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鲍林斯巧克力谋杀事件(里纲only 已完结)

是一个lof上参加白情活动的小作文

*全文5.4w,又臭又长注意
*原创剧情混乱,ooc致歉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04:00 +0800 CST  
随后是三声礼节性的扣门,纲吉甚至都不打算说“请进”,因为无论如何对方都一定会在下一秒自顾自地开门进来。随着金属门把被转动的声音,里包恩本试图安静地轻轻推开门,但门板还是发出了十分不和谐的吱呀一声,这让他颇为不满。“这扇门该换掉了。”他再次下结论说,他已经说了很多次,不过纲吉就是不愿意换。

纲吉无奈地看着他,钢笔在手指间习惯性地转动着:“或许你可以试试轻点开门?”

“我已经很轻了。”里包恩皱了皱眉,把外套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上。“今天的飞机晚点了三个小时……这是你新换的地板?”

纲吉点点头,同时脑子里习惯性地开始回忆着橡木地板有哪些值得一提的优点,像课堂上害怕被老师提问的学生一样——虽然就算里包恩不喜欢,他也没打算把地板换掉。好在里包恩并没有对首领办公室的装修问题发表更多的看法,这让他松了一口气。纲吉这时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本应该起身迎接一下近一个月未见的老师,可刚站起来一半,对方就已经自行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了,他只得又尴尬地坐了回去,随意翻出几份桌上的材料以掩饰自己刚才的动作。

他当然看到我准备站起来了,只是在报复我没有兴高采烈地迎接他,纲吉有些懊恼地想。他承认自己刚才的反应是冷淡了点,可即使彼此相安无事,这种毫无意义的小花招也会充斥在他和里包恩的言谈交往中,他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最近纲吉确实觉得跟里包恩有些难以相处,他说服自己这都是因为对方体内过量分泌的激素,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应该要表现出足够的包容和同情。

实际上,身体发育正值青春期的里包恩脾气变得比以前更加古怪了,在身体快速长高的同时,脸上也冒出了几粒疑似青春痘的东西,虽然对方言之凿凿地称之为冬季空气污染引起的过敏症状。可见即使上天对于一个人的外貌给予再多的偏爱,也是要多少留下一点缺陷以示公平的,就算是这样微不足道的缺陷。

和里包恩作为婴儿或者小孩子时充满错位感和神秘感的形象不同,现在这个脸上会长痘,开始剃胡子的少年里包恩让纲吉感觉更加贴近现实,几乎让他忍不住想开开自家老师的玩笑。

不过显然里包恩自己并不这么想,自从去年生日纲吉笑眯眯地送给他一把剃须刀,并过分贴心地为他朗读说明书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在学生面前的的权威正在日渐下降。这些年纲吉已经成长到足以独当一面,自己作为家庭教师的价值也在不断减少,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实际上早已经完成了。关于剩下的事情,九代目和九代的守护者们一定会是比他更好的老师。

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死皮赖脸地待到毫无价值时才离开,或者因为纲吉的同情和依赖心而留下来,只有自己不在了,纲吉才能走的更远。为长远计,他离开纲吉是迟早的事。况且他也无法忍受自己怀揣着这种异样的心情,却用孩子的外表去面对他。

这些年来,他试过像以前一样四处旅行,断断续续地走过了半个世界,可兜兜转转总会很快回到这里,仿佛在证明他内心是有多么留恋那个孩子身边的位置。里包恩知道自己从没能真正离开过,可是现在,或许真的是时候该离开,去过一种全新的生活了。

可正当里包恩为此感到伤感的时候(虽然他很快就会发现这种伤感是完全无必要的),让纲吉烦恼不已的却是里包恩不喜欢自己送的礼物这种小事。有时候误会和代沟就是这样。好吧,或许这对于纲吉来说不是小事。他们两个的生日正好挨在一起,因为里包恩不喜欢庆祝生日,所以大家就把每年纲吉的生日会默认为是他们两个人的生日会,纲吉也很愿意这样。大多数人给里包恩的礼物都会在十四号送出,不过他会在十三号的晚上送,虽然每次他的礼物都会被对方嘲笑一番,但能看得出来无论他送了什么,里包恩都会很高兴。除了那把剃须刀,他真不明白这个礼物到底哪里不好了,他可是精挑细选了很久,还问了狱寺,山本和巴吉尔的意见才定下来的。

可是对方却完全不打算领他的情,这让纲吉觉得十分挫败。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里包恩了,可现在看来还差得很远。

两人就这么坐在办公室里,什么话也不说。他们明显再一次错过了寒暄的最好时机,就像上次见面时那样。纲吉想起自己上个月一开口就对里包恩说“你脸上的痘看起来好多了”,然后对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速度变得阴沉的样子,那个表情让他至今还心有余悸。

为了防止自己再不小心说出什么烂透的开场白,他决定这次一定小心行事,先听听里包恩打算说什么。可是对方却什么都不说,只是好整以暇地叠着腿坐在沙发上,对两人之前略微尴尬的气氛毫不在意,纲吉不确定是不是只有自己觉得尴尬。

说不定这也是他故意的,想到这里,纲吉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是真的想好好跟里包恩相处,虽然这样说很没出息,但他真希望对方能就像以前那样一直陪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去。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07:00 +0800 CST  
他认真考虑过新任门外顾问人选的事情。自从他正式从九代目手中接过首领的权柄,沢田家光也自然就退居二线了,现在担任临时顾问的是巴吉尔。这几年来,顾问的位置一直空缺也引起了家族中的很多不满和猜忌,他也有打算让巴吉尔正式成为顾问,只是一直拖着没有定下。在他心目中,十代门外顾问的人选只有一个,那就是里包恩,可是里包恩却拒绝了他的邀请。

“你还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面对纲吉的质问时,里包恩只是漠然地看着他,又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别紧张,我可能会经常回来看你的。”里包恩到底想要什么,他就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纲吉深知自己有多不擅长猜谜,因此他选择广泛征求他人的意见,结论是:似乎大部分人都比他更知道里包恩在想什么,却都不约而同地认为不能告诉他。理由是,说出来就没有意义了。

最明了的提示来自尤尼,她对纲吉说,那是只有时间和纲吉自己才能给里包恩的东西。

“不用担心,你是里包恩叔叔最在意的人,我相信你一定能理解他的想法。”尤尼微笑说,手指轻轻摩挲着将挂在脖子上的奶嘴。奶嘴是母亲留给她的最重要的东西,只要没有这个她就总觉得无法安心,因此在解除诅咒后又按照原来的奶嘴制作了一个仿品。纲吉想起里包恩当时也重做了一个,但是不知何时起就不再带在身上了。

“我只是有点难过。”纲吉捧着手中的茶杯,微烫的温度顺着手心处的血管向身体中流淌。他盯着杯中温暖的茶色,水汽冒上来沾湿了他的鼻尖。“明明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现在我才发觉自己对他简直一无所知。”

尤尼惊奇地看着他,实际上她认为这两人之间的问题在于他们对于彼此太熟悉了,以至于当这段关系无法再维持时,纲吉更愿意去拼命补救过去的关系,而并非努力建立一种新的关系。

他们简直就像一对老夫妇,尤尼不禁无奈地微笑。

“我想你应该对他再多一点关心。答案其实一直就在眼前,你有一天一定会看到的,只是不要让他等得太久。”她叹了口气,“我真心地希望你和里包恩叔叔都能够获得幸福。”

“多一点关心吗?”从这个时候开始,纲吉开始反思自己到底知道里包恩的哪些事,关于他的家庭,他的过去,里包恩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不,应该是自己没有问过他才对。相比之下,里包恩却熟知关于自己的一切。细细琢磨了一圈,最终纲吉不得不遗憾地承认自己对于里包恩的关心比他自认为的还要少得多。

而当他试图多关心对方一点的时候,却总是把事情搞砸了。

“出去,”里包恩愠怒地看着站在洗手台前手足无措的纲吉,咬牙切齿地说:“我想我已经说过了,不准帮我挤牙膏。”

纲吉吓得手一抖,手中的那管牙膏瞬间被挤出一大条,啪地一声摔在地上。他眼巴巴地瞅着地上的那一坨可怜的白色膏状物,有点急切地解释说:“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顺便……”

“我不需要你的照顾。”里包恩冷酷地打断了他的话,“现在,回你自己的卧室去,以后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这件事发生后,里包恩离开了五个月才终于回到彭格列,虽然这纯粹是工作原因,与牙膏没有半点关系。但纲吉从中得到了教训,从此除非得到允许,他再也不敢进里包恩的房间了。

好吧,我可以换种方式关心他,纲吉悻悻地想。就算没有牙膏,他还有冬天的厚衣服,新鲜的苹果派,绿植,拉布拉多犬,咖啡机,黄油和砂糖……之后纲吉还试过其他许多种办法,可惜无论如何,他总能从中发明新的方式激怒里包恩,并且自己还感到莫名其妙。

经历过无数次尝试,失败,尝试的轮回之后,他不仅没能发现什么线索,反而和里包恩的关系还越来越僵了,现在纲吉也不得不灰心地认为自己的努力完全是徒劳,可能还更糟。他不知道在他们彼此已经如此熟悉之后,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去在这段关系里开辟新的空间。

现在他开始怀疑那个“想要的东西”其实是里包恩离开的借口,只是为了不那么伤他的心。纲吉有时夜不能寐,脑子里纷乱地反复回忆着他与里包恩共同经历过的那些事,直到黑夜变成天明。

天亮的时候,他把写好的十代门外顾问任命书签好字,锁进办公桌的橱子里。如果里包恩真的想离开的话,那自己唯一能给他的就是自由。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07:00 +0800 CST  
(二)

时间回到三月十四号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如果纲吉知道今天下午两点宴会上将会发生一场大爆炸,他一定会提前把毛线手套塞进衣服内袋里,而不是大衣里,而且他也不会动那盒倒霉的巧克力。

在里包恩动手给自己添第三杯咖啡之前,纲吉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你最近还好吗?”他干巴巴地问。

里包恩拿杯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向他投来一个戏谑的眼神,似乎在嘲笑他糟糕的问候技巧。

“还好。”他简短地回答后,便颇有兴致地等着看纲吉接下来的反应,并做好了打趣的准备。纲吉一时语塞,又硬着头皮问:“那,列恩呢?”

“它也不错。”里包恩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列恩绿色的小脑袋。听到纲吉叫自己的名字,变色龙兴奋地在帽檐上转了两圈,以示自己精神极佳,那副可爱的样子让纲吉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就好,”纲吉对里包恩说,目光中流露出思念的感情。“我感觉好像很久没有见你了。”

听到他的话,里包恩心情很好地笑道:“而实际上,我们上个月才刚刚见过。”

“对,不过只有十三分钟。”纲吉尴尬地回忆道,“抱歉,上次对你说了讨厌的话。”

“没什么,”里包恩说,“很快你就会发现我长得比你还要高多了,青少年的发育总是很快不是吗?”

“当然了。”纲吉稍微放松下来,暗暗感谢里包恩没有介意他说的那些蠢话,他当时绝非有意为之。

“而且那天还是情人节,”里包恩悠然地看着纲吉,“而今天是白色情人节,你应该还记得吧。”

“好像是这样,令人惊讶的是你竟然也记得,我以为意大利不流行这个。”纲吉想了想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希望你还记得我上个月送过你巧克力,今天你该还礼了。”里包恩一副好心提醒的样子说,纲吉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还礼?”他用指责的目光看着里包恩,“可你上次之所以送我礼物,是为了打发掉碧洋琪送你的有毒巧克力吧?”他原本还真的准备打开尝尝,不过蓝波把巧克力先一步抢走了,并且在撕开包装的瞬间就被毒气熏进了急救室。

“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里包恩毫无歉意地说。

不,你当然想到了,纲吉腹诽道。既然里包恩主动要求还礼,他就非还不可了。他马上想到了桌上那盒奇怪名字巧克力,虽然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个好主意,不过纲吉并没有多在意。他拿起巧克力,起身走到里包恩身边:“白色情人节快乐,老师?”

看到纲吉真的拿出礼物,里包恩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情。他知道自己的学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头脑,更不可能是提前为他准备的,但还是感觉有点高兴。“你真的准备了?”里包恩问。

“显然如此。”纲吉从容地回答道。太好了,里包恩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完美的临场发挥小小得意了一下。

“好吧,我接受了。”里包恩对他晃晃手中的礼盒,盒子上带着极其细微的薰衣草香味,如同幽灵,暗示着这份礼物或许原本来自一位优雅的女性,如果不是嗅觉非常敏锐的人恐怕难以察觉。他故意问道:“你知道白色情人节回礼的意义吗?”

“别开我玩笑了,里包恩。”纲吉以为他在调侃自己烂到极点的女人缘,便无奈地说:“我又不像你一样,知道一年可以找出整整十二个情人节。”

里包恩不甚在意地一摊手,同情地说:“不解风情是一种民族天性。”

“而浪漫只是外界对意大利男人的刻板印象。”纲吉忍不住笑道。

里包恩轻轻一挑眉,颇有兴趣地看着他:“有趣的见解,你是在提醒我该给你补上这一课吗?”

“为什么不呢?”纲吉不经思考地回答说,说完才回味到这话中的特别意味,不禁有些窘迫地看向别处。天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这么心虚!

“对了,今天中午十二点有个宴会,你能陪我一起去吗?”纲吉问,又马上解释道:“卡尔维诺先生希望我们能一起庆祝他小孙女的十岁生日,只是家宴。”

科洛家族的小公主杰玛,这个人如其名的宝石般美丽而珍贵的小姑娘是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她三岁时,父亲在一次工厂的意外事故中去世了,卡尔当时也在场,看着自己刚才还活生生的儿子变成尸体。她的母亲因为伤心过度而逃进了修道院,将自己的小女儿留给老祖父照看。卡尔维诺总是私下抱怨起这件事,为没能给小姑娘挑个更好的母亲而大感遗憾,在他的心目中,抛弃家人是最令人不齿,也绝对无法被原谅的行为,连惹人讨厌的母猫都知道要把小猫揽在怀里。

卡尔维诺先生是一位广受尊敬的首领,与九代目私交甚笃,两人戏称这是因为“贝壳和珊瑚总是很合得来”,据说他们在关于子女的问题上颇有共同话题,而且在摇篮事件之前,卡尔维诺一直是Xanxus的有力支持者。纲吉知道卡尔维诺有一个儿子,但只见过几次,印象中他是个颇为阴郁内向的男人,让他觉得有点害怕。他们父子俩关系不是太好,卡尔维诺见到纲吉时,曾感慨地对九代首领说很羡慕他有一个如此优秀的继承者。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08:00 +0800 CST  
“因为有些事情我不愿意被你看见,”里包恩说,“想看透我的话就自己努力吧,废柴纲。现在告诉我,是谁想在这个时候把你的脑浆炸出来?”

“别这么形容啊……”纲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老实说我没有明确的想法,但是他们将炸弹的爆炸时间定在我们准备出发的时候一定不是巧合。”

“看来这是个警告。”里包恩说,“他们的目标很可能不是你,而是科洛家族。”

“确实。”纲吉苦笑一下,“不过如果是这样,我就更得去参加卡尔维诺先生的午宴了。”

里包恩轻轻一挑眉,“听起来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卡尔维诺先生是我的朋友,也是九代爷爷的朋友。”纲吉笑着说,“而且我已经答应了要陪杰玛跳一整天的舞,作为生日礼物。”

“所以我需要你,里包恩。”纲吉坦率地看着他的眼睛。

“哼。”里包恩抬手压了压帽子,将自己的表情掩盖在阴影里。“我的出场费用可是很高的,而且只负责你的个人安全。”

“成交。”纲吉露出灿烂的笑容。里包恩没有说过,他的眼睛在阳光中笑起来的样子如同色彩变换的黄昏,这个想法实在是太矫揉造作了。

“遵命,boss。”里包恩像邀舞般拉起纲吉的手,在那珍贵的蓝色宝石上落下一个轻吻。

“知道吗,如果你想杀我的话根本用不着炸药。”看着纲吉惊恐的表情,里包恩满意地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这又是一个新的谜语了。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09:00 +0800 CST  
(三)

阿米地奥神情忧郁地坐在庭院的角落里,嘴里大嚼着几颗腌橄榄,这是他放松心情的秘方。院子里已经摆好了桌椅,还给大家留出了足够宽阔的场地去尽情跳舞。

尽管阴郁的天气持续了将近一周,但今天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看来卡尔维诺把宴会放在室外举办的决定是极有先见之明的,他本人也为此暗暗自豪。阿米地奥一边漫不经心地嚼着橄榄,一边细细扫视着整个庭院。宴会的餐桌上铺着干净的白色桌布,大量外表光鲜的水果和糕点满满地堆在上面。桌面上闪闪发亮的玻璃瓶随意地插着几枝水仙和小苍兰,那洁白的花瓣和金色的花蕊,搭配上纤细的深绿枝叶,使整个画面看起来十分温馨而充满田园风情。

他知道卡尔维诺预备了上好的利口酒,用的是自家果园里新鲜的血橙,鲜艳又甜美。他真希望现在就能上喝一口,不然一会儿恐怕就没机会了。正当他琢磨着要不要趁现在去厨房偷喝的时候,一个年轻人的身影闯入他的视野,让他浑身打了个机灵。那年轻人身边还跟着一个黑发少年,远远地看不清面容,阿米地奥不是很确定他是谁。他们当然也引起了周遭许多人的注意,有人正小声谈论着那少年是否是年轻人的哪位表兄弟。

“阿米地奥,你在这做什么?”一个严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阿米地奥忙扔下手里的橄榄,起身不好意思地说:“没干什么,先生。”

他眼前的这位赛尔吉欧·马里尼先生是科洛家族的第二把交椅,与首领卡尔维诺·科洛从小就是最亲密的朋友。他又高又瘦,头发花白,脸膛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红色,两只深陷的眼睛惯于盯人,像鹰的爪子一样能抓进猎物的皮肉。阿米地奥每看到他的眼睛就感到浑身不自在。他手指间夹着根抽了一半的烟,张嘴说话时便咧开一口黄牙,显示着这人是个脾气暴躁的老烟鬼。

赛尔吉欧皱着眉头,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简直懒惰得不可救药,却又总有贪心的坏毛病。他说:“收拾收拾桌子,给客人引引路,干什么都好,就是别像个傻瓜一样猫在这吃橄榄了。”

“当然,先生。”阿米地奥本来想笑笑,可看到马里尼的表情,又悻悻地把扯了一半的脸部肌肉收了回去。这个家伙着实吓人,难怪自己的上司面对他都要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彭格列家族的十代首领来了。”阿米地奥小声提醒说。

“是吗。”赛尔吉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别楞着了,做点什么。”说完,他把烟捻灭在阿米地奥盛橄榄的盘子边上,便转身离开了。阿米地奥耸耸肩,恋恋不舍地侧着脸去看那一小碟腌橄榄。
“多么好的一天啊。”他感慨地说。

那位引人瞩目的年轻外国人就是沢田纲吉,因为是亚裔,因此在别人看来他似乎比实际年龄要更小一些。他身边的黑发少年就是曾经的彩虹之子里包恩,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自己的名号了。里包恩他们在解除诅咒后大多选择了低调的生活方式,因此许多人对于彩虹的印象还停留在“最强的婴儿”和“一群长生不老的怪物”,只有少数人能认出他们长大后的样子。

与那段痛苦的过往诀别,正是他们重获新生的证明。在注视着沢田纲吉的人群中,里包恩看到有认出自己的人正用眼神默默向他致意,他便也轻轻点头回礼。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出席过这种场合了,在几个科洛家族的高层上前迎接纲吉的时候,他向侍者要了一杯酒,开始习惯性地观察整个庭院和午宴上形形色色的人。
“沢田先生,请问这位先生是谁?”一人问道,他是科洛家族的一名干部,名叫卡萨帕·佩尔西,一副五短身材,脸上的大红鼻子和颧骨夸张地突出来,把一对本就不大的眼睛衬得更小,他天生一头茂盛而鲜艳的红色头发,远看过去活像烧着了一团火。卡萨帕进入家族只有几年时间,因为年轻又能力出众而屡被提拔,卡尔很器重他,把家族的部分房地产生意和酒店生意交给他做。不过赛尔吉欧不喜欢他,觉得这人办事太会钻空子,虽然这谈不上是什么缺点,干他们这行总是要钻各种空子的。他还觉得那双总是眯起来的小眼睛有些过于油滑,对此卡尔的看法是他太老古板,所以才信不过外地人。

“他是我家的朋友,阿纳斯塔西奥·格列柯,您称呼他格列柯就好。”

听到他的话,里包恩用古怪的眼神看了纲吉一眼。“原来是这样!”卡萨帕夸张地高声说,马上向里包恩问候道:“很荣幸见到您,格列柯先生,希望您能玩的愉快。”

“谢谢。”里包恩顿了一下,故意用符合身体年龄的表情对他腼腆地笑了笑,差点让一旁的纲吉被酒呛到。他见鬼似的盯着里包恩看,因为实在不敢笑出来,只能强行偏开脸假装在欣赏庭院里的风景。

“好玩吗?”待人走后,里包恩冷冷地低声问纲吉。

“抱歉,”纲吉摸摸鼻子,“你其实可以不那么笑的。”

“你也可以不给我起一个生拼硬凑出来的诡异名字的。”里包恩面无表情地说。

“是你说不想以本来身份出席,而且我看不出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纲吉真诚地对他眨眨眼睛。

“我保留意见。”里包恩抬起手以示话题终止,他很在意的一个人正向他们两个走过来。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10:00 +0800 CST  
“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纲吉回答。

“到时候我要在那里买一栋小房子,再亲手打一套家具,把墙壁刷成火烈鸟羽毛的那种粉色。”卡尔维诺看向赛尔吉欧,脸上露出有点忧伤的表情。“你也会一起去的对吗,我的朋友?”

“当然了,卡尔。”赛尔吉欧回以一个温柔的微笑,“我们总是形影不离。”

“我也这么希望着。”卡尔维诺真诚地感慨说。

“天啊!我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杰玛细声细气地学着卡尔维诺说话的语气,夸张地搓搓手臂。听到这话,卡尔维诺马上把她拉到怀里,宠溺地去挠她的小肚子,“小家伙,竟然敢这么说你的祖父!”

“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卡尔,我错了哈哈哈……”杰玛在他怀里距离踢腾着,怎么也拉不开那双大手,爷孙俩就这么旁若无人地笑闹成一团。

“好了好了,我们还有客人呢。”赛尔吉欧无奈地劝道。被卡尔的话打动,纲吉也忍不住开始想象他退休以后的生活,如果他能活到退休的话。嗯,他对旅行没有那么大的向往,或许他会搬回到并盛去住,他的朋友们在那里也算是各有归处,说不定会和他一起回去。如果里包恩愿意的话,他们可以重新住在一起,或者他偶尔能来住两天也行。但是里包恩很可能不会跟他一起回去……

“纲吉,纲吉?”听到卡尔喊他,纲吉赶紧回过神来。

里包恩好心地提示道:“他刚才说有些事想问一问你的意见。”

“是的,”卡尔维诺点点头,“可以的话一会儿我想跟你单独聊聊,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可以。”在卡尔维诺邀请他来参加宴会时就说过,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同他商量,但没有透露更多。

赛尔吉欧适时地看看表:“时间快到了,卡尔,我们该出去招待客人了。”

“你说得对,今天的主角是我们的小女孩儿。”卡尔亲昵地刮刮杰玛的鼻子,“你准备好长大了吗,亲爱的?”

“好啦,卡尔!”杰玛蹦起来拉住纲吉的手,“我要跟纲吉一起跳舞!”说完,还不忘大着胆子狠狠瞪了里包恩一眼,这个男人给她一种很讨厌的感觉,尤其是他跟纲吉说话时的那副样子。

里包恩似笑非笑地看了纲吉一眼,对方则尴尬地冲他笑了笑。别介意,他做了个口型。

“杰玛,不能这么没礼貌!”卡尔严厉地说。

“纲吉,我们快走吧!”杰玛冲他吐吐舌头,拖着纲吉的手就往外走,“今天你不准再跟别的女孩儿一起跳舞了噢,只能跟我一个人跳!”

“遵命,公主殿下。”纲吉冲对他抱歉微笑的卡尔维诺和赛尔吉欧点点头,便被杰玛拉着一起跑了出去。

卡尔又赶快对里包恩道歉说:“真是抱歉,这孩子被我宠坏了。”

“没什么,她很聪明。”里包恩微笑道,优雅地抬了抬帽檐。“那么就失陪了。”看着他跟随着纲吉和杰玛而去的背影,屋内剩下的两个人无奈地相视一笑。

“令人羡慕的关系,不是吗?”卡尔感慨地说。

“也许?”赛尔吉欧满不在乎地摊开手。

“我们也该走了,主人迟到可是很不礼貌的。”卡尔维诺看看表,便抬脚要向外走,却马上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你刚刚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惊讶地回过头,赛尔吉欧愤怒而又隐忍的眼睛狠狠盯着他。“卡尔,你在瞒着我什么,是吗?”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12:00 +0800 CST  
(四)

庭院里,一只穿着白色礼服的小乐队刚开始为那些环抱着悠悠打转的人们编织舒缓的舞曲,各式各样的高跟鞋踏在初春柔嫩的草地上,色彩明媚的裙裾层层叠叠,跟随着男士们引领的舞步轻轻飘动。如果现在有人意外闯入,八成会以为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杰玛对此十分满意,她今天特意挑了一条白色的长裙,与纲吉的白色休闲西装正好相配。她紧紧拉着纲吉的手走在前面,装作一副任性霸道的小女孩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为了掩饰自己害羞得通红的脸。

我的手里出汗了吗?他会不会因此感到不适?她紧张地想。在杰玛看来,拉着男士一个劲地向前走和对着他脸红得说不出话都不是成熟淑女的行事方法,但她宁可就这样一直拉着纲吉不去看他。因为一看到他的眼睛,自己就会变成一个呆头呆脑的小女孩,纲吉仅仅会觉得她可爱,却不会觉得她与另外无数个可爱的女孩有什么不同。

杰玛·科洛讨厌其他女孩子,不光是与她同龄的女孩,还包括那些十几岁的少女们,因为同龄的孩子都像是流鼻涕的傻瓜,而少女又拥有被人爱慕的权利,看到她们像一群嘎嘎叫的鸭子一样围着自己的心上人团团转的时候,她都快要气疯了。同时她又很害怕,万一她们真的得手了怎么办?万一她还没来得及长大,纲吉就结婚了怎么办?杰玛知道自己的这份爱意不是小孩子的幻想,而是真实存在的,和那些属于大人的爱一样是平等的,甚至还更纯洁,更坚定。她毫不留情地鄙视纲吉身边所有的女孩子,因为她们没有一个能像自己这样爱他,她从第一眼见到他时就爱他了。

“慢一点,小心摔倒。”纲吉关切地说。

“如果我摔倒的话,你就接住我吧!”她的脸上露出甜蜜的微笑,像是浸泡在蜂蜜里的苹果。杰玛鼓起勇气,回过身去拉住纲吉的手,她现在才只到纲吉的腰那么高,他的位置正逆着光,温暖的微风撩起他的领子和头发,从他的衣袖和下摆处钻进去,轻轻抚摸过他温热的肌肤。杰玛抬起头去看他,那温柔的笑容笼罩在浅淡柔和的光影里,令她那愚蠢的兔子般心脏霎时欢欣不已。

小提琴弦上悠扬的音符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在碧蓝色的空气里留下清甜的味道。纲吉轻轻握着她的手,那双小手才刚跟他的手掌一样大,他每迈出一步都是小心而轻盈的,以保证女孩能跟得上舞步。周围的人们用意味不同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动作,杰玛高高抬起头,红着脸用手攀着纲吉坚实的手臂,整个人被对方身上带着体温的香水味拥抱着,大人和孩子的舞蹈怎么也跳不出应有的暧昧,可她还是一丝不苟地跳着,表情比做其他任何事都认真。

“你跳得真好。”纲吉真诚地夸赞道。

“当然了,这可是淑女的基本。”杰玛自豪地说,她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练习跳舞就是为了今天,为了他的一句夸奖。想起她第一次踩到纲吉的时候,现在她还会感到耻辱。

虽然纲吉的夸奖里还带着哄小孩子的成分,不过杰玛并不太介意。她今年已经十岁了,很快她就会成为一个成熟的女孩儿,到那时候纲吉就不会再用看小孩子的眼光去看她了。杰玛痴痴地想,没有注意到自己露出了一个多傻的笑容。少女初恋的情怀如同清晨的花朵一样,满溢着甘甜的露水和柔情,她怀着一种盲目的自信,以为只要自己长大纲吉就一定会爱她,却从没想过如果不能赢得对方的爱情该如何是好。

里包恩新端了杯饮料靠在不远处的桌子旁边,安静地观察着纲吉身边的动静,他可没有忘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现在他的左手上还带着伤呢。他们还不知道那盒炸弹跟科洛家族有没有关系,即使真的有,下手的是科洛的敌人还是科洛的内部人员也还无法判断。他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杯中橘粉色的液体,低浓度的酒精使它尝起来极像甜甜的橘子果汁,出于谨慎,里包恩不打算喝宴会上的任何东西,只是拿着点什么会显得自然一些。

卡尔维诺要跟纲吉单独商量的事情又到底是什么?虽然纲吉告诉他,卡尔先生很久之前就已经跟他约好了,可这几件事情的时间未免有些巧合。而且还有一件事很让他在意,刚刚在杰玛的房间里,藏在礼帽中的列恩又开始像今早一样不安地打转了。与普通的变色龙不同,列恩不仅拥有超常的视觉,听觉和嗅觉也非常敏锐,它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里包恩回想起刚才在房间中不自在的感觉,他总觉得有一道视线飘忽着黏在他们身上。

他尽量隐藏起自己的气息,暗暗盯住了几个他觉得举止有些嫌疑的人。这次宴会上几乎都是家族的核心人物,也有一些首领个人的朋友,如果想对科洛家族动手,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

几只曲子过后,纲吉拉着杰玛从舞池中退下来,走到里包恩身边。“真不知道这些孩子为什么体力这么好。”他无奈地摇摇头,用力伸了伸腰,后背因为一直微弯着而有些肌肉酸痛。如果不是他主动要求休息的话,杰玛还不知道要再跳上多久。

杰玛不满地撅了噘嘴,踮起脚伸手去够桌子中间的点心盘,却怎么也够不到,纲吉赶快从里面拿了一块橙子派塞到她手里。

“你倒是玩得很开心的?”里包恩说着,把提在手里的外套扔到纲吉身上。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13:00 +0800 CST  
“你没必要趟这趟浑水……算了,”里包恩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到纲吉的眼神就知道劝告是多余的。“我跟你一起去。”

“我们不能把杰玛自己留在这啊。”看着杰玛不安的神情,纲吉摸了摸她的头,“你了解我,里包恩,我不会有事的。而且我觉得卡尔先生或许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里包恩看着他冷静而坚定的表情,曾经拯救了他的少年沢田纲吉的脸上就带着这样无畏的神情,而今后它将会为更多的人展露。明明自己的学生比曾经更强大,更可靠了,为什么自己反而更不愿意让他去面对危险了呢?这可不是自己的教育风格啊。

里包恩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语气严厉地问道:“平安无事地回来,做得到吧?”

“毕竟是你的学生嘛。”纲吉轻声笑着说,他低头看着揪住他衣角的杰玛:“好姑娘,你就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好吗?”

“纲吉……”杰玛的声音颤抖着,急切地看向他:“卡尔不会有事的,是吗?”

“当然了,今天可是小公主的生日,什么不好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的,而且赛尔吉欧先生也在他身边。”纲吉柔声安慰道。

杰玛点点头,手指抓住挂在胸前的银质十字架:“他会没事的,我向主祈祷过——如果卡尔有事的话,我的心也会一起痛。”

“上帝会保佑他的。”纲吉说,他看向里包恩:“那就拜托你了。”

“去吧。”里包恩点点头。杰玛不舍地放开纲吉,乖乖地走到里包恩身后。纲吉从墙后面探出头去观察了一下,虽然情况还是有些混乱,但幸好那几次爆炸之后就没再有什么动静了。空气中充满了硫磺和火药刺鼻的气味。他快步跑过去,从湿漉漉的大衣里掏出毛线手套,幸好列恩的丝是防水的,不然现在手套也要变成红色了。

既然里包恩说引发爆炸的是科洛家族的人,那这次事件很可能是家族内乱,这样一来给他送炸弹的原因也很明显了。纲吉猜测,或许是出于某些原因,有人想要对老首领不利,又怕把自己牵扯在内,使彭格列有理由强行干预。而这个原因很可能跟卡尔维诺要跟他谈的事情有关系……纲吉观察了一下整栋房子的情况,为避免打草惊蛇,他决定从二楼储物室的窗户潜入。他点燃火焰,通过推进力从侧面绕到二层的储物室,看到里面没有人,便用手肘敲碎了一块玻璃。纲吉蹲在窗户口,暂时熄灭了火焰,一只手把住窗框以保持平衡,一只手伸进玻璃破碎处从里面打开了锁。房间处于背阴面,因为疏于打扫而散发出难闻的味道,里面堆积着许多蒙尘的旧家具,应该都是装修时换下来的物件。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从盖着绒布的缝纫机和一个巨大的书架之间侧身过去,想去开门。在经过书架旁边的衣柜时,他的肩膀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衣橱,马上敏锐地捕捉到里面一声沉重的呼吸。“谁在那!”纲吉马上点燃火焰,将手对准了衣橱的门。

“是、是沢田先生吗?”一个熟悉的女声从里面闷闷地穿出来,衣橱门被缓缓打开,从阴影中露出一张年轻女人惊惶的面孔,纲吉认出她是科洛家的女佣辛西娅,负责照顾杰玛的日常起居。

“辛西娅!”纲吉惊讶地看着她泪眼朦胧地从衣橱里费力钻出来,因为恐惧,她的双腿很难使上力气。

“真的是您,太好了……”辛西娅紧握住的手渐渐松开,她忍不住双手掩面抽泣起来。“沢田先生,请您告诉我,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着急地问道。

“你先不要着急,”纲吉安慰道,“卡尔维诺先生和赛尔吉欧先生现在在哪?”

听到他的问话,辛西娅逐渐平静下来,她思索片刻才说:“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们的时候是在杰玛小姐的房间里,当时我要去送洗好的衣服,刚好经过门口。”

纲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辛西娅说“那你就暂时呆在这里吧,我先去找他们。”

“沢田先生……”辛西娅不安地咬着嘴唇,两手不住拧着宽大的裙子,她再三犹豫,还是下决心对纲吉说:“刚才我经过门口的时候,听到了他们两人在激烈地争吵,还有摔碎东西的声音……”

“争吵?”纲吉震惊地看着她,在他和杰玛离开之前,那两人明明就是一副非常亲密的样子,怎么会突然开始争吵?“你还听到什么了?”他追问道。

“我听得不清楚,外面突然传来了爆炸的声音……”辛西娅低着头,将围裙扯得皱巴巴的,脸吓得发白。直到这时,纲吉才发现她那只闪闪发光的粉色耳坠。注意到纲吉目光的落点,辛西娅紧张地抬手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低声说:“我好像听到赛尔吉欧先生说到……‘死’……”

“你说什么?”纲吉还想追问,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是从杰玛房间的方向!他马上反应过来,也顾不得隐藏自己,立刻点燃火焰破门而出,只在辛西娅因为震惊而瞪大的眼睛中留下一道绚烂的金色残影。

“天啊,”辛西娅喃喃地说,“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储物室和杰玛的房间正好处在楼层的对角,走廊上空无一人,纲吉借助火焰推动力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杰玛的房间门口,只见大门和里面的窗户都敞开着,卡尔维诺独自倒在门口的血泊之中,身边还滚着一小瓶药。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14:00 +0800 CST  
“卡尔维诺先生!”纲吉赶忙冲过去查看他的伤势,卡尔维诺胸口中了一弹,但没有当场死亡。他费力地维持着微弱的呼吸,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眼球上映出纲吉金红色的瞳孔和熊熊燃烧的橙色火焰。

“请您振作一点!我现在就叫救护车来!”

“卢克……原谅我……”他意识不清地嘟哝着,想抬起手去触碰纲吉的脸,却没有力气。他感到自己生命正在随着血液和体温一同迅速流失。

“卡尔,你到底怎么了!”

“是纲吉……吗?”卡尔似乎终于看清了些,他的身体突然猛烈地颤抖起来,像搁浅的鱼一样张着嘴巴。

“是我,您先不要动!”

“杰玛……”他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滚出几滴热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流进沾血的银发里。“杰玛就,拜托你……”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刚说完这句话,卡尔维诺的头便无力地向一侧垂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卡尔!”纲吉不敢动他,生怕因为自己鲁莽的举动加重对方的伤势。他捡起地上的药瓶,白色的瓶子上没有任何标注,已经沾满了血。

庭院中因为爆炸而混乱的人群经过高级干部的努力逐渐冷静下来,几辆救护车呼啸着开进大门,医护人员从车上有序地跳下来开始抢救伤者。纲吉焦急地想从窗户喊下面的人帮忙,却被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拉回了注意,他对着房门的方向做出攻击的姿势,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重……

“卡尔!”带领着几名部下出现在门口的人是赛尔吉欧,背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卡萨帕。赛尔吉欧哧哧地喘着粗气,大汗淋漓,看到卡尔维诺时,那张红脸可怕地扭曲着,愈发显出一种惊人的红色。他似乎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一双本来细长的眼睛竟瞪得滚圆,形同牛眼。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卡萨帕简直要被眼前的景象吓晕了,他狠狠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两只小眼睛茫然失措地在两人之间窜来窜去,像条跟丢了鱼群的沙丁鱼。

“彭格列……你怎么会在这?”赛尔吉欧的目光霎时凌厉起来,那眼神使纲吉浑身一震。想起辛西娅的话,他不禁对面前的状况产生了警惕。这些人,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

“赛尔吉欧先生,”纲吉暂时放下手,却没有解除死气模式。“请您快点把医生叫来,卡尔维诺先生的情况很危险!”

赛尔吉欧示意身边的人去找医生,自己则赶快跑到卡尔维诺身边,俯下身来着急地查看伤势,眼睛被恐惧烧的通红,看起来并非是假意关心。

“卡尔,卡尔!怎么会这样?”他抬头询问纲吉,看到他手中的药瓶时,眼里投出了质问的目光。

“我听到枪声,赶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倒在地上。”纲吉直直地回看过去。赛尔吉欧仔细地探究着他的面部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伪。医护人员跟着刚才的几个人跑上楼来,对卡尔维诺的伤势做了紧急处理。

“担架,快!”一名领头的医生高声指挥着把卡尔维诺转移到担架上,“都让开!”纲吉和赛尔吉欧赶紧退后了几大步,另外两人前后抬起担架,迅速向外移动。赛尔吉欧也马上迈开步子跟上去,刚走出两步,他又回头向纲吉道歉说:“请您宽恕,我实在太着急了。”

纲吉慎重地颔首,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赛尔维诺先生,您刚才没有跟卡尔在一起吗?”赛尔吉欧的脚步顿住了,他对上纲吉的眼神,眼睛里翻动着复杂的情绪。

“没有。”他皱着眉,声音颤抖地说,“我只是去抽了根烟。”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16:00 +0800 CST  
“谈不上了解,只是因为我个人很热衷于装饰房间,有一点心得。”卡萨帕谦虚地说。

“那你对家具的品味也很不错咯?”里包恩将手放在衣柜镜子上,很随意地问道。他从镜面中看到卡萨帕明显怔了一下,便像孩子似的一歪头:“就是随便一问。”

他打开衣柜,一股若有若无的薰衣草香味从中散发出来。因为里面被分成了许多小柜子,所以空间很狭窄,以里包恩的体型进去还绰绰有余,但肯定装不下一个成年男性。他往里面随意看了几眼,便关上门回过头来。“你发现什么了吗,纲吉?”

“没什么,你呢?”纲吉环视一圈,他记得辛西娅说过有听到东西打碎的声音,但从地板上没有看到任何破碎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到会客室去吧。”卡萨帕建议道。纲吉和里包恩点点头,跟他一起离开了房间。

会客室中放置着几张深蓝色的沙发,下铺一张花纹繁复的波斯羊毛地毯,色调温暖而厚重。壁柜上摆放着一尊大理石人像和几个古董花瓶,旁边装饰着几盆葱绿茂盛的观叶植物,墙上挂着一幅风景油画。由于卡尔维诺的爱好,从这里的窗户能看到庭院中漂亮的草坪和花坛,但现在只能看到一片狼藉的宴会场地,各种鸟争先恐后地飞到那些摔倒的桌椅和肮脏的桌布之间,在草地上饱餐糕点和果实被踩扁的尸体,院子里充斥着它们争夺食物时发出的尖叫声和翅膀的扑腾声。

“好吧,发生了什么事?”里包恩问。

“我今天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纲吉苦笑着,把他看到的情景向里包恩简略地描述了一遍,不过省去了辛西娅的部分。“赛尔吉欧先生也跟着卡尔去医院了,暂时没办法知道我们两个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么说你没有看到开枪的人。”里包恩说。

“对,我想对方可能是从窗户逃走的,如果有人从走廊离开,我一定会看到,而且也可能被赛尔吉欧和佩尔西先生发现。”纲吉回答道。

里包恩看着一旁局促地坐在沙发上的卡萨帕,他皱着脸,肥厚的肉皮挤在一块儿,像只沮丧的沙皮狗般滑稽。“佩尔西先生,关于这部分您知道什么吗?”

“不,真抱歉,”他摇摇头,“除了家里的女佣和卡尔维诺先生几个亲密的朋友,其他人通常不被允许到二楼去,毕竟那是科洛家的私人空间,杰玛小姐也住在那里。”

“我记得您刚才是紧跟着赛尔吉欧先生来的?”纲吉想了想说,“当时您和他在一起吗?”

卡萨帕又摇摇头,“我和几个部下是在一楼的楼梯上遇见他的,赛尔吉欧先生看起来很慌张,之后他就要我们马上跟他上楼去找首领。”

听到这里,里包恩轻轻一挑眉,没说什么。他问纲吉:“你说找到科洛时他还有意识,那他很可能看到了凶手。他除了杰玛的事还有没有说别的什么?”

“我不确定……”纲吉思索着说,他当时的全部精力都在卡尔维诺的伤势上,因为对方声音太小,加上外面的吵嚷声,他不敢说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卡尔的话。“他好像说了‘卢克’?”

听到这个名字,卡萨帕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瞪大了眼睛,声音颤抖着问:“首领他真的说了‘卢克’!”

“大概是吧,”看到卡尔发青的脸色,纲吉也马上警觉起来:“您怎么了,佩尔西先生?”

“不,我不知道,这不好说……”佩尔西惶然地把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眼球在两条细细的眼眶中转来转去,似乎在害怕什么。“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

“你知道什么?”里包恩冷冷地发问道,两只锐利的黑色眼睛紧钩在卡萨帕身上。

“格列柯先生……?”卡萨帕被里包恩的目光吓得打了个冷颤,才唯唯诺诺地说:“我不确定,先生,我只是不小心听家族里的老辈提过,不一定是真的,我总不能信口胡说啊……”

“没关系,我们现在只是尽可能地搜集些可能的线索罢了。”纲吉用沉稳的声音安慰他说,“卡尔维诺先生是我的朋友,也是九代首领的朋友,我绝不会眼看他被如此卑劣的行径所害而坐视不管。”里包恩瞥了一眼他严肃的表情,习惯性地压了压帽檐。

“您真是太好了,沢田先生,那我们就全仰仗您了!”卡萨帕看起来非常感动,他稍微冷静下来,便神神秘秘地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种丑闻实在不合适告诉您……卢克,就是指首领的儿子卢西亚诺·科洛,首领经常私下这样称呼他。有传言说,卢西亚诺其实是被谋杀的……被赛尔吉欧先生。”

“什么!”纲吉几乎是震惊得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赛尔吉欧是卡尔最好的朋友!”

“我也不相信,只是道听途说……”卡萨帕忙站起来对纲吉解释道:“虽然卢西亚诺生前跟赛尔吉欧先生不和,但我觉得赛尔吉欧先生一定不是这种人!”

“如果真的是马里尼谋杀了家族的继承人,会是什么目的?”里包恩微笑着问道。

“我不清楚,那时候我才刚刚进入家族,还什么都不懂。”卡萨帕犹豫着说,“不过听说当时他们为了某件事大吵一架,有人亲耳听到卢西亚诺说要杀了赛尔吉欧。”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17:00 +0800 CST  
纲吉的思维因为卡萨帕那些极有冲击力的话而有些混乱,他调整好情绪,重新坐下来。把辛西娅的话跟这个传闻联系起来,加上卡尔维诺在昏迷前一直叫着“卢克”,这些信息都隐隐指向了赛尔吉欧·马里尼。虽说在家族斗争中,兄弟之间为了利益而互相残杀,属下叛乱分裂家族甚至取代首领之类的事情并不稀奇,可他实在不敢相信赛尔吉欧会杀死朋友的儿子。

“如果连你都听说是马里尼杀了卢西亚诺·科洛,科洛为什么毫无表示?就算这件事是真的,他又为什么要杀卡尔维诺?”里包恩将纲吉方才给他的小药瓶放在桌子上,药瓶用他向女仆要的塑料膜包裹着,以免沾到更多的指纹。“这是吗啡片,强力的止痛药物,许多癌症病人到了病情晚期才会服用。”

纲吉和卡萨帕脸上都露出惊讶又茫然的神情,好像还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里包恩看着卡萨帕,耐心地问道:“卡尔维诺·科洛的身体还好吗?”

卡萨帕马上明白过来,皱着眉头回答:“这个我确实不太清楚,我只知道首领有轻微的心脏病和糖尿病,而且首领的气色一向很好,看不出什么异常。”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表情突然沉重起来:“如果首领真的得了重病的话,那就能说得通了……”

“这是什么意思?”纲吉追问道。

卡萨帕用古怪的眼神看着纲吉,仿佛在惊奇于他的无知。“首领没有告诉过您吗?”他提高了声音说,“今天他准备在宴会上宣布解散科洛家族的决定,并将家族在各方面的利益分配给干部们,据说其中还有准备赠与您的那份——为了获取彭格列的帮助和保护。”

“解散科洛家族?”纲吉紧皱着眉头,“卡尔曾经说过,会培养杰玛作为他的继承人。”

“那是以前了,先生,现在首领或许没有时间等到杰玛小姐长大了。”卡萨帕的脸上露出忧伤的神情。“科洛家族是首领和赛尔吉欧先生共同的心血,可是家族现在已经膨胀得太厉害了,如果首领现在去世,家族很可能会发生分裂,甚至出现牺牲者。首领也一定是出于这种考虑,才想要现在解散家族的。”

“怎么会这样……”纲吉想起几个小时前卡尔维诺与杰玛玩闹的温馨场景,突然感到鼻子一酸,他从未料到过那场面背后可能隐藏着如此残酷的现实。

“所以你的意思是,马里尼因为对科洛解散家族的决定不满,因此才在他宣布决定之前提前下手?”里包恩问。

“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卡萨帕被他的话吓出一头冷汗,激动地辩解说:“我相信赛尔吉欧先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正直的人,绝不会背叛自己的朋友!”

“你真的这么想?”里包恩冷笑,“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这些话是不是真的,你有什么确实的证据吗?”

卡萨帕愣住了,又恢复了一开始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没有,我没有证据……”他小心翼翼地说,“不过我想有个人一定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你们可以去问她。”

“你说的是谁?”纲吉问。

“杰玛小姐的母亲,克丽丝托·科洛夫人。”卡萨帕说。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18:00 +0800 CST  
“什么?当然不会!你是听谁说的?”纲吉惊讶地对上女孩质问的目光。

“大人总以为我听不出他们的谎话……可是我一看就知道了。”杰玛说着,眼里开始溢出泪水,“我是想要相信你的,纲吉,可是到头来,无论是你还是卡尔都想把我推给那个女人——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自私呢?”

“卡尔?这是什么意思……”纲吉一时想不明白她的话,但还是温柔地抱住杰玛道:“杰玛,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把你推给别人的,这也是卡尔希望我做的事。”

杰玛用挣扎的眼神看着他,犹豫着要不要相信他的话。“你真的保证吗?”她强打起精神,噘着嘴问,小小的鼻子和脸蛋都涨得通红。

纲吉用手指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对,这次我真的保证。”他认真地承诺说,“抱歉之前骗了你,不过你知道卡尔一定不会有事的,是吗?”

“对,我知道,我的心没有痛……”杰玛用力点点头,一手紧紧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抬起来揉了揉自己湿乎乎的眼睛。”我相信你,纲吉,求你不要骗我。”

“谢谢你的信任,杰玛。”纲吉拉过她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唇间沾染了泪水的咸味。“请你跟我们一起去吧,好吗?”面对心上人的请求和允诺,杰玛只得退步,如今纲吉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了,这也是她现在为何乖乖待在车上的原因。

女孩对着风张大嘴,让流动的空气灌满自己的口腔,也不怕会不小心吃下小飞虫。听着电台播放的那首忧伤的情歌,杰玛感到自己的生活也像那窗外蓝色的大海一样,远看着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暗流涌动。就算所有人都想要保护她,把她养在无风无雨的温室里,她又怎么可能对外界的风雨飘摇毫无察觉?

可是只是因为她是孩子,她的命运就不由她自己做主,只能任由大人们将她拾起来,又抛在一旁。内后视镜中倒映出纲吉的面容,杰玛满怀悲伤地向镜子一望再望,她多希望她心爱的人能就这样带她远远地离开,海角也好,天涯也好,只要是跟在他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眼前是一条在山坡上绵延弯曲,看不到尽头的白色的路,旁边是有红色房顶的村庄和波光粼粼的大海,白色羽毛的海鸟忽闪着翅膀,在副歌悠扬的旋律里畅快地乘风而行。杰玛很愿意这车多开一会儿,最好就永远开下去——如果没有那个讨厌的家伙就更好了。

里包恩从镜子中看到杰玛突然哀怨的神情,便故意逗她道:“怎么了,小姑娘?”

“别叫我小姑娘,你比我大不了多少!”杰玛气呼呼地说。听了这话,纲吉忍不住想笑,但被里包恩一瞥,半扬起的嘴角就生硬地凝固在了脸上。

“那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里包恩很有耐心地问。

“杰玛,或者乔安娜。”杰玛回答。

“乔安娜是她给自己起的名字。”纲吉微笑着解释说,“很有意思不是吗?”

“确实,比阿纳斯塔西奥·格列柯好多了。”里包恩戏谑道。

“如果不满意的话下次就自己起一个,而且你本来就是故意想为难一下我吧?”纲吉说。

“你的真名叫什么?”杰玛问。

“里包恩。”

可这个名字也是他自己取的,纲吉想,他现在还不知道里包恩被诅咒前的名字叫什么。

“听起来不像是真名。”杰玛一针见血地指出。

里包恩回头看着她,感到十分有趣。“这就是我唯一的名字,乔安娜小姐。”他优雅地弹了一下帽檐,微笑着说:“在拥有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找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这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你还没有过完一生。”杰玛质疑道。

“已经足够了,以我的经验来看,人永远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走到终结。”呼呼风声夹杂着海鸟的鸣叫声吹进来,里包恩的头发被春日微凉的空气拂动,他压了压帽子,深沉的黑色眼睛中难得流露出坦率的温柔。察觉到纲吉的视线,他没有像对方希望的那样回看过去,而是无视了他。虽然这话是他故意说出口的,可并不代表其中的真实性就会因此大打折扣。

真少见啊,里包恩会说这种话。纲吉想着,不禁去看他的侧脸。这些语言听起来很浪漫,让人浮想联翩,可却没有明确赠送给某个人——纲吉感觉心脏有种被揪紧的痛苦感,让他喘不上气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困惑着,风把头发他的吹到脸上,产生细碎的痒意,吉他的弦音轻快地在他的耳朵上拨动。眼前洁白如雪的道路没有尽头似的一直延伸下去,直到深蓝色的大海。从很久以前开始,自己只是看着他,就会感到难以自已的喜悦,或者难以承受的心酸。无论是国中的时候,上高中的时候,大学的时候,还是现在,只要里包恩不在自己身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着关于他的事情,习惯到自己已经毫无察觉。

里包恩对此又是怎么看待的呢?他不禁感慨,他一直希望能用某个词为这份心情命名,可现在还迟迟没有决定。

“杰玛,我记得你刚刚说过卡尔想把你推给你的母亲,那是什么意思?”纲吉问。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20:00 +0800 CST  
(七)

纲吉走上前去有节奏地敲了三下门,“科洛夫人,请问您在吗?”

屋内传来一个极轻的脚步声,它慢吞吞地飘到门前,门把处传来被拧动的噪音。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湿润的金铜色长发,看上去似乎刚洗过不久,随着门被打开,一股浓郁的薰衣草的香味扑面而来。金发的女人抬起头,用一双忧郁的浅蓝色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们。“你们是谁?”她低声问。

纲吉有点惊讶地看着她,眼前这位夫人的美貌着实出人意料。她身材瘦削,穿着一件朴素的灰色毛衣,露出的少部分皮肤因为不见阳光而呈现病态的苍白,嘴唇也色素浅淡,但即使如此,她的面容和气质仍能给人一种惊艳之感,不难想象她少女时有多么光彩照人。纲吉曾经听说过,这位夫人年轻时是西西里最著名的美人之一。

“贸然来访实在抱歉,我们是卡尔维诺先生的朋友,我是彭格列家族的沢田纲吉,这位是格列柯。”纲吉介绍说,但对方显然不太在乎他说了什么。克丽丝托·科洛慌张地左顾右盼,似乎在忙着找什么东西。

看到纲吉身后除了里包恩空无一人,她十分失望。“杰玛呢?她应该在这里的!”她急切地看着纲吉。

“你怎么知道她来了?”里包恩冷冷地问。

克丽丝托愠怒地瞪了他一眼,严肃地说:“每个母亲都能闻出孩子的气味,先生!”

“她在外面,情绪有点不好。”纲吉说。“我们想先跟您聊一聊,可以吗?”克丽丝托悲伤地点点头,退后一步让出空间。

“请进来吧,”她说,“真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

“没关系,打扰您了。”纲吉说着,走进了房中,里包恩也紧跟在他身后进去。纲吉对这个房间的第一反应是,牢房。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窗帘都紧紧地拉着,显出一种死一般的沉寂。察觉到列恩在帽子里不安地踱步,里包恩四面环顾,注意到鞋架上有一双磨损得很厉害的黑**鞋,尺码看起来比其他鞋子要小一点。令他惊奇的是,克丽丝托的许多鞋子都是粉色,包括她现在脚上穿的那双拖鞋,这个年纪的女性很少会钟爱这种颜色。

“请坐,我去泡茶。”克丽丝托领着他们在一张旧沙发上坐下,便快步跑去旁边的柜子上取茶叶罐。屋内的家具很少,除了这张沙发,还有一张铺着粉色桌布的老木桌,一个储存杂物的柜子,柜子上摆着一个白瓷花瓶,其中插了几枝粉色的干花。里包恩注意到一面墙上贴着什么,便起身去看。

“这是火烈鸟的照片,应该贴上去没有多久。”里包恩把照片掀起一点看了看,墙上没有留下印子,不过照片却已经有点泛黄褪色了。纲吉也走过去看那些照片,觉得非常眼熟。

“这好像是之前杰玛房间里贴的照片,”他回忆道,“怎么会在这?”

“请问,这些照片怎么了吗?”克丽丝托端着茶壶和杯子从烧热水的房间走出来,正看到在墙边研究着的里包恩和纲吉。“那是我女儿的东西,因为她说不喜欢了,我就拿回来了。”

“难怪我觉得在哪里见过,”纲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和里包恩一起坐回沙发上。

“有种花香味,您习惯用花熏染屋子吗?”里包恩问。或许因为在花香中浸泡的时间久,家具上也都隐隐散发出香味。在这死气沉沉的阴暗房间里出现花香味似乎有些诡异,这里的主人毫不介意地把自己关在地牢般的地方,却要让房间充满香味。

“只是偶尔而已,我不太喜欢阳光,所以房间里会有种怪味。”克丽丝托平静地回答,将红茶倒进杯子里,端给他们。

“花香总能让人放松心情。”里包恩微笑道。

“我们这次来,是想问问您关于卡尔维诺先生的事。”纲吉盯着克丽丝托。“不知道您是否听说了,卡尔在杰玛的生日宴会上遭遇了暗杀。”

“天啊!”克丽丝托惊呼道,瞪大了无神的眼睛。“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他没事吧?”

“赛尔吉欧已经送他到医院抢救了,具体情况目前还不知道。”纲吉说。

“上帝保佑他。”克丽丝托闭上眼睛,做了个祈祷的动作。

“凶手我们还没有找到,所以才来请您帮忙。”纲吉对她说,“请原谅我的冒昧,卡尔维诺不仅是我个人的朋友,也是彭格列家族的朋友,因此我才自请来调查这件事,希望您能协助我们。”

“您真是太好了,沢田先生。”她微微低头道。“可是我这样一个无能的妇人,能帮到您什么呢?”

“我们得到了一些线索,但还不知道其中的真实性有多少,卡萨帕·佩尔西先生说您知道事情的真相。”纲吉直接地说:“许多相关信息显示,赛尔吉欧先生可能与此事有关,您怎么看?”

“赛尔吉欧?”提到这个名字,克丽丝托脸色更加苍白了,她有气无力地说:“我不清楚……很抱歉。”

“没关系,如果您能想到什么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们。”纲吉安慰说,“还有一件事我们需要向您求证:关于您丈夫七年前遭遇的意外事故,您知道什么吗?”

“卢克吗……”克丽丝托垂下眼睛,脸上露出挣扎的神色。“是的,恐怕我确实有些了解。”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21:00 +0800 CST  
“我们听到传闻,说赛尔吉欧为了在家族中获得更大的权力和利益谋杀了卢西亚诺先生。”纲吉盯着克丽丝托,观察着她的反应。“请问这是真的吗?”

听到纲吉的话,克丽丝托不自觉地咬着嘴唇,喉咙里逐渐发出难以自抑的呜咽声。她颤抖着身体,双手捂住嘴巴,两行泪水从眼眶中坠下来。“卢克,”她的喉咙因为哽住而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天啊,我的卢克……”

纲吉与里包恩面面相觑,他们都不习惯应付这种场面。“您还好吗……”纲吉小心地问。

“真抱歉,我失态了。”克丽丝托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赶忙擦去脸上的泪水,用手指遮掩住自己的泪颜。“如果这会有什么帮助的话,先生,我向您发誓,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请您说吧。”纲吉递过自己随身携带的白手帕。

“谢谢您,您真是太好了,上帝保佑您。”克丽丝托情绪平静了些,她接过手帕,轻轻擦了擦眼角。“那是七年前发生的事情了,当时我还太年轻,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您或许知道,我的本名叫做克丽丝托·马里尼,我的父亲是赛尔吉欧·马里尼的弟弟。赛尔吉欧叔叔没有结婚,他一直待我很好,就像对亲生女儿那么好。我和卢西亚诺从八岁就互相认识,当年我们结婚的时候,叔叔和卡尔维诺都很高兴,大家也都说我们注定是一家人,和卢克在一起的那四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似乎是被回忆打动了,克丽丝托羞涩地笑了笑,眼睛像蓝水晶般闪闪发亮。

“结婚不久我们就有了孩子,卡尔为她取名叫杰玛,意思是珍贵的宝石。我真的非常高兴,但当时卢克却没有那么高兴,因为他当时跟叔叔的关系很差,以至于因为叔叔常常来看望杰玛而不来看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是这不能怪他,我明白他和叔叔在家族生意上有许多分歧,叔叔从不承认他是合格的继承人,两人争吵时情绪激动起来,甚至曾经在公开场合大打出手过。卢克的个性很要强,但他的本性是软弱善良的,不适合他们所在的世界,他和卡尔维诺欣赏的只有那些冷酷的人,我永远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科洛是叔叔和卡尔一手建立的,虽然卡尔是首领,但叔叔在家族中拥有跟首领几乎相等的影响力,卡尔在许多重大决策上都要经常先征求他的意见。或许是因为叔叔觉得卢克不配做继承人,也可能是他对于家族的发展有什么别的想法,他和卢克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我夹在他们中间,就像在两座悬崖之间走钢丝一样战战兢兢,卢克对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温柔了,他常常喝得醉醺醺地回家,不是骂叔叔,就是骂我……天啊,真抱歉……”克丽丝托又忍不住哽咽起来,她一手捂住嘴,一手紧紧攥着那块白手帕,手帕被抓得皱皱巴巴的,浸透了汗水。

“没关系,我们能理解您的心情。”纲吉安慰道。

“当时我们的女儿都已经快满三岁了,一听到卢克的叫喊声她就哇哇大哭,反而惹得卢克更心烦。每周我会带着杰玛回父母家住几天,这样他会感觉轻松一点,因为他一看到我们就会想起叔叔,我也曾经忍不住怀疑过,他是不是为了讨好叔叔才娶了我……哎,这只是我那时候胡思乱想而已,请您不要当真,我心里一直知道卢克是爱我的,也爱杰玛,他只是压力太大而已。”克丽丝托叹息说,“他非常无私地为家族奉献自己,我原本以为,只要时间久了卡尔和叔叔一定会认同他,等到那时一切就都好了——可是突然有一天,那件事发生了。”

克丽丝托沉默片刻,眼睛里逐渐燃烧起仇恨的火焰,她狠狠咬着嘴唇,两只手用力攥起来,指甲深陷进肉里。最终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看着纲吉说:“您刚才问我叔叔是不是真的谋杀了卢西亚诺,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这是真的,是他杀了我的卢克!”

“什么!”纲吉呼吸一滞,“可是赛尔吉欧和卡尔是最好的朋友,他怎么可能去谋杀朋友的儿子!”

“我不知道,先生,我永远无法理解……可现实就是这样,从不管我们对此感受如何。我只能告诉您,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这就是您所寻找的真相。”克丽丝托的眼睛中流露出无限的痛苦,如同一只重伤的困兽。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所说的话吗?”里包恩问。

克丽丝托茫然地看看里包恩,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孩子样的人会出言质疑她。“我没有什么证据,先生。”她低下头说。

“那你怎么能肯定是马里尼杀了卢西亚诺·科洛?”里包恩盯着她诘问道。

“那是因为……”克丽丝托深吸一口气,“这是叔叔自己告诉我的,在他来向我忏悔的时候,亲口告诉我是他在工厂的设备上做了手脚,这是真的,即使到了上帝面前我也会这么说。”

“科洛夫人……”纲吉怔怔地看着她。

“是啊,他一定是知道我多么爱他,绝不会说出去,才敢于这么残酷地对待我——我像爱自己的父亲那样爱他,可是我也爱我的卢克,失去了他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她闭上眼睛,双手紧握住胸前的十字架,似乎想从上面汲取抵抗悲伤的力量。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22:00 +0800 CST  
“我曾经想过死,可我还有我的杰玛,我不愿意抛下她一个人!我就这样,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胆战心惊地苟活着,不敢对任何人说起,也无法独自承受这个秘密,因此才逃到这个死气沉沉的角落里,向慈悲的天父乞求帮助。”

听完她的话,纲吉难过地低下头,虽然不愿意相信,但直觉告诉他克丽丝托说的都是真的。“竟然发生过这种事情……”他声音颤抖着说,难道那位宽厚的赛尔吉欧先生,在房间里与杰玛和卡尔一同欢笑的老人,真的是杀害卢西亚诺的凶手吗?

“就算如此,他为什么要杀卡尔维诺?”里包恩冷静地看着面前情绪激动的克丽丝托,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我想不通这个,先生,我只能告诉您我知道的事情。”克丽丝托说,“卡尔半年前来找我,说他得了胃癌,而且已经是晚期了。”

“胃癌!”这样一来,关于那瓶吗啡片和卡尔打算解散家族的事情确实就解释的通了。纲吉忍不住追问道:“那您也知道关于卡尔决定解散科洛家族的事情吗?”

克丽丝托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是的,我的确知道,卡尔来找我也是为了这个,他之前几乎没有来找过我——卡尔希望在他死后,由我来继续照顾杰玛,为此他会把他的那部分财产全部留给我们。”

“从那时候开始,卡尔总是想带杰玛来看我,即使叔叔不同意他这么做,他或许怕我向他们透露他的秘密。就在上周,卡尔还把我接回家住,想让我跟杰玛重新像一家人那样相处,可杰玛不愿意接受我,她恨我。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求她原谅,也不配做一个母亲,我只希望能远远地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看她一眼,知道她平安无事,这样就足够了。因此我拒绝了卡尔的请求,重新回到了修道院。”

“这么说,你真是自己主动要求回来的,”里包恩说,“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是卡尔亲自开车送我回来的。”克丽丝托忧伤地回答道,“杰玛绝不会愿意我出现在她的生日宴会上的,她甚至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请原谅我,夫人,我不是故意想让你伤心的。”里包恩温柔地微笑道,“您是马里尼的侄女,又是科洛的儿媳,对他们应该再熟悉不过了——我想知道,您真的认为马里尼会对科洛开枪吗?”

克丽丝托想了想,才犹豫着开口:“很遗憾,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您。如果是曾经的我,是绝对不会相信叔叔会伤害卡尔的,可是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叔叔一直坚决反对卡尔解散家族,因为他觉得这样就等于抛弃他们的心血和曾经的牺牲,是一种背叛。”

“我们明白了,谢谢您,科洛夫人。”里包恩点点头,轻轻拍了拍纲吉的肩膀。“我们该告辞了,杰玛还在外面等着我们。”

纲吉还沉浸在克丽丝托刚才的话中,他愣了一下,才赶忙起立对克丽丝托致谢道:“真的很感谢您跟我们说了这么多,让您想起了伤心的事实在是对不起。”

“没什么,我已经很久没有对人说过这些了,谢谢你们愿意听我说这些陈年往事。”克丽丝托也站起来,对他们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只是我最后还有一个请求,希望你们能让我见见杰玛,我想跟她单独说几句话。”

“抱歉,这个必须要由杰玛来决定,我会替您转达的。”纲吉说。“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说完,纲吉便和里包恩一同向大门的方向走去。见此,里包恩放慢了一点步速,绕到纲吉背后的位置。

“请等一下……”克丽丝托突然激动地挽留道。纲吉打开门,意外地看到杰玛正低着头站在门口。

“杰玛!你怎么会在这!”纲吉惊讶地看着她,这么说刚才他们说的那些话,她可能大多都听到了。他蹲下来,将脸凑近过去看她的表情,那张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泪水,鼻涕流下来黏到嘴唇上,又被女孩自己粗暴地擦去。杰玛这时完全没了平日那种小大人的做派,就像个三四岁的孩子一样茫然失措,手指沾满了泪水和一丝丝晶莹的粘液。

“纲吉……”看到纲吉的脸,杰玛的眼睛才恢复了一点光彩,“她是个疯子,对吗?赛尔吉欧怎么可能杀我爸爸,更不可能去杀卡尔……”她扑进纲吉怀里,眼泪和鼻涕都涌出来,擦在纲吉的白色西装上。

“杰玛……”纲吉紧紧地将女孩搂进怀里,温柔地吻着她的额角。“没事了,杰玛,没事了……”里包恩默默看着眼前的两人,压下了帽檐以掩饰自己的表情。

“杰玛!是杰玛吗!”屋里的女人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在看到杰玛的时候,两只眼睛都发出异常的光彩,就像沙漠里即将渴死的人看到了救命的水一样。

“啊,杰玛,我的小杰玛……感谢上帝,我终于等到你了……”克丽丝托神情恍惚地向前走着,眼里盛满了泪水,脸上带着痴痴的笑容,仿佛是看到了什么美丽的幻觉。

“不要过来!”听到杰玛惊恐的尖叫声,女人脸上的笑容马上僵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一时慌乱得不知手脚该往哪放。

“杰玛?”纲吉困惑地看着怀里紧紧抱住他的女孩,她的身体正在不住地发抖。

“你果然是个疯女人,”杰玛一脸厌恶地看着克丽丝托,“你说的全都是疯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23:00 +0800 CST  
“杰玛,我没有,求求你……”克丽丝托徒劳又绝望地解释道,两只手在空中毫无目的地挥动着,她本想冲过去抱住杰玛,却被女孩眼中深深的厌恶震慑住了。“我只想跟你单独说几句话,三分钟,不,一分钟就好,求求你不要这么看着我……”

“我不想见你,也不想跟你说话。”杰玛坚决地说,“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觉得恶心。”

克丽丝托绝望地双手捂住脸,哽咽着说:“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们的……杰玛……”

杰玛沉默了片刻。

“这还用问吗,妈妈?”她背过脸去,冷漠又悲伤地自语道:“我早就知道的,卡尔爱我,赛尔吉欧也爱我,唯独你和爸爸是世界上绝对不会爱我的两个人。”她拉拉纲吉的手,请求道:“我们走吧,纲吉。”

“好。”纲吉站起来,轻轻揉了揉杰玛的头,又毫不介意地牵过她黏糊糊的小手。“里包恩,我们走吧。”

“你们先走,我等一下就过去。”里包恩突然微笑道:“记得我说过只要你觉得对方是坏人,他就一定是吗?”纲吉疑惑地偏过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就好,可别忘了这一点。”里包恩说,然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走。

“那我们到车上等着你。”纲吉说,心里觉得里包恩说话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等一下,等一下,你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女人似乎已经陷入了疯狂之中,看着纲吉和杰玛的背影,她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张牙舞爪地大喊道:“她是我的女儿!她必须留在我身边!你没有资格带走她!”

纲吉同情地回头看了她一眼,柔声说:“抱歉,夫人。我答应过杰玛,绝对不会抛下她的。”说完,他对着杰玛温柔一笑,用口型说着:“别担心,有我在。”杰玛愣了一下,脸上猛然烧得通红,可却没有移开视线,而是大方地对他露出一个带着鼻涕泡的灿烂的笑容。

“我知道,”她说,“我相信你,纲吉。”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24:00 +0800 CST  
“那是什么意思?”

“我在衣柜里闻到了薰衣草的味道,还有在那盒会爆炸的巧克力上。”里包恩举起受伤的左手示意道:“我想那个也是您送的吧,确实是一份不错的礼物。”

“所以就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您就想要给我定罪吗?”克丽丝托脸上露出一丝讥笑。“如果您一定要坚持您的观点的话,至少要说出我的作案动机,大侦探先生。”

“这部分基本是我的猜测,卡萨帕对于解散家族的利益分配不满,他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本可以得到更多,所以就在卡尔维诺宣布解散家族之前动手了。按照原本的计划,彭格列十代目应该会因为被炸弹炸伤而不能出席,而在赛尔吉欧赶到杰玛的房间后,卡萨帕应该会马上带人冲进去,成为现场的第二发现人,而大家所看到的,就会是赛尔吉欧和被枪击的卡尔维诺在一起的情景。这时候,你们就将杀死卡尔维诺的罪名安到赛尔吉欧头上,再加上你那番感人至深的控诉赛尔吉欧谋杀亲夫的演讲和一点添油加醋的说辞,将他塑造为一个见利忘义的叛徒也不是什么难事,或许你们还打算把炸弹的事也推给他?实际上你们不需要把事情做的多么精细,只要能煽动大家的情绪就足够了。这样一来,带头找出真凶的卡萨帕就会获得众人的赞赏甚至追随,从中得到更多的利益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是沢田先生还是出席了,不是吗。”克丽丝托微笑说。

“他能毫发无损确实出乎意料,我不得不说你们差一点就成功了。”里包恩游刃有余地笑道,“在发现沢田纲吉出席以后,你们就对计划做出了调整,即把侦探的角色让给彭格列十代目,引导他自己发现科洛家族的谋杀秘密,并准备好充足的证据使他不得不相信凶手是赛尔吉欧。你们想利用彭格列的愤怒向赛尔吉欧施压,为了保全家族,他最后可能会被迫承认自己杀了卡尔维诺。这时候再由为彭格列的调查提供充分帮助的卡萨帕出面,极富有同情心地表示愿意帮助您一起完成首领的遗愿,抚养杰玛长大,借此瓜分卡尔维诺的财产——我当然没兴趣管你们的闲事,这种家族谋杀我自己还受理过好几桩。但是很遗憾,虽然我不是彭格列的人,却不愿意看到那位首领被人利用。”

“听起来很不错,先生。但是这好像对我没有什么好处,为何我要替他杀人呢?”克丽丝托问。

“这也是最难猜测的一点,夫人。”里包恩回答道,“一个可能是您也对卡尔维诺的决定不满,没有分到足够的利益,但我想最可能的是您想为自己的丈夫复仇。”

“哦?”克丽丝托愣了一下,又苦笑道,“先生,我只是一个很传统的妇人,一生只能围着炉灶打转,请问我该为我卢克的死向谁复仇呢?”

“向赛尔吉欧,以及卡尔维诺。”里包恩回答。“因为你丈夫的死与他们两人有直接的关系,我想关于这部分你也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你从七年前开始就一直想要复仇,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直到卡萨帕找上你,想要利用你的仇恨和身份来为自己谋利。”

“可是,先生,我也深爱着他们。”克丽丝托低头辩解道。

“正因如此,你也可能更恨他们。”里包恩看着她说,“爱能让人陷入疯狂,甚至想要杀死自己爱的人。”

听了他的话,克丽丝托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才重新笑着开口,眼泪从哭得红肿的眼睛里流下来。“您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那双浅蓝色的眼睛泛起涟漪般忧郁的笑意,“简直是信口开河,一派胡言,没有证据的瞎编乱造!但是,您大部分事情都说对了,除了一点——是我主动找上了卡萨帕。”这话让里包恩感到有点惊讶,但他没有说话,而是安静地听着克丽丝托继续说下去。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先生,我是有信仰的人,刚才我发誓时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但确实省略了一些地方。”克丽丝托坦诚地说,“杀死卢西亚诺的人,不仅是赛尔吉欧,还有卡尔,我,以及他自己,是我们四个一起杀了他,先生。”

“七年前的一个夜晚,就在我的小杰玛满三岁不久的时候,我不小心听到了一个秘密……”克丽丝托回忆起那个可怕的夜晚,那天的云层很厚,天空像原油一样黑得发腻,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只有偶然露出的一弯尖锐的上弦月露出几分惨败的微光。那天晚上杰玛早早地就睡着了,只有克丽丝托还坐在客厅里等着卢西亚诺。卢西亚诺直到深夜才回来,依旧是醉醺醺的,身上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呕吐物恶臭的气味,熏得克丽丝托一阵头晕。她拖着卢克沉重的身体,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拖到沙发上,慌慌张张地去给他倒水喝。就在她去倒水的时候,卢西亚诺迷醉的眼睛突然清明起来,他盯着墙上那些粉色的火烈鸟照片,那是他少年时偷偷跑去肯尼亚拍的。他冲克丽丝托孩子气地眨眨眼睛,招手示意她过来,坐在他身边。

“明天工厂要开动一批新进口的机器。”他笑嘻嘻地说,“这是个仪式,卡尔也会去,他会亲手第一次开动机器。”

“是的,我听说了。”克丽丝托无奈地看着他,像哄孩子一样说:“亲爱的,先去睡觉好吗?你今晚喝成这样,明天被你父亲看出来一定会挨骂的。”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26:00 +0800 CST  
“他?他!他!”卢西亚诺不屑地逐渐提高音调,“他再也不会有这个机会了!我跟他们都说好了!”说着,他打了个酒嗝,一股刺鼻的酒气喷在克丽丝托脸上。

“这是什么意思?”克丽丝托一边挥手扇去鼻子边的气味,一边怀疑地看着他。

“这我不能说,嗝,天啊!克丽丝!”卢西亚诺突然扑到她的怀里大哭起来,“天啊,我已经受够了,受够了……”

“卢克……”克丽丝托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和脖子,“我知道的,你已经很努力了。”

“可是永远都不够,永远,永远!”卢西亚诺像小孩子似的痛哭流涕,眼泪湿透了克丽丝托的围裙。“我希望他死,克丽丝,我真的熬不下去了,只能是明天……对!只能是明天!求主宽恕我的灵魂吧,我的天啊……”

克丽丝托很想将这些话全当做卢克酒后的胡言乱语,但她安顿卢克睡着之后,却怎么也放不下心。万一,万一这是真的呢……万一他真的这么做了呢?她在深夜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不停地想着这件事,于是她选择了寻求赛尔吉欧的帮助。他一直是克丽丝托从小到大的保护神,也是唯一可能阻止悲剧发生的人,每当出了什么意外,克丽丝托就不由自主地想给他打电话,即使她知道这会让卢克不高兴。卢西亚诺甚至有一次骂她是间谍,是赛尔吉欧忠实的小狗,专门替他打探自己的行踪。但克丽丝托对此并不在意,只要她能阻止卢西亚诺做出不可挽回的错事,无论什么都是值得的。于是那个夜晚,她拨通了那通惊醒赛尔吉欧的电话,也开始了她余生无尽的噩梦。

“当噩耗传来时,我正在为餐桌铺上新买的桌布,因为卢克早上临出门前说过会回来吃晚饭。”她选择了一块漂亮的粉色桌布,这是对她和卢克都意义重大的颜色,也是他们都非常喜欢的一种颜色。克丽丝托准备了上好的牛排,还有一瓶高级白葡萄酒,配着新鲜的蔬菜沙拉和鸡蛋布丁。她知道卢克讨厌任何一种蔬菜,但只吃肉会营养不均衡,所以吃饭每次都要换着花样地逼他吃点蔬菜。一开始电话铃响的时候她还不以为意,以为又是什么推销电话,直到她整理好桌布才慢悠悠地走过去接。

然后她就听到了卢西亚诺的死讯。对她来说,那就是她生命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是的,之后他们将这件事算作意外事故,那座工厂也永久停运了。我也希望他们能就这样一直欺骗我,把我耍的团团转,让我做一个有尊严的寡妇,无论如何都好过这样痛苦地活着。可叔叔却来向我忏悔,或者说表示遗憾。他一定觉得我早知道真相,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只是他一厢情愿地告诉我而已——告诉我我的丈夫是罪有应得,因为他吃里扒外,想要谋杀自己的亲生父亲。”当时赛尔吉欧向她坦白说,他确实在机器上发现了卢克做的手脚,并改造了它,如果卢西亚诺真的想启动开关杀死卡尔,那触电身亡的将会是他自己。克丽丝托忍不住想,多么体面的考验,多么体面的处决方式,处处都像这个伟大的家族一样完美无瑕,坚不可摧。她想恨某个人,思来想去,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恨谁。一个早上,克丽丝托穿着一身优雅肃穆的黑色坐在葬礼的前排,呆呆地透过面纱看着人们抬走卢西亚诺的灵柩,身影好像荒原上一棵被蛀空了的枯树,徒劳地向天空擎着枯干的枝杈。可是葬礼那天,天气反而比平时更加好了,天更蓝,阳光也更明媚,连一丝丝阴霾都看不见。

“我该恨我自己,对,我只能恨自己。”克丽丝托不禁掩面痛哭,五年中,她在修道院度过的无数孤独的,分不清黑夜白昼的日子里不停重复着一个问题。“主啊,请您告诉我——卢克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可爱的人,我爱他,我只是希望他能做正确的事,希望能保护他永远不受魔鬼的诱惑……可为什么,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她以为自己终于忘记了过去的一切,甘愿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的时候,克丽丝托却等来了卡尔维诺的敲门声。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当场死去,也不会打开那扇门。

“克丽丝托,你还好吗?”老人疲惫地对她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他轻松地说:“我快要死了。”卡尔比她记忆中看起来老的多,也温厚得多,而她情不自禁地想这都是因为他们杀了卢克。就在那一刻,克丽丝托空洞的灵魂突然在地狱里冒出的仇恨的烈火中得到了新生,她意识到,原来在这场悲剧中走向毁灭的只有自己。在这一切对所有人而言似乎都已过去的时候,只有她还远未迎来自己的终结。而如果不能彻底清算这一切,她永远都无法迎来终结。

“我本期望着卡尔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无辜的人,他会单纯地相信叔叔的话,以为这是一场意外的悲剧,可连他也要背叛我。”就是在那天,卡尔向克丽丝托坦白,当年赛尔吉欧所做的一切都是他默许的,甚至可以说是他属意的,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克丽丝托意识到,她不想看到面前这个老人善终。

于是她找上了她贪婪而愚蠢的合作者,卡萨帕·佩尔西,开始了她对他们三个依然在世的凶手的复仇。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27:00 +0800 CST  
他把正在喝牛奶的猫提到腿上,恶作剧地去揉它的爪子上的粉色肉垫和毛茸茸的肚子,猫马上张牙舞爪地反抗起那只大手,却被对方的力量狠狠压制住,只能忍气吞声地呜咽起来。

他就像一只候鸟一样在世界上四处迁徙,却总会在温暖的季节千里迢迢回到故乡。若有所得必有所失,他的自由是自愿奉上的,否则没有人可以胁迫得了他,可纲吉都从来不明白。

有人赌咒说自由比爱情更好,里包恩不这么觉得,事实上他也没有认真去比较过这两者,自由他无从失去,爱情他从未在意。他早做好了离开对方的准备,如果这能让他变得更好的话他将毫不介意,因为与其他东西相比,沢田纲吉的成长和个人幸福才是里包恩最关心的。而爱情,只是一件属于他自己的东西,甚至没有必要对纲吉提及。他完全不担心这种逾矩的感情会有什么消极影响,在他们两人之间,无论以后是进一步还是保持原样,都将存在不会改变的情感联系。里包恩必须要跟沢田纲吉在一起吗,当然不,只是他希望能够如此而已。

现在的纲吉还不明白里包恩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他的,又是为了什么而回应他无心的呼唤。但里包恩不着急,他愿意等一等,等到自己长大,等到纲吉变得更加成熟的时候,他一定会收获到自己培育已久的果实。杀手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或许有一天纲吉会自己领会到这一点:他可能会因为一扇发出噪音的门而对他感到生气,却没有任何东西能消磨他对他的爱意,即使时间对此也会无能为力。他还在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第三天早上,里包恩把这只猫送给了房东家的小女儿。

科洛家族的事情处理告一段落后,里包恩再次踏上旅程,纲吉则将抽屉里的任命书交给了巴吉尔,请他正式接替门外顾问的工作,不过被巴吉尔拒绝了。纲吉纳闷,当自己的门外顾问真就这么艰难,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拒绝他。在他向巴吉尔抱怨时,巴吉尔无奈又温柔地笑道:”在下明白的,您身边一直有更合适的人选,为此在下有职责请求您再将这份任命书保留一阵。“

”可是我被拒绝了啊。“纲吉苦笑道。

”在这件事上,您永远不会被拒绝,只是要更有耐心……“巴吉尔对他说,”况且比起成为顾问,在下还是觉得留在您身边,负责您的文书工作和日常生活更加幸福。“

纲吉盯着手里的任命书看了半晌,才抬头对他感激地微笑道:“谢谢你,巴吉尔。”等他再有所成长的时候,里包恩也许会愿意留下来吧,他这样期望着。他曾经以为是里包恩想离开自己,可现在才明白,其实对方一直在努力留在他身边,是自己太过迟钝,让他等了这么多年,现在该轮到自己努力前往他的身边了。纲吉感慨道,他怎么能忘记呢,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那个人所思考的就只有一件事——将沢田纲吉培养为优秀的彭格列十代首领。

三月二十一号的下午,卡尔维诺·科洛恢复了意识。当纲吉来看望他的时候,他正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坐着与杰玛说话,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甚至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室内采光很好,窗户被一层薄纱窗帘遮着,让适量的温暖阳光照进来。偌大的病房里只摆了一张大病床,一个床头柜和几把椅子,柜子上的花瓶里放着一捧洁白的百合花。各种用于治疗和监测的医疗器械都已经撤走了,卡尔维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睡衣,布料下的身体因为疾病而瘦骨嶙峋。

“****,卡尔?”杰玛伏在他腿上问。那些宽大的病服里硬邦邦的骨头硌得她手臂疼,她猜卡尔也这么觉得,但她不想离开。

“每个人都会死,小公主,这是生命里最后的一个值得庆祝的节日。”卡尔微笑着对她小声道,他每说一句话,都要辛苦地大喘几口气。“不过别担心,我们总有一天还会回来。”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杰玛看着他问。

“这我不知道,但我保证一定会尽快回来,或许圣诞节的时候就回来。”卡尔对她咧开嘴笑,露出一口发黄的假牙。

“我想你在复活节的时候回来,因为这个日子很好,我们还可以一起在草地上滚彩蛋。”

“好吧,听你的,我就在复活节的时候回来。”他努力撑起手摸摸杰玛的头。

“不过你圣诞节也要回来。”杰玛小声说。

“也回来。”卡尔点点头。

“医生说他的时间不太多了,他太老,伤得又太重……而且这次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九代苦笑着低声说,“看来比起胃癌,爱才是真正的不治之症。”卡尔维诺曾经不理解他为何要原谅Xanxus,而他的心中也有过一瞬间的自我怀疑,质疑自己愧疚和心软是不是为家族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可随着时间过去,他终于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九代目将纲吉引到卡尔维诺的床边,对他微笑说:“去跟卡尔说说话吧,他一直很期待你来看他。”

楼主 点灯的森林  发布于 2019-03-18 18:30:00 +0800 CST  

楼主:点灯的森林

字数:34123

发表时间:2019-03-19 02:0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8-22 14:35:27 +0800 CST

评论数:3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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