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既然大部分的同事都来了，那我们现在还是先开始开会。”冷冷的，银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今天的会，主题有两个，第一是想听一下我出差的这几天里各位的工作情况，第二——”
土方抬头，结果正好对上了那双冰冷严肃的他从没见过的红眸。
“这段时间有一些人明显懈怠，因此我要重申一下纪律问题。”
虽然对方的目光只是一闪而过，但土方还是不自觉的怔了怔——紧张？不！他只不过是……嗯，只不过是……
“部长，都通知到了，他们马上赶过来。”
“嗯，那么志村就从你开始吧，说一下这几天你的工作情况。”
“是。”
志村新八连忙坐到位子上，翻着他的笔记本一板一眼的报告起来，一天一天，一笔一笔，有条有理周密详实，听的心神本有些莫名不定的土方也静下了心，重新观察起了坂田银时。
那男人正在一边翻看志村新八做的工作报告书一边听他的口头讲述，偶尔侧头看一眼对方，有时候也点点头提两个问题，但大部分时间是在报告书上写写划划，似乎是在做记录。那眼中的专注，脸上的认真，通身气场的逼人，无一不令他在惊讶的同时感到了困惑——不管是初遇的那天晚上，还是第二天的面试，或者是后头那通电话，这银毛给他的印象始终是两个字：无赖。如果要再多加几个字，那就是油嘴滑舌的无赖。可刚才和现在……
还是那种银发红眼，但土方却觉得自己正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带给人很大压迫感，不容人忽视的陌生人。

“不错。但是，和柳下实业的这桩合作我记得你已经拖了快一个月了。”银时平和中带着威严的说：“如果每一件价值不过五百万美元的CASE我们都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去做的话，那么SUNY集团完全可以马上把我们全都开除了然后再去应届毕业生里找一群新手来，他们要的报酬会低的多，可这种实力他们也能具备——我再给你一个星期，如果这件CASE再做不下来的话，我不保证你的课长职位不会受到影响。”
“是。”
业绩已经最好，工作也最认真的志村新八都受到了这样严厉的批评，其他人更是心头没底，一个个头都快低到了肚子上。土方把这一切听在耳里看在眼里，不觉皱起了眉头——真的想不到，这个可以在小酒馆里和下属一起胡闹的男人在工作中居然这么严格。
而银时却毫不动容，很干脆的将目光从志村新八身上移开，“安藤，该你了。”这回叫的正是对土方语出尖酸的那瘦小男人。
“哦，是……我这几天，主要是……”
在银时冰冷的注视下，这人削瘦的双颊涨的通红，从头到尾语无伦次结结巴巴。
“你和客户说话的时候也是这副尊容这种腔调？”等他好不容易说完了，银时忽然一脸了然的笑道：“怪不得呢，一个星期你可以走访五家客户，人家肯定欢迎你去啊，就像个说相声的，就是不买东西，当个笑话看看也好啊。”
一句话说的下面要笑又不敢笑，那叫安藤的人更是一副恨不得钻地洞的样子，可还没等捂着嘴忍笑的众人缓过气来，银时的脸又已经敛起笑容，冷的像冰：“我先不管你这五家客户是真是假，我只看结果，这是你的工作报告？我还当是小学生的日记本！拿回去重做，明天之内不给我拿出像样的东西来，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话虽说的是安藤，但也让其他同样以为他要明天才回来于是偷了懒的人都刷白了脸。
“算了，工作报告的事情今天先就这样。”红色的眼睛又扫视一周，银时敲着桌子慢条斯理的点头：“我明天再看你们的报告，反正我明天才回来嘛——但是今天晚上可就别再想着喝酒了，有些人不熬熬夜，恐怕过不了关呢。”
下面的人一张脸都红了又白，土方定了定神，也才发现自己手上的冷汗好像更多了。——他不想承认，但刚才，就在刚才，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在听到那男人说“今天先就这样”的时候，他好像也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不用当众向这个男人报告什么工作，好像真的让他松了口气……

“那么，现在我们就来进行今天的第二个内容，工作纪律的问题……”
凌乱急促的脚步声隔着墙壁和门都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可想而知它们的主人跑的有多重多急，所以当门被大力敲响时，会议室中的人都没有显得特别的惊讶。
“哟……”看着门口三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男人，银时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低头看了看表，笑的很是愉快：“刚刚九点，像你们这样诚实守信的员工哪里去找啊。”
门口的三个人顿时尴尬万分，都低了头，然而土方却发现银时笑的竟更愉快了：“野口君，听说你今天上午是去拜访客户了？”
“呃……是，是的……”
“是哪一家客户啊？”
“嗯……是，弥生实业……”
“哦，弥生实业啊，那你和谁约的？山田社长？”银时脸上的笑开始变的玩味起来。
“嗯，是的……”被问话的野口明显局促。
“你要真能约到山田社长那也不错，只不过，”眯了眯眼，银时脸上的笑竟更深了些：“很不巧在我走的第二天，山田社长也去了纽约出差，我们还在时代广场边上的日本料理店共进了午餐，他说，他要待到这周末才回的来。你今天既然要去拜访他，昨天就该通知秘书处帮你订机票才对的啊，否则光凭两条腿，这太平洋得什么时候才跨的过去？”
一席话说的那人直接白了脸，他却不以为意的笑笑，又继续冲另外两个人说道：“藤村君和渡边君想好了要去拜访谁没有？”
当然没人敢吭声，银时一下变脸，将手中文件往桌上“乓”的一摔：“我从不要求谁要对我百分百的诚实，但撒谎的前提就是要骗的过我。你们手里的客户，结果你们了解人家的情况还没有我了解的清楚，这还有脸在我面前扯谎吗？”说着，他又将头扭向坐在桌子边的众人，“纪律对于一个企业来讲，重要性不亚于法律，而我三令五申提过的不少东西，却总是有人当成耳旁风！具体的我不想说了，因为员工手册里都有，大家都是文化人，应该看得懂，也应该记得住——不光是迟到早退，找借口多逃一天班这些小事，还有另外一些涉及到其他部门，我不好明说，但相信大家都能明白的东西，从现在开始，都好好的记住！谁再违犯，我绝不轻饶！”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那含义颇丰的红眸有意无意的瞟过土方，虽没有多做停留，却也莫名其妙的让土方背上一麻，身上一寒。

“就这样，散会！”

被他一冷一热的训的灰头土脸的众人都巴不得这一声，纷纷收拾东西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当还在发愣的土方回过神来时，已经走了个精光。
“……”一眼瞄见坂田银时还坐在那里皱着眉头看文件，土方赶快也站起来准备往外走——自始自终，这男人并没有特别的多看他一眼，训人也是，别说特别针对他了，就连一个字也没说到他头上……啊，这也该算好事吧，可心里头这乱七八糟的感觉又是什么？也许是庆幸？又也许是……
“土方君，请等一下。”
“……”
忙乱中，他的手已经摸到了门，可这既不像刚才那般严厉但也不像记忆中那般油滑的声音一从身后响起，就好像玩木偶人游戏时那声“定”一样，直接把他的身体给“定”住了。
“刚才人太多，有些话没能对你说。”银色的头已经就在他的面前，土方怔怔的望着那张公事公办陌生无比的脸，愣愣的听着对方的话，“现在去我的办公室吧，我要和你谈谈。”
说完，银是直接越过他出去了，留下土方站在原地慢慢的握起了拳头。
土方十四郎……你不能就这么被他震住了啊！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生懊恼的他立刻皱着眉跟了上去。

这种懊恼的情绪，一直延续到了土方跟着银时进了那间很宽很大，整体色彩以黑白为主，装修风格干净利落却又拥有着一整排时装剧里才出现过的那种华丽落地窗的办公室。
走在前面的银时并没有回头看他，径直走到落地窗前刷拉一下拨开了半掩的窗帘，土方顿觉眼前一亮——那男人背光而立，身后是透明的玻璃窗，灿烂的阳光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令他好似正站在云端。
正在土方不自觉睁大了眼的时候，银时忽然看着他从鼻子里哼着笑了一声，然后步履潇洒的走到了办公桌前的大皮椅上坐了下来。
“关上门，坐吧。”
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盯着那微挑的下巴和那张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再被那双不复严厉却更狡诈的红眼睛挑剔物件品质似的上下打量着，土方心中的懊恼忽然变成了不悦和不屑——他承认开会的时候他手心出了汗，也承认几秒钟前被他那王者般的姿态气势震住，然而……
这和我有什么相干？我只准备在这里待三个月而已！
“嗯。”皱了皱眉，土方回身关好了门，然后不卑不亢的走到与银时相对的椅子上坐下，抬起头来，目不斜视的对上了那双透过镜片闪烁着精光的红眸。

银时看了土方许久，最后终于勾了勾唇角：“土方君，首先欢迎你成为我们市场部的一员。”
“谢谢。”土方对于这欢迎微微颔首以示礼貌，但却完全没准备也回对方一个微笑。
“这几天待的还习惯吗？”
“嗯。”
“志村给你的资料都看了？”
“嗯。”
“能记住吗？”
“嗯。”
“能理解吗？”
“嗯。”
“看来你工作很努力。”
“嗯。”
中间几乎没有停顿的一问一答终于暂时停了下来，土方抬眼，发现对方正在挑着眉冲他慢慢的点头：“看来你也不太谦虚。”说话的语气也古怪的令人讨厌。
土方皱皱眉，也点了点头：“嗯。”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要说什么，但他想起码向对方表达他对于和他谈话并无多大的兴趣——一点兴趣也没有，不管他是打官腔，还是又开始有了贫嘴薄舌的倾向。
“又聪明又努力，你这样的新人不光上司喜欢，同课的前辈们想必也会很欣赏。”
看了对方一眼，土方继续点头：“嗯。”
可是，接下来他却看见那个男人忽然敛起笑，冷下了脸，眼中的严厉和通身的压迫也一点点的浓重起来。被这样逼人的目光死盯着不放，身子下意识坐直的他暗暗定住神，决定这次再不莫名其妙心中不安。
“土方君，我刚才开会时好像才说了，在我面前撒谎的前提就是要骗的过我。”
听着这忽然冷的没有了温度的声音，土方冲着眼前变脸比翻书还快的男人不悦的皱眉：“但是我没有撒谎。”
“是吗？”面色原本冰冷的银时忽然很嘲讽的笑道：“可我怎么听说这几天除了志村外，根本没人和你说话，就算你很勤快的帮大家打扫办公室，甚至端茶倒水擦桌子，却还是遭尽白眼呢？”
“……”似乎落入了这个男人的陷阱……虽然极力想稳住情绪，但又心烦又懊恼的土方还是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丝焦躁来。

撒谎之前绝对想不到万一不成功要如何为自己辩解圆谎，因此一旦被戳穿就会焦躁不安，心事，都会写在脸上……呵，这就是他的弱点之一吗？这可……真太有意思了。
在低头握拳的土方看不见的地方，没怎么安好心的银时却在半眯着眼一边打量面前的人，一边在唇角泛起一丝颇玩味的笑来。
他其实并不在乎土方要说什么，因为对他这几天的情况他早就了若指掌，他只想用各种办法来试一下这个脾气倔强的硬气青年到底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露出真面目而已。
而现在，似乎正好被他在那看起来很坚硬的外壳上找到了一条缝……那么，不好好利用可就可惜了。
“土方君，撒谎也是一门艺术，一门……你这样的人很难掌握的艺术。”
他故意把语速放的很慢，语气，也带着三分嘲笑七分揶揄，然后，他很满意的看见了对方猛然抬起的脸上那明显忍不住的愤怒。
“坂田部长，我想知道您叫我进来到底要谈什么？如果没有重要的公事我想出去继续上班了！”

虽然土方的表现已经很不客气，但非常简单的就如愿激怒对方的银时却拿下冰冷的面具露出了笑脸——这才对嘛，他讨厌他刚才一开始还想以敷衍冷漠来应付自己的行为——慢条斯理的说道：“土方君，我承认你的学习能力很强，工作态度也很认真，但就凭你这样糟糕的人际关系，也表示你这个销售人员还不合格——不能让人喜欢你，东西是卖不出去的。”
“必须要讨好对方才能做成生意，这是你的逻辑，但我没必要也一定要认同吧？”土方冷冰冰的答道。
“呵……”脑子还是这么灵敏……银时赞赏的同时也对土方那张气咻咻的脸感到颇有趣，他于是想说：在我管辖的范围里，我的逻辑也就是所有人该认同的逻辑，你既然是这里的成员，那么……
可，对方微微拔高的声音却占领了他的说话机会——

“更何况，我只打算在这里待三个月。”

本来有条有理的思绪忽然被什么东西突然蹿出来破坏了队形，看着那双毫不服输的眼，一丝阴郁闪过银时本来悠哉的脸：“那三个月后呢？跳槽去其他部门？”当他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时，这句话已经冲口而出。
“嗯？”什么跳槽去其他部门？本来怒气冲冲的土方为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愣了愣，脸上露出疑惑来，本来还想说什么，可在一下注意到对面男人那张忽然变得很可怕的脸时，声音被顿在了喉咙里。
“咳……”这时候，银时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反应过度，不悦之下低下头去短暂沉默，直到听见土方又说“我们约定好了的三个月，拿到业绩冠军我就辞职”，他才眨眨眼笑了起来——笑的既愉快，又古怪。
“很好，这约定当然有效，”抬头对上那双目光炯炯的眼，银时将身子稍稍前倾，半眯着眼微笑道：“但是别光顾头就不顾尾，这约定的后半段，可别当不存在啊。”说完，他不等一瞪眼睛的人说话，就笑着从右边抽屉中状似随意的抽出了一大叠文件，推到了对方的面前：“虽然你立功心切，但第一个月，还是安下心来先打打基础吧，这上面我打了勾的，你就要负责替我收集齐相关市场信息并整理总结成报表，凡涉及到的数据都必须要分析。等到了月末我检查合格，第二个月我就让你暂时当我的助手，跟着我好好学习怎么讨好客户。”
“哼，我——”被他脸上那显而易见的戏谑刺激，土方忍不住就想说：我不稀罕！
“等你讨好客户也学会了，第三个月我就会把我手中的大客户给你一两个让你去跟，要是能做下来，可就真的有望得冠军哦。”
“真是多谢您的好意，但到了第三个月，我希望能做我自己找到的客户。”霍然起身，土方居高临下的望着银时的笑脸冷冷说道：“您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吗？没有的话我就回去工作了。”说着伸手拿过那叠有着相当厚度的文件就准备转身。
“土方君，祝你好运。”
回应微笑的银时的，是那双冷冷的蓝眼睛相当不屑的一瞥，和办公室门不轻不重的一声“砰”。
将意义不明的目光移回到那人刚刚坐过的椅子上，银时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的又说了句：“真的，要祝你好运。”随着未落的话音，那犀利的唇角边，弧度很冷。

第六章


刚刚从阴雨中逃离不过两天的西雅图，今天又成了一个水世界。
“如果一直只是这样的绵雨的话，应该不会影响飞机正常起飞。”圣塞巴斯奇昂大学计算机科学学院一幢教学楼的走廊上，来自俄罗斯的留学生伊万望着天上不断线的雨水，很有经验的安慰身边的日本同学：“放心吧冲田君，你今天傍晚肯定能离开这里，西雅图是个雨水多的地方，这样的天气不稀奇。”
“谢谢你伊万。”点点头，冲田收拾起面前的书本，对高大的俄罗斯人挥了挥手：“那么我现在得去和教授们都打打招呼告告别了，你明年如果真要来东京旅行的话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好，平时邮件联系。”
“嗯，再见。”

告别了自己的新朋友，冲田一路过来，挨着拜访在这一个月中曾教过自己的老师.当然，心中即将回家的喜悦远大过嘴里面的离愁别绪——回家，然后终于可以实打实的教训自己那个没个兄长模样的兄长，一个月了啊……哼，便宜了那家伙了。
想的唇角止不住的翘起，冲田决定现在先不告诉那人自己的具体回家时间，等到了东京，再……嗯，飞机的起飞时间是傍晚六点，中间还需要十一个小时左右，那么算上时差，到东京就是明天的下午四五点，啊，这就正合适啊，我先回去收拾收拾，然后叫那家伙下班后直接去近藤的店里。哼哼，他不是工作了吗？那么一来让他为我接风，二来就是替他庆祝，酒钱……当然该他出！
“冲田君，不要敲了，里面没人。”
“嗯？”仍然顶着一张笑容还来不及收起的脸，冲田望着招呼他的金发女生：“老师不在吗？”
“不在，我刚刚看见他离开了。”
“啊，那他去哪里了？”
“这可不知道。”金发女生耸耸肩又撇撇嘴，睁大了一双蓝眼睛：“他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人，还肯透露自己的行踪吗？冲田君，是不是你们日本人都流行神秘主义？”
“没有的事。”心情正在大好的冲田邪笑着凑到金发女郎面前，先给了对方一个热吻，然后贴着人家红透的耳朵低声说道：“我可就是纯正的开放主义者，只不过亲爱的你一直没发现而已。”
“啊……喂，冲田君——晚上可以一起吃饭吗？”
“我很愿意，但是——抱歉，我的飞机六点就要起飞，所以这顿晚饭只好留着等你到东京来咱们再吃了。”眨眨眼，冲田潇洒转身，将满面绯红眼露痴迷的女郎毫不留恋的扔在了脖子后头。

找不到人，这就只好算了，虽然感觉很遗憾——那位神秘的独眼老师其实他有些莫名喜欢，这可不光是因为对方也是日本人，而是……感觉。是的，感觉，那种神秘而邪魅，独来独往风一般的感觉，令年轻的他神往。再有，就是对方所拥有的超凡的，完全不受主流束缚，大胆而诡秘的技术。其他人也许觉得高深莫测难以听懂，但对计算机技术有着天生灵性的他却能觉出其中的玄妙。
总之，这不是个普通人，他之所以如此神秘低调，绝对也是另有隐情。如果可能的话，冲田真想能和他长期交往，但是——他今天就要回日本了，而那位老师，据说也将在一周之后离开这所大学。虽然他之前就留了电邮地址给对方，但实际上就这位老师的古怪作风他可一点也没指望真能接到他的邮件。至于对方的联络方式吗？啊，就像刚才那个洋妞说的，他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人，还肯透露其他的吗？
抱着这种遗憾的心情，冲田来到了本学院的图书馆，准备趁着临走之前的这点时间再拷贝复印一些国内难以见到的珍贵资料。

因为是午饭时间，这里的远程阅读系统又非常发达，所以图书馆里空荡荡的。在纸质文献区复印完自己需要的东西，冲田上了二楼，准备再去电子信息库里搜罗一番——其实那里是不向学生开放的，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今天该那个最喜欢日本文化的文森特老头值班，而他前几天才敲诈了自己一顿日本料理作为偷放他进去的报酬。所以当他来到那间看似普通的大门前时，只对那正打瞌睡的老头挤了挤眼睛：“买一送一，现在连超市也要打折呢。”然后就进去了，畅通无阻。

大约一百平米大的房间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几十台电脑，如果全部启动空气里肯定热烘烘的，但现在却冷冷清清，因为一个人没有……哦，不，最靠里的角落里，像也有一个人……
当冲田看清那头紫色头发时，顿时惊喜：真走运，竟然在这里碰见了这位神秘的老师，这么说来临走之前还能和他再聊几句。
不想惊扰了对方，他轻手轻脚朝那个背对着他的人走了过去，然而随着和对方的距离越近，他脸上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就越是明显……
电脑屏幕上打开着一个邮件窗口，而窗口里正在播放一段视频——两个赤裸的男人，正极尽缠绵的交缠在一起，并不十分清晰的画面中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其中一个的那又像白又泛银的古怪发色却很是醒目，至于另一个……
冲田已经呆住了，以至于脚下踢到桌子发出了“砰”的一声响，他也不知道在那人回过头来之前赶紧移开自己的目光。
一张阴郁到可怕的脸，和一只充满冰冷杀气的绿色眼睛……对方也许一直表现得很冷漠，但这种恐怖地让人想颤栗的模样还是让冲田忍不住朝后头退了一步，同时呆愣愣的说了一句：“对……对不起老师……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那人却没理他，瞪了他一会儿，然后直接转过身去关掉了邮件窗口，又利落的切断了电脑电源，抽出插在主机上的移动硬盘扭头就走，看也没再看他一眼，那张脸上也恢复了平时的冷漠无情。
“老师——”看着那头也不回的身影，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来的冲田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不要再叫我老师，因为我刚才已经辞职了。”那人竟意外的在门口停了下来，“想要的东西都拿到了，留下来没有意义。”声音里既没有喜，也没有怒。
冲田还想问那你下一步会去哪里，但那人没给他机会，直接拉开门走了。
他在电子信息库里，通过邮件看两个男人的……还以为自己刚才是不是在做梦的冲田摸了摸额头，却发现真的没有发烧。

于此同时，万里之外也有一个人正在摸额头，只不过他是因为有些头晕，想揉一揉。
看看钟，已经凌晨一点，再看看电脑中的数据，没有分析的还有那么多——然而这些东西明天……不，现在该说今天了，今天上午开会那个人就要用，所以他必须全部做完。而在此之前，他做了一整个白天，后来又在公司加班到十点，最后还是带了回来，熬夜继续做。是的，真的只能熬夜了，否则绝对完不成。
揉完额头，土方定定神，又开始聚精会神的对着电脑整理数据——他一直保持着高度认真和紧张的工作状态，可还是做不完，因此连一向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他都没法认为是自己工作效率太低，而是……

——一个月？可是这些工作，足够三个有经验的老手来做了……

那天他从那银毛的办公室出来，志村新八不经意间的一句话他其实听见了，但却一声也没吭，只装什么都不知道，埋头苦做，一边对自己说：你管不了人家整人不整人，你只能逼着自己努力再努力，然后……拿出成绩给那不安好心的人瞧瞧。
所以他现在虽然疲惫不堪，却也毫无怨言，而且一想到明天拿到报表的银毛那张表面平静其实惊讶的脸，他还莫名的一下有了动力。
于是这一夜，土方一直熬到天边发白，躺下去只睡了一个多钟头就起床洗漱搭早班电车准时八点抵达了办公室——早饭虽没空吃，但仪容却打理得很仔细，没有一丝凌乱。

八点半，那人果然亲临他的办公桌前找他要报表，土方递给他，也注意的观察了一下那张看起来眉毛都没动一动的脸，想象着那张皮底下可能会有的真实表情。
“土方君。”手里翻看着报表，银时漫不经心的开口：“这个东西你昨天做了多久啊？”
“做到昨天下班。”一边继续看着那张看不出任何心事的脸，土方一边想到：如果照实说是从头天上午一直做到第二天快天亮，这个男人肯定更会得意死。
“是吗？”合起文件，银时转动着红眸细细的在他的脸上也溜了一圈，一张脸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一直做到今天上班呢。”
“……”面无表情的看着银时，土方一声不想回答。
“不错。”将那一厚本报表在手上啪啪的拍了两下，银时终于勾了勾唇角：“那么第十三号产品分析今天也拜托了，这个东西当然没有那么急，你可以明天下午再拿给我。”说着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第十三号……皱皱眉，土方拉开抽屉找出那叠东西——厚度是刚才那份的两倍。
“呃，土方君……你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没事吧？”这时候，志村新八走过来，有些担忧的望着他：“其实工作如果实在忙不过来，我也可以帮你看看的……”
“多谢您，不过我还能坚持下来。”冲对方点了点头，土方坐下来，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这一忙，导致土方午餐也只能以两个面包加一杯速溶咖啡果腹，而在下午五点接到兴高采烈的弟弟从成田机场打来的电话时，虽然离公司规定的下班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但案头上的工作还只做完了四分之一。
“啊？近藤老大那里？”冲田回家了他当然也有些高兴，但一听到对方对于今晚的安排时又不由得皱起了眉：“总悟，我……”
电话那头的人却很开心的说：“就这样，我放好东西就过去，你下班了也直接过来吧，听到没有，请我喝酒，今天一定要请我喝酒！”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土方下意识的抬头看看从电脑中打印出来的堆得已如小山一般的文件资料，满脸为难。

志村新八走进部长办公室交工作表格的时候，正碰上银时在打电话。
“……我要加班，所以你自己去吃吧……对……唉，加班就是加班嘛，还为什么……好，就这样，我这里有事了，嗯，拜拜。”
“您今天要加班？”将工作表格放在桌上，志村新八睁大了眼：“那松田产业的酒会……”
“啊？”好像才想起还有这么一码事，银时皱皱眉，又立刻一脸无所谓的朝自己的助手摆了摆手：“这个没关系，你替我去就是了。”
“呃……”志村新八想说可是那天人家送邀请函来的时候你自己都答应了……可一眼瞄出上司的不大耐烦又把话给吞了回去，“我知道了，不过……”
“什么？”
“哦，不……我是说……”本想问这两天事情好像并不忙为什么还要加班的志村新八被银时一个冷眼瞪得直接改了口：“如果没事了的话我就准备下班了。”
“嗯。”银时抬手看看表：六点一刻……啊，那么待会儿就先去吃饭，然后再打个包，再然后嘛……哈哈，他想到那小子到时候那张既郁闷尴尬又无话可说的脸就想笑！
因为志村新八是那样的脚步匆匆，因此他并没有机会看见自己那似乎对于要“加班”而不耐烦的上司露出诡异的笑脸。

随着天色的渐渐昏黑，茶茶丸也开始热闹了，当冲田在八点左右踏进店门的时候，大堂里的上座率已近七成。
“真是好久不见啦，总悟！”一见冲田，本来在柜台里算账的近藤就高兴的嚷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美国好不好玩？”
“呵，刚回来，近藤兄你好啊。”心说其实我们一共也就只见了一次的冲田一边为这老好人的自来熟感到有趣，一边捡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冲跟过来的近藤笑道：“这段时间，我哥那家伙是不是还会经常过来蹭饭啊？”
“啊，你哥哥啊……”近藤却搔搔头，摇头道：“十四他自从去了那边上班，就从没来过了，我也一直叫他找时间过来我们替他庆祝就业啊，但他总说工作太忙，好像是天天加班……”见冲田皱起了眉，近藤又忙说：“嗯，怎么？你今天和他约好了在这里吗？”
“天天加班？”但样子一下不太高兴的冲田却抓住他话中的重点追问：“他告诉你的吗？”
“呃，其实是……”
近藤正在搔头，店里的几个服务生却都聚到了门口，面对大门的冲田眼尖，立刻站起了身。
“喂，这里这里！”朝着门口使劲挥了挥手，冲田对着走过来的人挑着眉毛似笑非笑的说道：“瞧你这眼神，我都这么大动静了还站那里东张西望的，真难看。”
“谁叫你个头这么矮，目标太小我当然看不见。”
“嘿，好你个土方十四郎啊，去没去几天，倒真就操练得伶牙俐齿了。”土方愿意和自己斗嘴，冲田其实很高兴——在他这些日子锲而不舍的“骚扰”之下，他这木头似的哥哥终于有点儿像人了。——于是继续挑逗对方说话：“可人家说浓缩才是精华，就你高我那几公分结果智商就低了多少你算过没有？”
但土方却不理他了，转头去和近藤打招呼，坐下来的时候，还很小心的将自己手里的公文包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大文件袋放到了靠墙的椅子上。
近藤赶快跑过去替土方倒茶，双手抱胸站在那里的冲田则颇有兴味的上下打量着自己慢条斯理脱着西装外套的哥哥，一下一下的点着头：“行啊，管他做得成做不成，这身企业战士的派头总有了。就这么站到外头去，虽然底子里只是个混饭吃的，大约也还真能唬住不少情窦初开的纯情小女生呢。”
“坐下，不要站在那里碍眼，光都被你遮住了。”低头点燃烟，土方抬头既无喜也无怒的盯了一眼自己总觉得情绪亢奋的弟弟，一张泛着红晕，额头上甚至还渗着汗的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我听说西雅图那边这几天都很多雨，你的航班没受到影响吗？”
他这么一问，愣了愣的冲田脸色慢慢变得更好了，甚至没有再和他斗嘴就很听话的坐了下来，嘴唇微微撅起，眼睛望着天花板说道：“你这不是废话？要受到影响了这个时候我还能坐这里和你说话吗？”两只放在桌上的手，十个指头绞个不停，大眼中的光芒也游移不定，适逢近藤端着茶水和小菜走过来，他才忽然找到救星了似的“哈”了一声，扭头就冲对方嚷：“我饿死了，好酒好菜快拿上来，今天这家伙付账，什么贵你就给我上什么！”
“呵呵，看你说的……”不等土方说话，放下东西的近藤就憨厚的笑道：“我早就说了等你回来要请你喝酒，也一直想着要替十四庆祝，今天好不容易你们都有空过来，当然该我请客——好酒好菜是吗？嘿嘿，你就等着吧，我现在亲自下厨去给你露一手！”
“近藤老大，这样不——”
“诶，到我这里还见外什么？”才要起身说话的土方被近藤一把按了回去，“好了，你们兄弟俩先好好聊聊，酒菜几分钟就来。”说着真就直接去了厨房。

“唉，给他添麻烦了……”望着近藤的背影，土方拿下嘴上的烟，皱了皱眉。
而见他这样，冲田也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着白眼叽咕道：“哼，早知道就不挑这里了，白替你省钱。”说完他瞧瞧他哥愣愣的没反应，一伸手拍了下桌子，然后冲着受惊回头的土方哼道：“我告诉你哦，幸好你今天还知道按时来了，否则的话有你好瞧的！”
土方看着冲田，却一时没说话，过了好半天才忽然微微笑道：“是啊，幸好我来了。”
决定不在公司加班，过来替总悟接风是对的——不让弟弟生气失望，是哥哥的义务。
可他这一笑，对面的人却一下不自在了，低头咳嗽一声，一只手在桌上乱敲，一双眼睛除了不看土方外四处乱晃，隔了许久才没什么好气的说：“我都听说了，你又天天加班！你这个人就这么笨吗？工作就永远没法在上班时间完成？”
“是啊，但工作总是要完成的。”嘴里文不对题的回应着冲田，喝着茶的土方下意识的瞄了一眼自己身旁的文件袋——陪了总悟，今晚就必须熬夜了，总之……不管怎样一定要赶在明天下午之前完成！
“笨蛋。”
望着又开始发愣的土方，声音忽然小了下去的冲田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的表情，满眼悻悻，幸好这时候近藤已经端着酒和菜过来了，冲淡了这尴尬奇怪的气氛。

热闹的小酒馆中，冲田家的兄弟俩对坐在一张小小的桌子旁。酒过三巡后，本性活泼开朗的弟弟开始忍不住兴高采烈的讲起他这一个月在西雅图发生的一些趣事，而坐在他对面，安静少言的哥哥虽然看起来似乎没怎么听，却也会在弟弟拍桌子发火说他不理人的时候低低的回应一句“我听着呢，你说吧”，浅浅的微笑，不时的泛起在一向冷漠的唇边。
然而在这个时刻的这个城市里，这种温馨热闹的场面并不是哪里都有的，比如在SUNY集团市场部第二课的综合办公区门口，那气氛就满不是那么回事。
西装革履，手里却提着两包餐厅里的外卖饭盒的BOSS之前可能没人见过，而现在，却也无人有这福气得见——
站在已经上了锁的大门口，面色不善的银时愣了大约五分钟，才脚步沉沉的离去，并随手将饭盒扔进了距离最近的垃圾桶，在安静无人声的空气中造成好大的一声响。
其实对于市场部的员工来讲，看不见BOSS这难得形象也没什么好懊悔的，因为他现在的脸色……真是够让人害怕的了。

且不提不惜推掉私事公事，专门筹划准备，动机不明，举动离奇，结局却可悲可叹的银时，土方和冲田两人却还算是真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待到月华中天，冲田已经大醉，一直刻意保持着清醒不肯多喝的土方才扶着他向近藤告别，然后一起上了出租车。
回到家后，土方先将冲田安顿在床上睡下，然后赶快匆匆返回自己的房间，将门一关就打开电脑坐在了书桌前，开始加班加点。
现在已快十二点，为了陪冲田，他耽误了大概五六个钟头，不争分夺秒，工作肯定完不成。而一想到如果明天下午自己交不出东西，那男人将会说出的刻薄语言和那张可恶的脸上满布的嘲讽恶毒，土方就皱紧眉头，咬住牙，逼迫着自己集中精神，提高效率。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而因为太过全神贯注，身后的门什么时候开了，房间中又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站在那里，竟也没有引起土方的任何注意。直到那人几步走到了他背后，一伸手抢了他手中正拿着的一份文件，这才使得他惊醒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大半夜不睡觉，你在搞什么？”相当不满的瞪了一眼受惊的哥哥，眉眼间仍带着五六分酒意的冲田一边很快的端详着手中的东西一边皱眉：“产品数据……你这是在加班？”说着，他上前一步，将文件啪的砸哥哥面前，一手撑着桌子等对方给他个合理回答——太不高兴了！因为口渴醒过来，居然无意间发现他房间门缝下还有灯光，进来一看……哼！
“总悟，去睡觉吧。”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土方淡淡的说了一句，也不再去看冲田，转而回身就准备继续工作。
“睡觉？那你呢？”冷眼看他一举一动的冲田也没忙着动手，但语气脸色都相当阴沉。
“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很平静的回答着他，土方面无表情的开始继续比对数据，“你今天长途奔波很累了，快去休息。”
“哼！好一个你的——”被对方的话和冷漠的态度气的瞪圆了眼的冲田刚想一把再抢了他手上的东西，但一眼看见那双目光平静的灰蓝色眼中的认真专注又不由得顿住了手，站一旁看了半天，他忽然无声叹息——我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个……
“拿来！”再次抢过那份文件，冲田将还来不及说话的土方往旁边一推，自己就硬坐上了对方的椅子，“笨得要命！看你笨得这样，我还能睡的着吗？！”非常没好气的哼着，他手下开始很快的敲击起键盘来。
“喂，你要干什……”
“怪不得工作效率这么低！”一眼将自己那死心眼哥哥的抗议瞪了回去，冲田一边手里不停，一边嘴里教训：“不就是整理数据分析数据吗？你就找不到更好的方法来做？非要一条条信息去现查现分析？不知道利用数据库里的现成资料合成整理吗？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笨？真是个读死书的……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制图画图，现在既然干了这个，也重新动动脑筋好不好？”话虽说得难听，盯着电脑屏幕的眼睛却很认真专注，一眼瞄见大睁着眼怔怔望着自己的土方，冲田的语气变得更加不耐烦：“傻站着干什么？要不然你就给我去睡觉，要不然就和我一起做，我教教你方法，别光是站这里碍眼！”
望着自己气势逼人的弟弟，愣在一旁的土方沉默了许久，才忽然说了一句：“就这一回。”然后回身去房间角落里搬起了凳子。
“哼，我管你一回几回……”嘴里咕哝着，用眼角瞄着他举动的冲田眼中露出又气又笑又无奈的光芒来——白痴……我要不管你谁还会管你？！还就这一回……你以为你说话算数啊？这个家是我说了算！

第七章


一大早，还在向下面员工分派工作的志村新八就又被自家BOSS的一通电话拎到了部长办公室。
“你给我说实话。”透过银边眼镜那晶亮的镜片，心情明显有问题的银时压迫感十足的瞪着眼前被他看的心中惴惴的下属，口气强硬的像**审犯人：“这个东西是不是你偷偷的帮他动了手脚？”
“啊？”顺着BOSS的手指看向面前摆放的端端正正的一厚叠文件，古道热肠的销售课长满脸茫然——关于樱花假期系列笔记本的产品分析……这好像是昨天他自己吩咐土方君做的东西吧，可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哼！”见他愣着没反应，银时很不高兴的将那叠文件啪啪的在桌上摔了两下，又眯着眼问：“真不是你？”
“真不是我……”又想了想，志村新八终于有点明白BOSS的意思，连忙摇头：“我昨天是问了土方君需不需要帮忙，但他直接就拒绝了。”
这下轮到银时沉默了。他大步走到落地窗旁，盯着下面小虫般的车辆人群出神——没人帮他？不对啊……工作量比上次的多了一倍，他昨天还下班就走人，就算他直接回家一秒不停的做，也不可能……
想到刚才他才到办公室那家伙就拿着整理好的文件直接递到自己鼻子底下时那份儿近似于挑衅的得意银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昨晚的哑巴亏也就越加的吞不下去.可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眉头一皱，他又在志村新八愕然不安的目光中大步走回到桌边，拿起那叠东西很快的翻阅了几下——不对，绝对有人帮了他，这种信息归纳的方法，根本就和他前几次做的不一样！
见上司走过去又走过来，将那叠文件砸下去又拿起来，嘴里一声不吭，脸色倒越来越阴，志村新八心中的不安也更浓了，可又不敢随便开口。他感觉的出来银时好像是有些针对土方，但又完全摸不透其中玄妙——这个人不是他自己亲自录取的吗？为什么又要和人家过不去呢？
而就在这时，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好歹救了走也不敢留也不是的他一个急。

“啊，是桂部长，快请进。”
一看来人是桂，志村新八就像得了救星，连忙把人往里迎，自己借着泡茶的机会，一溜烟的逃离了这块极低气压带。
“哎呀……”一直见志村新八的身影消失在了门背后，面带微笑的桂才将脸凑到银时跟前，一边也低头看起了他手中的文件一边说道：“在看产品分析啊，不错不错，真用功。我昨晚还当你又是在扯谎，现在看来还是真的忙……”说着抬起头来，望着那张离自己只有不到十公分的脸抿起了唇：“昨晚加班到几点？”一双棕眸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芒。
一大早的就跑来搞审查……没好气的瞥了明显话里有话的人一眼，银时将东西收进抽屉，自己则坐到椅子上，板起了脸：“桂大人大清早的就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啊？”
虽然主人对客人显得不大客气，但桂的脸上却一点也没有露出不悦来，反而微微笑着侧身坐到了银时的办公桌上，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打量着那张紧绷的脸，一直看到银时忍不住要说话，才轻轻笑道：“不得了，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你昨晚加班加了个通宵吧？”见银时眼一瞪，他顿时笑的更欢：“还是说，哪个大美人让你吃了个闭门羹，把你气的一晚上没睡着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知道桂不可能清楚真相，但被戳中心事的银时还是一下黑了脸：“你倒会说，但是哪里有大美人？你送我一个吗？”心说那可是个大男人，我是叫个大男人给气的！
“哟，还真生气了啊？”俯下身子一把捧起那张表情很臭的脸，桂坏笑着将之随意捏弄成奇怪的模样，一边说道：“我知道你欲求不满，但也不必表现的这么明显吧？看看，眉头拧这么紧，皱纹都出来了哦。”
要是在往常，如果两人之间的对话都进行到这个地方来了，还外带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银时觉得自己肯定不知不觉的都会把话题往更限制的方向引，最起码都会和对方调笑几句，要是说的动火，晚上说不定还会一起过夜，可是现在……他好像真的一点这个心情都没有。
“别胡说八道了。”直接拉下桂的手，感觉心烦的银时语气冷淡：“我忙的很，长话短说，你到底来干嘛的？”
“唉……”将眼里一闪而逝的讶异和疑惑很好的隐藏在一如平常的微笑里，桂利落起身，“没什么大事，就是请你今天下午赏光参加一下研发部的新品说明会，给我们提提意见。”说着，又一拍银时的肩，脸上虽然仍在笑，语气里却带上了严肃的味道：“但话说在前头，这可是公事，除了你，我还请了企划部的人，你到时候可不许耍怪脾气。”话说完了，见银时沉着脸不做声，桂又有点无奈的一笑：“你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越发连别人的名字都不能听了，公是公，私是私，阿银，你不是一直……”
“行了行了。”见桂有要开话匣子给自己上课的征兆，银时连忙摇手：“我分得清分得清，下午是吧，几点？”
“三点。”
“知道了。”将放进去的那叠文件又拿出来，银时一边端详，一边点头：“那你现在忙你的去吧，我也要开始工作了。”
“好吧。”
他看的是那样的认真，但当桂一走，他又立即抬起头来，盯着手边土方交来的文件皱眉出神——能给你帮这个忙的人……难道……
脑子里猛然浮现起那个行为猥琐的阴险男人那张讨厌的脸，银时先是一怔，而后一把将手中正拿着的几张文件捏成了一团，脸上神情阴沉的可怕。
——伊东鸭太郎，别真把我当傻瓜！

这一天临近下班的时候，志村新八惊讶的看见桂第二次来到了自己BOSS的办公室——这个本身并不奇怪，他吃惊的是总是温柔和气云淡风轻的桂部长脸上竟是眉头紧皱的。然后当在没关的很严的办公室外听到里面隐隐约约近似于争吵的谈话声的时候，端着茶水的他头一回在这位一贯充当BOSS灭火器的部长大人光临时没敢进去。
正在愣神，面前的门咚的一声开了，被吓了一跳的志村新八条件反射的往边上一躲，紧跟着他眼睁睁的看着神色冰冷的BOSS完全无视于他大步离去，愣愣回头，又看见顶着一张说不上是气还是什么的脸，慢慢朝门口走了过来的桂。
“呃……”虽然不明所以，但面对着这种明显诡异的场面，志村新八还是觉得很尴尬。
“志村君……”和他相比，桂倒是很镇定，“你们市场部这段时间有什么事发生吗？”嘴里在和志村新八说话，一双光芒复杂的眼睛却是在看着银时消失的方向。
“啊？您的意思是……”有什么事发生？什么事？他完全不懂。
“比如，一些比较难解决的，棘手的事……会让你们部长心神不安的事，有吗？”
“这个……好像……嗯……没，没有吧……”一边很谨慎的回答着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志村新八一边很小心的打量着桂的神态变化。
“啊，是这样的吗……我知道了。”点点头，桂慢慢的将眼中的困惑和疑虑都用一如往常的淡然掩过，伸手将银时的办公室门拉过关上，冲着不安的志村新八微笑道：“我还要回一趟办公室，不过他是不会回来的了，你们也差不多该下班了。”然后直接走在了前面。
“呃，我送送您。”
可没走几步，桂又停了下来：“志村君……”
“啊？”
“那个人是……”
志村新八连忙上前几步，顺着桂的目光看去：“哦，那是我们课刚来不久的新人。”
桂看的人，正是拿着包从第二课办公区出来往电梯间走的土方，而当志村新八以为他还有什么后话要说的时候，他却冲他微微一笑：“你干你的去，我忽然想起还要先去一趟二十二楼找找总务，就两层楼，我走楼梯下去还快一点。”说着转身走向了一旁的紧急通道。
怎么都……怪怪的？
站在原地，志村新八满头问号，而那边的土方正跨进电梯门，神色平静而自然，一如往常。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在真正过了两天安稳太平日子后，一向随遇而安的土方并没有去为其中原因多费脑筋——冲田受到教授紧急召唤，回学校参与课题去了，不到周末不会回家；他教给自己的信息归纳方法的确很有用，工作起来效率大增，于是在那个银毛没有特意给自己安排临时工作的情况下，竟然不需要加班了；那个银毛……自从那天自己提前交了东西之后，这两天居然都没出现了，临时工作当然也真的没有了。——于是，上班可以清净，回家还可以继续清净，这么好的事，他为什么还要去东想西想？
不过也正因为他太心态平和甚至是太不把这事放在心上了，因此当第三天下午五点半左右，手头工作差不多都做完，正在喝茶休息准备下班的他忽然看见坂田银时出现在办公区门口然后和颜悦色的直接朝自己走过来时，因为毫无准备，脸上的悠闲甚至都一下没来得及收起。

“土方君，你现在有空吗？”
对方问的很和气，表情也看不出有什么古怪，于是虽觉这和气本身就来的古怪的土方也只得放下茶杯，尽量像个下属对上司那样站起来礼貌的回答道：“有空，您有什么事吗？”
“太好了。”银时微笑起来：“那么帮我一个忙。”说着他将一份大约一厘米厚书一样的东西放到了土方的面前：“把这份合同，替我转成电子文档。”然后也不等对方回应，他已经转身而去，留下一句：“请快一点，我等着要。”
土方看看电脑显示屏的右下角——五点四十。
离下班还有二十分钟，拿来一份足有一百页的东西，而且……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转成电子文档？扫描仪只能做成图片，那么打字……就算他一分钟打一百个字吧……翻翻这所谓的合同，强忍怒气的土方咬着牙想：难道他没有秘书没有打字员吗？
他当然可以给那银毛还回去，因为这不是他的本职工作，但一想到那张脸上可能会有的冷笑，可能会有的“原来土方君你连个打字的事情都不能单独完成啊”之类的混账话，他又硬生生的把这口气给咽了下去，在周围众人或看好戏或感觉奇怪的眼神里，往桌面上建立了一个WORD文档。

天黑了，办公区里的人也全走光了，敲击键盘的噼啪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清晰。
已经打了快两个小时的字，眼花手疼头沉沉，而再看看那份合同——还足有三分之一！叹了口气，土方终于暂时停了下来，先替自己点了一支烟，然后开始揉额角捏手指，动肩膀晃脖子，疏散僵硬的筋骨。可就在他刚刚放松的这当口，眼角余光忽然瞄到了那抹银色，那一瞬间惊的他嘴上的烟都险些掉了下来，虽然在几秒钟后他就开始在心中骂自己：搞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土方君，还没弄完？”
不等他完全定神，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土方皱皱眉，拿下嘴里的烟起身回头：“对不起，还要再等一下。”脸上很平静，眼中却写着微愠——有什么好笑的？让人讨厌。
然而他的心声似乎没法传递到他上司那里，银时仍然很悠闲的笑着，慢慢的朝他走了过来：“那么还有多少？”那优雅潇洒的步子，舒缓消闲的神态，都丝毫看不出他一个大部长其实正在等着小下属的这份合同而且还已经等了两个小时。
“还有不少。”总觉得这人笑里藏刀的土方更不高兴了，见银时把头凑过来看屏幕，他立刻往旁边站了站，表情语气都是冷淡又冷淡。
“果然还剩不少啊，而且……”拉长了声音又停住，银时侧过头来冲着土方怪怪的一笑：“好多错别字啊，土方君，眼睛要是看花了休息一下也没什么的，效率虽然要紧，质量可也要注意哦。”
“对不起，我现在就来检查。”眉头又一皱，土方立刻坐回到椅子上，拿起那份厚厚的合同就要从头开始逐页校对。
“呵……真是急性子……”忽然伸手拍了拍土方的肩，银时不等浑身上下绷的像只遇见危险了的刺猬的人回应，便直接拿走了他手中的合同。然后在两道既疑惑又不悦的目光中径直走向了放置办公设备的角落，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支像马克笔一样的东西。
“虽然你的眼睛很亮很有神，但是，”冲着直瞪瞪望着自己的土方微微一笑，银时从那支笔的尾部拉出一根带USB插头的数据线并将之插在了他电脑上，然后一边示意对方站起来让自己一边就坐上了那把还带着体温的椅子，“电脑在精度上始终要高过人脑，而且就是速度……也要快得多……”说着，他在桌面上另建了一个WORD文档，再按下笔上面的一个开关，将笔杆上带光槽的那一面放在了那份合同的第一页上。

“………………”
土方傻了——在眼看着随着那人手的移动，纸上面的一排排铅字就直接变成了电子文档，而且完成一页还要不了五秒钟时，他，彻底傻了眼。
银时扫完大约十页，停了下来，将那支笔拿在手里转着玩，一边对着呆呆瞪着眼，一张脸说不清是惊还是怒的土方笑道：“目前市面上能够见到的扫描仪，没有哪一款的OCR技术能够达到这种可以将纸质文本上打印的字符直接还原成计算机文字的高度，所以你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说着，见土方眉毛一抖像要说话，他又笑了：“然而，如果这是我们公司即将上市的一款新产品，但你竟然也不知道，这就有点问题了——土方君，你这段时间读过的那些产品介绍里是不可能会漏掉这个东西的，你也许已经把那些书本倒背如流，却没能活学活用，这很遗憾。”挑了挑眉，银时一手撑腮，一手摸弄着那支笔，脸上不再笑，却多了一分玩味：“要是你在接到工作时多动动脑筋而不是一味蛮干，再问问志村办公室里有没有相关产品，那么要不了十分钟，你就会圆满的完成任务然后准时下班……你说，是吗？”
说完话，银时开始不动声色又饶有趣味的观察起面前一时无语的人来——低垂的头和眼睫，紧拧的眉头和涨红的脸颊，泛白的唇和紧握的拳头，僵硬的肩膀和不自然的站立姿态……一边在心中为真正打击到了这个惯不服输最会逞强的倔强小孩的自信而暗笑——最后他发现，虽然平时那硬邦邦的模样很惹人去逗弄，但此时此刻这种既饱含屈辱又郁闷惭愧的脸似乎更让人心动……心动？当这两个字清清楚楚的浮上脑海时，本来正得意的银时吓了一跳，脑子也一下清醒了，连忙轻咳一声站起身来，对着眼前还在皱眉沉思的人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脸：“土方君，知错就改的话，就还是好孩子哦。”
“你——”
瞪着那张轻佻的脸，土方本来已经褪色的面颊又一下因激动而泛起了红晕，狠狠的咬了咬牙，才勉强忍耐住了想揍人的冲动——是的，他承认这事是他自己犯了傻，露了怯，可是……可是这个银毛，这个银毛也太……也太……
硬生生的将“你别太欺负人”这句明显太逊的话给拦在了牙缝里，深呼吸了几下后土方尽量平静的说道：“对不起，这次的确是我太欠考虑，是我疏忽了……下次……没有下次了！”但那生硬的声音，咬牙切齿的模样，还是完全暴露了他又气又愧的内心。
“呵……”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银时于是笑的更开心了，伸个懒腰，很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很好，那么现在就一起去吃饭吧。”
“啊？”
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土方脸上的愠怒顿时转为愕然，但是银时却理直气壮：“因为你的错误，让我这个日理万机的上司，也陪着你在这里加了两个小时的班，难道说你不该赔偿我一顿晚饭吗？你要知道，为了你的事，我今晚可推掉了好几个约会啊。”
“……”我可没请你来干这样的事！而且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要我赔偿你？被整的明明是……然而，这满腹的怨怒之语最终还是在那人怎么看怎么无赖的目光下转为了从牙缝里挤出的：“那——就只能是车站前的牛肉饭！”——鬼知道再和他歪缠下去会变成什么样？！算了算了，花钱买清静吧……反正吃完饭就各自走人！
“没问题……”面对着已经被自己气的简直自暴自弃的人，银时红眸微眯着将身子稍稍前倾，唇角一勾笑出了声：“我啊，最喜欢吃牛肉饭了，尤其是车站前面那家的。”

一直到这时，土方才确认，这人恐怕没扯谎——身旁的人一身名牌西装加名牌皮鞋的精英打扮，却坐在吵吵闹闹到处飘着饭菜气的低廉快餐店里，这搭配多少有点奇怪。但比起他手捧着大碗牛肉饭一顿大嚼的爽快劲和一脸满足的表情来说，这又不算稀奇了——这人真的很喜欢吃牛肉饭，因为他旁边其实已经有两个空碗了……看看自己面前那碗还只去了个尖的饭，土方没好气的撇了撇嘴。
“土方君，没胃口？”
“不。”盯了一眼那嘴角还粘着饭粒的人，土方连忙低头下去扒了几口——他不愿意又让这人借题发挥，虽然他真的不怎么想吃东西……开玩笑，就算他神经是铁做的，也不能在被人气个半死后又马上没心没肺的端着饭碗像牛一样大吃吧！
“呵……这家的味道就是比其他地方的要好啊……”
“……”用眼角瞄着那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用手拈着唇角饭粒的人，土方本来极没好气的心里渐渐的多了点别的心思——都是同一个人，真难想象怎么会出现这么多张不同的脸……真是的，现在这个看上去懒懒散散，吃没个吃相的人真是那天开早会时那个气场强的好像人都快被他压扁了的BOSS吗？
正想的出神，他忽然听见那人说：“土方君，其实有个事情我一直想和你说说，只是这几天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定睛一看，正对上了一双忽然就认真起来了的红色眼睛。
“什么？”对方样子很严肃，土方忙放下筷子，也微微皱起了眉。
“这段时间我安排你额外做了不少产品分析，当然，你是越做越好，尤其那天关于樱花假期系列笔记本电脑的分析，水平已经很接近专业。”
“……”他又想说什么？盯着嘴里好像说着夸奖的话，但那眼神和语气却说不出古怪的人，土方没吭声，心中却提高了警觉。
“但其实，这本来都不该是我们市场部人员的工作。”
“……”
“虽然市场部也有第1课和第5课来负责调查市场和分析产品，但真正对产品及销售数据进行深度的分析、总结、归档、备案，其实该是企划部的事。”
“……”这人到底要说什么？是正事还是又要借机戏弄我？土方盯了面前总觉得话里有话意味深长的人很久，终于小声说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我来做？”
“因为我信不过企划部的人。”几乎没有多加考虑，银时直接将这话说了出来，“既信不过，也不愿意信，他和我的理念完全不同，我不认为他会提供给我我真正想要的东西。”说完，他用那双状似漫不经心的红眸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眉头微皱一脸茫然的土方，过了许久，才忽然一笑：“企划部的部长，和我有些不合，这事我也不太清楚你到底知不知道，但现在我告诉你，我和他，真的不合。”
“……”企划部部长是谁？他和他不合，又怎么了？为什么要告诉我？而且，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好像不是正置身于吵嚷的快餐店而是又回到了那天早上的会议室里的土方被银时光芒凌厉的眼睛看的既不自在又充满困惑，想说点什么，却又完全一头雾水不知从何说起。
“他给我的，肯定只会是企划部想要给我看的，想要让我照着做的东西，而不是我想看的，需要看的东西，你明白吗？”
那目光，就像箭一样，好像会直接戳到人的心里……可是，他到底什么意思？虽然没有移开自己的眼睛，但土方的脸色是的的确确有些泛白了，说不出是紧张还是什么，但他全身真的很不舒服，被这样看着，被这样的眼神看着……真的很不舒服。
“我可能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但他更是个不择手段之辈，而且，尤其会利用人……只要他能用的上的，之前他一定会施展各种手段让人对他产生好感，继而完全相信他，这一点……我也不清楚你到底知不知道。”说完这些话，目光已经完全冰冷，脸上却仍然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的银时换了个姿势坐着，一双充满探询意味的眼睛继续直视着土方茫然的眼。
“我……不知道。”的确莫名其妙的土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而且，我为什么要知道？”话虽说了，但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怪，横在他心中的就是一个怪字。
“为什么要知道？”微微睁大眼，手中开始玩弄起筷子来的银时说绕口令似的说道：“你自己也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自己会知道呢。”
“我不喜欢说话藏着掖着吞吞吐吐的，而且你说的话，我全不懂，也不准备懂。”忽的站起身，神情不悦的土方一边掏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一边拎起了自己的包，“饭也吃了，我回家了，再见。”他走的是那样的脚步匆匆头也不回，自然也没注意到身后那两道复杂又略显阴沉的目光。
银时却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出门，看着他拐弯，看着他走上公车站，看着他上车，最后一直看到车子消失不见，这才收回目光，盯着面前已经冷了的牛肉饭唇角微勾沉沉的笑——你真不知道？还是知道了却不愿相信？但是……
我却不会管这么多，我提醒的话也说了，警告的话也说了，你要是还让我抓到和他有什么拉扯……土方君，我想我有的是办法来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听话的坏孩子。
拎起包大步离开，容貌打扮不凡，气势亦逼人的银时一路上吸引了所有食客惊诧的目光。

第八章


这个夜晚，对于居酒屋老板近藤勋而言，土方的忽然到来真算是件意想不到的乐事。
“哈哈，来的好来的好，上次你和总悟一起过来的时候，我正忙的很，也没能好好的陪陪你们，今天客人不多，咱们正好喝一杯说说话。”兴高采烈的近藤边招呼人拿酒菜边拉着土方在靠窗的桌子边坐下，“对啦，总悟今天怎么没来？”
“他这些日子在学校做课题，平时都住校……”手中摸弄着冒着热气的茶杯，神色局促的土方看上去犹犹豫豫：“近藤老大，我今天其实……”其实，在踏进这个门前，他都一直在犹豫着到底是掉头回家还是继续前行——真的不想打扰近藤，尤其不愿意在心情有问题的时候跑来找人家，但是到底还是不行，一想到回家去后就是一个人，那想找人说点什么的欲望似乎就更迫切……
“十四，怎么了？脸色怎么不好看？是不是这段时间太累？是啊，我还没问你，现在有没有稍微适应一点那边的节奏，还是天天加班吗？”
“呃……”一惊回神，土方连忙对着面露担忧的近藤摇了摇头：“不……这几天已经好多了，没那么忙了。”
“呵，这就好……啊，怎么他们端个东西半天都端不来……你稍等一下，我去厨房催一催。”
“……”掏出烟来点上，又狠抽了几口，土方盯着近藤的背影出神：但是，要说什么呢？难道是想向他诉苦吗？不，我并不想那样，而且这些日子也并不算苦。那么，是想说……
眼前浮起那不久前才分开的银发男人那张让人一见就总是心情紧张的笑脸，他皱着眉将已经吸了一大半的烟按灭在烟缸里，眼中轮流闪过焦躁和烦闷——他想，像坂田银时那样的男人毫无疑问该划为自己讨厌的那类，而照他的脾气，但凡不喜欢的人和事，通通就是直接冷处理，不理不睬就完了。
可这个男人……
不行，不行，不能再让他牵着鼻子走，不能再让他来主导我的情绪……当近藤笑眯眯的亲自端着酒菜从厨房走来时，打起精神的土方决定今晚无论如何不向对方说任何一句有关那男人的话。
我来不是为了要找人发泄对于那银毛的不满，我要彻底忽略他……接过近藤递来的酒杯，眉头仍然不够舒展的他暗暗的对自己这么说。

“……是的，三个月……呵，听来是不是觉得有些儿戏？”灯光下，白皙的脸颊已经因为酒精的作用而微微泛红的土方抬起自己略显朦胧的眼睛看了一眼对面瞪大眼一脸惊讶的近藤，一口喝干杯中的酒，点着头继续说道：“可是，我觉得我能办到……不管那个银毛怎么玩手段，我也不怕，不过多吃点苦……吃苦而已，这个我不怕，让他去作怪吧，我才不会退缩呢……”
平时自控力很强，但一旦喝多这力量就得打个很大的折扣——土方的这个弱点一直以来连他自己也基本没注意到，因为他一般不喝酒，就算偶尔小酌也很有节制——然而现在的他却明显已经不知不觉的喝多了，虽不像一般人那样酒后失态手舞足蹈，话却比平时多了几倍都不止，内容还基本上都围绕着那个他本来下了决心要“忽略”的银毛……只可惜，微醺的他根本没意识到，仍然声音略高语气激动的说个不停。
“我不喜欢那个坂田银时，真的。”很认真的继续看着嘴巴微张的近藤，他皱着眉说：“但是让我想不通的是，我心里明明一直在对自己说，别理他，不管他说什么，就当放屁好了，没必要生气，更没必要老是想，反正是工作的话我就做，其他的我当然有权不理会，可是……”说到这里，他微红的眼睛顿时睁大，捏着杯子的手用力的关节也发白，声音一下拔高：“可是好奇怪，没用，真的都没用，他就是有那本事让我生气，让我围着他的指挥棒转，我想冷静下来，可在他面前就没用……这太气人了，真的……”说到最后，他已经完全无视近藤而转为喃喃自语：“比如，今天的事情，我的确功课做的不够，犯了傻，但有他那么欺负人的吗……他简直……”越来越低的声音终于混合着黄色的淡啤完全消失在了沙哑的喉间。
“呃……这个，十四，我说……哎哎，别喝了，先别喝了……”
见明显和平时大不一样的土方一杯接一杯自斟自饮，有点慌神的近藤才连忙抢下他的杯子，但一贯不善言辞的嘴巴在一急之下却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这些话他头一次听土方说，之前则绝对是一点没想到，而看起来这个人正面临着很大的压力和心理负担，他当然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来让他轻松一点，可是……到底该怎么说呢？那个坂田银时，那个银毛？呃……是他的上司，而他虽然对别人满肚子怨言，却又绝对不肯自动言退，那么，那么……
一脸头痛的近藤皱着眉头绞尽脑汁的想主意，对面被抢了酒杯的土方倒也不像一般人那样吵闹着要抢回来继续喝，而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就那样定定的看着自己交握着放在桌上的手，面无表情一动不动——虽然置身于热闹的居酒屋中，但这两个人周围的空气却安静的诡异。直到代替近藤负责总台的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拉着近藤说了一些什么话，这才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

“啊？我妈她……”听了那人的话后，近藤一下急了，嚯的站起：“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严不严重？”
“电话里没说的很清楚，是你老家的邻居打来的，只说已经送到镇上的医院了，叫你赶快回去看看。”
“哦，是……”一眼看见对面也已经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土方，近藤慌张的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十四，我必须要马上……”
“我陪你去。”完全听到了他们对话的土方也站起了身来，仍然泛着微红的脸上一扫之前的迷茫，原本有些朦胧的眼睛也重现清明：“伯母生病了，我也该去看看。”
那是个很慈祥的阿姨，以前在这里打工的时候，他见过好几次，对方给他的感觉很像自己的妈妈……妈妈……垂下眼帘遮住自己闪烁的眼神，他上前几步抓住了近藤的手臂：“快走吧，你家离东京开车过去也就两个小时，我去看看就回来，不会耽误明天工作的，就这样，我们快走吧！”

还是在这个夜晚的凌晨时分，东京地区普降大雨，伴随着闪电雷鸣，这场雨一直下到天边发白才渐渐的停了下来，可这个时候，好多低洼地带和偏僻郊区都已严重积水，一片泥泞。
早上八点二十分，银时和志村新八一起走来，桂的身后跟着山崎，四个人在SUNY集团的一楼大堂里不期而遇。
“啊，桂部长，您早上好。山崎君，你好。”
一见桂，志村新八就先迎了上去，桂只对着他微一点头，脸上的笑容轻的几不可见。倒是山崎在向银时也问了好后很热络的和志村新八攀谈起来，两人渐渐走到一旁，留下各自的上司去面对面。
见桂撇着头不看自己，银时摸摸鼻子，主动绕到他面前搭讪：“昨晚的雷真响，你睡着了吗？”
看来还在生气啊……见对方根本不理，银时眉毛一挑，眼珠一转，忽然把头凑到桂面前，又暧昧的笑道：“喂，你不会是因为我昨晚没来陪你，结果让你一个人被雷吓的哭然后一夜没睡着，所以在闹脾气吧？”
这回桂倒终于看了他一眼，但那张秀美的脸上却是挂着冷笑：“天底下就是你坂田大人的脾气最大，谁也惹不起，我哪敢在你面前闹脾气？你不骂我‘多管闲事’‘和谁谁一伙’，我就该感谢上帝了。”
“哟，瞧你这话说的，你还真不怕寒碜人啊。”听他果然提起了那天的话，银时翻个白眼，继续嬉皮笑脸：“是是，我那天是被鬼摸了头了，说了些什么鬼话自己也不知道，你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好不好？你也知道的嘛，我这人一激动就好乱说话，别往心里去啦。”
“阿银。”收起冷笑也收起冷漠，桂摇摇头，漂亮的眼睛里重新浮起了一丝担忧：“不和你说笑话了，你得罪了我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你知道我不会真的生你的气，但你那天怎么……”
“好了好了，只要你不生我气就行了，其他的我不管。”打断对方的话，银时叫了一声志村新八，然后冲桂笑道：“你定个时间，我请你吃饭，一来赔罪，二来也有正事要和你商量——好，我从那边电梯直接上去了，老头还在等我呢。”说着丢下眉头深锁的人，直接转身走向了那部直达顶楼社长办公室的透明观光电梯。

“新八，你看看那是谁……正走过钢琴的那个。”
观光电梯上，银时透过玻璃看向脚下的大厅，挑着眉毛问身旁的助手。
“啊……好像是土方君……诶……”
说着志村新八下意识的抬手看表，银时瞄他一眼，轻轻一笑：“是啊，快八点半了，我怎么好像听你说他之前都是天天准时八点就到办公室的啊。”
“呃，这个……”
志村新八一时语塞，银时也笑而不语，心想这人不会也是被雷吓的一夜没睡好结果今天起晚了吧？
随着电梯越升越高，他也越胡思乱想的有趣，在跨出电梯门的时候，终于又决定今天再找个理由去逗逗某人——逼的那人再戴不住那冷漠的面具，在自己面前露出各种各样有趣的脸来……经过昨天之后，对于这种事情，他好像有点上瘾了……呵呵……有趣，真有趣。
部长笑的好可怕……偷瞄了一下BOSS的脸，志村新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他今天一整天，都觉得头重脚轻浑身发冷，电脑屏幕上的字晃晃悠悠的看不清，沉重的眼皮必须很费力才能撑的开……抬起自己冰凉的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土方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勉强撑起发软的身体想去茶水间泡杯咖啡来提神——好像真的病了……昨晚那场雨……但是刚才那银毛又叫人送来了“等着要”的额外工作，再加上本来就还没做完的本职工作……看来还得加班啊……不管了，还是打起精神做吧，快点做完，才好回家去睡觉……反正也一夜没睡，说不定蒙着头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喝掉咖啡，土方重新坐到电脑前，强打精神逼着自己集中精力工作。下班时间已经过了，渐渐的周围的人也都走光了，办公室静了下来，空气里又只剩下了他敲击键盘的噼啪声。可打了些什么字，发花的眼睛却看不清，什么数据资料，也在混沌的脑子里搅成了一团，昏昏沉沉的他只知道，手越来越僵，头越来越烫，身体，却冷的发抖。
有人好像进来了，好像离自己更近了……土方也无暇去顾及，手仍然机械的动着，难过的身体全凭一股意志力支撑着勉强坐住，就算一阵阵发黑的眼睛看见了那两点红，那一抹银，迟钝的脑袋也没法及时作出反应。
“土方君，还没做完？哎哎，只是一个数据审核，你今天又准备让我等你两个小时吗？”
那人明明已经站到了他的身边，可这声音听起来却好像很远很远，真的没什么精神再来应付这些胡搅蛮缠的土方连头也没抬，更没起身——不想动，也没力气动——只是轻声回应：“对不起……请再等一下。”心中却在狂吼：快滚吧！我很不舒服，不要再来打扰我！
“啊，那么还要让我等多久？呵呵……我话说在前头，今天要还是车站前的牛肉饭那可不行了哦。”
“……”已经完全不想说话，胸口一阵难过的土方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勉强稳住手里的动作和身体——不想让这银毛看笑话！
“喂，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还不滚？你到底想干嘛？以为装出这种很担心的声音我就会感激你吗？因为心情激动，脑袋好像更晕了的土方咬住干燥的唇，拼命忍耐着想要喘息的欲望。
“喂，真的，你停一下，我真觉得你……来，我看看……”
一只温热的大手，竟然就直接摸上了他的额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土方浑身一僵，本能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拨开那人的手，泛着血丝的蓝眼顿时瞪大：“别碰我……”
然而因为起的太猛，脑子里那唯一一根勉强维持着的弦也就在这一刻砰的断裂了，出现在土方渐渐黑暗的眼前的最后一幕，竟然是坂田银时那张惊慌的脸……惊慌？他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头，但却再无力去想，就这样完全晕了过去，失去支撑的身体仿若落叶，直直的倒向了坚硬的地面。

“高烧39度多，而且应该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如果再拖上一会儿……”安静的医院走廊上，头发花白的老医生一双灵活的眼睛从眼镜下瞄了一眼对面的银时，继续翻着病历介绍土方的病情：“很可能就会发展成肺炎，那样的话可就不好办了……”
“哦……”轻轻点点头，眉头微皱的银时慢慢的问道：“那么，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呢？”
“病情当然控制住了，今晚留在医院观察一夜，只要烧退下去就没事了，不过……”
“嗯？”
“病人的身体底子不太好，有营养不良又劳累过度的迹象，啊，我可不可以请问一下你是他什么人？家人？朋友？还是……”
“嗯……同事吧。”想了想，眉心中的结已经更清楚了的银时这么答道，同时也不动声色的将自己内心的那一点起伏掩饰在了扶眼镜这个很自然的动作上。
“是同事啊，那么就不奇怪了。”老医生说道：“看你的打扮，该是个精英人物了，他既然是你的同事，想来也和你差不多。不过我倒是想告诫一下你们这些年轻人，努力工作当然是好事，但不顾身体只顾前途的做法也的确是本末倒置，要知道身体一旦搞坏了，再多的钱也是换不回来的。”
“嗯……您说的对。”低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银时一双眼睛左右游移，模样竟显得有些尴尬。
“既然是同事，那么希望你以后能劝劝他，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随便胡来，工作很要紧，但身体更要紧。”
“嗯……”轻吁了口气，银时抬起头来勉强对老医生笑了笑：“那么，我什么时候才可以进去看看他呢？”
“现在就可以。”看了银时一眼，老医生转身推开了急诊室的门，“请跟我来。”

紧拧的眉头，不停颤动的眼睫，通红的脸颊和干燥的快开裂的唇，还有……手在离那人额头还有不到五公分的地方停下然后缩了回来，银时叹了口气，拉了把椅子坐到了病床前，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仍然昏迷的人出神。
还没碰到都能感觉到那皮肤上散发的灼热，可想而知这人烧的有多厉害，而那医生还说，这样的情况应该已经持续了很久了……久久的看着那张显得脆弱的脸，银时忽然皱着眉说道：“你这个人，到底有多倔？怎么这么能折腾自己？营养不良劳累过度还只知道死撑，你难道有自虐倾……”
不快的声音最终化为了一声略带郁闷的叹息，非常想出去抽根烟平复下心情的银时站起身来在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中走来走去，嘴里不时低喃一句“真的，也许和我有点关系，但主要问题绝对……”，一会儿又是什么“就非要死撑，这么倔的脾气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乱七八糟不知所云，一直到尖锐的手机铃声在空荡的房间中响起，才打断了他这种毫无意义的自言自语。
这铃声不是他的，银时瞥了一眼声源处——放在另一张椅上的西装——皱了皱眉，然后转身去了走廊上抽烟。
然而这锲而不舍的铃声好像正是要和心情烦闷的他对着干似的——当一根烟都抽完，进来后却还听见那刺耳的声音大喇喇的回荡在原本安静的空气中时，银时终于忍耐不住，走过去从土方的裤包中掏出了那吵人的玩意儿，瞄了一眼闪烁的屏幕，按下了接听键。
“喂……对，我不是他……我是谁？”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银时将手机再次拿到眼前看了看——总悟？这人是谁？和审犯人似的，还我是谁，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我是他同事，他现在在医院治病，你找他什么事？”再次和那边开始对话，银时的语气也开始不大客气，然后听着听着，久未做声的他在再次出声时眯起了眼，放慢了语速：“青田医院内科急诊第一观察室，就在里参道15号，你能找得到吧？”
又过了大约半分钟，他挂上了电话，扭头对着昏睡的人勾了勾唇角：“你弟弟看来真宝贝你，怎么听着你的电话在我手里，那口气紧张的就像嗅到了危险的猎犬？听到你病了，那更是……”脸上的笑渐渐变得深沉，又渐渐消失，一脸若有所思的银时一双红眸直直的盯着土方的脸，手慢慢伸过去，摸了摸那只插着点滴的手腕，语气古怪的自言自语：“怪事，别说他，我看着你这个样，怎么也……”慌张，还有点心疼……回想起一把抱住这人火烫的身体，发觉他竟因高烧而昏迷了时的场景，银时用了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当时的心情。
“真是怪事……”低声嘀咕着，银时细细摩挲对方手腕的手渐渐上移，一路来到胸口，脖子，“你知道吗，为谁心疼着急这种事情，我有多久没经历过了？”伴随着很轻的声音和着迷了似眼神，他的手不自觉的即将摸上那人发烫的脸颊……

还是手机铃，被惊醒了的银时皱皱眉，瞄向那被自己扔到一旁现在又开始喧天的叫唤的手机时那眼神竟冷的有些可怕。
“你的事情还真多……”收回手，他嘀咕着起身拿过手机，“近藤兄……这个又是谁，那个是弟弟，这个不会又是哥哥吧……”瞄了一眼并无意识的人，他起身走到窗前，轻笑着按下了接听键，“喂……是，我不是他，他现在……”

“我……才不会……输……”

沙哑，透着虚弱的断续声音，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插入了银时和电话那头的近藤的对话中。
“……”银时回头，带着一脸似乎想笑又似乎很惊讶的奇怪表情看了一会儿病床上嘴唇微张，眉头紧蹙的人，然后对着话筒说了句“里参道15号，青田医院内科急诊第一观察室，严不严重你自己来看看就知道了”就直接切断了通话，重新走到了对方的床前。
“输还是赢……”拍拍那张烫手的脸，眼神专注的银时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最起码得先醒过来，把烧给我退下去吧……笨蛋，这世上怎么还有你这么笨的人，我也真是发神经了，怎么就对你……”含糊的语尾，消失在了止不住的轻笑中。

再次坐到了那张椅子上的银时，因为面前没有镜子，那人明亮的眼睛此时也没有睁开，因此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神有多么的温柔——就像此刻他那只摸上去了就不肯移开的手在对方脸上抚触的力道，温柔到了，一旦他发觉就一定会感到吃惊和不解的地步。
然后渐渐的，银时惊讶的感觉到不仅是自己的手在动，那昏睡的人好像也在主动贴上来并且轻轻磨蹭——想必是我手上的温度让他觉得很舒服？眉毛一挑，他一勾唇角，伸出手指捏了捏那触感滑腻的脸颊，边嘀咕着“这么想凉快的话我还是去给你弄个冰袋好了”边起身走了出去，留下床上被高热折磨的极不舒服又骤然失了可以略为降温的东西而从喉间发出似乎不满的咕噜声的土方，独自沉睡。

“……他发烧很久了？啊？还劳累过度营养不良？这……这个笨蛋……”
拿着冰袋回来，远远的银时就看见了负责土方的那个老医生，当然也看见了那正站在医生面前，不时的扭头看一眼病房门，满脸热汗又是咬牙又是握拳，似乎生气的不得了的棕发青年。
“你就是他弟弟吧？”直接走过去，银时下巴微挑的和那青年对上了话：“刚才打电话过来，叫总悟的那个？”
虽是疑问句，语气却相当肯定——他相信这不是那个叫“近藤兄”的，这种完全外露的咄咄逼人，绝对不可能是那个听声音就憨厚老实的男人。
“请叫我全名，冲田总悟，或者姓也可以。你就是刚才替他接电话的那个，他的同事？”
冲田也在看他，而且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都极为戒备——这让银时觉得莫名有趣，于是又似笑非笑的说道：“对啊，就是我替他接的电话。”尤其加重了“替”字，然后他满意的看见对方的脸色果然变难看了，心说这两兄弟有意思，虽然类型完全不同，但就这份儿直接，倒是差不多。
“就是这位坂田先生送令兄来医院的。”
老医生的一句话似乎逼得冲田硬生生的把什么话给改了改，虽然神情别扭，但还是对银时说了声“多谢”，那勉勉强强的语气又惹得银时心中一阵莫名好笑。
然而冲田的心思明显也不在他身上，一眼瞄到他手上的冰袋，竟然伸手就抢过，说了句“让我来好了”就几步跨进病房冲到他哥床前，嘴里嘀咕着“有你这样的笨蛋吗，到底有多笨啊你，只有三岁是不是”之类的话，手中却很轻柔小心的将冰袋放到了土方的额头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刚才银时坐过的地方，也不管他哥听得见听不见，就开始唠唠叨叨的连骂带念。
银时就靠在门口，唇角噙着一丝笑意盯着这哥俩看，一直看到原本戏谑的眼神变得深沉，轻松的笑容变质为勉强的勾唇，才别过头去重新走到走廊上，点燃一根烟开始抽——眉头什么时候皱起来的？他自己也不知道。

跟着近藤也来了，满头大汗的一进门就慌里慌张的扑到土方的床前，看着对方那满脸通红昏迷不醒的模样，自责痛苦的好像很想扇自己两巴掌。
银时听着他对着冲田又是道歉又是语无伦次的说着昨晚怎么两个人连夜送他的母亲转院到东京的什么医院，又是怎么车子陷在泥里，土方又怎么下去推车，怎么淋了多久的雨，一直搞到天快亮才怎么怎么，又怎么不肯听劝一定要赶去上班……听的他唏嘘：这样的蠢事，的确像这人干的出的……是啊，这些一点也不奇怪，他唯一感到有点奇怪的是，这个叫近藤的为什么会不时的瞄自己一眼，那眼神还像……怎么说，既警惕，又戒备，说严重点就好像自己是他什么既不喜欢却又因为摸不清底细不知道该如何消灭的怪物似的。
你身边就都是这些怪人？哥哥弟弟都奇怪的让人心里不舒服！瞄了一眼围着病床的两个人，又透过他们瞄了一眼仍然人事不知的某人，轻哼了一声银时将烟头丢在一旁的痰盂里，抓起自己的包抽身走人。
临出门时，两双光芒同样犀利的红眸一擦而过，银时挑衅似的挑眉轻笑，冲田却是实实在在的冷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