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系歌心】双明《征人归》长篇HE

第三十七章——03

正当此时,顾清明端着午饭轻推门扉,缓步走进屋中。明台见顾清明一副温和恭顺小娇妻的模样,忽而感到这一摔有几分值当。屋外齐齐围站胡家数人。于曼丽因担心明台而来,胡家双胞胎闲看热闹,薛君山欲要再次赔罪,胡湘君则送来红花油。

薛君山率先探进半个脑袋,便见明少爷向他狠狠一瞪。“哎哟,我的祖宗。”薛君山立刻闪躲,踏入屋中的一条腿也识相地缩了回来。

“薛君山!别让我看见你!”明台盛怒的话音震耳欲聋。转而他便委屈地哀嚎一声,正向顾清明装可怜博同情。“绍桓!疼!”

“我看你中气足得很!”顾清明将饭菜稳稳当当地放在床边,准备关上房门。不料薛君山哭丧着脸,默默递来一瓶治疗跌打损伤的红花油,正欲启唇。顾清明颔首示意,压低声音道,“我照顾他就好。薛队长放心吧。”

薛君山还欲再言,可惜门扉无情地合上,他碰了一鼻子灰。转身一瞧胡家老小眨巴眼睛细细打量他,薛君山摆起一家之主的派头来,沉声道,“看什么看!都散了!”众人这才各自散去,薛君山苦恼地摸着脑袋瓜子,挖空心思找法子讨好明少爷。

廊外无人,明台侧耳听罢,忽而像条活鱼般扭头摆尾,往床边的顾清明身上一扑。顾清明一惊,幸好依仗功夫底子站稳脚跟,不然又是一遭摔。

“干嘛!还嫌闹得不够!”顾清明俊脸一板,十足的长官架势。他抱住明台的宽肩阔背,瞬间有感一双炙热的手正在解腰际皮带。顾清明错愕,微恼,使劲儿将明台扔回床上。

明台后仰栽去,屁股着床,疼得哇哇大叫。“顾清明!你又谋杀亲夫!”

被这言语一激,顾清明霎时忆起明台曾经在他手下训练,由于早晨贪睡不起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事。顾清明忍俊不禁,眸中涟漪一荡。明台敏锐地察觉,心中有些痴醉,凝神相视。虽然二人昨夜贪欢未果,但感情上仿佛已尝鱼水之欢,视线交缠间如新婚燕尔,浓情蜜意更盛从前。

“快吃饭吧,不然菜都凉了。”顾清明将满满一碗白米饭交到明台手中。

明台趴在床头,双臂支撑躯干,又要吃饭,实在受累。他瘪嘴道,“你喂我!”

顾清明感到明台越发得寸进尺,刻意冷落道,“你别装腔作势的。好歹是孔武有力的男子汉,凡事都要自己来。将来才能随我上战场。”

“你老早中枪重伤,也是我给你喂饭的。”明台愤愤不满,嚼着米饭只觉无味。

顾清明见明台赌气似的狂吃白饭,好气又好笑。他执筷夹菜,送到他碗里。极为自然,理所应当,柔声道,“我不希望有那么一天,你需要靠我喂饭。因为我压根不愿意你受伤,像我那般吃了子弹的重伤。”

明台眸色一颤,不再言语,乖乖将饭菜吃个精光。正儿八经不过片刻,顾清明准备给明台抹点红花油去淤血,明台的歪思邪念又蹿上脑门。顾清明落落大方地帮明台脱了裤子,又怕他着凉,便将被子拢起覆上。滑腻的红花油滴在掌心,顾清明小心翼翼地伸手抹进被子,摸索而去。顾长官就是顾长官,正人君子,六根清净,哪怕是揉着心上人的屁股,也没有生出半分歹念。

“左边点。”明台疼得丝丝抽气,喃喃道。

顾清明听从吩咐,手掌微移。明台勾起唇角又道,“再左边。再左边。”

顾清明眉头微蹙,“再左边就到大腿一侧了。”

明台惆怅道,“是啊,那边也疼。估计昨天一摔伤筋动骨了罢。”

顾清明点点头,将手掌向左侧再一挪。不料明台灵活地一扭身,顾清明的手顺势滑到了一处威武不凡的尚未觉醒的雄狮脑袋上,烫得灼手烧心。顾清明心头一跳,立刻缩手。明台忍着屁股上的疼痛,拽住顾清明的手,趁顾长官心猿意马,将棉被往他身上一盖。

二人又不知怎地乱七八糟滚上了床。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22 19:18:00 +0800 CST  
第三十八章——01

经过昨夜的当头棒喝,明台深知这床难堪大任,外加自己行动不便,并没有企图发生实质事件。两人衣衫尽褪,耳鬓厮磨,如两股烈火相缠相灼,相融相交。明台压着顾清明的身躯,望着他胸膛红晕点点,狼藉淫糜,自己身上也不乏顾长官难以自持时啃噬的牙印。

明台深深喘息,为顾清明秋水般的眉眼着迷,伸出指腹轻轻描摹。“我想。”

情爱如青藤缠身,将顾清明束缚欲海,无计逃脱。他眸中有乱花飞舞,纷杂缭乱,口中丝丝气息尽是潮热。顾清明拧眉犹疑,身下的欲望确实充盈满胀。他咬了咬唇,说了一句官腔十足,令明台尤为捧腹大笑的话。“条件不允许。”

明台轻啄顾清明的唇瓣,眼咕噜一转,勾引道,“手。”复又补充道,“就像我昨天那样对待你。”

顾清明脸颊更红,眉头一松,笑意连连道,“我手心里还有红花油。你不怕死的话——”明台闻言差点一命呜呼。顾清明挤出一丝理智,从被窝里伸手去拿床边柜上的手表,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一个钟头,小穆来接我。”

明台心头一凉,“你要走?”

顾清明轻柔拂过明台的发丝,目光眷恋痴缠。“晚上回一趟上高送物资。明早再来看你。”

明台反复思量,想起顾清明昨日的疲惫,喉间哽咽。“你之前将我仍在保安处,也是为了赶在夜里尽快完成任务,好来和我团聚是不是?一夜不睡,硬撑着来找我!”

顾清明见明台眼眶一红,反而安慰道,“我又不是七老八十,没你想得虚弱。”

“我不闹了,你先睡一会儿吧。”明台用理智收兵,安抚迫击炮,老老实实地侧卧在床边。

顾清明心头仿若淌过湍湍暖流,思及明台昨夜深情告白。忽而有感,是他顾清明三生有幸,三世累祚,方能与明台红线相缠,执手并肩。只不过——不知此生之幸可否岁月延绵,伴韶华,偕白首。

一个小时后,小穆驾吉普车至胡家门前。顾清明托薛君山好好照顾明台,便动身前往上高,绝尘而去。

10月21日,明台从蒙蒙清晨开始盼君归来,直至深夜时分仍没有顾清明半点消息。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过,明台越发心慌无措。难道是小鬼子打来长沙了?不,如有突变,电台定会播报。难道是顾清明夜间行山路,生出事故?不,枪林弹雨他都挺过来了!

明台心乱如麻,一夜未眠。

10月22日,胡家老小满满一大家子围坐在正堂,凝重地侧耳聆听。桌上收音机沙沙作响,播报前线战况。

广州昨日沦陷。

10月25日,由于痛失广州,又一沿海重要运输港口落入敌手。广州与武汉之间衔接粤汉线,日军若以铁路运输士兵,不下数日便可直取武汉。统帅部决定炸断粤汉铁路,并放弃武汉。武汉先前曾是统帅部与军事委员会所在地,地位仅次大本营重庆。该处失陷,令举国百姓的心头阴云密布,绝望苦楚。

武汉本是重要物资转运点,如今既已不保,大批军需补给便要迅速转移。长沙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物资转运站。奔驰不休的列车来回运载,不但要运货,还需运送武汉战场退下的伤兵残员。一时,超载运行,事故频发。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22 21:03:00 +0800 CST  
第三十八章——02

不过数日,顾清明再度踏足长沙城,眼前之景已天翻地覆。

街头巷尾的小商小贩不见大半,有些余钱资本的门户正携家带口举家迁徙,商铺仓库整箱整车地搬运存货。汽车小卡马车板车,无所不用其极,无不背负累累,垂头丧气,绝望无措,只想往外逃。长沙城外汩汩的湘江仿佛也想离弃她的子民而去,奔流匆匆,不见回首。土生土长的湘民站在渡口边流了泪,泪从心口而生,不再无暇晶莹,而是混着恨,掺着苦。

离了根,四海皆可为家,却都是过客,一个模样。唯有乡音乡容乡情,岁月难改,镌刻心田,待一日黄土一抔,跨越千山魂归故里。

讽刺的是,这一头为颠沛流离凄苦,那一头锣鼓喧天热闹。兵临城下,长沙难保,姑娘小姐待字闺中,还是赶紧觅个良人嫁去外地才好。或者不必良人,尚有余钱几亩地几间瓦房是个男人,无论糟老头嫩小伙,无论做夫人姨太小妾,嫁走就好。红盖头,绣花鞋,八抬大轿,仿佛赌桌上筹码一掷,连同一辈子姻缘命途全押上。为了活!

唢呐里吹出的本该是欢乐跳跃的送亲曲调,可那唢呐匠也愁思满腔,咿咿呀呀,走味变调,还是苦。是以,逃难与嫁人又无比和谐起来,总之都是一个目的,各走各的,乱而有序。

顾清明的吉普车被堵在了路中间,前头有情况,有人当街闹事。

“小穆,下车看看。”顾清明思忖,照样子车都很难开至胡家门前。

小穆得令,推搡着挤到堵车的最前头,不知怎地,半天没回来。顾清明也下了车查探情况,竟是有人在战火将至的情况下,当街斗殴。

一地的馒头包子滚落,小乞丐们捡着藏进衣兜。豆浆四溅,渗入街面石板的缝隙。蒸笼推车倾覆狼藉。小穆在极力拉架,结果被暴徒一肘子顶上眼角,左眼充血,晕头转向地扶额坐地。那三五名暴徒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围着年轻的摊主拳打脚踢。

“住手!”顾清明尚未看清闹事者,一把揪住其衣领。不曾想那人大腿有伤,踉跄卧倒,蓝灰色军衣的前襟映入顾清明的眼帘。“你们干什么!”顾清明怒喝一声,闹事众人刚要挥拳而至,见顾清明领章上的军衔,立刻大骇收手。

顾清明凌厉的眸光扫视一众垂首忐忑的小兵,心中料想,他们应当是刚从武汉战场退下的伤员。除那倒地的伤员大腿中枪之外,其余人也皆是满身血污的重伤。布条破烂地缠在伤口上,军衣单薄褴褛,番号都已模糊难辨。顾清明心头一酸,深知这些小兵所经历的枪林弹雨,不比它少。

“欺凌百姓!你们对得起一身军服吗!”顾清明沙哑低沉的嗓音,令众人全身一抖。

摊主是普通百姓,不敢和军人动粗,只有挨打的份。他此刻鼻青脸肿,在地上哀嚎不断。顾清明俯身,小心翼翼将他搀扶起来,道歉的话尚未脱口,一口唾沫星子迎面而来,湿黏地挂在脸颊边。顾清明眼帘低垂,双拳紧握,面色一白,仿佛劈头盖脸地被泼了一身脏水。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23 22:45:00 +0800 CST  
(接上一节)


“长官!”小穆大惊失色,捂着左眼,腾出另一只手给顾清明擦脸。他转而厉声向摊主大吼,“你恩将仇报!”

顾清明抬手拦住小穆,脊背挺拔,屹立天地。可头却微微垂下,羞恼惭愧。他喉间哽咽。“对不起!我代表他们向您道歉。”

“道歉!道歉有什么用!”那摊主正眼不瞧顾清明,自顾自地收拾赖以生存的吃饭家伙。他碎嘴,喋喋不休,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说给顾清明听,说给围观的一众男女老少听,还是说给无情无义的苍天厚土听。“打不过鬼子,就来打老百姓。抗战要吃饭,老百姓不要吃饭?就知道剥削!就知道空口白话!国没了,家没了,人都死光了才好!”

无端无由的,在场众人都眼圈泛红。顾清明目送蹒跚离去的摊主,转而脱下军外套,里头是一件离家时准备过冬的夹棉背心。背心褪下,外套重新穿上,肃穆地整理军容。他给伤得最重的那名小兵披上,凝神一瞧,那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恍然间眉目有几分明台的影子。

“张主席已经颁布《告伤兵书》,但凡闹事偷窃抢劫,一律军法处置!”顾清明厉声严色,狠狠申饬道,“你们几个自行前往警备司令部请罪!”

伤兵们面面相觑,体会到顾清明宽恕的意思,连忙互相搀扶离去。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23 23:17:00 +0800 CST  
第三十八章——03

顾清明重回吉普车驾驶座,换小穆休息。小穆低头揉眼,顾清明刚发动汽车,见状,伸手阻止。“哎,别乱揉。回胡家找薛君山给你毛巾敷着。”顾清明思及方才无可奈何的状况,沉声道,“小穆,你方才该直接上前喝止住所有人,也不至于白挨一拳。”

小穆囔囔道,“长官不是最讨厌依仗军衔压制别人的吗?”

顾清明淡淡一笑,为小穆的忠厚老实所打动,微微点头。吉普车缓驱前行,十多分钟后终于爬到胡家大门前。

顾清明下车,抬手正欲轻叩门扉,不料黑漆铁门咣当大开,一抹紫裳人影横冲直撞奔出,与毫不设防地顾清明撞了个满怀。顾清明下意识伸手一扶,胡湘湘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竟忽闪泪光,鼻尖泛红被寒风冻成腌制的小萝卜头。有别往日无忧无虑古灵精怪的模样,显然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你——”顾清明启唇欲言,不曾想胡湘湘眸光一颤,似是碰见冤家般嗔怨一瞪,挣脱顾清明好意搀扶的手,气冲冲地撒腿就跑。

“湘湘!你等等我!”胡小满,瘦条条的高个儿,一阵狂风般从顾清明眼前刮过。紧随其后的是于曼丽。她定神瞧见伫立门前的顾清明,眸光再现针尖般的锋芒,可仍有忌惮顾虑,不敢决绝狠厉。

于曼丽望着顾清明,而顾清明也在凝神打量她。人说,世间最了解自个儿的,往往并非爱人,而是情敌。于曼丽对此颇有感触。顾清明的目光柔和澄明,堪比朗朗无尘的日光,将她千疮百孔的心曝露得巨细无遗,就连她对明台掩藏至深的情意,也唯独顾清明能一眼识破。

于曼丽讨厌顾清明,就像她没来由地讨厌一切至善至美的东西。久久蜷缩在黑暗的人,恨透了在阳光下行走,时时刻刻被光明拷问折磨。哪怕顾清明的黑眸尽是坦荡恬淡,恰是这般挑不出错的正直清明,更叫于曼丽无地自容。

想来于曼丽的讨厌,分明是从羡慕嫉妒化来。

于曼丽抬步向胡家双胞胎追去,执拗地避开那凛凛乾坤的人。

顾清明清淡地敛起目光,暗暗为于曼丽喟叹一声。迷茫不知胡家发生了何事,他携小穆快步走进。穿过凉风习习的天井,胡家众人正神色凝重地围坐在正堂。顾清明觉察他们在商量家事,作为来客不好打搅,心头想念明台,犹豫该不该不合礼数直接上楼。

正巧薛君山敏锐地发现顾长官在门外徘徊。他闪身而出,与顾清明闲话家常寒暄几句。先是客客气气地问好,其后,薛君山这老油子便话锋一转,提及长沙城如今刮起的嫁女之风,又一把辛酸泪地默数胡家不似表面风光,其后困境艰难种种无奈,迂回曲折,旁敲侧击,起承转合,终于抛出酝酿已久的关键性问题。

“顾长官,你娶亲了吗?”

顾清明心头一跳,霎时明白薛君山连绵伏笔下的心思。他脑袋嗡嗡作响,尚且不知如何妥善回答,明台戏谑调笑的嗓音便从二楼廊前落下。“薛大哥!他有未婚——妻了!金发碧眼,前凸后翘,法国洋妞!”

明台这小滑头的话,薛君山半信半疑,他更相信顾长官正人君子所言。不待薛君山细细相询,明台颠颠儿地沿着楼梯蹦跶下楼,屁股上的伤看样子是全好了。他再见顾清明,眼中尽是热烈燃烧的火花,思及多日前未完成的人生大事,只想立刻打晕顾清明,将他扛到床上恩爱一番。

“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商量,快来快来!”明台强行拽起顾清明的手腕,就往自己房里拉扯。顾清明无奈苦笑,脚步倒是勤快相随。

薛君山口干舌燥,郁闷地眼见二人走开,忽而对自己攀附靠山的未来产生了质疑。他扭头一瞧小穆,左眼带伤,一时间泛起难兄难弟的感慨。“哎哟,赶紧,我给你拿块毛巾敷一敷。”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25 14:08:00 +0800 CST  
第三十九章——01

明台把顾清明拉进房中,二话没说便双臂一收紧紧缠住顾清明,又灵活地抬脚带上门扉。明少爷殷勤地扑倒献吻,不料顾长官眼疾手快,翻掌一挡。明台眨巴眼睛,愣住,顾清明宠溺一笑,先前在街市上所受的委屈和侮辱,瞬间烟消云散。

“别。我可两天没洗脸,更别说洗澡了。”顾清明故意扯谎。“能帮我打点水吗?”

明台果真眉头一皱,收敛动作。待顾清明慢慢放下手掌,明台温柔地摘去他蓝灰色的军帽,捧起他消瘦的脸庞,低头吻上那刘海凌乱遮掩的额头。深深的亲吻,不掺杂半点情欲,隔着些许发丝,顾清明仍能感受到其炙热的温度,与痴狂难耐的思念。

“你们部队真过分。”明台哑声沉吟,话音中爱怜心疼的情绪,叫顾清明刹那动容。

明台勤快地跑去楼下烧开水了。顾清明半卧床头,将脸埋在破旧却蓬松的棉被里。那不过粗织棉布碎棉花缝制而起的破被子,但其舒暖体贴却堪比真丝白棉,竟叫外人眼中刚毅硬朗的顾长官露出柔和感怀之态。

在明台身边,离乡背井的顾清明真切地体会到,家的幸福。

顾长官的本意是随便洗把脸便好,没想到明少爷细致入微地准备起澡盆肥皂丝瓜筋,搓澡洗头,服务到位。顾清明抱膝蹲坐在澡盆里,一片白茫茫的氤氲水汽缠身覆体,朦胧湿雾中,他的皮肤白里透红,附着晶莹剔透的水珠,连一双星河黑眸都被热浪熏得荡漾迷离。身体的线条半遮半掩,眸中的情愫辨不分明,恰是这般雾里看花,最是令人浮想联翩。

明台唯恐顾清明着凉,时不时用手探探水温,虽被顾清明缥缈仙气的模样迷得神魂颠倒,但还是把持住了自己躁动澎湃的小心脏。明台方才遇见小穆,已然知晓街市上所发生的一切。明台将热乎乎的毛巾拧干,覆在顾清明的头顶,蹲下身子,为他擦干湿漉漉的发丝。

“以后你有任何委屈都要告诉我!”明台揉着顾清明的脑袋,乱糟糟的发丝挡在顾清明的眼前,明台看不清他的眼神。可不过片刻,一抹弧度悠扬的笑颜映入明台眼帘。

明台拿开毛巾,细长的手指粗略地理顺顾清明鸡窝样的碎发。不料刘海被撩到一侧,终于得见顾清明掩藏的眼睛。那一双漆黑如夜顾盼风华的眸子,此刻竟已盈满泪水,仿若波涛汹涌的瀚海澄江。明台微微一怔,忽而心头震颤,因在那片波光粼粼的海面中望见了自己的影子。

顾清明动情难掩,湿润的薄唇主动贴上明台的唇瓣,一番痴恋纠缠,轻咬舔舐。明台热情如火地回应,眸中渐渐染上欲望的绯色。他双手扶起顾清明,两人顺势站起身。水珠哗啦啦地淌过顾清明赤裸的身躯,明台手中的毛巾一扔,又激起翻搅不歇的水花。

明台深吻顾清明,一刻不停,一丝不放。顾清明微微颤栗,明台恐其着凉,立刻不由分说地将他从澡盆里打横抱起。“不擦干?”顾清明脸颊烧红,在这绵长的吻中几近窒息,好不容易喘口气,刚吐出了了三个字,明台的唇又欺压而来。

明台把顾清明放在床上,自己也跟着陷阱棉被里。明台啃咬顾清明的下唇,哑着嗓子含糊不清地答道,“顾长官可以尽情往我身上蹭水珠。”明台狡黠一笑,不老实的手顺理成章地滑到顾清明的身下,轻抚慢揉。“不过嘛——恐怕顾长官仍是难免湿黏淋漓一番。”

顾清明怨念一瞪明台,可惜这一记眼刀子爱意绵绵,钝得毫无杀伤力。顾清明刻意寒声道,“床?”

明台自矜得意,献宝讨好般兴奋激动。“前两天我就让薛君山换了!”

“哦,看来你蓄谋已久。”顾清明一条笔直细长的腿刻意擦过明台的身侧,引得明少爷心头阵阵发情似的狼嚎。顾清明趁明台不备,瞬间侧翻,反而将他压在身下。顾长官强忍着全身流窜的火苗,费心竭力地压制崭露头角的欲望。“今天进城是赴张主席的宴请。晚上再——总之,你等我回来,好不好?”

明台仿佛是遇挫太多回,磨出一副为顾清明马首是瞻的好耐心。无论遭遇何种困难险阻,和临门一脚床塌受惊的那夜相比,简直都不值一提。“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明台抬手勾起棉被,将顾清明与自己裹成枕头粽子。“入伍后也许独处的机会都微乎其微,更别说肆无忌惮地亲热。本少爷要戒色成和尚了。”

顾清明和明台紧紧相贴,像襁褓里同生的双胞胎很是有趣。他笑逐颜开,答道,“可我们并肩作战,生死相伴。”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26 01:43:00 +0800 CST  
第三十九章——02

10月26日傍晚,顾清明戎装笔挺,前往湖南省主席张治中官邸赴宴。

张治中,便是一年多前淞沪会战时的总司令。赏识顾清明,曾有意助他顺利入伍。不料与蒋委员长渐生嫌隙,宁折不弯的性子驱使张治中毅然决然地解甲归田。委员长终是对之心有愧疚,后委任张治中为湖南省主席,为一方民众谋福祉。近一年,长沙乃至整个湖南湘地长治久安,风调雨顺,这位张主席功不可没。

顾清明对张治中的印象还停留在南京绵绵细雨中的那一面。壮志未酬,却华发渐生。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悲戚寂寥,充斥四肢百骸。但当年的张治中,双眸里的热血如熊熊火焰,叫人钦佩敬畏。而今,顾清明却透过他衰老沧桑的眼,察觉到其软弱无力的心境。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顾清明深知,于张治中而言,再得委座器重已是天方夜谭,湖南省主席这个位置,是他认清现实后最后坚守的余地。

人的初心一旦抛却,目的一旦改变,行为便也随之异于往昔。

顾清明望着宴席上一众将领军士推杯换盏,亲厚寒暄,感到自己格格不入,如坐针毡。张治中,陈诚,原本还在淞沪会战时争得脸红脖子粗,如今满脸堆笑,兄友弟恭。顾清明细细忖度,也许这就是父亲为何苦苦阻挠他从戎的原因,也是家姐所言有别于战事轰轰烈烈的战战兢兢的政治。

顾清明自万家岭大捷有功,已被陆军预备提升为少校军衔。正式文书尚未下达,他的领章依旧区区中尉,在一片金光灿灿的将级肩章中微不足道。他为何受邀参加这场饭局,想来又是因着顾家门楣。

顾清明略略不悦,后悔来此。宁可在战壕里对敌厮杀,亦或是与明台粗茶淡饭。顾清明只盼宴席赶紧结束,他也好早早回胡家。

正当此时,一人客客气气地落座顾清明身边,低声淡笑道,“顾贤弟,近两年未见啦。没想到你得偿所愿,已是个建功立业的团参谋了。”

顾清明抬起眼帘,来者是一身长官派头春风满面的警备司令酆悌。他今年三是有五,正是虎虎生威大展宏图的年岁。酆悌曾在德国大使馆担任武官,与留学的顾清明异国相识。二人在莱茵河畔指点江山,共同聆听希特勒激昂的演讲,算是一种特殊的交情吧。

顾清明听过旁人对酆悌不少评价。极度自负,刚愎自用,却不失为雄韬伟略的一员猛将。这般性情往往得罪他人,可其血气方刚,直白坦荡,叫一片冰心在玉壶的顾清明愿意相交。

“酆大哥过誉。”顾清明浅笑,“想当初我会投笔从戎,也是受到你满腔爱国热忱的影响。”

酆悌抚掌大笑,转而却敛起容色,神神秘秘地压低声线,相询道,“其实我是来向你求证一件事的。”酆悌酝酿片刻,这才启唇。“你知道长沙城的征兵处是由警备司令部管辖。一个礼拜前,你递交过一份入伍志愿书,申请人叫明台,可有此事?”

顾清明心弦紧绷,一股莫名的忐忑油然而生。“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酆悌眸光犹疑,终是开门见山道,“老实说,仗打成这样,举国上下人人自危,主动投身报国之青年实属难能可贵少之又少,征兵处断不会轻易拒绝。可惜这小伙子姓明,其余的话便不必我言明了吧。”

顾清明眉头紧蹙,已没有半点食欲。他热切地凝视酆悌,解释道,“这是误会。我顾清明愿以性命担保,明台绝无半点投敌之心。他曾在法国留学,精通多国语言,在重庆接受训练数月,枪法,近身搏斗,擒拿术,无一不优。他是陆军难得的人才!”

酆悌轻叹,并不答话。顾清明咬了咬牙,沉吟道,“酆大哥当年也知我与家中意见相左,从戎之事备受阻挠。如今的明台一如当年的我,抱负未得施展,该是怎样的无奈痛心。”

顾清明见酆悌迟迟没有把话说死,可见尚有一线生机。他字字铿锵道,“请你批准明台入伍!我愿意亲自管束他!若他有任何行差踏错,便与我连坐,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酆悌听顾清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斩钉截铁地拒绝,岂非驳了情面伤了和气。再者,他信得过顾清明的人品和眼光,于是重重颔首。“好吧。武汉沦陷后,长沙城外各处皆紧迫地建设防御阵地,人手不足。你明天带他去报到吧。”

顾清明眉头一松,眸光闪烁,“多谢酆大哥!”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26 17:40:00 +0800 CST  
第三十九章——03

晚宴后,顾清明自张治中公馆回到胡家,心头喜滋滋地想要立刻将好消息告诉明台。不料整个胡家仅剩胡奶奶一人坐立不安地守在正堂。顾清明仔细询问,这才原原本本地了解顾家今日所发生的事。

白天胡家众人围坐一道,想给胡湘湘说一门亲事,在日本鬼子打进长沙之前,将她嫁出去避开战火,最好能捎带胡小满一同离开。这对双胞胎从小便是全家人的命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养成骄纵顽皮的性格。

胡家诸位考量后相中的人选,是长沙城首屈一指的富贾,盛家公子盛承志。然而盛承志比胡湘湘小三岁,生着一张稚气的娃娃脸,不知瘦小的肩膀能否担起胡湘湘的终身幸福。全家上下,独独薛君山一人反对盛承志。薛君山抱金佛的野心颇大,他心中最佳人选可是天上有地下无的顾清明和明台,二者其一。

双方人多嘴杂,各执一词,好话歹话恰被胡湘湘窥听了去。胡湘湘误以为她是家中的负累,拖油瓶,或是趋炎附势的工具。无人探问过她的意见,无人关心过她的喜恶。胡湘湘赌气地跑出家门,正是蒙头撞上顾清明那会儿。直到晚饭时分,胡小满与于曼丽气喘吁吁地回来,说胡湘湘丢了。如今连同明台也帮忙找人去了。

顾清明听罢,恍然大悟。难怪胡湘湘委屈地瞪了自己一眼。他二话没说,便带上小穆提灯去寻。

入夜的长沙城一片静谧,仿若暴风雨前的短暂安宁。沿街大多商铺人去楼空,仅剩的也早早歇业打烊。电压不稳,令百步才见一处的路灯时明时暗。行人三两匆匆归家,阖门垂帘,在战火摧城的前夕勉强入眠。

整整一个钟头过去,期间,顾清明遇上薛君山的手下莫小弟。听闻胡湘湘还未找到,但薛君山已将胡家人悉数领回家,唯恐深夜人静遭遇危险多生事端。莫小弟则携保安队继续在城中城郊搜寻。

顾清明与小穆复又寻觅半个钟头,惊见胡湘湘与明台二人,正藏身于胡家老宅茶园巷幽深的巷尾。一盏昏黄灯光下,一张四四方方的局促木桌,两把瘦条条的破长板凳,两人贴墙对坐。身侧一辆手推车,锅碗瓢盆一应俱全,沸水汩汩,热气滚滚。花白头发的老妇一手执筷挑肉糜,一手抓起面皮揉捏打褶。一只只小馄饨愉悦地跳进沸水中嬉戏,片刻出锅,葱花香菜辣椒油铺撒其上,端上桌,色香味俱全,打耳光都不肯放。

“哇!胡湘湘!你都吃第几碗了!”明台戏谑地嗓音传来,“本少爷我可没钱给你付账!”

胡湘湘似是抽泣又似是在咕噜噜地大口喝汤。“我有钱!不用你管!你就让我吃撑死算了!”

明台忍俊不禁,大笑连连,“这世道饥民不计其数,你的死法倒是够独特够奢侈!我说湘湘妹子,你不如去城外的湘江投河自尽吧,那水无孔不入地往嘴巴里灌,也一样撑饱你肚皮!你都不想活了,也别浪费粮食!”

“哎呀!你真烦!我请你吃一碗,把你嘴给堵上!”胡湘湘气得直跺脚,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埋头吃小馄饨。

“我就等你这句话!”明台兴冲冲地招手。“大娘!再来一碗!不要葱不要香菜!”

顾清明远远瞧着,淡淡一笑。这两个不省心的家伙,真是心比天宽。“小穆,你回胡家报个平安。这边由我看着。”顾清明嘱咐,小穆便应声离去。顾清明信步走向馄饨摊。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26 23:02:00 +0800 CST  
第三十九章——01

“好你们两个,家中热饭热菜不吃,偷溜出来吃宵夜。”顾清明突然探身而来,明台与胡湘湘皆惊,呛咳不止。顾清明紧绷着脸,佯装怒意,白手套利落褪下,稳稳地丢在桌子一角。他落座明台身边,一副前来逮人的架势。

“顾长官。”胡湘湘用袖子狠狠一抹脸,眼泪鼻涕一把抓,收敛起狼吞虎咽的吃相,转而红着眼圈,说话一抽一抽,既像是吃饱打嗝,又像是悲伤难以缓和。“你,你,你来找我?”胡湘湘心头泛起一丝欢喜,淑女姿态般捏着汤匙慢慢搅动。一碗挚爱的小馄饨在顾长官无边的魅力面前,骤然失宠。

“他明明是来找我的!”明台渐渐恶趣味,以欺负胡湘湘为乐。他将自己的小馄饨推至顾清明面前,舀起一只,便不由分说地往顾清明唇边送。“来!吃一个!”

顾长官眸光似刃,凌厉轻瞥,半天不肯松口。

明台算是彻底看清了。顾清明这家伙床上床下是判若两人。外人面前更是装腔作势,与之保持距离,凉薄无情。明少爷备受委屈,比黄花菜还苦。明台瘪嘴,正准备自个儿将这稍稍冰凉的小馄饨消化,不料手背一暖,是顾清明牢牢握住他的手,顺势轻启薄唇,囫囵吞下。

“味道不错。”顾清明的舌尖舔过唇边,转而勾起一抹浅笑。

明少爷这回相当满意顾长官的表现,而正对面的胡湘湘已眉头紧锁,全身僵硬。她神情呆滞,恍惚间仿若看见姐夫薛君山与姐姐胡湘君鹣鲽情深,夫唱妇随的模样。顾长官与明少爷分明是堂堂男儿身,她胡湘湘是被悲伤冲昏头脑,还是饿得稀里糊涂,她竟有那么一瞬间,满目皆是烧红似火的漫天红霞,一如春光潋滟的爱情。

胡湘湘锤了锤自己的脑袋,不知何处借来的勇猛无惧。她重重一拍桌子,惊得顾清明与明台心头一跳。“顾长官!我问你个事儿!你要老老实实回答!你放心!我的心脏很强大,就算答案匪夷所思出乎意料,我也能够承受!”胡湘湘豁出去,起身嚎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明台憋笑,满脸涨红,冷眼旁观顾清明如何作答。顾长官怔怔片刻,复又笑得暧昧不明。他眸光流转,情真意切道,“事实上我已定亲。”

明台一愣,瞪大双眼。顾清明回答的对象是胡湘湘,却幽幽瞧着明台,一字一顿道,“是个金发碧眼,前凸后翘的法国人!”明台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霎时肠子悔青。

胡湘湘脸色一变,哇地一声委屈大哭。她化悲愤为食量,认定这世上唯有小馄饨不会辜负自己。“大娘!再来一碗!多加辣油!”她豪气干云地摆手招呼。

——

从馄饨摊子填饱肚子,顾清明和明台一路上劝解开导胡湘湘,这才安抚湘湘妹子的心。三人漫步走回胡家,已然凌晨两点。漆黑幽暗的巷子里,胡家大门前挂着两盏烛火明明的灯笼,仿佛静守家门的亲人期盼着离人归来。

胡湘湘推开大门,惊见全家人皆衣不解带地坐在正堂等候。她鼻尖一酸,痛哭流涕地冲向家人,紧紧相拥,不过离家半天,却像是多年的久别重逢。

许多人事在身边太久,久成一种理所应当的习惯,一旦失去割离,竟如掏心挖肺般痛苦难当。经历此番,才知珍惜二字,何其情深义重。

顾清明与明台伫立在天井里,眸间映衬点点烛光,摇曳颤动,贴近的双手忽而紧握,十指相扣。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27 17:40:00 +0800 CST  
第三十九章——02

10月27日清晨,明台正式入伍,为陆军第50师第9旅30团2营义务兵,列兵军衔。顾清明被任命为副团长兼参谋,升少校军衔。

小穆一大早便送来军服与崭新的领章。顾清明洗漱过后,走到床边轻抚明台的脑袋,细语柔声道,“起床了。”

明台懒床恶习卷土重来,他心底依仗着如今与顾清明情比金坚的关系,故而懒懒散散,翻身卷被,势要再睡个天昏地暗。正当明台神思飘忽入梦之际,耳畔幽幽传来顾清明云淡风轻的嗓音。

“小穆啊。我记得吉普车后座放着军棍,你替我拿来。”

话音未落,明台全身一颤,双眸怒睁,条件反射似地缩起脚丫子,瞬间连滚带爬地下床洗漱。“起床!”他刷牙洗脸,精神振奋,爱国热情高亢,口中哼哼抗战歌谣。“热血滔滔,热血滔滔!四万万同胞啊!洒着你的热血,去除强暴!”

“很好!警备司令指派你前去修筑防御工事,不好忤逆他的意思。不过我很快会申请调令,将你转入我的队伍。”顾清明见明台洗漱完毕,便抖开蓝灰色的军服站在他身后。明台勾起唇角,任凭顾清明体贴侍候,双臂左右套入军衣,旋即转身,顾清明细长的指节便游移在胸前,扣起纽子,对准肩线,抚平衣褶,整理下摆。

明台眼波如水,含情脉脉,调笑道,“顾长官纡尊降贵伺候,真是折煞属下。不过——”明台长臂一勾,顾清明踉跄撞入他坚实的胸膛。明台缓缓垂首,在顾清明通红的耳根边呵气。“不过你这般纵容我,我以后不会自己穿军服,岂不是要劳烦顾长官每天帮我?”

顾清明眉梢一挑,刻意寒声道,“你几岁?衣服不会穿!”顾清明挣脱明台,将漆黑色中筒军械轻轻一扔在明台脚边。“喏,自己穿!”

明台像个纨绔少爷端坐床边,仔仔细细地穿鞋。他嘀咕道,“这是革的呀,不得穿得烂脚?”顾清明双臂环抱胸前,轻声喟叹,“光脚穿草鞋的士兵大有人在。你答应我,在军营里少抱怨少惹事。”

明台眸光一颤,这才起身蹬蹬脚,收敛所有不正经的嬉闹。他目光如炬,下巴稍扬,坚毅挺拔如一颗寒山劲松。双脚轻碰,双腿收紧,手掌绷直如一柄利刃,快速扬起,捎带一阵凌厉掌风。指尖抵在额角,明台眸光炯然,薄唇微启,回答简短有力。“是!属下遵命!”

顾清明正立军姿,同样行标准军礼回应,黑眸灿若星辰。

二人深情对视,满腔深情厚谊游走其中。从他们初次相识到情定终生,看战火硝烟,尝人间百味。生离死别,酸甜苦辣,皆是烙刻心田的一笔一划,融进骨血的一点一滴。顾清明眼看明台从最初心无抱负不谙国事的少爷,蜕变成今日顶天立地赤子丹心的军人,别有一番感慨流淌心头。

顾清明执起军帽,稳稳地给明台戴上。青天白日帽徽正中位于前额之上,成为举头三尺的信仰。明台凝视顾清明,在这抗日御侮的信仰之后又添一道意义,为中华大地开一番盛世太平,为他与顾清明的未来还一片锦绣河山。

“还欠最后一样,手表。”顾清明紧握明台左腕,眸中竟泛起点点泪莹。“我想是时候为你亲自戴上。”

明台喉间哽咽,立刻从柜子的包袱里层层翻出。顾清明郑重其事地打开表盒,指腹触上微凉的表面。“还真是一模一样的。”顾清明笑中含泪,心弦猛烈震颤,指尖也随之难以抑制地发抖。

“原来你还记得。”明台声线沙哑。他总扮演着追逐者的角色,在顾清明身后求爱,不敢奢求过多。可原来顾清明什么都记得,那些细枝末节,那些意义非凡,巨细靡遗,历久弥新。明台望着顾清明为自己戴上手表,他那般的小心翼翼,那般的认真细心,那般庄严肃穆,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明台都狠狠牢记,镌刻永生。

“怎敢忘怀。”顾清明低声作答,扣上表带,转而温柔地抚过明台的脸颊。他字字句句清晰响彻,如粒粒珠玑跳跃在明台心间。“从今天起,我不要你做我的副官或警卫员。你是我顾清明此生唯一挚爱!在余生中如伴侣互换真心,在战场上是战友交付性命!我许的可是一辈子!完完整整的一辈子!你愿意吗?”

“怎敢推却。”明台笑逐颜开,泪线两行,垂首拥吻顾清明,缱绻痴缠,久久不放。

清晨淡金色的微光透过破窗户纸播撒而至,照亮顾清明湿润颤动的长睫,笼罩明台宽肩阔背的身躯,祝福这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在地面上勾勒出一道幸福满溢的影子。

此生有你,何其有幸。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27 23:34:00 +0800 CST  
今天出门淋了雨,现在有点不舒服。今天断更一下,明天约~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28 17:50:00 +0800 CST  
第三十九章——03

明台顺利入伍,一切仿佛依照料想得一般推进。然而明台前往部队报道仅仅三天,他与队友上级的矛盾便日益凸显,关系紧绷如弦。

陆军,是个纪律严明,荣辱与共的集体,反对个人主义,反对特殊待遇。一群新兵蛋子里,独独明台皮肤白净得透光,双手毫无伤痕薄茧,身体健康强壮,一看就是出身优渥锦衣玉食的少爷兵。这于明台而言本无过错,可人心到底是爱比较善妒忌,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明台的“秀”尚且内敛,却依旧熠熠夺目,逃不过众人非议指摘。他无可奈何,出生背景本就不随其意志转移。

明台选择沉默寡言。是这个集体逐渐将他划归圈外,那他也没必要非得死乞白赖地融入其中,反正过不了多久,他是会转入顾清明手下的。明台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他会思考顾清明是否有过相似的经历,他又是如何化解,令人刮目相看。

翌日天明未至,明台率先来到防御阵地,独自扛起几麻袋洋灰,卖力地和水搅拌。估算时间,营中各部陆续到岗干活,可直接用准备好的洋灰构筑掩体。果不其然,明台此举为大家提供方便,战友们眼前其辛劳勤快,心生好感。

全营唯独一人不买账,那便是明台的顶头上司,章营长。

章营长踩着踏踏军靴来到明台面前。明台此时正在铲沙土,双手缠绑着凌乱的破布条。章营长双手叉腰,冷傲地仰脸,本是一张宽厚面孔却能瞬间因心中积怨,扭曲成恶人之状。“明少爷啊!你这是在做什么!”

明台听他说话阴阳怪气,立刻忐忑不安。明台利落地行军礼,沉声答道,“报告长官!我在铲沙子!”

“我没瞎,看见了。”章营长眸光一扫,极为轻蔑。“我是问,你手里怎么缠着布条子?我可不记得军规里说干活能绑布条!你的布条哪儿来的?说!”

明台腹诽,这军规也没言明干活不能缠布条。他沉住气,声线幽寒道,“报告长官!我捡的!”

“哦?”章营长追问,“哪里捡的?”

“就这边上随便捡的!”

章营长忽而声线拔高,厉声喝道,“营地里捡的东西为何不上报!捡到了就是你个人的吗!你心中还有集体观念吗!”他抬手一指在场众人,怒气节节攀高。“你看看!你回头看看!为国家出力流血流汗都是应该的!谁像你身娇肉贵干活还保护自己的手!扭扭捏捏!丢人现眼!”

明台脊背发凉,双拳紧握,咬牙道,“长官若是针对我!不妨直言!”

“我是针对你!”章营长嗤之以鼻,冷笑不已。“今天早上是你一声不吭和搅洋灰吧?你知不知道,洋灰提前准备是容易风干的!明少爷当真是自作聪明!浪费军用物资的大罪,你可担待得了!”

“我算过时间,根本不会有浪费!”明台咬牙切齿,怒火中烧。他此生最讨厌被人无端冤枉!明台渐渐感到自己的多番克制隐忍,只会令这般小人恃强凌弱步步紧逼。他理智松懈,低声怒吼道,“洋灰而已!我明台赔得起!”

“住口!”一声冰冷刺骨的熟悉嗓音骤然降临。

明台眼眶血红,眉头深锁,缓缓寻声望去。顾清明孑然一人,脸色铁青,清寒孤傲地伫立在百步开外。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29 17:06:00 +0800 CST  
第四十章——01

明台见顾清明前来,以为他定会明辨是非,主持公道,便生生将满腔的委屈和愤恨咽下。明台抬起眼帘,眸光直刺有些慌张的章营长。未曾想,耳畔飘来的竟是顾清明肃穆淡漠之言。

“什么叫你赔得起!广州刚刚沦落敌手,海运码头丢了一处又一处,你可知一袋洋灰是耗费多少百姓的汗水,方能送至前线!你当真赔得起!”顾清明的声线毫无波澜,仿佛他申饬之人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卒,而非互许终身的恋人,这令明台的心忽而跌入谷底。顾清明不看明台一眼,眸光幽幽转向章营长。

章营长深知明台是顾清明推荐入伍,还以为这参谋长官会徇私包庇,不料是非曲直在顾清明眼中毫无偏颇。章营长心底浮现一抹失落。“顾长官教训的是!”他再无话柄,唯有淡淡讥笑。

顾清明半眯着眼,眸光霎时凛冽几分。“章营长的面色,似是在嘲讽顾某。”

“我怎么敢!”章营长微微低头,一时间瞥见顾清明的少校领章,极不痛快。

顾清明向他走近两步,一字一顿道,“军纪明文规定,见到长官先行军礼报告,之后再答话。章营长方才严苛教育不懂事的下属,口口声声皆是奉行军规,怎么落到自己身上就——疏忽了呢!”

章营长额间浮汗,立刻双脚一碰,昂首挺胸,朗声道,“是卑职疏忽!不知顾长官来此有何要事!”

顾清明摆手,示意他放松稍息。他眉头微蹙,漫不经心道,“不必紧张。今日来岳麓山办理公文,还要负责疏导火车站附近堆积的物资。我从上高带来的人手有限,想向章营长借调两人,晚上军营宵禁前给你完整地送回来。”

章营长勉强扯动嘴角,颔首应和。顾清明低头整理白手套,随意一指便点了明台与另一名新兵。章营长拉长着脸,将二人拱手相让,遂亲自送顾清明等人步出防御阵地。

顾清明快步走在最前头,不发一言。明台紧随其后,闷闷不乐地凝视顾清明映在地上的挺拔身影。一脚一踩,仿若这般,他明台才能在不违反军纪的情况下,与顾清明无军籍之分,齐头并行,他们二人才是紧紧相连。

明台深谙自己本无过错,可那句“赔得起”确是不顾后果的失言,是大大的不该。他是顾清明推荐入伍,今日言行无意会给顾清明抹黑。明台感到自己辜负顾清明嘱托,有一丝羞愧萦绕心尖,连同三日来遭受冷言冷语的委屈,一股脑地搅成酸楚,直冲鼻腔。

小穆正坐在吉普车里等待顾清明。顾清明向他轻声言语了几句,明台并未留心听清。只发现片刻后,小穆带着另一名新兵离开。顾清明坐在驾驶座,明台自然地坐在副驾驶位置。一时间这城郊的芦苇荡里,仅剩他二人静默相对。

“为什么在手上绑布条?”顾清明替明台解开双掌上胡乱纠缠的破布,柔声叹道,“你明知这样特立独行,容易遭人非议。”

明台下意识地缩手,正欲启唇。不料双手一凉,满是细小血口的手掌暴露在顾清明眼前。仅仅三天的工事劳作,令明台的双手苍老十年。血口子多半是被毛糙的锄头铲子刮伤,尚且可见细如牛毛的木刺扎在皮肉里。

“对不起。”顾清明双臂一收,哽咽道,“我后悔了。”

“傻瓜。我还没后悔。”明台恍惚间似乎望见顾清明眼含泪光,他心底的酸楚刹那间不值一提。这世间能有人这般心疼自己,还有什么难关无法克服,有什么委屈不能忍受。明台轻轻拍着顾清明的肩膀,每碰一次,手心的木刺便扎得更深。

“疼。”明台半开玩笑道。

“是我把你牵扯到军营这种苦日子,却无力保护你照顾你。”顾清明松开明台,抬手轻抚他粗糙了的脸颊。明台满手的小刺,就像是扎在顾清明心口。“章营长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他也不是针对你,而是怨我。如果不是我在南京战役中突然加入74军,如今的参谋或许就是他。他借势出气罢了。”

顾清明发动吉普车,向城中胡家驶去。途中他向明台感叹,更将万家岭张古山之战中张灵甫对自己误解之事,慢慢叙述给明台听。顾清明一手抵住方向盘,另一手拂过明台冰凉的手背。“战场上只凭谁的骨头硬,谁的子弹准。你有能力,定能证明自己!旁人指摘,不必记恨,若是将心比心,谁人不愿生在富足安康的家庭。归根究底,是这动荡混乱的世道滋生罪孽!是食不果腹的现实叫人心冷硬!”

明台反手握住顾清明,十指连心,炙热滚烫。“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与你一同战斗!”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29 23:29:00 +0800 CST  
第四十章——02

顾清明带明台回到胡家,薛君山喜出望外,本以为明台入伍后,他便失去了攀附顾金佛的机会,没想到顾长官还念着胡家的好。顾清明与明台对坐床边,身边摆上一脸盆热水,毛巾,碘酒,还有小镊子。顾清明掰开明台的手掌,执起镊子,专心致志地拔出皮肉里的木刺。明台凝神瞧他耐心认真的眉眼,心头淌过一股暖流。薛君山在旁瞎乐呵,唠嗑不休,最后发现顾明二人压根把自己当空气,薛队长感到好没意思,嚼着槟榔便赶胡家众人退出房间。

顾清明一根根去除明台掌心的木刺,抬手丢开镊子,拿起一小瓶脏兮兮的碘酒。明台见他低垂着脑袋,便像虾子一般弓身探去,头压低老低老低,这才惊见顾清明眸中盈满泪水,颤巍巍地势要滴滴滚落。

“你别这样,不过是木刺扎手而已。”明台柔声轻叹,与顾清明额头相抵。他眼帘低垂,视野中尽是顾清明两道深邃的长睫,微微颤动间几乎能刺上他的鼻梁。

“现在是木刺,以后指不定就是枪子。”顾清明强忍苦涩,将明台受苦的因由全数怪罪到自己头上。顾清明打开明台的手掌,湿润冰凉的碘酒涂抹其上,忽而他摩挲着一道凸起的形似蜈蚣的淡淡疤痕。“这是什么时候的伤?”

明台一瞧,瞬间忆起那是最初他独自追寻顾清明,遇上流氓打劫,为了保护手表而被割伤的。唯恐顾清明更自责,明台傻笑道,“顾长官搞错了!这哪里是伤!这叫断掌,看手相的懂!”明台抬起手瞎扯,有鼻子有眼,“所谓男儿断掌千斤两,就是说我明少爷以后定会飞黄腾达。指不定我哪天就是军长大将,开国元勋!”

顾清明破涕为笑,沉吟道,“你当我三岁孩童,断掌和刀伤分不清吗!”顾清明实则有些模糊印象,当年他身中两颗子弹,明台掌心已然带伤,不过不知前因后果。如今顾清明与明台互诉衷情,他自然想一探究竟,那些遗漏的,细微的,于明台而言不足挂齿的,却动人悱恻的事情。

“总之就是遇上个趁火打劫的流氓,具体的以后告诉你!”明台随口一说,扯开话题,拿起镊子细细打量,嘀咕道,“绍桓,这镊子上面有点腥味。”

顾清明敛起心绪,随之勾起唇角,幽幽叹道,“正常!薛君山说,这是家里用来拔猪毛的。”

明台故作气急,闷哼一声,不顾满掌未干的碘酒,将顾清明扑倒在床。“你这颗大白菜越来越不像话了!本少爷要重振夫纲!”

——

当晚,明台与顾清明被薛君山强留在胡家用晚饭。薛君山自烟馆被查封后,不知又捣鼓起什么小事业小勾当,定然赚了个钵满瓢盈,从胡家满桌的好酒好菜,便可窥一斑。明台在军营里粗茶淡饭,如今还不趁机大快朵颐,好好补充油水。于曼丽多日不见明台,捧着饭碗细嚼慢咽,又偷偷给明台填菜盛汤。胡湘湘人逢喜事,满脸桃花,她与盛承志相亲后,虽谈不上一见钟情,但好歹盛家少爷将胡湘湘捧在手心,呵护备至,两家人趁热乎劲儿磋商订婚事宜,国父诞辰纪念日之后,便将婚事落实。

晚饭过后,顾清明与小穆重新碰头,携明台与另一名新兵返回军营。明台此时又一次意识到,顾清明今日再度破例,让他这名小卒子在庇护下休息一整天。明台登时五味杂陈。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30 13:48:00 +0800 CST  
第四十章——03

如此太太平平地过去三天,章营长安排明台值班看守阵地内的洋灰。看守新兵共三人,采取轮班制。11月4日当晚,恰是明台值夜。

22时30分,明台刚接班上岗。士兵皆陆续回营安寝,阵地内空无一人,堆垒曝露的掩体砖块,横七竖八的铁锄铁锹,小山丘似的沙堆瓦屑,在淡淡的月光下东一处西一处,凌乱无章。戚戚寒风吹来,狭小阴森的值班室里,那一盏悬在头顶的小灯吱吱摇晃。

23时,明台支起脑袋,强忍困倦,默默望着军袖中探身而出的手表。指针一步一顿地有序前进,轮回打转,时间静得催人合眼。忽而,明台察觉屋外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他一个激灵,推开小窗,左右张望。

营地外一片半人高的芦苇荡,风吹不休,婆娑不止。明台思忖,兴许是什么夜猫野雀发出的响动。他执起手电筒,裹紧军衣,步出值班室,慢慢沿着营地外侧的铁丝网巡视。

夜色更深,寒风越发冷冽料峭,鬼哭狼嚎似的呜呼穿行荒野田地,叫明台不由心头发毛。走了约莫十分钟,铁丝网边一簇茂密的草丛突然一颤,便又死寂般毫无动静。明台眸色一沉,右手摸上腰际的驳壳枪,左手手电筒的方向对准草丛探照。他拔高声线,喝道,“什么人!”

数秒钟不见回应。明台眉头微蹙,枪口森冷扬起,厉声道,“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

草丛中再度生出动静,与方才急速而过的颤动不同,这回是轻摇轻晃逐渐拨开。一张张脏兮兮的小脸怯生生地探出,一双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干净生动。明台心头一惊,右臂下垂放下手枪。数名孩子簇拥成团,瑟缩着不敢靠近明台。

“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不回家去?”明台收起手枪,手电筒匆匆一晃,看清那群孩子皆是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模样。他心间柔软,伸手轻抚最前头一个小男孩的脑袋。“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是军事重地。”

男孩下意识缩起脖子,抗拒明台的亲近。“不知道。”他鼓起勇气,眸光犹豫不决,颤声答道,“挖野菜,不小心来的。”

明台目光一扫,果真每人背后都负着一只破布袋,布袋口露出一截木柄,想必是小铲子无疑。“原来如此,可你们是如何通过这铁丝网的?”孩子们顿时噤若寒蝉,脸色煞白。为首的小男孩灵眸一转,忽而拉住明台的衣角,将之带向一处隐蔽的角落。明台顺势细瞧,原来是铁丝网被扯开一道缝隙,如今被孩子们硬生生地拱成个歪七扭八的窟窿。

“每日巡查,竟然有此疏忽!”明台沉吟,压根没有将疑心和猜度摆在眼前这群孩子身上。明台勾起唇角,轻拍他们瘦小的肩膀。“多谢你们告诉我。下次要避开这些铁丝网,切莫乱闯,小心被逮住。你们快回家去吧。”

不待明台带领前往正门,孩子们有序地排成一列,自那窟窿鱼贯钻出,不顾衣服勾线破洞,一溜烟地往芦苇荡里躲藏。明台见状,只道是自己拔枪之举,吓坏了这群孩童。他从身旁挪了两袋沙包堵住窟窿,起身之际,却见月光下那名小男孩尚未离去,怔怔地凝望自己。明台眉眼弯弯,灿烂一笑,然而男孩脸色一变扭头就跑。

明台回到值班室,继续守夜坐岗。

一夜无恙,第二天清晨,接班小兵前来,明台头脑混沌地回到宿舍,倒头呼呼大睡。可梦境仅仅是仓促地一晃而过,章营长暴跳如雷的嗓音瞬间震痛明台的耳膜。明台苦恼皱眉,尚未回神,便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被左右钳制,五花大绑,拖至校场。

明台被狠狠一蹬,双膝重重跪倒,几欲碎裂。寒风凛冽如刃割磨皮肤,明台此刻只着单衣,瑟瑟发抖。他不解,拧眉反抗。“干什么!”

“玩忽职守!致使军用物资损失!明少爷!你说干什么!”章营长双臂抱胸,冷傲轻睨。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0-31 17:44:00 +0800 CST  
第四十一章——01

顾清明在天还未亮之时便已进城。说来奇怪,长沙火车站附近的物资已得有序输送,可伤兵残员竟不减反增,大有阻滞交通影响民生之势头。相比物资这等死物,人更难制约管束,这叫顾清明有些焦头烂额。

顾长官一番突击检查,万万没想到,军队用以运送伤员的两节火车车厢全数堆满民用货物。火车站站长腆着老脸谄笑,偷偷摸摸给顾清明怀里塞沉甸甸的银元。直到顾清明透露狠劲儿,抬手拎起他的衣襟逼问,那站长才吓得屁滚尿流,供出幕后主使薛君山。

薛君山不知外头天塌,还以为自己的如意算盘哗哗响,正躲在家中细细清点铁皮糖盒里的银钱。他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唯独在钱眼里斤斤计较,挖空心思捞钱活命,活脱脱小男人模样。直到顾长官气急败坏杀进胡家,薛君山仍是厚着脸皮不知羞耻。

“薛君山!你好大胆子!”依顾清明的性子,他最是见不得牺牲百姓利益中饱私囊的勾当。上回烟馆一事,他并未追根究底,已经轻饶薛君山。没想到这家伙竟变本加厉。“薛君山!你想钱想疯了吧!那两节车皮是批给部队运送伤兵的!你这是私自挪用军事设备!”

“哎哟,我的祖宗。”薛君山嬉皮笑脸,吐掉嘴里的槟榔,抬手轻拍顾清明的衣襟给他顺气。“有顾长官和74军这等天兵神将在外围防御,小鬼子哪能一下子打进长沙城。再过十天半月,无论伤兵还是物资就都运走了。横竖就是个先后顺序的问题嘛。”
顾清明眉头紧锁,冷脸不答话。薛君山挠了挠脑袋,啧啧抱怨。“哎,我胡家好歹鞍前马后好生照顾过明少爷。他明少爷多难伺候,好吃好喝好睡,半点不能委屈。就说吃食,什么怡隆斋的芝麻豆子糕啦,德阳楼的酱蹄子啦——”

“行了!”顾清明沉声打断。和薛君山这等老油子论理,无疑是浪费时间。顾清明抬手看表,估摸着明台应该已交班回军营,难得进程一回,定要前去看望。顾清明直指薛君山的鼻子,严肃警告。“我会让徐权扣你三个月饷银!另外我给你两天处理火车皮!你若胆敢再犯,这身保安队制服便没机会再穿了!”

“是!”薛君山假装正儿八经,双脚一碰,行军礼目送顾清明离去,心头早已将顾长官的软肋摸得一清二楚。

——

顾清明在胡家斥责薛君山,随后便不紧不慢地往岳麓山而去。吉普车停罢芦苇荡一侧,小穆按平日规矩,替顾清明去军营找明台出来相见。顾清明从车后座揣起一只长方形的铝制饭盒。饭盒四角磨损,经过挤压有些变形,故而覆着盖子,里头温热浓稠的赤豆元宵仍从缝隙里丝丝渗出。

顾清明感到手指黏糊,又怕明台来时赤豆元宵凉透,遂牢牢抱着捂着不撒手。时间分秒滴答过去,赤豆元宵的热气点点流失,顾清明莫名心焦难安。他拧眉眺望不远处的军营大门,忽见小穆神色惊慌飞奔而来。

“长官!出事了!”小穆老远就拼命撕喊,摇晃手臂。

顾清明眸光一颤,匆匆下车,正欲奔向小穆。不料小穆打颤的嗓音被凄烈寒风裹挟,断断续续地飘进顾清明的耳腔。“长官!校场!明少爷在受军鞭!”

顾清明大骇,铝制饭盒送怀中滑落,赤豆元宵淋漓一地,紫红色的,与沙土混搅如半干血迹。他心弦震颤,忘记自己是如何奔至军营校场上的。总之脚步站定之际,旁人都愕然无措。顾清明心道,也许他此刻就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01 15:06:00 +0800 CST  
第四十一章——02

宽阔平坦的校场上,全营上下五百人阵列在前,各个神情肃穆冷眼相视。水泥铺就的一隅之地,森冷坚硬,位于校场正中央,众目睽睽之下。

明台双膝跪地,一夜未眠的双眼红得充血。他赤裸上身,双手被麻绳捆缠悬于头顶,天寒地冻令他瑟瑟发抖,皮鞭狠辣却又令他痛到满脸发汗。明台意识模糊,双脚打绊,摇晃欲坠,如扯线风筝。

顾清明心头如遭凌迟,痛苦难当。他大步流星冲撞而去,凄厉喝道,“章远!你给我住手!”

章营长眉头一挑,眸中映出顾清明恨怒交加的脸庞。他咬牙,佯装无知无觉,指节发白,用尽全力狠狠往明台背上又挥一鞭!军鞭如锋刃划破灰暗长空,断石分金,肃杀凌厉,刮过一阵裂帛嘶鸣之声!

“啪——”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静默片刻。章营长怔怔胆寒,视野中竟是顾清明突如其来抵挡的毅然身形!

一点一滴的血迹沿着皮鞭滴落,如落梅点缀大地,凄婉,悲怆。顾清明死死紧握皮鞭前端,被赤豆元宵沾黏的掌心顷刻鲜血模糊。哪怕在电光火石间有力牵制,暴露在外的一截鞭头依然暗劲未减。顾清明无暇如玉的左脸霎时浮起一道似兽爪抓破的红痕。

章营长扯动军鞭,见顾清明纹丝不动,只好松手。他一丝不苟地行军礼,扬声道,“不知长官突然来此,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此时,快步赶来的小穆二话没说,便上前替明台松绑。顾清明缓缓扭头去瞧,明台光滑健壮的脊背上生生爬着两条红蛇,皮开肉绽,刺目瘆人。顾清明喉间哽咽,完全不理睬章营长。他脱下军衣,小心翼翼地替明台裹上。

幸好他及时赶到,只挨了两下军鞭,只这两下。

却仅是两鞭,也叫坚忍的顾清明满腹心疼,酸意直冲鼻尖。“究竟明台所犯何事,需要动辄军鞭之刑!”顾清明寒声怒吼,压根不是在询问,而是申饬责难。他以往不是这般冲动的,他讲理明理,恪守军纪,未干半分懈怠。因为明台,顾清明对章营长不再宽厚以待,竟生出一丝以牙还牙的恶念。

章营长望着顾清明左脸血红的鞭伤,心底悚然发毛,担心自己背上冒犯上级的罪名。但转念一想,明明是他顾清明自个儿冲上前来,校场上那么多双眼睛瞧着,总不能指鹿为马吧。章营长打消恐惧,色厉内荏道,“明台昨夜值班,玩忽职守,致使防御阵地丢失洋灰一袋,故动用军法以儆效尤。”

顾清明听罢,沉默不语。他幽幽望向明台,目光是掏心掏肺的信任,可他得听明台启唇发声。明台眼眶湿红,眸光闪躲,双拳紧握半晌,忽而一松。他推开顾清明与小穆的搀扶,扑通跪地,一字一言清晰地回荡在校场之上。“我认罪!”

“明台!”顾清明拧眉一喝。

明台牢牢紧盯章营长,从地上捡起皮鞭,高举在手。他仰起头,面色紧绷,话语恳切。“我昨夜当值遇上一群孩子,本以为是在阵地外挖野菜的乞丐,误打误撞才闯入。没想过会是孩子有预谋地前来偷盗洋灰。是我失察导致军需损失。我将前因后果陈述,不为解释求饶。营长请依军规处置属下!”

“既然如此,来人!将明台重新绑起来!”章营长接过军鞭,狠狠在地面上抽打。

“慢着!”顾清明面色如冰,全身凛冽之气叫人不敢造次。“敢问章营长,明台所犯之事,该如何惩处恰当?”

章营长闷哼一声,答,“军鞭三十!若不是长官来访,如今兴许已执行完毕!”

“好!”顾清明咽下满腔苦涩,字字铿锵,无悔沉吟,“明台是我一力举荐入伍!我与警备司令曾有协议,若他明台胆敢触犯军规,哪怕其罪当诛,我顾清明也一同连坐处置!”明台不敢置信,脸色煞白。

顾清明卸下武装带,扯开单薄衬衣,仰手仍在角落,一张消瘦的背脊记载着两年来前线厮杀的累累痕迹,连那两处为救明台而烙下的枪窟窿亦凹陷森森。“明台还欠二十八鞭。请章营长不必碍于军级,一视同仁处置顾某。”

顾清明毅然决然,高举双臂,缠上麻绳,狠狠咬牙收紧。明台潸然泪下,视野模糊,哀嚎反抗。小穆呜咽着,牢牢牵制明台,深知顾清明的心意。章营长手心浮汗,将军鞭在手掌上利落地缠上两圈,他大吼一声,挥鞭如雨,杀气腾腾,利鞭分崩苍穹,撕裂寒风。顾清明闷哼一声,额间青筋暴起,稳稳地屹立在地。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01 16:57:00 +0800 CST  
第四十一章——03

旧伤疤深浅不一,再添血淋淋新伤。军鞭所经之处,瞬间血肉碾连,模糊难辨。饶是顾清明这般铮铮如铁的硬骨头,也是皮肉包裹的凡躯,如何可堪刀枪棍棒的无情摧袭。不多时,道道血痕交叠密布,皮肉龃龉外翻,伤口之深犹可见骨,鲜红皮屑勾缠在鞭身之上,见者无不头皮发麻,血如涓流交汇淌湿顾清明的军裤,叫人惊骇胆颤。

每一道爆裂的鞭痕都深深刺痛明台的双眼,一刀刀尽数剐在明台心头。“绍桓!”他如困兽哀嚎不休,孤雁悲鸣。

“十八。十九。二十。”小穆边默数边泣泪。

顾清明挺拔如松的身影逐渐摇晃踉跄,皮肤惨白晦暗,薄唇干涸开裂,眸光迷离空洞,额间碎发被湿漉漉的汗水完全打湿。皮鞭袭来,全身颤栗,汗水随之滴落。顾清明的手腕被麻绳勒出暗痕,那粗糙的绳子强行拖拽着他瘫软无力的身体,真叫命悬一线。

明台不明白!他就是不明白!

顾清明曾说有怨有恨不该非议个人,而是归咎于扭曲悲惨的世道。可世道不正是芸芸众生的代名词吗?世道能挨鞭刑吗?杀人如麻的日本鬼子能挨!卖国求荣的汉奸邪佞能挨!欺压弱者的流氓混混能挨!甚至教唆孩子偷盗洋灰的百姓能挨!眼前这公报私仇的章营长能挨!他明台这玩忽职守的愚蠢小卒能挨!

若一切委屈不甘都是世道的过错!是一人又一人堆垒成山的罪孽!偏就不该清白浩然的顾清明一肩承担!不公平!这不公平!

明台心头的怒火燎原蹿起,黑夜般深邃的双瞳泼上一片鲜血。明台发疯发狂,他一时不辨善恶是非,不顾理智伦常。那一刻,他唯有一个念头,顾清明不能死!他若非为救国捐躯,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定是天大笑话!

明台不知哪里来的力道,就在小穆为顾清明悲恸松懈之际,明台把心一横,呼吸一凝,眼疾手快夺过他腰际冷冰冰的驳壳枪!子弹上膛,保险下叩,声音清亮!明台狠狠推开小穆,大步上前,扬手举枪!

“章远!你再敢动一鞭,我立刻崩了你!”明台狠厉一喝,黑洞洞的枪口直抵章营长的脑门。他毫无半点畏惧,也并非装腔作势。明台一瞬间回到与抢劫流氓对峙,或是为霖觉报仇雪恨之际,那般杀意尽显,那般不顾后果。

章远凝神望着明台压触扳机的指腹,双眸瞪大,生生咽下唾沫,皮鞭缓缓垂下。“明台!你造反!”

“造反又如何!”明台用枪头使劲儿猛戳章营长的脑门,章营长怒不可遏,却不敢半点反抗,脸色铁青。明台见小穆已将顾清明松绑,这才抬手一击章营长的脑袋,将他额角磕出血迹。“我告诉你!你章远的手下,我明台不稀罕!”

明台转身欲要抱起顾清明,忽闻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他咬牙切齿,回首便是利落一枪。

“乓——”

军帽破开个窟窿,掀落于地。章营长尚未拔枪,便全身打颤,僵硬在原地,纹丝不动。

枪膛内冒出缕缕青烟,明台半眯着眼,话音皆是牙缝里挤出来一般阴狠。“下次便不是打穿帽子那么简单了!”章营长怔怔,抬手示意众人退下。

明台给昏厥的顾清明裹上军衣,一把将他抱在身前,命令小穆先去开车。吉普车自岳麓山扬尘而去,明台无处可避,唯有奔向城中胡家。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01 20:23:00 +0800 CST  
第四十三章——01

明台一脚踢开胡家大门时,薛君山正躺在藤椅上悠哉摇晃。他大吃一惊,连忙迎上前一瞧。明台满掌殷红,怀中的顾清明整一个淋漓模糊的血人儿。薛君山没想到早晨所见精神奕奕的顾长官,只这半晌功夫便成奄奄一息的模样。明台慌乱无措,而薛君山在关键时刻终是有几分大老爷们主持大局的架势。

“湘君!赶紧烧水!”薛君山领着明台马不停蹄往二楼直奔,另有条不紊地嘱咐胡家众人帮忙。“湘湘!小满!快去请临街涵春堂的李大夫!”胡家人热心忙碌开来。

明台将顾清明轻手轻脚地抱上床,力道稍有不慎,顾清明便在昏迷中皱眉,露出痛苦难掩之色。明台的心被碾得粉碎,又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明台弯腰之际,薛君山心头一跳,眼见其背部单衣两道泼红,哑声叹道,“明少爷!你!你怎么也受伤了!一声不吭的!快坐下休息!”

若不是薛君山提醒,明台压根忘记一夜未眠的疲累,和两道军鞭伤筋动骨的疼痛。他忧思忡忡,像泄了气的皮球,失魂落魄地缓缓坐在床边。与顾清明十指相扣,两只手表也依偎不离。

明台落座片刻,廊外喧闹。听动静是双胞胎死拉活拽地将大夫请来了。门扉轻启,明台立刻起身退开两步,见到着中山装手提药箱的大夫,明台双膝一软,毫无半点往日少爷的骄傲自矜,混乱软弱到没有主意和方向。“求求你大夫!救救他!叫我做牛做马都可以!”

“明少爷你疯了!起来!”薛君山眼珠子一瞪,扬声一吼,不由分说地领着明台的衣襟一提。

此刻,于曼丽也听闻动静而来,她扶住摇摇欲坠的明台,望着生死一线的顾清明。情敌遭逢大难,她本该幸灾乐祸。可凝神细瞧明台一片死灰的黑眸,于曼丽既是不忍又是恨恼,再无其他情绪。明台与顾清明一双人一条命,谁若先走,另一个也难以独活。

大夫尽职尽责地施救。先除去顾清明裹身的军衣,暴露而出的脊背无半寸安然的皮肤,一道道鞭伤纵横交错,像是用铁梨翻土刨地。边缘的表皮枯燥了,血管血痂半干半湿,再里头的肉湿黏发白。明台红着眼,尽管双眸酸涩肿胀,却依旧止不住泪水淌落。胡家人面面相觑,惊得不敢出声。薛君山傻眼,低声絮絮念着粗话。

大夫是个老中医,给顾清明清洁伤口,又辅以中药外敷,包扎伤口。他见薛君山尚算理智,引至门外交代道,“薛队长请放心,伤口虽骇人,好在都是皮外伤,这位长官体质较好,静养一周便可下床走动,一月痊愈。除了按时服药,每天还需要更换包扎的纱布,保持卫生,避免伤口感染。”

薛君山连声称是,客客气气地相送大夫出门。

晚间时分,明台呆呆地坐在床边,本就刀削般的脸庞顿时干瘦不少。于曼丽站在明台身后,动作轻柔地替明台上药。一个不小心,指甲盖刮到血痕之上。于曼丽眸光一颤,轻声道,“对不起,疼吗?”

明台神色游离,似是没有听见她的言语。隔了半晌,才苦笑不已。“一直都疼,不过是在心里。我好恨自己,为何总是惹是生非,为何总是他承担过失。他一次次为我退让,为我破例,为我触犯军规!我有时甚至觉得,待在他身边,就是害他!”

于曼丽给明台包扎完毕,伸手为他披上一件宽大暖和的夹袄,指尖轻抚他蓬乱的发丝,像温柔的女人关护自己最爱的如孩子般脆弱的男人。屋内生了火盆,火苗噼里啪啦地跳动。于曼丽躲在明台身后落泪,无可救药地自艾自怜。“想要留在爱人身边,陪伴左右,何错之有?”

明台不懂于曼丽话中深意,他嗟叹一声,俯身掖了掖被角,紧握顾清明的手不愿再松开。“曼丽,你先回去休息吧,这留我一人足够。我怕今夜他伤口感染,会发高烧,我要守护他。”

于曼丽搬了板凳坐在火盆边,火光在她漆黑明亮的眸中跳跃。“我陪你。”她语气一顿,转而话音细弱蚊蝇,独独自个儿能听清,幽幽道,“无论你爱的人是谁,无论你做什么,我都陪你。”

明台未闻,满目满心满腔满脑子,仅顾清明而已。

可夜色渐深,胡家众人逐一熄灯安寝。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如雷鸣般隆隆而至。薛君山气呼呼地披着外套开门,直嚷嚷是谁那般不开眼大晚上造访。不料铁门一拉,警备司令团士兵整齐划一,鱼贯而入,瞬间占满胡家两层小楼,明台被左右夹持拖上车。

“你们要把人带去哪儿!”于曼丽焦急追问。

为首军官手执文书,头也不回,扬声道,“明台在军营重地擅自鸣枪,且以下犯上,故关押警备司令部待审。”

保安处与警备司令部好歹同为张主席办事,乃是横向平级。薛君山先自矮一截,与那面生的军官又塞烟又赔笑,可那人只搁下一句话。“放心吧,还没审讯治罪,死不了。”

胡家众人无奈喟叹。于曼丽回到房中,伫立在顾清明床边,脸颊冻得通红,眼眶中泪水莹莹。“你快醒来,如今唯有你能救明台!我求你!”于曼丽双膝一软,跪坐床边,埋头呜咽。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02 18:46:00 +0800 CST  
作者有话bibi,
关于章营长。。
我本来不想把他写很坏,主要想写世道把人逼坏的,结果剧情上无奈,总要有人唱白脸,推动剧情发展。比如→_→摩严哈哈哈哈。so,章营长急怒民怨了,后面会惩罚。
关于这段情节。。
其实不算为虐而虐。而是给明台一个后期愿意留在军统的理由。如果不是陆军弃了他,不是他害怕永远拖累清明,明少爷怎么会乖乖待在王天风那里,与清明分别两地呢。所以这段情节就这些作用,不是为了虐双明。

楼主 herovae  发布于 2016-11-02 18:52:00 +0800 CST  

楼主:herovae

字数:396770

发表时间:2016-07-31 20:3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05 16:51:18 +0800 CST

评论数:1248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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