把你拴起来……”

鹿晗一听愣了愣，嘴上‘呿’了一声，可是手却慢慢的摸着吴亦凡的脑袋。

自己在病房里呆着无聊了，才出来闲逛，忘记了会让找不到鹿晗的吴亦凡着急的要命，心里有些愧疚，有些酸酸暖暖的感觉。



他捏起吴亦凡的一撮头发，轻轻的拉了拉，像是叫他抬头。

吴亦凡看见鹿晗指了指玻璃窗，他这才发现是站在育婴室外，里头整齐的两排数来有八个齐腰那么高的育婴箱，只有三两个里睡着像天使一样的孩子。

鹿晗叫他看的，是就在面前这个箱子里，铺着嫩黄的柔毯，那眼睛紧紧的闭着，粉嫩的小手握着小拳头缩在胸前，脚趾头小到像黄豆一样。

“刚刚林医生说，这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他的父母生下他之后就偷偷跑走了。”鹿晗望着那亮着暖色灯光的育婴箱，说着，“真不明白，为什么带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又要抛弃他。”

吴亦凡没有接话，只是用和鹿晗交握的那只手，拇指轻轻揉擦着鹿晗的手背。

“等他再长大些，就要把他送去福利院了。”鹿晗瘪着嘴，不知道为什么不甘不愿的说着。

吴亦凡挑了挑眉，“你该不会想领养他吧？”

鹿晗急忙收住欲要上扬的嘴角，说着，“不妙，这都被你发现了。”

孩子的身体惬意的扭动了一下，嘴巴动了两下，口水晶莹的黏着小唇瓣。

“鹿晗……养孩子很辛苦的。”吴亦凡看着鹿晗一脸祈求中带着点威胁的样子，无奈的说着，“这跟养狗可不一样，你要给他换尿布。”

“你换！”鹿晗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吴亦凡已经开始头疼了，然后说道，“你要照顾他生活，教他吃饭穿衣服。”

“你教！”

“你还是别想了。”

鹿晗一下子转过身一只手拉住吴亦凡的胳膊，吴亦凡被他扯得转了个身，就感觉鹿晗另一只手按在他背上，好像制服犯人那样，“说，养不养！”

哪能就这样被鹿晗细胳膊细腿的控制住，只是他想了想还是不反抗，乖乖就范。

床头柜上的玻璃杯里只剩下不到一半的水，在光线里荡漾，被放在行李箱的柚子迫不及待，就快要滚下来了。

鹿晗和吴亦凡坐在三楼回廊的长椅上，面前一排连着的窗户，旁边就是幼儿科办公室。

敞亮的景色里，最美的还是他低头仔细的看手里的材料，睫毛垂下来，眼底的黑瞳仁很光洁。浅色发丝根根分明，嘴里好像念着什么，微不可闻。

然后鹿晗把材料放在腿上，拿起旁边的表格，扒开水笔的盖子套在笔杆后面。

“你说起个什么名字好？”鹿晗转头，发现吴亦凡正一手托着下巴专注的看着自己，于是笑着拿笔敲了下他的脑袋。

吴亦凡说，“吴晗吧。”

鹿晗眯起眼睛，压低了声音，“为什么不是鹿凡？”

吴亦凡笑着，“好啊，那就鹿凡。”

暖暖空气在脚上套着的棉布拖鞋上回荡，裤脚有些长的垂在地上。鹿晗想了想还是在名字那一栏填上了‘吴晗’两个字，然后举起表格对着阳光，满意的笑了。

吴亦凡疑惑的问，“怎么又改了？”

鹿晗放下表格，压在腿上，转头冲吴亦凡扬着下巴，笑着说，“你猜。”

有时光线会随着窗外的法桐摇动，有些凉意于是不敢开窗，坐在这里晒晒太阳还是很舒服的。

吴亦凡被医护主任叫到办公室里，鹿晗已经把表格填的差不多了，但在父母亲那两行犹豫了一下，然后吐着舌头一边探着头观察办公室里的人有没有出来，一边飞快的在纸上写完名字。

刚把笔盖从笔杆后拔下了，吴亦凡就从办公室里出来，鹿晗慌忙就把表格翻了一面放在一边的椅子上。

吴亦凡没有发现他的异样，问道，“填好了吗？”

鹿晗点了点头，于是故作淡定的拿起来，交给吴亦凡。怀着想笑又不敢笑的心情，看着吴亦凡接过没仔细瞧，就拿着走进了办公室。

下一秒，吴亦凡就从里头出来，冲鹿晗伸着手，“鹿晗，把笔给我。”

“安对！”鹿晗跳起来，握着笔护在胸前。

吴亦凡看鹿晗向后退了好几步，笑的眼角都是褶子，“说哪国话呢！快把笔拿来！”

“不要！”鹿晗笑个不停的往后跑，吴亦凡三两步就追上，从鹿晗身后去抢他手里的笔，夺来夺去，鹿晗脚下的一只拖鞋都飞的老大远，只是没有闲情去捡起，因为心里暖洋洋感觉不到脚底的冰凉。

吴亦凡干脆去挠他的腰，于是鹿晗一边笑着一边喊，“救命！有人要篡改真相！”

推着输液架走过的护士，冲他俩说了一句，“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

两个人很默契的在一瞬间站直了身子，鹿晗紧紧抿着嘴巴憋住笑意，吴亦凡严肃的点头致歉。

目送护士消失在拐角处，两人同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角逐，鹿晗不敢笑出声就一直憋着，影子在地上斜斜的扯了老长老长，冬天来临的时候，太阳比夏天温柔。

最终还是把那张，在父亲一栏填着鹿晗，母亲一栏填着吴亦凡的表格交了上去。



午餐是热腾腾的芝心披萨，说想吃的是鹿晗，结果没咬两口又吃不下的人还是鹿晗。满房间的披萨味，鹿晗咬着吸管，可乐里没有加冰块不好喝。

吴亦凡陪着他一圈一圈的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散步，喷泉里的雕塑是个拿着花瓶的女人。绿油油的草坪上有两个小孩跑来跑去的追一只黑色的八哥鸟，拎着笼子的老爷爷坐在轮椅里笑的开心。

天色逐渐暗下来的时间，鹿晗盘腿坐在病床上正津津有味的看着电视剧，余光瞥见出去接电话的吴亦凡，他看到来电的时候表情有些沉下来。

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些，就听见简单的一些词语，而后吴亦凡恢复原来的表情，却被鹿晗一把推开，“去去去，去公司！”

“鹿晗？”吴亦凡皱着眉头看着他。

鹿晗笑着说，“快把事情处理完，然后回来陪我。”

天空像被人泼了一桶的暗红的油，颜色也溅到了病房里，就连鹿晗的头发也变成橘黄色，诗人的灵感都在黄昏的时候，这个时间里，连一片叶子都看着特别让人留恋。



春夏秋冬，每一个季节，我都想和你一起。



电话是金俊绵打来了的，询问吴亦凡两天的假期是否愉快，目的再明显不过了，就是问问这厮准备何时复工。

于是吴亦凡相隔近一个小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金俊绵一点也不惊讶，因为在电话里，他竟然说要请个长假。

“你辞职吧。”金俊绵不等他开口，双手交握着放在办公桌上，微扬着头看着吴亦凡。

可没有预料到吴亦凡垂下眼帘，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回答他的是，“也行。”

‘磅’的一声，金俊绵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瞪着吴亦凡一副快要怒吼的神情。吴亦凡也以为金俊绵会破口大骂，但他却硬生生的压住，转而相对和悦的问了句，“你想清楚了？”

吴亦凡无奈的笑了，“想不清楚，越想越不清楚。”

怎么想都不太清楚，打从鹿晗重新回到他的世界里那一刻，没有一天脑子是清楚的。

两人对视之间，一躁一静。

最终金俊绵叹了口气，整了整西装领子坐下，“我最多给你两个星期。”

“可能要几个月。”

“你还是辞职吧。”金俊绵立刻接话，随即硬扯出一个‘你简直无可救药’的笑容。

吴亦凡从鼻腔里长呼出气体，然后肩膀也松懈了下来，看着金俊绵拿起了办公桌旁的座机，按了几个数字之后说着，“叫设计部的同事来一个。”

他扔下电话后两只手掌撑着太阳穴，低头揉着。

“怎么？为什么叫人来？”吴亦凡问道。

金俊绵头也不抬的回答，“跟你一块回去把这几个月的企划案拿回来，怕你是被挖角带着机密文件你想去哪！”

吴亦凡笑了，“我以为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呢。”

别说，金俊绵还真不是不知道，只是有些事情，不能用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搪塞过去。

他从右手边的抽屉里甩了一本条子，拿起桌边的笔唰唰的写完，快速的撕了下来，中指和食指夹着甩在吴亦凡面前，看也不看他的说着，“去财务部结了你这半个月的工资，然后赶紧给我滚蛋。”

吴亦凡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然后抱歉的笑着说道，“俊绵，谢谢你。”

从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大都市靡绮的景色，俨然是夜晚的姿态，却才刚过七点钟。玻璃窗反印着办公室里的场景，对面的高楼每层都亮着不少的灯，小的没有指甲盖大。

“我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谈个对象连事业都不要了。”金俊绵苦笑着摇头。

吴亦凡笑着说，“早晚有天你也会遇到的。”

“你少诅咒我！”

拉开行李箱的拉链，从里面掏出几件衣服抱着进了病房的卫生间里，鹿晗换下了病号服，随手扔在马桶盖上。对着卫生间的镜子，整了整头上戴着的毛线帽。

猫着腰扒着病房门框的时候，突然想到，我又不是犯人凭什么偷偷摸摸的？于是鹿晗直了腰板，底气很足的昂首阔步走出了医院。

医院自动门一开，一阵冷风吹得他哆嗦了一下。夜空中的紫色和深蓝沉淀在一起，一个红灯就把十几辆车子连成了一条灯河。

鹿晗拦下了一辆计程车，抽空给吴亦凡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自己回家去拿背包，最重要其实是游戏机。快要被八点档电视剧整烦的鹿晗，只能想到家里的PSP了。

可正在开车的人，是没有时间看短信的。

好不容易等红灯变绿，前面的马自达也开始缓慢的移动，吴亦凡轻踩着油门，似有若无的拧着眉头。

赵欣头转向车窗外，透过窗玻璃可以看见吴亦凡的侧脸。被突然叫去说是跟着吴亦凡回家取文件时，赵欣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刚才吴亦凡才对她说，他辞职了。

满腹的疑问却没有问出口，毕竟同事两年，她不是看不出吴亦凡的为人，认真、沉稳、顾大局，所有人都可以慌了手脚，可独独吴亦凡不会。

她想也许是被挖角了吧，可想不出还有哪家公司有这么大的能耐。

赵欣抿了嘴巴，唇膏已经被吃妆吃的差不多了。揪着包包的肩带，有些话，可能过了今晚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她想。

阑珊的灯火，交替的车笛，过往行人神色匆匆或悠然自得，都穿上了厚实的衣服准备迎接冬天。



鹿晗觉得是自己八点档电视剧看的太多了，这会儿才遭到报应。

从电梯里出来，就瞅见家门没关，他一惊，以为是遭小偷了，急急忙忙冲上去，却看见客厅里的两个人。阳台的窗户紧紧的闭着，窗帘绑在一边，客厅只亮着贴着墙壁的一排小灯。

吴亦凡蹲在地上捡散落了一地的文件，听到赵欣站在那里说话，突然就顿住了。

“其实说来也挺肤浅的，但我觉得如果没有第一次见面时感觉，也不会有后来的无意关注。”她咬了咬下嘴唇说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女朋友，也不知道这样说妥不妥当，但是……”

赵欣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开始微微发颤的双手背在了身后，“亦凡我……”

吴亦凡正想打断她的话时，抬头之后视线就自然的看见门外那个，一只手撑着门框，一只手握着门把，眼睛睁得老大嘴巴也闭不上的人。

赵欣顺着吴亦凡的目光也转过身去，正巧对上他的眼睛。鹿晗身子怔了一下，然后立马移开了视线，左右晃了下脑袋，伸手去抓了抓头上的毛线帽，有些局促的不知所措。结果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冲进来揪着吴亦凡的领子质问他，只是跑开了。

吴亦凡站起身子，把手里的资料往赵欣怀里一塞，追了出去。脚步却停在了门口，因为看见了鹿晗低着头站在那里等电梯从一楼上来。

C15



瓦蓝瓦蓝的天空连一片云都没有，太阳像火球热辣辣的挂在那，似乎有用都用不完的热度。

鹿晗用手搭着棚遮在眼前，坐在街旁大榕树下的石凳上，看着晒软了的柏油马路。每辆驶过的车子后面都像是油画了景物，溶解了下来。

真不知道是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才会在整个工程系几百号人里，偏偏抽中了仅仅只有十六个人的游街募捐‘维护地质文化遗产爱心款’。他们被分成了两队在不同的地段，鹿晗跟着的这一队里女生居多，还都是大一的学妹。

看着同样苦命的先前还在怨天尤人的李贤，这会儿已经欢天喜地的跟学妹打成一片了。

他拨了拨刘海，用手拼命扇着风，树荫一动也不动，知了吵个不停。看着远处几个同系的男生，抱来了募捐箱和一套硕大的布偶，鹿晗心想，大事不妙，这玩意儿在这种鬼天气里套上会出人命的！

林世雄把熊布偶叠放在鹿晗身边的石凳上，一只手抹了一把汗撑着树干，另一只手不停的扯着领口，来回的呼扇。

“哎哎，谁把这穿上啊？”果不其然，他一说完周围就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摆出了一副打死也不干的架势，这种事情自然是交给学弟学妹，哪有学长出马的道理，秉承着这歪理，事不关己的鹿晗扭头去一边。望着沿街走过几个大老爷们背心、赤膊，羡慕的恨不得钻到冰箱里。

周璐站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被晒红的晕，皮肤比较黑的女孩看起来不像是大城市里生活的样子，没有新潮的服装，也没有在烈日下还坚持打着的粉底。

说到底鹿晗还是太善良了，但这要建立在他还不知道套进那衣服的里的下场的情况下。于是鹿晗按住了大熊的头套，对周璐笑了笑，“我来吧。”

周璐愣了半响，才急忙点头道谢，“谢谢学长！”

在窃窃私语的议论中，鹿晗也不管那些暧昧的眼神，抓起那套布偶三下五除二就穿上了，把一颗硕大的熊脑袋套在脖子上的时候，闷在里面的空气就像是汗液发酸了那样难闻，只一秒他就后悔了。

熊的眼睛上有两块黑纱布，很透，所以看得见外面。鹿晗估摸着这身唯一能通气的地方，就是这两个疙瘩眼了吧？

快到正午的太阳更是毒辣到可以融化钢铁了，晒裂了地面，好像泼一盆水，都可以被齤干渴的大地一下子就吮吸得干干净净。

站了近一个多小时，鹿晗透过两个拳头大的洞眼，看到的街道都开始摇摇晃晃，马路上的车子按着喇叭焦躁的响着。好像把满鼻腔的酸臭味取掉的时候，眼皮就越来越沉，手刚提起来，脚就软了，就连整个身子也跟着倾倒……

没有撞击在地面疼痛的感觉，而是不知道被谁接住了，然后扶着自己缓慢的坐到了地上。

被突然摘掉了头套的一瞬间，获得了清新的空气一下子好像得救了，鹿晗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紧闭着眼睛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低沉的嗓音，“你没事吧？”

鹿晗眯起眼睛，刺眼灼目的光线下，眨巴眨巴的看清了那人的相貌。他就连拧着眉头，也好看，真稀奇啊。

偶然吹来一阵风，点点的凉爽透了过来，树荫摇晃了一下。车水马龙的街上依然喧闹不停，鹿晗却只听见盛夏来临的树杈上，叶子被吹得沙沙响。



把人分为三六九等，把事情分成轻重缓急，把感情分成悲欢离合。

把你从中拣出来，挑一件事情，加上一段感情。

我花一辈子，去造句。



被强行从梦中惊醒的鹿晗，只感觉一股强大的拉力，分别抓着他两只手腕，把他从被窝里提了起来。

然后吴亦凡一松手，还没有两秒钟，鹿晗就干脆整个人趴在了被子上。吴亦凡无奈的笑着拍了下鹿晗的屁股，“起床，不然要误机了。”

鹿晗咂着嘴，费劲的把自己的身子坐起来，慵懒的伸伸胳膊，还没睁眼就被清晨的光辉晒晃了眼，揉了揉眼睛，过会儿才适应这光线。

房门敞着，立在门边的两大箱行李和一个手提包，只能看见沙发那头吴亦凡的半个脑袋，侧躺下来，才看到他好像在整理护照机票地图什么的，手长的真好看，随便动动都像特写镜头。

鹿晗掀开了被子，下床踩进棉拖鞋里，哒哒哒的跑去洗手间。

床头的数字时钟蓝色的横条拼凑出06：20，今天早晨的雾气挺大，天空变成了一片鱼白，格外的静谧。吴亦凡把盒装的牛奶和面包塞进鹿晗的背包里，拉上拉链，走到房门口把背包放在行李箱上。

顺便抓着门把手，探进半个身子来，“鹿晗，你好了吗？”

只看见鹿晗穿着米色的毛衣，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在抓头发，“等等就好！”

吴亦凡笑着说，“行了，够美了。”

果然话一说完，就看见那人直冲冲的朝自己而来，双手即刻就掐上吴亦凡脖子，龇牙咧嘴的说着，“美你个头！老子是纯爷们！”

吴亦凡顺势抓住鹿晗的手，攥在掌心里，看着他裸露在拖鞋外的半个脚后跟，说道，“纯爷们快把袜子穿上。”

远看是弥蒙的城市缩影，近看玻璃窗上似乎有露珠滑落，滴在窗户的边槽里，溅起的湿润和清晨的雾气融为一体。

放在客厅的座机突然叮铃铃的响起，吴亦凡松开鹿晗的手转身出去，侧着身子接起了电话，亮白的光线下，是他的背影和侧脸的线条。鹿晗边走出房间边套上袜子，拖鞋于是丢在走到玄关的路上。

吴亦凡抓着他羽绒服一边的袖子，让鹿晗方便又快速的穿了上去，在鹿晗揪衣领的时候，又捏起他衣角下的拉链，扣住、往上一拉，到胸口位置的时候被鹿晗按住了，“别全拉上，鼓起来好丑。”

看着吴亦凡转身从大包里抽出一条红色的围巾，另一只手顺便拿上鹿晗的背包，“那你把围巾给我围上。”

鹿晗撇撇嘴，接过他递来的围巾，放在自己脖子上缠了几圈。吴亦凡把背包塞到他怀里，看着鹿晗一边背到身上，他一边说着，“包里有牛奶面包，等会在计程车上吃掉。”

鹿晗一愣，整了整肩带，“为什么是计程车？你的车呢？”

吴亦凡自然的说着，“卖掉了。”

鹿晗眼睛睁得老大，张着嘴好一会儿才问他，“那以后回来怎么办？”

“再买啊。”吴亦凡随意的说着。接着下一秒，就被鹿晗用胳膊从旁边勾住了脖子，往下一压，‘吧唧’在吴亦凡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一直以为我媳妇是走高端洋气路线的，没想到原来你是真的暴发户啊，我算不算傍上大款了？”鹿晗咧着嘴笑着说道。

吴亦凡认真的点了点头，之后转给鹿晗另一半脸，“这边也来一下。”

于是鹿晗笑着，踮起了一只脚，凑上去。没想到被吴亦凡拦腰抱住，他突然正过脸来，鼻梁就毫无防备的蹭在一起，有些冰凉的唇瓣碰上炙热的温度，吴亦凡的舌尖滑过他的牙龈，羽绒服光滑的衣面被摩擦的吱吱响。

街道上是一片潮呼呼的露水气味，人在地上的影子好像也淡了些。拉开车门鹿晗钻进了后排，接着感觉车子往下一沉，是吴亦凡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然后‘砰’的一声关下后盖。

等吴亦凡从另一边跨进了车里，带上门之后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车胎碾过地上的碎石子啪嗒啪嗒的响着。

鹿晗拉开拉链从包里拿出牛奶夹在两腿之间，掏出面包撕开塑料袋的时候，抱着的背包被吴亦凡拿走。鹿晗一口咬下松软的面包，淀粉就在口腔里化开。看着窗外稀松的行人，不少店面还没开始营业。街边的枯树干显得沧桑不堪，已经是十一月初，却还没有下雪。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的响起来，鹿晗转回头来一边把咬了一半的面包塞到吴亦凡手里，一边在身上摸索着手机，穿得厚了点，忘记把手机塞在哪个兜里了。

“喂？桃子？”原本看到是黄子韬来电之后，还很开心的鹿晗接起电话之后，呆滞了两秒，接着发懵的说着，“噢，好，一会儿见。”

吴亦凡其实见过黄子韬几回，最近的一次是在上回被鹿晗撞见自己跟赵欣在车里的那一回，对于这个‘桃子表弟’吴亦凡多少有些介怀，可看鹿晗表情似乎有点不对劲，还是问道，“怎么了？”

鹿晗直直的扭过头来，对吴亦凡说道，“我姑妈和姑丈从青岛来了，说要来送我们，现在他们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相比起鹿晗慌了手脚把牛奶掉到地上，弯腰去捡又撞到前排的椅背，吴亦凡‘啧啧’两声，大手摸上鹿晗被撞到的额头，“你紧张什么？”

“你就不紧张吗？”鹿晗刚说完，吴亦凡还没有来得及回话，他就又跟上了句，“丑媳妇就要见公婆了啊！”

“你想见我爸妈？”吴亦凡笑着说，“好啊，我们不去法国直接回加拿大也行啊。”

鹿晗愣了一下，瞬间炸毛，指着吴亦凡大喊着，“你才是丑媳妇！”

司机大哥透过前视镜往后看了一眼，确定他们不是在吵架之后接着开上了高架桥。

吴亦凡揽过鹿晗的肩膀，用力往怀里一带，“我是丑媳妇你就是大傻瓜，傻瓜才会娶个丑媳妇回家。”

贴着吴亦凡的风衣外套，鹿晗‘扑哧’一下，没能忍住的笑出声来。

车子上了高架之后视线都瞬间广阔了许多，白雾里的太阳仿佛才刚从地平线上升起，并不耀眼的光，但比起在雾蒙蒙的城市里也亮多了，随着一缕缕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身上，鹿晗靠着吴亦凡想闭上眼睛再睡个一回笼觉。

空姐穿着整齐的制服站在机舱门口，鹿晗走在吴亦凡前面捏着护照和机票，在一排排座椅间找到了位置。两肩前后摆动了一下，单手脱下了背包，吴亦凡想从他手里接过却被推开了。

不明所以的看着鹿晗一脸小算计的坐在那抱着背包，吴亦凡笑了笑，量他也不能在里面藏着什么武器。

扣上了安全带，飞机起飞时有一阵耳鸣让人头疼，等在空中平稳之后倒是缓和了些。机舱外是浮动的云层，像一大片软软的棉花糖。

午餐时空姐过来推着餐车过来询问，鹿晗抬着下巴，眨着眼问道，“有披萨嘛？”

等到用餐时间过去之后，飞机上静悄悄的，先前还折腾来折腾去的鹿晗突然也安静了下来，靠着椅背。吴亦凡侧过头去，小声的问，“要睡一会儿吗？”

鹿晗点点头，看着吴亦凡按了下呼叫铃，要来了毛毯，轻轻盖在鹿晗身上。鹿晗闭着眼睛就感觉被暖暖的东西覆盖了，倾斜着身子把头枕在吴亦凡肩上。

吴亦凡往下坐了坐，让鹿晗靠着舒服些，可没过多久就看见从旁边蹿出一只手，捏着一张纸塞进自己手里。

拿起那张纸才发现是一封明信片，上面不是风景，而是梅花鹿的卡通画，就是那种在普通不过的明信片。

只是这一回，吴亦凡翻过来，就想起了那天鹿晗不让他看自己在写什么的早晨。

于是吴亦凡看着那钢笔留下的字迹，低着头不自觉的微笑。那时好像才能感觉到飞翔的愉悦，才能看见那令人着迷的景色，才能在心里落下泪来。

吴亦凡转头，轻吻在鹿晗额间。

飞机越过了海面，在碧蓝的苍穹中划下了动人的弧线。



大一刚进学校就收到了四面八方涌来的目光，吴亦凡从一开始的尴尬逐渐转变成习惯。幸好人们总是一段时间就换个新话题，无论是系草还是校草，对于他们的新鲜度都不会维持太久。

只是始终有一个让他很在意的事情，就是好像有人一直在注意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只是路过时在他身上多留心几眼，而是那种偷偷摸摸的潜伏在你身旁。

已经从盛夏转秋一段时间了，学校后山种了小一片柿子树也结果，农科系的学姐抱着一摞的橙灿灿的柿子，来到当时公开课刚结束的大教室里分给他们，当时同系好友周乐笑着捅了捅吴亦凡的胳膊，“托兄弟的福了。”

吴亦凡摇了摇头，无奈的笑着，“说什么呢。”

余光瞥见教室旁边的玻璃窗，上面映着自己的身姿和坐在后几排上的人，吴亦凡愣了一下，明明已经下课了却还没有走，也不是认识的同系人。

他抱着双臂，转回头去，就看见那人和自己视线对接到，只看见他一双明亮的眼睛，然后他立马‘啪’的合上遮着半张脸的书本，慌张的收进背包里，匆匆忙忙的……逃离了。

吴亦凡摸不着头脑，倒是周乐笑嘻嘻的凑上来，“看那人跟着你好久的样子，可以啊哥们，男女通杀！”

下一秒周乐头上就被吴亦凡敲了个响，之后周乐权当个笑话不时拿出来讲讲。只是吴亦凡没能像对待其他人那样无关痛痒，那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吴亦凡想。

殊不知，当你开始在意时，就是自己俨然已经陷入藻泽的第一步。

在准确的抓住那个不时冒出来的潜伏者之后，吴亦凡到没有开始的不适应，而也时常去留意那个人。

吃饭的时候喜欢咬着筷子讲话，笑起来下巴都快掉了，可是看着也顺眼。正面和自己迎上的时候，总是低着头走开，要么特意和旁边的人讲话。

“你说要是喜欢一个人，会躲避他吗？”吴亦凡突然问道，把周乐吓了一大跳。

坐在球场边上，吴亦凡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子，啪嗒啪嗒的响。周乐惊吓之余，勾住了吴亦凡脖子，“嘿！哪个姑娘命这么好被你看上了？”

吴亦凡切笑一声，拧开盖子，仰着头把水灌进喉咙，冰凉顺滑的液体流进胃里。

瞥见略显熟悉的身影，周乐笑着去用手肘推了推吴亦凡，“哎哎，看上面，又是你的小粉丝。”

吴亦凡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去，在高出两三米的石阶上，那个人一边抱着袋零食走着，一边看着球场边上坐着的吴亦凡。

防不及这样视线重叠，那人愣了一下，可是脚下却没有停住，结果被凹凸的石块绊了一下，往前一个踉跄，幸好没有栽下去。

而后他急忙控制好表情，掩饰自己刚才的失误，但好像发现已经无法挽回，只好举起手里的零食挡着脸飞快的跑走。

吴亦凡愣了神，哨响过后，下半场球赛继续，咚咚咚是那球体接触橡胶地面的声音。他想，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闻见冬季要来的味道，秋天它也踮起脚尖掠过树顶，染红几片叶子，然后乘着一簇飞掠过身旁离开。

吴亦凡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十年前第一次把吴晗带回家时，有些莫名其妙的陷入了困境，究竟改叫这小东西什么名字才好？

吴晗，吴晗，孩童的口齿不清，时常让人分辨不出。

起因是在，夕阳垂暮时，吴亦凡到幼儿园接吴晗放学时，听到身后有轻柔的声音一直喊着，“鹿晗！鹿晗！”

吴亦凡瞬间愣在原地，只是下一秒手里攥着的小手就抽离了，看着他跑到那个扎着小辫的女孩那里，接过了她手里递来的魔方玩具，然后欢喜的跑回吴亦凡身边。

像在心里放倒了一杯冰水，漫过心脏的呼吸困难。想到当时问他为什么还是用这个名字，他歪着头，笑的得意洋洋，只说，“你猜。”

鹿晗这个人，真的很自私。吴亦凡想。

牵着那小手走在落日跟前，影子拉成长长的弧线，余晖把路两旁的野草照的像金线。

“爸爸，你眼睛很痛吗？”吴晗仰着头问着。

吴亦凡停顿了一下，说道，“没有啊，怎么了？”

“那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有些伤口可以说出来释怀，就已经平复，但那些哽咽在喉的，一旦触碰，直达心底。



嘴里咬着苹果‘咔哧咔哧’的响，手上还沾着点果汁就握起笔来继续写他的信，一笔一划好像很用力。

等吴亦凡收拾好了东西，把印着蝙蝠侠的小书包放在沙发上的时候，转头看见吴晗还在认真的写着。

“写完了吗？我们要准备走了。”

“来了来了……”吴晗一边点头一边快速的把圆珠笔收到笔盒里，然后拉开书桌下的抽屉，从最里面厚厚一摞的信封里抽出一张，把信纸折成四四方方的塞进去。

蹦跳到吴亦凡面前，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小书包拉开拉链把信封塞进去。

从天而降的彩色的围巾缠在了吴晗脖子上，任由着吴亦凡裹了两圈，然后将围巾多出来的部分塞进毛衣里。

接着又是一件军绿色的轻蓬的羽绒服，拉着他的手给他套上了手套，最后一顶毛线帽，吴亦凡拉着帽子两端整了整，望着他圆咕隆咚的两只眼睛，笑着捏了捏他的肉嘟嘟的脸。

吴晗在爸爸给自己穿衣服的时候，一直都看着电视机，在重播昨晚的娱乐新闻。

于是等吴亦凡捏着自己的脸才回过神来，眨着眼睛问，“爸爸，灿烈叔叔是不是不当演员了？”

吴亦凡顿了顿，笑着说道，“是啊，他准备跟白贤叔叔出国去了。”

朴灿烈这个人说来奇怪，常时见他就像思维不正常的病患，偶时却头脑清晰的让人害怕。就比如他与卞白贤这段地下情最终还是曝光了，但他此时已经是在娱乐圈里炙手可热的男星，前途无可限量，正式疯狂吸金的好时候。

他却破天荒的决定退出娱乐圈，不解释在所有八卦杂志上疯狂的转载他与同性恋人之间的事，这就等于自己承认了这段恋情。

他对吴亦凡说，“这么多年了，我们分分合合却一直在一起，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我去珍惜的呢？”

吴亦凡不敢在笑话他的思维方向了，起码他在风华未老时，俨然明白了有些人直到暮年白发才懂的东西。

扁了扁嘴，吴晗说着，“那他以后都不能回来跟晗儿玩了吗？”

“看了晗儿更喜欢灿烈叔叔不喜欢爸爸啊。”吴亦凡假意皱起了眉头，伤心的扭去一旁。

吴晗一看着急了，连忙拉住吴亦凡的大手，摇来摇去的，“不是不是！晗儿最喜欢爸爸了，只是灿烈叔叔比较好笑……”

吴亦凡笑着按住吴晗的头顶，“爸爸跟你开玩笑呢。”

接着他又轻轻的拍了拍吴晗的小肩膀，“走吧。”

哈出一口白气，滑溜溜的地板一不小心就容易摔倒，昨晚似乎是刚下过一场雪，厚厚的积雪垒了老高。

车子开出了住宅区，清晨大街上的商店多半没有开始营业，只是橱窗里都挂着装饰品，贴着雪花瓣的贴纸，每路过几家就可以看见门前摆着的圣诞树，薄薄的白雪装点的好看。

手机突然在置物格里震动，吴亦凡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拿出手机抽空瞟了一眼，便向右边递去，说道，“晗儿，接下电话，奶奶打来的。”

挡风玻璃偶尔会显出许多的雾气，所以不时要按下雨刷器。

听着吴晗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电话，掰着自己脚上史努比图案的雪地靴，然后咯咯咯的笑。



在从法国回来之后，一年多来，起初他依然是每天赖着吴亦凡变着花样的折腾他，只是越往后，越觉得他在硬撑。

鹿晗的脸颊消瘦的让人心疼，身体状态也不复从前，一直到那年的平安夜，他突然心血来潮的要吴亦凡带着他去老胡同民房的楼顶。

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吴亦凡没舍得拒绝，只是给他整了整帽子。

夜晚的天空漆黑一片，星光被掩住，屋顶落了一层积雪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响，用手机的照亮脚下的路，鹿晗指着曾经架着DV机的地方，然后他们两人就在那里坐下，吴亦凡把鹿晗抱在怀里。

鹿晗说，吴凡你会不会恨我，如果我不回来的话，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了。

“不会。”

鹿晗扭过头，“说实话。”

“真的不会。”吴亦凡微笑着回答。

然后鹿晗呼出一口气，像如释重负般，靠在吴亦凡怀里，他说，“我害怕死掉吴凡，我害怕看不到你，我也曾经说过也想有个人替我宝贝你，那都是假的，把你交给别人的话，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