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续 有谁记得这世界他们来过


高无庸担了心事,可雍正一切如常,不但没有丝毫恍惚懈怠,反倒比往常更勤勉,披衣坐于炕上,一直阅览奏折到深夜。
高无庸提醒了两次,“皇上,夜深了。”雍正却没有反应,他只能闭嘴,打起精神伺候。
承欢抱着小琉璃灯进来,几个太监想请安,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蜷在雍正膝旁,静看着雍正写字,安静得如一只猫般。
雍正唇畔含了一丝笑,一手放在承欢背上,一手仍在运笔急书。
一会后,他放下毛笔,问道:“怎么还没有睡?”
“皇伯伯也没有睡。”
雍正示意高无庸把奏章都收起来,高无庸如释重负,立即照办。
雍正拿了件自己的外套,盖到承欢身上,问道:“怎么了?”
“皇伯伯,我真的是十三王爷和王妃的亲生女儿吗?”
“承欢!”
雍正对承欢向来溺爱,此时却面容冷峻,承欢不敢再说,委屈又不甘地低下了头。
雍正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不明白我每年十二月份祭奠的是谁。”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7-06 18:28:00 +0800 CST  

雍正知道她没有说实话,不过亦不想逼问她,只语声柔和地说道:“不要胡思乱想了,你是你阿玛的亲生女儿,你阿玛其实心里最疼你,有些事情,你如今不懂,将来就会明白。”
承欢问道:“弘历哥哥说我的名字是皇爷爷所赐,皇爷爷为什么要叫我承欢?”
雍正慢慢说道:“她希望你能孝顺父母,承欢膝下。”
承欢俯在雍正膝头,眼中隐有泪光,和白天的活泼无忧判若两人。雍正轻抚着承欢的头,凝视着桌上跳跃的红烛怔怔出神,很久后,雍正以为承欢已经睡着,正想命人送她回屋,承欢却突然小声地说:“我好想姑姑。“
雍正的手在半空僵了一瞬,才缓缓放到她头上,淡淡说道:“朕命人送你回去安歇。”
承欢已经走到门口,雍正突然叫住她,把她的画纸还给她,承欢咬了咬唇说:“这是我画得最好的一张,伯伯如果想要,可以留着。”
雍正说道:“不用了。”
承欢看到雍正冷漠的样子,心下失望,恭敬地拿回画纸,转身出了门。
皇伯伯也记不得姑姑了吗?
宫里隐有传闻说姑姑是皇伯伯的女人,可又有人说姑姑是十四叔的福晋。姑姑究竟是谁?每年十二月磕头祭奠的人究竟是谁?她究竟是谁的女儿?脑中的谜团越来越多,却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
小时候的记忆模糊纷乱,很多事情,连她都分不清楚究竟是真是假。起先,她还想问明白,可每一个被她问到的人,不是吓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就是说她记错了。如今,她已经放弃询问别人,只想从皇伯伯这里试探出答案。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7-06 18:29:00 +0800 CST  

承欢回到寝殿,命丫头退下,刚拉开被子,想要睡下,一个僵尸猛地从被子下面坐起,双手卡向她的脖子,她惊得连退了几大步,才勉强站稳。
弘昼看承欢终于被他吓到,得意地大笑起来,“哦,胆小鬼,胆小鬼!”
惊吓中,承欢心里积聚的泪意化作眼泪坠下。
弘昼呆住,在他心中,承欢从来不知忧愁,能令皇阿玛展颜而笑,能令所有人开心,是所有人的忘忧果。
他忙赔礼道歉,承欢擦去了眼泪,强笑道:“我没事,就是突然被吓住了,你这僵尸倒扮得挺像的,下次教我,我去吓唬弘历哥哥。”
弘昼看似糊涂,实际比常人更敏慧,明知承欢说了假话,却顺水推舟,笑道:“好啊,明儿我们一起去吓他。”
承欢说道:“你赶紧回去吧,这么晚了,若让别人看到,又是一桩麻烦事。”
弘昼笑嘻嘻地说道:“好妹妹,我睡不着,你陪我出去走走,咱俩挑僻静处,没人能发现。”
承欢心里憋闷,正睡不着,于是拉上帐子,营造了一副她已歇息的假象。她懒得穿外衣,随手拿了件白色织锦披风,就和弘昼从窗户里翻出去。
两人不敢打灯笼,不过所幸月色明亮,就着月色散步,倒别有一番趣味。不过,若落在外人眼里,定不会如此想,一个白衣少女,长发披垂,一个黑衣僵尸,脸色煞白,活脱脱黑白无常夜巡图。
两人不敢走正路,专拣僻静处,不曾想这里竟然也有太监把守,一个照面间,两人吓得刚想逃,那个老太监却脸色发青,眼睛凸出,身子晃了两晃,晕了过去。
弘昼和承欢彼此对望一眼,不禁都笑起来,弘昼窃笑道:“看着吧,明儿个又该说宫里闹鬼了。”
承欢只觉眼前的荒凉院落似曾熟悉,不禁拉着弘昼的手,悄悄走了过去,看到门口有太监守着,竟然是高无庸。两人不敢再往前,心里却越发纳闷,转回来,四处转了一圈,看到院墙边的大树,都有了主意,悄悄攀上树,竟然看到雍正独自一人,静坐在屋中。
弘昼惊颤得手发颤,差点儿就要掉下去,反倒承欢很镇静地扶住他,躲在枝叶间安静地偷窥着。
一灯如豆,光映寒壁,雍正拥衾侧坐于案前,似在看什么文稿,却半晌不翻页。
夜凉风急,卷起地上的落花残蕊,一团团、一阵阵,送入帷幕。
天上一轮皓月映得旧竹帘子发白,像罩了一层寒霜,衬得那飞上竹帘的残红犹如啼血。
雍正却不言不动,似已神游天外,任那半卷的竹帘打得门框噼啪作响。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7-06 18:29:00 +0800 CST  

良久后,高无庸提着灯笼进来,雍正打开箱笼,亲手收拾好东西,锁上屋门,在高无庸的服侍下离去。
朦胧灯火中,弘昼第一次发现皇阿玛的身子很瘦削单薄,似不能承受之重,平日里,被他威严所摄,下意识地就认定了他严酷强壮、无所不能。
弘昼呆看了良久,直到那点昏黄的灯影消逝于黑暗中,忽然间,往日里对皇阿玛的怨愤就淡了一些。
他回头看见承欢呆呆的,不禁摇了她一下,小声说道:“我们翻进去,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
承欢第一次没有附和他的鬼点子,手脚并用,溜下树,说道:“我不想看,我要回去睡觉了。”
弘昼无可奈何,也滑下了树,却边走边频频回头,承欢忽然站定,说道:“弘昼哥哥,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不要去打扰皇伯伯。”
其实弘昼虽然调皮,可一向畏惧雍正,他再好奇,若没有承欢做垫背,也绝不敢去偷看。可承欢没有说“不要去偷看”,说的是“不要去打扰”,弘昼眼前浮现着刚才的一窗明月满帘霜,人倚孤灯映寒壁的景象,心中莫名地一悸,收起了调皮好奇的心思,点了点头,说道:“我懂得的。”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7-06 18:30:00 +0800 CST  
小鱼不来这里是不是都没人了……伤心啊。不过有个好消息,军训的时间出来了,一中是9月1号到10号,所以能写文的时间又延长了,最近我在一点点改前面的。不过俗话说事情都有正反面,这也意味着我们比那些早早军训完的少了上课的时间,高中课本看着就头疼……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7-14 11:55:00 +0800 CST  

雍正六年九月,皇八子福惠卒,帝辍朝,大内素服各三日,不祭神,诏用亲王礼葬。
———— 《清世宗实录》

十二岁的承欢扔下木桨,背着手在小船里走了两步,便是一声深深的叹息。
八阿哥福惠夭折后,皇伯伯已病了三天,该批的奏折一点也没落下,今天还有拖着病体去上朝。阿玛劝了几次,却说没什么好办法,只叮嘱她要尽力替皇伯伯解忧,让他开心一点。
我能有什么好办法呢?阿玛和灵犀妹妹都办不到的事!承欢用手拨了一下湖面,撩起的水花溅湿了她的袖口。皇伯伯昨日见到灵犀时,该抱的抱了,该说的也说了,灵犀颊上喜人的小酒窝都没能逗他笑起来。
已是九月,福海里的荷花早已开败,莲蓬也无精打采。远方一只掉队的孤雁,仿佛是为了寻伴,在湖面上盘旋不去,鸣声渐渐由哀转哑。承欢看到了它的悲伤,不免掉下两点泪来。忽有琴声乍起,承欢惊下侧耳倾听,意境虽慷慨明净,细听之下,仍难掩其寂寥凄清。“是《平沙落雁》。”她喃喃自语,抓起船桨循着那琴声划去。

圆明园的万方安和建在水上,曲廊房屋纵横交错,呈“卐”字形,层台耸翠,飞阁流丹,论清幽不下于江南,而排布井然大气,隐有皇家威严。清晨的湖水只是微凉,泛着倒影的波纹之上,笼罩着一缕缕一片片一团团的薄雾,薄雾在飘动,在游移。天水相映,雾气蒙蒙,潇洒飘逸,美得令人忘记呼吸。东边一扇小小的木窗敞开,一个小人儿正扒着窗口踮脚遥望,无限惊叹与好奇。
再也没有比万方安和更适合远望的地方了。稍稍偏左,杏花春馆的一片葱茏中掩映了西山朗润的轮廓,似乎近在山脚,小桥流水的田园风光。右边的九州清晏披着流霞,在碧瓦飞甍上溅出无数夺目的亮点,在她的眼睛里只是一片金碧辉煌。至于烟波浩淼中的蓬莱仙台,更是遥不可及,仿佛水天交接处的虚点。
灵犀看着看着,小脑瓜中忽然兴起了一个念头,她想去看看“正在上朝”的皇伯伯。这个念头不断搅扰、添油、加火、鼓风,把她寂寞的心情煮得冒起泡来。于是,她看准了一条折向东南的走廊,那是最近的路。现在,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避开嬷嬷的眼睛了。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7-14 13:54:00 +0800 CST  

承欢支起身子,任小船慢慢顺到岸边。那里已经有了一条船,缆绳却没有系住,被承欢的船靠近的水波一拂,开始慢慢漂远。承欢及时抓住了它的船舷,将两条船系在一起。这是谁划的船?不系缆绳,不怕自己呆在岛上下不来吗?她更加奇怪,然而,就在她踏上石阶的一刹那,琴声却消失了。
她现在来到了福海的湖心岛上。三座连绵的小山绿意依然,偶尔在西风的翻检下闪出几点挑染的赤金朱红。三座楼台依山而建,曲廊弯折,掩映在层林中时隐时现。承欢不知道蓬岛瑶台之名,无欲亦无求,也就没有所谓失望。它只是被编织出的一个遥远而又幻美的梦而已。回廊中隐约泛着清新的柏木香气,这里真的是新建的,很多地方还没有上漆,木材的本色便显现出来,有一种纯天然的美。承欢轻轻地走过,看到长廊尽头处的一个背影后,不由得停住了,害怕会惊扰了她。
少女雪白的裙裾与长发一起飘扬在风中,状若樱花乱舞。她扶着栏杆凝望远方的姿势,如仙鹤般孤洁高傲,悠然中潜藏着丝丝忧伤。承欢就这么呆呆地望着,杂乱的思绪一时尽消,唯沉醉于她的倩影遐思。
听到了脚步声,她回头向承欢嫣然一笑,道:“你来了。”


“格格在哪里?她刚才说饿了。”端着茯苓糕的张氏问巧慧。
“格格刚才还在北屋呢……”巧慧悄声推开了门,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大敞的后门在凉风的吹拂下轻轻扇动。
一直等到焦急的呼唤声向北边远去时,灵犀才从白色绣花帐后钻出来,猫着腰推开门,向另一个方向奔去。咚、咚、咚……脚步敲击着木板如同急促的鼓点,灵犀不时回头张望,还好,似乎没有人追上来。这条长廊边没有房屋,听候差遣的几个太监都住在万方安和的西南角。她可以顺利地跑到岸上了。
一直到踏上丝绸般柔软的泥土,灵犀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一双羊毛袜,躲起来时早就把鞋脱掉了,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她干脆脱掉沾了土的袜子,行走在两片湖中央的堤岸上,享受着脚心被大地抚摸的触感。挨骂的担忧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里与万方安和所在的水域分隔,被称为后湖。后湖比万方安和更大,也更静。对岸传来杳杳钟声,慈云普护庙隐约在晨雾后,只能依稀看到佛塔的尖顶。
虽然有这美景,灵犀也未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地。她一边走一边甩着根泛黄的柳条,看九州清晏的琉璃殿顶要比这颜色暗得多,离得近了,也不再晃眼,似乎很是普通,自己有些小小的不快,或许是失望。作为寝殿的它规模要略小于前方的正大光明殿,见侧门边有侍卫把守,灵犀就没再靠近,钻进了前湖边的树林打算从这绕过去。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7-14 13:55:00 +0800 CST  

“仁愿姐姐,你不要再伤心了。也许这里并不适合福惠,他现在在远方,和他额娘在一起,会过得更好。”
“我知道,也许这就是他的命罢。” 一身素衣的仁愿轻抚了下承欢的肩头,带着一个恍惚的笑道,“我也知道,有很多人,因为各种原因不喜欢他,其实他是个很可怜可爱的孩子。”
承欢握住她的手,紧紧地,传递过自己的热度,努力使她凉如璞玉的掌心温暖起来。她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听着。
“四年前,我第一次见他,一声‘姐姐’就把我叫愣了。”她带着浅笑娓娓道来,像在讲述一个悠长的故事。“他那时才多小,四岁吧?孩子总是很要人疼的。我没见过几次我的弟弟,他就像我的亲弟弟一样,和我打秋千躲猫猫,我牵着他的小手去花园赏鱼。每次他高兴地一叫,那鱼就都溜到水底了。…………”
很多很多,两个孩子相处时细细碎碎的片段,都再平常不过,但是安稳静好。承欢感到许多酸酸的气泡在冒出,上升,触到心房的四壁噼噼啪啪地轻轻炸开。仁愿和她同岁,也是自小被抚养在宫中一起玩大的,然而仁愿离开后,她们就疏远了。等到长大,懂得各自身份和阿玛的不同,两人之间只余客气有礼。
仁愿仍在讲着,不在乎听众,不在乎时间。晨雾消逝,大雁飞离,她仍在讲,似乎能一直讲下去,讲到地老天荒:“年贵妃去世的时候,你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几天几夜地趴在床边喊额娘,最后嗓子都哑了还在喊,连皇上看见了都忍不住落泪。”
承欢也曾听闻过年贵妃在世时待仁愿并不怎么好云云,但仁愿只是摇着头示意她不必说话。“我在说福惠弟弟。”少女的眼眸沉静忧伤。
“福惠弟弟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捕鱼,床底下总是藏着几大桶渔网渔具,念完书就领着一群小阿哥往鱼池那边跑。去年,不知怎么他跟富察家的傅恒打赌,说正月里能网到金水河的鱼,然后就拿木炭烧化了冰层……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吧,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也没舍得怎么罚他。就是今年春天……也不过罚他站了两个时辰壁角,之后他告诉我说,身边好多太监宫女都换了……”她的声音在承欢耳中渐渐变小,变小,终至静默无声。
原来是这样……承欢打了个冷战。原来这里好可怕,原来皇伯伯最喜欢的不是她,原来……她第一次有些怀念地想起那个小小的王府,逢年过节时才去住两天的王府,想起阿玛孤单的背影……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7-14 14:33:00 +0800 CST  

正大光明殿巍峨屹立,在天地无边的寂静中透出庄严肃穆,连穹盖般笼罩着它的天,蔚蓝中似乎也深不可测。然而却没有令人压抑的感觉,正大光明殿仿照太和殿建制,周围却少了圈禁起它的高高城墙和层层屋宇。这里是圆明园,没有站得挤挤挨挨密不透风难以索求空气的宫殿,有着可以看到天地交界的自由。
灵犀抚摸着栏板上浮雕的飞龙拾级而上,小脚踩着汉白玉石阶有种粗糙的温柔,似乎一只手在若有若无地给她搔痒,脚底最细微的神经末梢随之轻轻颤动。灵犀蜷了蜷脚心,吐吐舌头笑了起来,眸中的快乐迸溅在四周,到处都是明晃晃、新崭崭的。不过她很自觉地没有出声,即使殿前没有站班的侍卫,笑声不会被任何人听到。冥冥之中有一种奇妙的感应,似乎皇伯伯就在那个高峻神秘又遥不可及的地方,长长的石阶可以一直通向云霄,而小小的她只能在底部抬头仰望。
朱漆的殿门大敞,灵犀下意识地躲在了一根圆柱后,才敢赤着脚探头看去。第一眼,她的目光越过密密麻麻的红顶盖和长辫子,掠过点金彩画蟠龙柱,直击那个遥遥在上被笼罩在大片金碧辉煌中的身影。虽然面容模糊,装束也不同,她仍旧认出了那就是皇伯伯。然而这个皇伯伯给她完全陌生的感觉,龙袍下的身躯冷意迫人而又威严慑人。下面跪着无数黑压压的官员,殿内却长时间地落针可闻。金漆雕龙宝座靠背又高又大扶手又低又矮,根本不可能让他安稳地靠住,他却从容端坐屹立如山,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一切。他似乎无所不知而又无所不能,见证着繁华陪伴着寂寞,抬手间,叱咤九州风云变幻。即使距离如此遥远,灵犀也清晰地感到了他的强大有力,心里一阵抖颤,却不是恐惧,是对一个崭新世界的好奇和一个孩子生命中最本能的向往。她不懂什么是权力,更谈不上畏惧,只扶着柱子怯怯地向内张望,忘记了脚上麻木的疼痛,青砖的寒气丝丝渗入骨髓却浑然不觉,眸中闪烁着天真的孺慕之情。

一阵熟悉的香气袭来,是茯苓糕。这本是灵犀平日趋之若鹜的糕点,但此时她方出神,不觉呀然一惊,下意识地跳开,结果失去平衡摔倒在了青砖上,带着些吃惊和委屈回头望着手拿茯苓糕来哄她的张氏。
此刻大殿中传出一个低沉但不怒自威的声音,听在耳中宛若裹挟着滚滚雷鸣:“谁在那里?”
顿时百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向殿门口射来,被柱子遮住的灵犀无知无觉,而张氏却感到了那最重一道目光的威力,一面揉着灵犀的膝盖一面用眼神示意。灵犀却不管不顾,探出半个小脑瓜向殿内喊道:“皇伯伯——你——该——吃——药——啦……”边喊边赤着脚丫扑登扑登地跑开,张氏向前静静一福身之后,赶紧去追灵犀了。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7-14 15:02:00 +0800 CST  
各位亲们卡文了,求救啊,都这么多天了,电脑不在家,今天终于能上,才发现后面的接不上……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7-26 21:07:00 +0800 CST  
终于借到了相机目前只画了这一张啊,见谅。最近父母管的挺严的,不太敢在他们面前写文。开学前能更到哪里很难说。
这是很多年以后,灵犀自己在放天灯。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8-16 14:30:00 +0800 CST  
抱歉先把前面的一段发上,亲们知道小鱼是卡在哪里了吧


雍正七年五月二十六日

踏上最末一级石阶前,十四转头,沉沉地命令道:“别跟着阿玛,一边儿玩去!”
一瞬间的凌厉,他的目光又回复到漫无目的的凌乱。灵犀努力抬着头瞅了片刻,放开一直握着的手指,一扭脸跑掉了。一身白衣的巧慧追上去,却一反既往地没有出声呼唤,外褂下摆的麻线拖到了地上,被凌乱的脚步越踩越长。十四开始向上走,似乎并不担心。
通向高处的石阶崎岖不平,他很慢很慢地抬脚,放下,再抬脚,再放下,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着,似乎要走尽了他一生的长度。
额娘,儿子先来了,在这里陪你。他心里默念道。三天的水米不进,眼前有些发黑,他还是一心一意地走着。换做旁人来看,他脸上并无悲痛,甚至可以说是木然。殿前忙于洒扫的众人见十四进了寿皇门,大踏步地向前走去,都对他侧目而视。他脚下的可是御道啊。
十四先对着康熙的牌位三跪九叩之后,就在孝恭仁皇后的灵牌前长跪不起。他在等待着。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8-20 18:37:00 +0800 CST  

西北的拱券门旁往来匆匆,几个内务府临时增派的人手忙着向上糊白纸,搬运东西的库兵不时要撩起层层幔帐,还要受着营造司司长的呼喝。场面混乱至极。
灵犀从昏睡中醒来,脸上犹带着逃离时的泪痕。她茫然地摸索着,想找个依靠。四周一片漆黑,身下的床板还在晃晃悠悠,床单异常粗糙,原来她躺在了一口盛白布的箱子里,连自己都记不清怎么昏昏沉沉地爬进去的了。
如果她身边有阿玛,或者保姆,灵犀就立即扑到他们怀里诉起委屈了。但她倔强地忍住了眼泪,想把头顶的盖子掀开,不料手指头一用力竟将薄薄的木板戳了个洞,吓得忙缩回来。她蜷在角落,吹着带血丝的指头,难过得想哭。
又走了一段,隐约听到有人说:“这儿一般没人,放下吧,看见了也不会有人管。”“嗨哟”落地时,一下剧烈的震荡吓得灵犀一哆嗦,箱子上的铜锁因为年久失修,被震开了一条缝,露出一线光明。灵犀扒着箱沿悄悄向外望。
“嗳?这顶上有个洞,不会有耗子钻进去了吧?”
另一个库兵的声音明显带着嘲弄:“不就是剩了点布,值得你这么担惊受怕的。谁能保证量的时候不出个十丈八丈的差错?哎,告诉你。”低低的声音:“武大人把这布卖到外省去,能赚上百倍的差价呢。被耗子咬了,不打紧!”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8-20 18:38:00 +0800 CST  

灵犀天真地以为,这“耗子”是指她,想起它们在柴草堆里吱吱叫的丑陋样子,恼怒地想钻出来。谁知当她顶开箱盖时,没见到一个人。
反正我不想见他们,谁都不想见。灵犀这么想着,见身旁的楼阁已有些年头了,猜想里面不会有人,是个藏躲的好地方。一扇窗下放着长锈的铜鼎和铜鹤,看起来不算高。灵犀费力地抓住铜鼎的双耳,踩在了里面的细沙上,又借力爬上了窗台,试着去推开窗户,上面每一处格子和裂缝中都积满了灰。灵犀吐了吐舌头,加大了力道——伴随着窗框开启的轰通一声巨响,灰尘纷纷震落,有几粒还弄迷了她的眼睛。
灵犀难受地咳嗽起来,揉着眼睛望去,一下子愣在了当场。屋中人也正直直地看着她,显然都被对方突兀的出现震惊了。他下意识地攥起了纸上的笔,拇指被笔腹染成了黑色。良久,他无声地苦笑了一下,慢慢把笔搭到砚台上,借助桌子抑制住了手形的颤抖。
灵犀仍旧傻傻地蹲在那里,瞅着这个陌生的男子。一袭白色长袍,上面行云流水地展示着作者的书法,仿佛是刚从哪个丹青妙手的卷轴上裁下的一块,墨迹未干,那黑色饱满得似乎随时要渗出来。本是豪放不羁,他却穿出了一份温润和俊雅。怔怔出神间,目光清澈纯粹如同未谙世事的少年,然而那忧愁似乎与生俱来,怎么也掩藏不掉。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8-20 18:39:00 +0800 CST  

灵犀蓦然间对这个古怪的人充满了好奇,望望窗台离地并不高,就一弹腿跳了下来,问道:“嗯,你是谁?为什么住在这里?”
他没有回答,沉思的身形岿然若苍松独立,林下之风从中间穿行而过,单薄而萧索。
灵犀见他神色温和,胆子大了些,蹲下身,拽着他的袍角央求道:“我是偷跑出来的,你挡着我藏一会好不好?”

他微蹙眉头沉默了很久,容许了她的任性。有些难熬的寂静中,灵犀偷偷地观察着他,手中的袍子虽然质料很好,却因为穿得有些旧,被拽出了很多褶子,她也就松开了手,又忍不住偷偷地笑起来,这些褶皱在他身上太不调和了,滑稽的很。
灵犀的担心并没有发生,陌生的男子没有任何生气或不满的表情,只是弯下身优雅地掸了掸袍摆,慢慢问道:“你是皇上家的么?”
灵犀没有听出他话语里的厌弃,但她想逗一逗这个好高好高的大哥哥,便努力踮起脚仿佛要跟他比高,撒娇似的说:“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他的脸色阴了一点,灵犀怕他真的会生气,真的会像阿玛那样一连几天沉着脸对她不理不睬,冷漠如路人。她本能地扑了过去,抱住他的腰哽咽道:“你猜错了……我阿玛是皇伯伯的弟弟,他最喜欢我了,可是今天他不要我了是不是……”毫无戒备地,她倾泻出几天来压抑已久的感受,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生与死的谜团已经够难解了,何况还有对失去关怀和亲密家人的恐惧。这个怀抱给了她暂时的庇护,衣袍内传来若有若无的香气,安抚了她的无助。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8-20 18:39:00 +0800 CST  

“……只要你乖乖听话,大人们就不会生你的气。”他的声音低沉如大地深处岩浆奔涌的脉动,但是很好听。泪眼模糊中,这只晶莹如玉的手轻柔地替她拭泪,一下又一下,掌心有潮润的温柔。灵犀越来越喜欢他,一切偶然和神秘在她的眼里都属平常,不管他是萍水相逢,还是寸步不离。
“嗯……你住在这里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以前没见过你呢?”
“是。”他浅笑道,唇角的弧度勾起了深深的忧伤。眼神迷蒙了一瞬后,忽然很快地说:“大人们都知道我住在这里,你不要告诉他们,就不会有人知道你乱跑了。”
“唔,好吧。”灵犀吸了吸鼻子,望着他的袍子被眼泪鼻涕蹭得一塌糊涂,有些不安起来,“你的衣服脏了,我拿回去让阿嬷给你洗吧。”
“我自己会洗。”他将外袍脱下来,放在竹床上叠好,头也不抬地说,“论辈分,我应该是你的表哥。我没有亲兄弟,你就叫表哥好了。”
灵犀正在花很大力气爬上那个高高的竹椅,而后瞅着空荡荡的宣纸道:“衣服上的字是你写的吗?真好看,哥哥,教我写吧,小哥哥总说我的字不如他漂亮。”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8-25 14:35:00 +0800 CST  

“你……”他转过身来,盯着灵犀滞了一瞬,终于艰涩地点头道,“书法倒是差强,可我会画好看的画。”他走到桌边握起毛笔,三圈两点就描出一只墨色的蜻蜓,头上细如秋毫的触角借助纸的洇色画出,十分传神。灵犀看得咯咯笑时,他又勾勒出蜻蜓点水时逐渐扩散的波纹,长指轻点,问:“你知道吗,这是什么?”灵犀用手撑着头,侧过明媚的大眼睛瞅了瞅他,笑道:“我知道,这是蜻蜓点水。”“不对,”他正色道,“这叫波纹。”
接着,他又疾笔画了一个席地而坐,手握着一根甘蔗大嚼特嚼,行迹狂放不羁的人。但他立即又抢过去,连声说不好不好,把漏墨的画纸揉成一团,掩进了前襟的口袋里。灵犀不解地问了两句,就忙着在纸上涂抹了不少疑似蜻蜓的墨团:“哥哥,你看我画得像不像?”转头时看到他在窗前张望,无奈厚厚的窗纸遮住了视线:“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灵犀也安静地听了一会,奏乐声由远而近,低沉如大地的喘息,有些像垂垂老者行将就木时的呻吟。她有些怕了,跳下去依偎在他的怀中,浑身颤抖着躲避此起彼伏、泣告天地的哀号声。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8-25 14:35:00 +0800 CST  
补上前面的一段——平沙落雁的结尾

碧云天净,长空一色,万里动微茫,江涵秋影。又见雁行背流霞,渐离水云,猛然又群然一声划刺江皋。数声急骤,渐渐转缓,江心秋月荡涤娓娓余音。
承欢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双手从琴弦缓缓滑落到膝上。湖上穿行的风扬起她的裙摆,飘逸轻淡得不着边际,如同菡萏初放时花瓣上的第一颗露珠,轻轻地落在眼里,洗涤所有的污浊,看到的是不染纤尘的清新与美丽。
“你弹得真的很好。”笑对这承欢的谦辞,仁愿双手抚上她的肩膀,“琴筝虽乐理相通,手法也相近,但初次与琴即能奏曲,非有极深造诣聪颖敢悟者而不可得。你的意境已经全现,相比之下,我——还是抵不住这秋悲,逸士旷达的胸怀,怕是都成了离雁之思了吧。”她的眼睛是一望而知的诚恳,承欢却敏锐地觉察到,姐姐一定还有更深的心事。

仁愿又坐到琴边,细细弹了一首承欢从未听过的曲子,一遍,一遍,又一遍。
“不久我就要出嫁了。”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8-25 14:37:00 +0800 CST  

啊?承欢惊住了,先是因为她的曲,后是因为她的话。如果没记错,仁愿和她一样大……
“我阿玛已经在准备,把我说给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的王子。”仁愿微微笑着,眼中隐有忧伤,“不用担心,我阿玛说的人,不会太差。”
“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承欢没什么力气地问,“京中也有不少久居的蒙古亲贵呀!再说,也不必非得嫁给蒙古人。”
“他们……你不明白。算了,妹妹,我告诉你吧。”仁愿紧紧咬着下唇,“出嫁后能留京的公主,是要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的,仍旧是高墙大院。想见额驸前要给身边的下人妈妈婆子打点,他们都是一帮的,沾亲带故!内务府还得记档——一年总共能见十几回,还是在夜里。从顺治爷开始,所有老祖姑奶奶,老姑奶奶,小姑奶奶看上去光鲜,其实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从天亮熬到天黑,从青丝熬到白头……”“不过,”她又自失地一笑,“有你阿玛在,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你吧。”
“不可能!我的阿……呜,姆绝对不可能这样!”承欢抱着头,痛苦地蹲在地上,双肩一抖一抖地抽搐。放逐的。没有压抑。仁愿轻柔地一遍遍用手指抚过她的背,看着抖动由剧烈逐渐变得缓和,再把承欢扶到石墩上,抽出手帕擦掉她脸上错杂的痕迹。
承欢仍有些呆呆的,仁愿深悔自己言语莽撞,以为承欢是对阿玛的心狠难以接受,温柔而坚定地安慰道:“好妹妹,你得明白。如果你阿玛真的疼你,才会把你嫁的远远的。旁人都道远嫁是为了获取政治利益,殊不知若是嫁得近了,这‘利益’才会大得很呐。正史上可曾有过这一笔?父兄们可都知道咽着眼泪笑风风光光守活寡的滋味?我宁愿终身飘零,也不愿意留在这里受这份**气!妹妹,我是真的为了你好才告诉你这些,姐姐说不说,都是这样的。”
一朵野菊掉在地上。承欢听得见它的哀泣。
湖上晚风又起,揉皱湖心秋影,送旅雁南归。雁字摆列在天际,怆然对月哀号,孤客不堪听。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8-25 14:37:00 +0800 CST  

刚刚主持完安奉礼的十三有些疲惫,却仍强撑着立在台阶下,殿前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胤禛和十四已经单独在寿皇殿里待了半个时辰,他有些担心。不过是前几天的事,此刻回忆起来竟有些支离破碎的,无法完整拼凑。
四天前,皇太后乌雅氏突然病重,胤禛连夜派了信使遣十四回京。十三刚刚才知道,遵化三屯营的一个副将以部文中未声明旨意,又无做凭证的印信,扣押了来使重新请旨。这么一来一去,十四竟没能见上额娘最后一面。
十四在二十四日的清晨赶到。算起来,他竟是飞来的。宁寿宫里正在哭灵,他势如破竹地闯进。缭绕的香雾、纷飞的金银箔,阵阵的眩晕中,一晃之间,十四眼睛的映像清晰地印入十三脑海。空蒙、迷乱而非痛苦,连一丝丝的悲伤也没有,似乎早已被缓慢侵蚀的岁月一分一毫地从心中抽离。他早已预料到了如今的结局。是的,十三知道。就像坐等着被洪水吞没窒息的绝望,就像他在灰蒙蒙、湿淋淋、寒气沁人的世界里,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吹笛,企盼着下一刻的日光。
十四额头痛击的声音把各人的心敲得濒临破裂,他还在磕,多少个勇士敌得过一匹悔恨的血狼呢?十三痛得无法忍受时,不会用别的表情面对别人,他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舔舐伤口,而十四没有。直到胤禛的草履停在他身边,灵犀怯生生地拉他的衣角,十四终于稍稍抬起了头,环视了一下殿里的所有人。没有眼泪,没有悲伤,眼睛空得像一口井。
“来,灵犀,过来,给你皇祖母磕头。”十四艰难地把灵犀引到牌位前。“嗯。”灵犀乖乖地磕了头,她还不明白这几下简单的撞击对她的决定意义。胤禛的眼睛疯狂得好像雷雨天,但很快,云开雾散,和煦如春。

直到现在,十四都没有掉过一滴泪。十三心里难受,但也明白,十四与他的四哥之间,绝不可能相逢一笑泯恩仇,甚至已经到了全盘揭底,背水一战的时候。
四,十四;四十,四十四……永远叨念不清的数字,永远拆解不开的心结。先祖皇太极与多尔衮,兄弟逐鹿二十余年,似乎谁都是胜者,又似乎谁都没赢过,只留下草原清风,一轮明月。
读到这的时候,胤禛掩上了书卷。一派天真的他仰着小脸问,以后若难免逐鹿之战,四哥会怎么办。少年胤禛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地说:“我不看他们,我只看我自己!……”少年的眼睛清澈而决绝。

大殿里终于开始说话,低沉而急迫,紧接着,似乎说话人越来越难以强压感情,圣诞水涨船高,离得不近的十三也只听出了几个膨胀的尾音:
“朕在处置纳尔苏的时候就告知过你,这是你的选择!”
接着,一个更大的声音蓦然从沉默中爆发,盖过了胤禛的咆哮:“没错,你是给过我选择,可这选择的代价是,全部的灵犀!!!”
(未完待续,争取今天写完)

楼主 北极Noway  发布于 2013-09-20 12:58:00 +0800 CST  

楼主:北极Noway

字数:126905

发表时间:2013-01-30 16:3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0-15 19:46:3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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