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美食小说《食鼎记》
望天树怒气冲冲奔上前去，袖管一捋，喝道：“什么人？敢管大爷的闲事？”胖老者仰脸一笑，从身旁取过一个大葫芦，拔掉塞子，“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酒，和声细语道：“这差役不过是奉命行事，老弟你下手如此之狠，一拳下去不死也要重伤，他家里的妻儿老小该如何是好？”
这时白食易等人也已来到窝棚里，胖差役关切问道：“兄弟，可有伤着？”痩差役一拍胸口，满不在乎道：“没事。那高个子面上凶狠，手底下却稀松得紧，这一拳不痛不痒，跟蚊子叮差不多。”言胜雪暗暗叹口气，心想果然是不知死活的凡庸之辈。我大师兄号称“金刚碎铁牛”，双拳有千钧之力，若不是被这老者阻了一阻，你早没命了。想到这儿，朝适才望天树挥拳之处望去。她目光锐利，立时见到地上有一块皮肉啃光的蛤蟆腿骨，心下一惊，暗忖道：“难道这老者竟是用这小小腿骨，阻住了大师兄的雷霆一击？”
痩差役懵懵懂懂，并不知那胖老者救了自己，见胖老者津津有味地啃着酥黄的蛤蟆腿，登时怒从肝边起，又拿出吓唬百姓的威风，大喝道：“好大胆！你竟然把蛤蟆烤了吃！太放肆了！”
胖老者放下烤蛤蟆的树枝，站起身来。胖差役瞪圆了眼，低呼一声：“好胖！”胖差役一身肥肉，已算是胖得有分量，但和这个胖老者比起来，又像是泰山见须弥了。只见那老者脖粗如牛首、肉堆似叠浪，大腹腆腆像扣锅、胖脸圆圆若西瓜。穿着一件敞怀袄，露出一对大肥乳，走起路来震三震，大肚皮就像水豆腐上下颤。真是胖得出奇、胖得出挑。
胖老者对痩差役的呵斥不动声色，不卑不亢道：“这位差爷，蛤蟆不过是寻常之物，池塘湖溪所在多有，一般百姓也时常捉来，或食用或制药。我烤几只蛤蟆吃，难道便犯了法不成？”
痩差役又把胖老者也上下打量一番，他每次办差，都要先看人衣裳，好换上不同面孔。这回见胖老者衣裳虽干净，也不过是寻常服饰，胆气又壮了，粗声粗气道：“料你也是个外乡过路的，不知就里，大爷也不怪你。不错，往常时候蛤蟆遍地，随便捕捉，绝没人拦你。可如今蛤蟆已受了御封，那就是天子专有了，岂容你等胡乱捕食？”
胖老者道：“这就怪了。天子富有四海，这外表丑陋的蛤蟆有啥好？又是御封又是专有？”痩差役支吾道：“圣心难测，咱们哪能枉自揣摩！”他盯着胖老者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低声对胖差役道：“哥，这老胖子膘肥体壮，不如一道派差去抓蛤蟆如何？”胖差役点头道：“好极，多一个人多一分力，早日完差早日脱难。”抽出派差牌一晃，对胖老者道：“走，公爷有差事派给你，到碧涵洞抓蛤蟆去。”
胖老者闻言喜道：“抓蛤蟆？你是说别处有更大更肥的蛤蟆？”痩差役道：“嗬，你倒挺高兴嘛。这玄武湖边的蛤蟆已抓得差不多了，知府命大家都到碧涵洞去。”胖老者道：“难怪我在湖边捉的这几只蛤蟆都个头偏小，原来肥大的已被捉尽了。我新近得了道菜谱，叫‘千红酱烤金蟾’，要用到不少肥大的蛤蟆，多谢二位提点，那咱们快走吧。”
痩差役和胖差役对望一眼，心想我们差你去抓蛤蟆，你却一心想着吃蛤蟆，一点也不为差事所苦，真是个“为食死”的怪人。
喜儿人小身矮，刚才在窝棚外一直挤不进来，此时觑个空当钻入来，直奔到烤火架旁，一看，立即拍着小手欢呼道：“是这个香味，就是这个香味。”说着抬头望着胖老者，问道：“老爷爷，我可以吃一块吗？”胖老者见喜儿也长得肉乎乎的，十分可爱，欢喜之情油然而生，和蔼地答道：“吃吧，尽管吃。喏，挑后腿肉吃，这地方滋味最美。”
众人被喜儿这么一馋嘴，才记起香喷喷的烤蛤蟆近在眼前。白食易也向胖老者拱手道：“我等实是被这勾人香味所引来，不知能否请我们也尝上一尝？”胖老者爽朗大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在下用新法烤制肉蟾，竟引来诸位垂顾，不是有缘是什么？来来来，大家都尝尝吧。”
众人立即各自取食，刚一入口，便觉肉质幼滑细嫩，一股特异的酱香将蛙类的腥气和土气祛尽，只留下微甜的肉香。再嚼得几口，烤肉的脂香又漫溢唇齿之间。随着牙齿的咬合，油脂溶化、肉汁渗出，伴随那弹牙的嚼劲，小小蛤蟆竟说不出的可口。每个人都越吃越有味，风卷残云般，将烤火架上的数只蛤蟆啖了个精光，其中尤以胖瘦二公差吃得最欢。可怜喜儿吃得慢，只吃完一条后腿，再要吃时只剩满地吐骨了。
痩差役吃罢，抹抹嘴，赞道：“这瘦小的蛤蟆你都能烤得如此美味，要是把碧涵洞里的肥大蛤蟆拿来烤了，那滋味……啧啧……” 胖差役狠狠瞪了他一眼，痩差役惊觉说错话，为了掩饰，立即换上一副凶面孔，大声道：“好啦好啦，吃也吃过了，都跟我上路，别拖拖拉拉。”
矮冬瓜见他变脸如此之快，笑道：“俗话说吃人的嘴短，这位差爷刚吃完就翻脸，嘴也没短半分，佩服佩服。”
众人哄堂大笑，痩差役讪讪道：“咱这叫公私分明，克己奉公。各位赶紧着，不然误了差事，大家难受。”
望天树与矮冬瓜都瞧向言胜雪，等她示下。言胜雪的目光却望着胖老者，若有所思，片刻后才说道：“既然这位前辈要用碧涵洞的蛤蟆烧烤美味，咱们就跟去看看，见识见识，想来也耽搁不了多久。”白食易道：“我也正有此心。大家同去吧。”出窝棚到马车边，和史琉璃说了，史琉璃听说有美食当前，也乐意一往。一行人兴高采烈，谈笑风生，直把胖瘦二差役瞧得目瞪口呆，心想今日咋碰上这么多怪人，这哪里是去当苦工，分明是结伴春游嘛。
这时白食易等人也已来到窝棚里，胖差役关切问道：“兄弟，可有伤着？”痩差役一拍胸口，满不在乎道：“没事。那高个子面上凶狠，手底下却稀松得紧，这一拳不痛不痒，跟蚊子叮差不多。”言胜雪暗暗叹口气，心想果然是不知死活的凡庸之辈。我大师兄号称“金刚碎铁牛”，双拳有千钧之力，若不是被这老者阻了一阻，你早没命了。想到这儿，朝适才望天树挥拳之处望去。她目光锐利，立时见到地上有一块皮肉啃光的蛤蟆腿骨，心下一惊，暗忖道：“难道这老者竟是用这小小腿骨，阻住了大师兄的雷霆一击？”
痩差役懵懵懂懂，并不知那胖老者救了自己，见胖老者津津有味地啃着酥黄的蛤蟆腿，登时怒从肝边起，又拿出吓唬百姓的威风，大喝道：“好大胆！你竟然把蛤蟆烤了吃！太放肆了！”
胖老者放下烤蛤蟆的树枝，站起身来。胖差役瞪圆了眼，低呼一声：“好胖！”胖差役一身肥肉，已算是胖得有分量，但和这个胖老者比起来，又像是泰山见须弥了。只见那老者脖粗如牛首、肉堆似叠浪，大腹腆腆像扣锅、胖脸圆圆若西瓜。穿着一件敞怀袄，露出一对大肥乳，走起路来震三震，大肚皮就像水豆腐上下颤。真是胖得出奇、胖得出挑。
胖老者对痩差役的呵斥不动声色，不卑不亢道：“这位差爷，蛤蟆不过是寻常之物，池塘湖溪所在多有，一般百姓也时常捉来，或食用或制药。我烤几只蛤蟆吃，难道便犯了法不成？”
痩差役又把胖老者也上下打量一番，他每次办差，都要先看人衣裳，好换上不同面孔。这回见胖老者衣裳虽干净，也不过是寻常服饰，胆气又壮了，粗声粗气道：“料你也是个外乡过路的，不知就里，大爷也不怪你。不错，往常时候蛤蟆遍地，随便捕捉，绝没人拦你。可如今蛤蟆已受了御封，那就是天子专有了，岂容你等胡乱捕食？”
胖老者道：“这就怪了。天子富有四海，这外表丑陋的蛤蟆有啥好？又是御封又是专有？”痩差役支吾道：“圣心难测，咱们哪能枉自揣摩！”他盯着胖老者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低声对胖差役道：“哥，这老胖子膘肥体壮，不如一道派差去抓蛤蟆如何？”胖差役点头道：“好极，多一个人多一分力，早日完差早日脱难。”抽出派差牌一晃，对胖老者道：“走，公爷有差事派给你，到碧涵洞抓蛤蟆去。”
胖老者闻言喜道：“抓蛤蟆？你是说别处有更大更肥的蛤蟆？”痩差役道：“嗬，你倒挺高兴嘛。这玄武湖边的蛤蟆已抓得差不多了，知府命大家都到碧涵洞去。”胖老者道：“难怪我在湖边捉的这几只蛤蟆都个头偏小，原来肥大的已被捉尽了。我新近得了道菜谱，叫‘千红酱烤金蟾’，要用到不少肥大的蛤蟆，多谢二位提点，那咱们快走吧。”
痩差役和胖差役对望一眼，心想我们差你去抓蛤蟆，你却一心想着吃蛤蟆，一点也不为差事所苦，真是个“为食死”的怪人。
喜儿人小身矮，刚才在窝棚外一直挤不进来，此时觑个空当钻入来，直奔到烤火架旁，一看，立即拍着小手欢呼道：“是这个香味，就是这个香味。”说着抬头望着胖老者，问道：“老爷爷，我可以吃一块吗？”胖老者见喜儿也长得肉乎乎的，十分可爱，欢喜之情油然而生，和蔼地答道：“吃吧，尽管吃。喏，挑后腿肉吃，这地方滋味最美。”
众人被喜儿这么一馋嘴，才记起香喷喷的烤蛤蟆近在眼前。白食易也向胖老者拱手道：“我等实是被这勾人香味所引来，不知能否请我们也尝上一尝？”胖老者爽朗大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在下用新法烤制肉蟾，竟引来诸位垂顾，不是有缘是什么？来来来，大家都尝尝吧。”
众人立即各自取食，刚一入口，便觉肉质幼滑细嫩，一股特异的酱香将蛙类的腥气和土气祛尽，只留下微甜的肉香。再嚼得几口，烤肉的脂香又漫溢唇齿之间。随着牙齿的咬合，油脂溶化、肉汁渗出，伴随那弹牙的嚼劲，小小蛤蟆竟说不出的可口。每个人都越吃越有味，风卷残云般，将烤火架上的数只蛤蟆啖了个精光，其中尤以胖瘦二公差吃得最欢。可怜喜儿吃得慢，只吃完一条后腿，再要吃时只剩满地吐骨了。
痩差役吃罢，抹抹嘴，赞道：“这瘦小的蛤蟆你都能烤得如此美味，要是把碧涵洞里的肥大蛤蟆拿来烤了，那滋味……啧啧……” 胖差役狠狠瞪了他一眼，痩差役惊觉说错话，为了掩饰，立即换上一副凶面孔，大声道：“好啦好啦，吃也吃过了，都跟我上路，别拖拖拉拉。”
矮冬瓜见他变脸如此之快，笑道：“俗话说吃人的嘴短，这位差爷刚吃完就翻脸，嘴也没短半分，佩服佩服。”
众人哄堂大笑，痩差役讪讪道：“咱这叫公私分明，克己奉公。各位赶紧着，不然误了差事，大家难受。”
望天树与矮冬瓜都瞧向言胜雪，等她示下。言胜雪的目光却望着胖老者，若有所思，片刻后才说道：“既然这位前辈要用碧涵洞的蛤蟆烧烤美味，咱们就跟去看看，见识见识，想来也耽搁不了多久。”白食易道：“我也正有此心。大家同去吧。”出窝棚到马车边，和史琉璃说了，史琉璃听说有美食当前，也乐意一往。一行人兴高采烈，谈笑风生，直把胖瘦二差役瞧得目瞪口呆，心想今日咋碰上这么多怪人，这哪里是去当苦工，分明是结伴春游嘛。
第十回 咄咄怪事（2）
望天树怒气冲冲奔上前去，袖管一捋，喝道：“什么人？敢管大爷的闲事？”胖老者仰脸一笑，从身旁取过一个大葫芦，拔掉塞子，“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酒，和声细语道：“这差役不过是奉命行事，老弟你下手如此之狠，一拳下去不死也要重伤，他家里的妻儿老小该如何是好？”
这时白食易等人也已来到窝棚里，胖差役关切问道：“兄弟，可有伤着？”痩差役一拍胸口，满不在乎道：“没事。那高个子面上凶狠，手底下却稀松得紧，这一拳不痛不痒，跟蚊子叮差不多。”言胜雪暗暗叹口气，心想果然是不知死活的凡庸之辈。我大师兄号称“金刚碎铁牛”，双拳有千钧之力，若不是被这老者阻了一阻，你早没命了。想到这儿，朝适才望天树挥拳之处望去。她目光锐利，立时见到地上有一块皮肉啃光的蛤蟆腿骨，心下一惊，暗忖道：“难道这老者竟是用这小小腿骨，阻住了大师兄的雷霆一击？”
痩差役懵懵懂懂，并不知那胖老者救了自己，见胖老者津津有味地啃着酥黄的蛤蟆腿，登时怒从肝边起，又拿出吓唬百姓的威风，大喝道：“好大胆！你竟然把蛤蟆烤了吃！太放肆了！”
胖老者放下烤蛤蟆的树枝，站起身来。胖差役瞪圆了眼，低呼一声：“好胖！”胖差役一身肥肉，已算是胖得有分量，但和这个胖老者比起来，又像是泰山见须弥了。只见那老者脖粗如牛首、肉堆似叠浪，大腹腆腆像扣锅、胖脸圆圆若西瓜。穿着一件敞怀袄，露出一对大肥乳，走起路来震三震，大肚皮就像水豆腐上下颤。真是胖得出奇、胖得出挑。
胖老者对痩差役的呵斥不动声色，不卑不亢道：“这位差爷，蛤蟆不过是寻常之物，池塘湖溪所在多有，一般百姓也时常捉来，或食用或制药。我烤几只蛤蟆吃，难道便犯了法不成？”
痩差役又把胖老者也上下打量一番，他每次办差，都要先看人衣裳，好换上不同面孔。这回见胖老者衣裳虽干净，也不过是寻常服饰，胆气又壮了，粗声粗气道：“料你也是个外乡过路的，不知就里，大爷也不怪你。不错，往常时候蛤蟆遍地，随便捕捉，绝没人拦你。可如今蛤蟆已受了御封，那就是天子专有了，岂容你等胡乱捕食？”
胖老者道：“这就怪了。天子富有四海，这外表丑陋的蛤蟆有啥好？又是御封又是专有？”痩差役支吾道：“圣心难测，咱们哪能枉自揣摩！”他盯着胖老者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低声对胖差役道：“哥，这老胖子膘肥体壮，不如一道派差去抓蛤蟆如何？”胖差役点头道：“好极，多一个人多一分力，早日完差早日脱难。”抽出派差牌一晃，对胖老者道：“走，公爷有差事派给你，到碧涵洞抓蛤蟆去。”
胖老者闻言喜道：“抓蛤蟆？你是说别处有更大更肥的蛤蟆？”痩差役道：“嗬，你倒挺高兴嘛。这玄武湖边的蛤蟆已抓得差不多了，知府命大家都到碧涵洞去。”胖老者道：“难怪我在湖边捉的这几只蛤蟆都个头偏小，原来肥大的已被捉尽了。我新近得了道菜谱，叫‘千红酱烤金蟾’，要用到不少肥大的蛤蟆，多谢二位提点，那咱们快走吧。”
痩差役和胖差役对望一眼，心想我们差你去抓蛤蟆，你却一心想着吃蛤蟆，一点也不为差事所苦，真是个“为食死”的怪人。
喜儿人小身矮，刚才在窝棚外一直挤不进来，此时觑个空当钻入来，直奔到烤火架旁，一看，立即拍着小手欢呼道：“是这个香味，就是这个香味。”说着抬头望着胖老者，问道：“老爷爷，我可以吃一块吗？”胖老者见喜儿也长得肉乎乎的，十分可爱，欢喜之情油然而生，和蔼地答道：“吃吧，尽管吃。喏，挑后腿肉吃，这地方滋味最美。”
众人被喜儿这么一馋嘴，才记起香喷喷的烤蛤蟆近在眼前。白食易也向胖老者拱手道：“我等实是被这勾人香味所引来，不知能否请我们也尝上一尝？”胖老者爽朗大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在下用新法烤制肉蟾，竟引来诸位垂顾，不是有缘是什么？来来来，大家都尝尝吧。”
众人立即各自取食，刚一入口，便觉肉质幼滑细嫩，一股特异的酱香将蛙类的腥气和土气祛尽，只留下微甜的肉香。再嚼得几口，烤肉的脂香又漫溢唇齿之间。随着牙齿的咬合，油脂溶化、肉汁渗出，伴随那弹牙的嚼劲，小小蛤蟆竟说不出的可口。每个人都越吃越有味，风卷残云般，将烤火架上的数只蛤蟆啖了个精光，其中尤以胖瘦二公差吃得最欢。可怜喜儿吃得慢，只吃完一条后腿，再要吃时只剩满地吐骨了。
痩差役吃罢，抹抹嘴，赞道：“这瘦小的蛤蟆你都能烤得如此美味，要是把碧涵洞里的肥大蛤蟆拿来烤了，那滋味……啧啧……” 胖差役狠狠瞪了他一眼，痩差役惊觉说错话，为了掩饰，立即换上一副凶面孔，大声道：“好啦好啦，吃也吃过了，都跟我上路，别拖拖拉拉。”
矮冬瓜见他变脸如此之快，笑道：“俗话说吃人的嘴短，这位差爷刚吃完就翻脸，嘴也没短半分，佩服佩服。”
众人哄堂大笑，痩差役讪讪道：“咱这叫公私分明，克己奉公。各位赶紧着，不然误了差事，大家难受。”
望天树与矮冬瓜都瞧向言胜雪，等她示下。言胜雪的目光却望着胖老者，若有所思，片刻后才说道：“既然这位前辈要用碧涵洞的蛤蟆烧烤美味，咱们就跟去看看，见识见识，想来也耽搁不了多久。”白食易道：“我也正有此心。大家同去吧。”出窝棚到马车边，和史琉璃说了，史琉璃听说有美食当前，也乐意一往。一行人兴高采烈，谈笑风生，直把胖瘦二差役瞧得目瞪口呆，心想今日咋碰上这么多怪人，这哪里是去当苦工，分明是结伴春游嘛。
望天树怒气冲冲奔上前去，袖管一捋，喝道：“什么人？敢管大爷的闲事？”胖老者仰脸一笑，从身旁取过一个大葫芦，拔掉塞子，“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口酒，和声细语道：“这差役不过是奉命行事，老弟你下手如此之狠，一拳下去不死也要重伤，他家里的妻儿老小该如何是好？”
这时白食易等人也已来到窝棚里，胖差役关切问道：“兄弟，可有伤着？”痩差役一拍胸口，满不在乎道：“没事。那高个子面上凶狠，手底下却稀松得紧，这一拳不痛不痒，跟蚊子叮差不多。”言胜雪暗暗叹口气，心想果然是不知死活的凡庸之辈。我大师兄号称“金刚碎铁牛”，双拳有千钧之力，若不是被这老者阻了一阻，你早没命了。想到这儿，朝适才望天树挥拳之处望去。她目光锐利，立时见到地上有一块皮肉啃光的蛤蟆腿骨，心下一惊，暗忖道：“难道这老者竟是用这小小腿骨，阻住了大师兄的雷霆一击？”
痩差役懵懵懂懂，并不知那胖老者救了自己，见胖老者津津有味地啃着酥黄的蛤蟆腿，登时怒从肝边起，又拿出吓唬百姓的威风，大喝道：“好大胆！你竟然把蛤蟆烤了吃！太放肆了！”
胖老者放下烤蛤蟆的树枝，站起身来。胖差役瞪圆了眼，低呼一声：“好胖！”胖差役一身肥肉，已算是胖得有分量，但和这个胖老者比起来，又像是泰山见须弥了。只见那老者脖粗如牛首、肉堆似叠浪，大腹腆腆像扣锅、胖脸圆圆若西瓜。穿着一件敞怀袄，露出一对大肥乳，走起路来震三震，大肚皮就像水豆腐上下颤。真是胖得出奇、胖得出挑。
胖老者对痩差役的呵斥不动声色，不卑不亢道：“这位差爷，蛤蟆不过是寻常之物，池塘湖溪所在多有，一般百姓也时常捉来，或食用或制药。我烤几只蛤蟆吃，难道便犯了法不成？”
痩差役又把胖老者也上下打量一番，他每次办差，都要先看人衣裳，好换上不同面孔。这回见胖老者衣裳虽干净，也不过是寻常服饰，胆气又壮了，粗声粗气道：“料你也是个外乡过路的，不知就里，大爷也不怪你。不错，往常时候蛤蟆遍地，随便捕捉，绝没人拦你。可如今蛤蟆已受了御封，那就是天子专有了，岂容你等胡乱捕食？”
胖老者道：“这就怪了。天子富有四海，这外表丑陋的蛤蟆有啥好？又是御封又是专有？”痩差役支吾道：“圣心难测，咱们哪能枉自揣摩！”他盯着胖老者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低声对胖差役道：“哥，这老胖子膘肥体壮，不如一道派差去抓蛤蟆如何？”胖差役点头道：“好极，多一个人多一分力，早日完差早日脱难。”抽出派差牌一晃，对胖老者道：“走，公爷有差事派给你，到碧涵洞抓蛤蟆去。”
胖老者闻言喜道：“抓蛤蟆？你是说别处有更大更肥的蛤蟆？”痩差役道：“嗬，你倒挺高兴嘛。这玄武湖边的蛤蟆已抓得差不多了，知府命大家都到碧涵洞去。”胖老者道：“难怪我在湖边捉的这几只蛤蟆都个头偏小，原来肥大的已被捉尽了。我新近得了道菜谱，叫‘千红酱烤金蟾’，要用到不少肥大的蛤蟆，多谢二位提点，那咱们快走吧。”
痩差役和胖差役对望一眼，心想我们差你去抓蛤蟆，你却一心想着吃蛤蟆，一点也不为差事所苦，真是个“为食死”的怪人。
喜儿人小身矮，刚才在窝棚外一直挤不进来，此时觑个空当钻入来，直奔到烤火架旁，一看，立即拍着小手欢呼道：“是这个香味，就是这个香味。”说着抬头望着胖老者，问道：“老爷爷，我可以吃一块吗？”胖老者见喜儿也长得肉乎乎的，十分可爱，欢喜之情油然而生，和蔼地答道：“吃吧，尽管吃。喏，挑后腿肉吃，这地方滋味最美。”
众人被喜儿这么一馋嘴，才记起香喷喷的烤蛤蟆近在眼前。白食易也向胖老者拱手道：“我等实是被这勾人香味所引来，不知能否请我们也尝上一尝？”胖老者爽朗大笑，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在下用新法烤制肉蟾，竟引来诸位垂顾，不是有缘是什么？来来来，大家都尝尝吧。”
众人立即各自取食，刚一入口，便觉肉质幼滑细嫩，一股特异的酱香将蛙类的腥气和土气祛尽，只留下微甜的肉香。再嚼得几口，烤肉的脂香又漫溢唇齿之间。随着牙齿的咬合，油脂溶化、肉汁渗出，伴随那弹牙的嚼劲，小小蛤蟆竟说不出的可口。每个人都越吃越有味，风卷残云般，将烤火架上的数只蛤蟆啖了个精光，其中尤以胖瘦二公差吃得最欢。可怜喜儿吃得慢，只吃完一条后腿，再要吃时只剩满地吐骨了。
痩差役吃罢，抹抹嘴，赞道：“这瘦小的蛤蟆你都能烤得如此美味，要是把碧涵洞里的肥大蛤蟆拿来烤了，那滋味……啧啧……” 胖差役狠狠瞪了他一眼，痩差役惊觉说错话，为了掩饰，立即换上一副凶面孔，大声道：“好啦好啦，吃也吃过了，都跟我上路，别拖拖拉拉。”
矮冬瓜见他变脸如此之快，笑道：“俗话说吃人的嘴短，这位差爷刚吃完就翻脸，嘴也没短半分，佩服佩服。”
众人哄堂大笑，痩差役讪讪道：“咱这叫公私分明，克己奉公。各位赶紧着，不然误了差事，大家难受。”
望天树与矮冬瓜都瞧向言胜雪，等她示下。言胜雪的目光却望着胖老者，若有所思，片刻后才说道：“既然这位前辈要用碧涵洞的蛤蟆烧烤美味，咱们就跟去看看，见识见识，想来也耽搁不了多久。”白食易道：“我也正有此心。大家同去吧。”出窝棚到马车边，和史琉璃说了，史琉璃听说有美食当前，也乐意一往。一行人兴高采烈，谈笑风生，直把胖瘦二差役瞧得目瞪口呆，心想今日咋碰上这么多怪人，这哪里是去当苦工，分明是结伴春游嘛。
@玉树天程 2017-01-02 18:57:00
楼主，你的文章这么好，咋不更了呢？我还一直惦记着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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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更新完十回。后续部分，应出版社要求，在出版实体书前，暂不在网上更新了。非常感谢您的支持和热情关注。
楼主，你的文章这么好，咋不更了呢？我还一直惦记着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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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更新完十回。后续部分，应出版社要求，在出版实体书前，暂不在网上更新了。非常感谢您的支持和热情关注。
第十一回 淫蟾殃民
碧涵洞在玄武湖东南，邻近钟山山麓。众人步行绕过玄武湖，行了一个多时辰，痩差役手指前方一个绿苔满壁、藤蔓缠绕的大洞口，道：“那就是碧涵洞。”胖老者环视四周，点头道：“好，此处林木葱郁，云水一体。周遭山青色明、障霞半隐，远望洞壑氤氲升腾，似饮风吞雾，是块宝地。”
众人趋步来到洞前，碧幽幽的水光从洞里透映出来，在洞前洒开一片莹绿的清光。胖老者赞赏道：“越水吴山孕洞天，洞中流水洞前碧。好，好，真不负‘碧涵洞’之名。”痩差役心道：“老小子你还做起诗来了。等下有你苦头吃。”
大家正要入洞，望天树突然拦住胖老者道：“慢着，我想起来了，咱们刚才的梁子还没解呢。”胖老者哈哈一笑，把斜背在背上的大葫芦解下，递给望天树，道：“我掷你一块骨头，现在请你喝一口好酒，就当扯平了，如何？”望天树为人冲动率直，见胖老者面容祥和，白须白眉间一张笑脸慈蔼可亲，心头火气尽消，便道：“好，快人快语，对我脾气。”接过葫芦，一气喝了一大口，顿觉一股热流从丹田直升到胸口，浑身暖洋洋地。
碧涵洞内部十分宽大，分布着十余个水潭，大小不等，水波粼粼。入得洞来，胖瘦二差役说了几句“就地等候，不要乱动”的话，自去与洞中管事的军官交接。众人游目四顾，见洞中天镵鬼凿，乱石嶙峋，洞顶几缕阳光透过岩缝射下，濛濛水气在冷光与幽碧的潭水间，呈现出淡淡的青色。水雾中似乎有人影在缓慢移动，却寂静无声，像是怕惊到什么东西。大概百余名官兵分布在四处，持枪握刀，监视着洞里的一举一动。
此际已是初夏，但洞里寒珠滴露，阴冷潮湿，众人才入洞片刻，便觉周身渐冷，不禁环抱双臂揉搓身躯。望天树见了，奇道：“你们很冷么？怎么我一点也不觉得冷？”胖老者抚须笑道：“这多亏了我给你喝的那口酒。此乃铁拐李升仙时传留人间的‘田父酒’，用武夷山九曲溪的水酿造，极为难得。八仙中有五位嗜酒，造酒饮酒各有心得，但公推铁拐李为第一。他在田父酒中加入赤芍、丹参、川穹、肉桂、生蒲黄、吴茱萸、高良姜等药材，合以秘法酿制，酒性大补，能健胃舒筋、活血温阳。来来来，大家都喝一口，驱驱寒气，免得受冻。”
说着又解下大葫芦，自己先喝一口，而后白食易、矮冬瓜相继喝了。等葫芦递到言胜雪手上时，她却抿着嘴，微笑不饮。又递给史琉璃，她也一样抿嘴而笑。胖老者愣了下，随即醒悟，笑道：“哈哈，女孩子家，岂能像我们这些汉子一样直接对着葫芦口饮，那不是吃别人口水么？是我疏忽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只白玉小酒盅，分给言胜雪和史琉璃。二女道声谢，言胜雪取出一方白帕，将葫芦口擦净，倒酒入盅，各自饮下。喜儿也在史琉璃那个酒盅里喝了一小口。
众人喝过田父酒，均觉周身热气流转，不一时便寒意尽祛。矮冬瓜高声赞道：“好酒！够劲！”洞中一名官兵听到，立时低声喝道：“闭嘴。不得喧哗！”望天树怒道：“连话也不许说？”那个官兵快步走近前，手按刀柄，依然压低声音，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惊了御蟾，拿你们填命。”这时胖瘦二差役已办理好交接，见此情形急忙奔来，一个拉住官兵，一个拉住望天树，小声劝道：“二位，二位，都歇歇火。咱们现在都为皇上办事，不要无谓伤了和气。”他二人把人带到，已算交了差，不想再节外生枝，所以要竭力化解双方争吵。
那个官兵气鼓鼓地还不罢休，一名把总过来说道：“罢了罢了，大事为重，把这几个新来的，分配到庚辰潭，赶紧干活去。”官兵答应一声，朝白食易等人一招手，道：“跟我来。”把总见望天树身强体壮，目光不善，心头一凛，急忙又对那官兵道：“你和他们不对路，等下若闹起来，怕坏了事，还是让老八当这伙人的监管吧。”叫声：“老八。”一个年约四十多岁，身材瘦削，上唇留着两撇八字须的小校应声而至。把总朝白食易、望天树等人努努嘴，老八会意，满面堆笑，领着众人向碧涵洞深处走去。
碧涵洞里的水潭，按照天干地支进行编号，老八把大家带到庚辰潭前，正要说话，矮冬瓜突然自顾自笑了起来。老八的脾气似乎比之前那个官兵温良得多，和颜悦色地问道：“这位老弟，何事发笑？”矮冬瓜道：“我在想，你叫老八，总不会姓王吧？若是姓王，岂不是成了……哈哈。”不料老八也笑道：“老弟妙算，我正是姓王。”矮冬瓜张大了嘴，尴尬道：“我胡乱猜的，说笑而已，千万莫怪。”王老八道：“所以同僚们都不喊我的姓，不然叫着叫着，叫成了‘老王八’，他们和老王八共事，不也成了臭水鱼、死老鳖了么？”众人一齐大笑，都觉得这个王老八面善可亲，不由生出几分好感。
“嘘！别惊了蛤蟆。”才笑得几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邻近的甲戌潭传过来。王老八赶忙轻声道：“对，对，不要惊到蛤蟆。这洞里的蛤蟆巴不定都成精了，难抓得很。”这时众人已来到碧涵洞深处，之前被水雾所蔽，只能望见朦胧人影，此刻游目四周，十余个潭边竟集有数百人之多。个个屏息静气，手中或提网、或拿着钓竿，紧盯潭水，神情紧张。
胖老者问道：“官爷，这十几个潭也不算特别大，怎么要差使如此多的人来抓蛤蟆？”王老八道：“潭虽不大，却深得很。听说潭底直通地下水道，那些碧水金蟾上钻下跳，皮肤又滑溜，极难捕捉。”矮冬瓜道：“金蟾？为什么这么叫？难不成还是金子变的？”王老八道：“我也不知，古早就这么叫了，世代相袭，也都跟着叫金蟾。”言胜雪接口问道：“不知圣上抓这么多蛤蟆做什么用？”王老八嘴角闪过一丝隐笑，道：“不可说，不必问。你们快些动手吧。对了，三个女的，去后营报到，负责补网烧饭。”言胜雪眼望史琉璃，史琉璃摇摇头，言胜雪便从袖中取出一锭十两元宝，塞到王老八手里，道：“官爷，我这位妹妹身体不适，那个小丫头又只有八岁，实在干不了粗活。就让我们在一处吧，方便照顾。”她常与官府中人打交道，知道王老八只是个小校，要办事还须贿赂各级官长，上下都要分钱，故而一出手就是十两之多。
王老八掂了掂元宝，心中有数，点点头，道：“既如此，你们就在一起吧。上头那儿由我去说。”说完自去与千总、把总、守卫等人分钱。望天树盯着他走远的背影，啐道：“呸，无官不贪、无吏不污，难怪朱由检要上吊了。”言胜雪道：“这王老八对我们还算客气，看来是个军营里的老油子，深谙和气生财之道。”
胖老者此时已急不可耐，挽起袖子道：“美味近在眼前，咱们快捉它几只，藏起来带到洞外去。”白食易道：“可是潭水甚深，如何捕捉？要不要去借个网来？”望天树拍了下矮冬瓜的肩膀，道：“不必了。我这个师弟，水里功夫在帮中数一数二，长江大浪都难不倒他，何况区区一泓潭！”言胜雪笑道：“所以爹爹才派二师兄去天河捉鲢鱼嘛。”
矮冬瓜被他们夸奖，十分得意，搓搓手掌，道声：“瞧我的。”脱掉外裳，正要下水，一声沉重的叹息传了过来：“唉，这下惨了，全家都不能活了。”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叹气者却是方才劝他们别惊了蛤蟆的那个甲戌潭老人。老人将渔网朝地上一扔，垂头丧气，泪流满面。一名守卫见状，厉声呵斥道：“陈老头，你敢怠慢王事？马上捡起来，再去捉。”陈老汉哭道：“因为这蛤蟆，我儿子被洪水冲走，生死不明，大孙女又被抓进宫去，本来好好的一家子，现在几乎家破人亡。你们这些当兵的，不去江北打鞑子，只会欺负老百姓，算什么本事！”守卫大怒，就要拔刀砍去，白食易等人急忙上去拦住，言胜雪又给了一两碎银，才把守卫劝开。
白食易见陈老汉身子颤抖，似要晕去，便从背后搀住他，在一块青石上缓缓坐下。陈老汉喘了几口气，擦去泪水，恨声道：“你们何苦救我？让他砍死我算了。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盼头？”
言胜雪见他白发苍苍、愁眉不展，心中怜悯，又从袖中取出一锭十两的银元宝，塞到陈老汉手里，道：“老翁莫急，你看这些银两能解困愁么？”她是大盐商豪富之家出身，只道世间一切问题，皆可用银子解决。哪知陈老汉将元宝摆在脚边，坚持不受，哀伤道：“唉，晚了，晚了，现在银子再多，也帮不上啦。多谢姑娘的好意。”史琉璃道：“适才你说儿子被洪水冲走，大孙女又被抓进宫，一切皆因这蛤蟆而起。到底那个新登基的皇上要那么多蛤蟆有何用？”
陈老汉四下里望望，见守卫离得较远，又长叹一口气道：“老汉活到七十多了，这种事都羞于启齿……”停了停，续道：“那狗皇帝用蛤蟆……配春药。”
“啊！”众人尽皆惊呼。陈老汉忙用食指竖在唇边，道：“小声，别被那些守卫听见。”望天树目眦欲裂，骂道：“我道狗皇帝抓那么多蛤蟆做什么？原来是为了自己淫乐。呸，恬不知耻。”
喜儿却不懂，拉了拉史琉璃的衣角，天真地问：“大姐姐，啥是春药？是春天吃的药么？”史琉璃脸一红，不知如何回答。
白食易沉吟道：“当今天子抓蛤蟆，真的是为了制春药吗？如果他是这样一个昏君，史可法大人为何又对他忠心耿耿呢？”望天树冷笑道：“史可法不过是愚忠罢了。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整天把‘君君，臣臣’挂在嘴边的酸儒。狗皇帝自个儿躲在后方吃喝玩乐，却要那帮愚忠的呆子去送死。死便死了，还要糊一面‘忠义节烈’的大旗自欺欺人，实在可笑。”史琉璃面色不悦，驳道：“史大人为国为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真正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如果个个都像你这样袖手旁观，谁来保国，谁来安民？”言胜雪善于察言观色，见她言词激烈、神情愤慨，急忙岔开话题，对陈老汉道：“我听说明廷在北京时，就有五月初五捕蛤蟆挤蟾酥，制紫金锭的惯例。民间会不会误会了 呢？”
陈老汉苦笑道：“如果真是误会，那倒好了。想去年此际，也是五月天时，我们南京百姓，听说江北四镇拥立福王世子朱由崧登基，人人欢喜、个个开颜。那天马士英、杨文骢接引御驾进城，我带着全家老小头顶香炉，天街跪迎，心想正朔继位，江南百姓免遭鞑子蹂躏，真是大大的喜事。哪知那‘猪油松’坐在御辇里，一双蛤蟆一样的水泡眼，骨碌碌地直往街道两旁大闺女小媳妇的身上瞄。瞄完脸蛋又瞄胸脯，一副色中厉鬼的猴急模样。等御驾过去后，百姓们都议论纷纷，叫苦不迭。千盼万盼，以为盼来个好皇帝，谁料来了个好色皇帝。唉……”
听到陈老汉倒苦水，在周围水潭抓蛤蟆的老老少少也都跟着唉声叹气，连连摇头。陈老汉指着他们道：“瞧，这些人都是附近玄武湖、金川河的渔户，被强征来碧涵洞抓蛤蟆，连自家亲人的饱暖都顾不上了。”言胜雪道：“可是蟾蜍性凉味辛，入药后一向用来解毒散肿、杀虫治疮，怎地会拿来配制房中药？”
陈老汉道：“那‘猪油松’从登基至今，正好一年。其间只知吃喝玩乐，终日沉湎酒色之中，把朝政都扔给马士英。由于荒淫无度，掏空了身子，渐渐地‘积劳成疾’……”矮冬瓜“扑哧”一笑，插嘴道：“好一个‘积劳成疾’，真是耐人寻味。”陈老汉继续道：“宫里的太医们给昏君诊治，都清楚是因为纵欲过度，导致肾亏气虚，却不敢明说，怕担上‘秽语侮君’的罪名，眼看着要给拖成痨瘵。这时有个朝天宫的道士，叫袁本盈，自称得了仙界真传，能制壮阳强身的灵药，自荐为昏君治病。这人其实就是个大骗子，他给昏君献了一个秘方，唤作‘蟾酥合媚’，说什么能培元固本、补气益肾，实际上是他跑江湖时用来诓骗纨绔子弟的浪药。可是昏君却深信不疑，多次请他入宫‘面授机宜’。袁本盈便教昏君捕十万只蛤蟆，刮下蟾酥来制药。这下南京城里里外外的百姓都遭了殃。昏君命太监田成总督捉捕蛤蟆，限期十五日，送进宫中。田成带着御林军和‘钦命捕蟾’的圣旨，催逼京畿府县大派劳役，每日在河湖潭溪等蛤蟆出没处大捉大捕。起初为了瞒骗世人，还说是御花园里的荷花池要养蛤蟆。你瞧，这多新鲜，皇上要在御花园里观赏十万只蛤蟆。不是笑话么？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官民士绅就都知道蛤蟆的真正用途了。但大家伙儿都不敢吭声，只能闷头苦干，但求早日完差。”
白食易等人听了，默然半晌，史琉璃心中暗暗叹气：“没想到叔父誓死尽忠的，竟是这样一个昏庸无道的皇帝。”言胜雪心里却有几分高兴，心想主昏臣暗，雪盐帮只要肯花重金贿赂，不愁攀不上当朝权贵。
望天树怒气勃发，骂了几声昏聩无耻，又问道：“老丈，那你儿子被洪水冲走，大孙女被抓进宫，又是怎么回事？”
陈老汉对此显然怨恨极深，咬牙切齿道：“本来把蛤蟆抓到，上交完也就了事了。老百姓苦惯了，只要捱得下去，全都忍了。偏偏今年闹旱灾。湖里河里不涨水，蛤蟆要在湿润的土里造土窝，造不成窝就跑去别的地界了。于是蛤蟆的数量越来越少，抓起来十分费劲，南京城里郊外的蛤蟆很快便抓尽了。那些有钱的员外、勾搭官府的豪绅，自然不会亲自下水去捉，但他们也被摊派到，也要交差，索性就用钱去买。蛤蟆登时身价百倍，从一两银子一只，涨到现在将近三两银子一只。”白食易咋舌道：“啧啧，近三两银子才买一只蛤蟆？这钱能买一石多的大米了。唉，乱世灾尤多，最苦是黎民。”
陈老汉继续道：“普通百姓家家户户被蛤蟆折腾得苦不堪言，实在捉不到蛤蟆的，只好典当了家产去买。规定每户至少要交十只蛤蟆，合计就要近三十两银子，不少人家被逼得卖儿卖女。有人编了顺口溜骂那狗皇帝：‘大肥蛤蟆叫呱呱，只只要卖二两八。辛苦捉来做啥用？弘光皇帝合春药。合春药，淫宫娃，害苦百姓千万家。到期蛤蟆不足数，铁链枷锁把你拿。板子敲，棍棒打，皮开肉绽呼爹娘。上堂还能两脚走，回家只能用手爬。蛤蟆天子王八官，天打雷劈阎王收。’”望天树和矮冬瓜一起拍掌道：“好极，好极，骂得好。”
陈老汉涕泗交流，又道：“我那命苦的儿，把家当算来算去也凑不齐买蛤蟆的钱，本地的蛤蟆又捉尽了，只好和乡民们结伴去外地的河溪里捉蛤蟆，谁料赶上发大水，他逃不及，一个大浪打下去，如今是死是活也不知晓。衙门的差役如狼似虎，天天上家门催逼，交不出就打板子。后来狗皇帝又下了一道圣旨，说实在难以交差的，就用家里的黄花闺女相抵。我那大孙女刚满十六岁，就这样被抓进宫，音讯隔绝，也不明是好是歹。老汉黄土埋脖子的人了，家破亲离，又被拉到这碧涵洞出苦工，叫我如何不怨，如何不恨！呜呜呜……”
白食易等人听了这人间惨事，无不义愤填膺，望天树立时就要发作，去寻官兵晦气，一个轻柔娇怯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身后说道：“爷爷，别哭了，吃饭吧。”
碧涵洞在玄武湖东南，邻近钟山山麓。众人步行绕过玄武湖，行了一个多时辰，痩差役手指前方一个绿苔满壁、藤蔓缠绕的大洞口，道：“那就是碧涵洞。”胖老者环视四周，点头道：“好，此处林木葱郁，云水一体。周遭山青色明、障霞半隐，远望洞壑氤氲升腾，似饮风吞雾，是块宝地。”
众人趋步来到洞前，碧幽幽的水光从洞里透映出来，在洞前洒开一片莹绿的清光。胖老者赞赏道：“越水吴山孕洞天，洞中流水洞前碧。好，好，真不负‘碧涵洞’之名。”痩差役心道：“老小子你还做起诗来了。等下有你苦头吃。”
大家正要入洞，望天树突然拦住胖老者道：“慢着，我想起来了，咱们刚才的梁子还没解呢。”胖老者哈哈一笑，把斜背在背上的大葫芦解下，递给望天树，道：“我掷你一块骨头，现在请你喝一口好酒，就当扯平了，如何？”望天树为人冲动率直，见胖老者面容祥和，白须白眉间一张笑脸慈蔼可亲，心头火气尽消，便道：“好，快人快语，对我脾气。”接过葫芦，一气喝了一大口，顿觉一股热流从丹田直升到胸口，浑身暖洋洋地。
碧涵洞内部十分宽大，分布着十余个水潭，大小不等，水波粼粼。入得洞来，胖瘦二差役说了几句“就地等候，不要乱动”的话，自去与洞中管事的军官交接。众人游目四顾，见洞中天镵鬼凿，乱石嶙峋，洞顶几缕阳光透过岩缝射下，濛濛水气在冷光与幽碧的潭水间，呈现出淡淡的青色。水雾中似乎有人影在缓慢移动，却寂静无声，像是怕惊到什么东西。大概百余名官兵分布在四处，持枪握刀，监视着洞里的一举一动。
此际已是初夏，但洞里寒珠滴露，阴冷潮湿，众人才入洞片刻，便觉周身渐冷，不禁环抱双臂揉搓身躯。望天树见了，奇道：“你们很冷么？怎么我一点也不觉得冷？”胖老者抚须笑道：“这多亏了我给你喝的那口酒。此乃铁拐李升仙时传留人间的‘田父酒’，用武夷山九曲溪的水酿造，极为难得。八仙中有五位嗜酒，造酒饮酒各有心得，但公推铁拐李为第一。他在田父酒中加入赤芍、丹参、川穹、肉桂、生蒲黄、吴茱萸、高良姜等药材，合以秘法酿制，酒性大补，能健胃舒筋、活血温阳。来来来，大家都喝一口，驱驱寒气，免得受冻。”
说着又解下大葫芦，自己先喝一口，而后白食易、矮冬瓜相继喝了。等葫芦递到言胜雪手上时，她却抿着嘴，微笑不饮。又递给史琉璃，她也一样抿嘴而笑。胖老者愣了下，随即醒悟，笑道：“哈哈，女孩子家，岂能像我们这些汉子一样直接对着葫芦口饮，那不是吃别人口水么？是我疏忽了。”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只白玉小酒盅，分给言胜雪和史琉璃。二女道声谢，言胜雪取出一方白帕，将葫芦口擦净，倒酒入盅，各自饮下。喜儿也在史琉璃那个酒盅里喝了一小口。
众人喝过田父酒，均觉周身热气流转，不一时便寒意尽祛。矮冬瓜高声赞道：“好酒！够劲！”洞中一名官兵听到，立时低声喝道：“闭嘴。不得喧哗！”望天树怒道：“连话也不许说？”那个官兵快步走近前，手按刀柄，依然压低声音，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惊了御蟾，拿你们填命。”这时胖瘦二差役已办理好交接，见此情形急忙奔来，一个拉住官兵，一个拉住望天树，小声劝道：“二位，二位，都歇歇火。咱们现在都为皇上办事，不要无谓伤了和气。”他二人把人带到，已算交了差，不想再节外生枝，所以要竭力化解双方争吵。
那个官兵气鼓鼓地还不罢休，一名把总过来说道：“罢了罢了，大事为重，把这几个新来的，分配到庚辰潭，赶紧干活去。”官兵答应一声，朝白食易等人一招手，道：“跟我来。”把总见望天树身强体壮，目光不善，心头一凛，急忙又对那官兵道：“你和他们不对路，等下若闹起来，怕坏了事，还是让老八当这伙人的监管吧。”叫声：“老八。”一个年约四十多岁，身材瘦削，上唇留着两撇八字须的小校应声而至。把总朝白食易、望天树等人努努嘴，老八会意，满面堆笑，领着众人向碧涵洞深处走去。
碧涵洞里的水潭，按照天干地支进行编号，老八把大家带到庚辰潭前，正要说话，矮冬瓜突然自顾自笑了起来。老八的脾气似乎比之前那个官兵温良得多，和颜悦色地问道：“这位老弟，何事发笑？”矮冬瓜道：“我在想，你叫老八，总不会姓王吧？若是姓王，岂不是成了……哈哈。”不料老八也笑道：“老弟妙算，我正是姓王。”矮冬瓜张大了嘴，尴尬道：“我胡乱猜的，说笑而已，千万莫怪。”王老八道：“所以同僚们都不喊我的姓，不然叫着叫着，叫成了‘老王八’，他们和老王八共事，不也成了臭水鱼、死老鳖了么？”众人一齐大笑，都觉得这个王老八面善可亲，不由生出几分好感。
“嘘！别惊了蛤蟆。”才笑得几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邻近的甲戌潭传过来。王老八赶忙轻声道：“对，对，不要惊到蛤蟆。这洞里的蛤蟆巴不定都成精了，难抓得很。”这时众人已来到碧涵洞深处，之前被水雾所蔽，只能望见朦胧人影，此刻游目四周，十余个潭边竟集有数百人之多。个个屏息静气，手中或提网、或拿着钓竿，紧盯潭水，神情紧张。
胖老者问道：“官爷，这十几个潭也不算特别大，怎么要差使如此多的人来抓蛤蟆？”王老八道：“潭虽不大，却深得很。听说潭底直通地下水道，那些碧水金蟾上钻下跳，皮肤又滑溜，极难捕捉。”矮冬瓜道：“金蟾？为什么这么叫？难不成还是金子变的？”王老八道：“我也不知，古早就这么叫了，世代相袭，也都跟着叫金蟾。”言胜雪接口问道：“不知圣上抓这么多蛤蟆做什么用？”王老八嘴角闪过一丝隐笑，道：“不可说，不必问。你们快些动手吧。对了，三个女的，去后营报到，负责补网烧饭。”言胜雪眼望史琉璃，史琉璃摇摇头，言胜雪便从袖中取出一锭十两元宝，塞到王老八手里，道：“官爷，我这位妹妹身体不适，那个小丫头又只有八岁，实在干不了粗活。就让我们在一处吧，方便照顾。”她常与官府中人打交道，知道王老八只是个小校，要办事还须贿赂各级官长，上下都要分钱，故而一出手就是十两之多。
王老八掂了掂元宝，心中有数，点点头，道：“既如此，你们就在一起吧。上头那儿由我去说。”说完自去与千总、把总、守卫等人分钱。望天树盯着他走远的背影，啐道：“呸，无官不贪、无吏不污，难怪朱由检要上吊了。”言胜雪道：“这王老八对我们还算客气，看来是个军营里的老油子，深谙和气生财之道。”
胖老者此时已急不可耐，挽起袖子道：“美味近在眼前，咱们快捉它几只，藏起来带到洞外去。”白食易道：“可是潭水甚深，如何捕捉？要不要去借个网来？”望天树拍了下矮冬瓜的肩膀，道：“不必了。我这个师弟，水里功夫在帮中数一数二，长江大浪都难不倒他，何况区区一泓潭！”言胜雪笑道：“所以爹爹才派二师兄去天河捉鲢鱼嘛。”
矮冬瓜被他们夸奖，十分得意，搓搓手掌，道声：“瞧我的。”脱掉外裳，正要下水，一声沉重的叹息传了过来：“唉，这下惨了，全家都不能活了。”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叹气者却是方才劝他们别惊了蛤蟆的那个甲戌潭老人。老人将渔网朝地上一扔，垂头丧气，泪流满面。一名守卫见状，厉声呵斥道：“陈老头，你敢怠慢王事？马上捡起来，再去捉。”陈老汉哭道：“因为这蛤蟆，我儿子被洪水冲走，生死不明，大孙女又被抓进宫去，本来好好的一家子，现在几乎家破人亡。你们这些当兵的，不去江北打鞑子，只会欺负老百姓，算什么本事！”守卫大怒，就要拔刀砍去，白食易等人急忙上去拦住，言胜雪又给了一两碎银，才把守卫劝开。
白食易见陈老汉身子颤抖，似要晕去，便从背后搀住他，在一块青石上缓缓坐下。陈老汉喘了几口气，擦去泪水，恨声道：“你们何苦救我？让他砍死我算了。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盼头？”
言胜雪见他白发苍苍、愁眉不展，心中怜悯，又从袖中取出一锭十两的银元宝，塞到陈老汉手里，道：“老翁莫急，你看这些银两能解困愁么？”她是大盐商豪富之家出身，只道世间一切问题，皆可用银子解决。哪知陈老汉将元宝摆在脚边，坚持不受，哀伤道：“唉，晚了，晚了，现在银子再多，也帮不上啦。多谢姑娘的好意。”史琉璃道：“适才你说儿子被洪水冲走，大孙女又被抓进宫，一切皆因这蛤蟆而起。到底那个新登基的皇上要那么多蛤蟆有何用？”
陈老汉四下里望望，见守卫离得较远，又长叹一口气道：“老汉活到七十多了，这种事都羞于启齿……”停了停，续道：“那狗皇帝用蛤蟆……配春药。”
“啊！”众人尽皆惊呼。陈老汉忙用食指竖在唇边，道：“小声，别被那些守卫听见。”望天树目眦欲裂，骂道：“我道狗皇帝抓那么多蛤蟆做什么？原来是为了自己淫乐。呸，恬不知耻。”
喜儿却不懂，拉了拉史琉璃的衣角，天真地问：“大姐姐，啥是春药？是春天吃的药么？”史琉璃脸一红，不知如何回答。
白食易沉吟道：“当今天子抓蛤蟆，真的是为了制春药吗？如果他是这样一个昏君，史可法大人为何又对他忠心耿耿呢？”望天树冷笑道：“史可法不过是愚忠罢了。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整天把‘君君，臣臣’挂在嘴边的酸儒。狗皇帝自个儿躲在后方吃喝玩乐，却要那帮愚忠的呆子去送死。死便死了，还要糊一面‘忠义节烈’的大旗自欺欺人，实在可笑。”史琉璃面色不悦，驳道：“史大人为国为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真正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如果个个都像你这样袖手旁观，谁来保国，谁来安民？”言胜雪善于察言观色，见她言词激烈、神情愤慨，急忙岔开话题，对陈老汉道：“我听说明廷在北京时，就有五月初五捕蛤蟆挤蟾酥，制紫金锭的惯例。民间会不会误会了 呢？”
陈老汉苦笑道：“如果真是误会，那倒好了。想去年此际，也是五月天时，我们南京百姓，听说江北四镇拥立福王世子朱由崧登基，人人欢喜、个个开颜。那天马士英、杨文骢接引御驾进城，我带着全家老小头顶香炉，天街跪迎，心想正朔继位，江南百姓免遭鞑子蹂躏，真是大大的喜事。哪知那‘猪油松’坐在御辇里，一双蛤蟆一样的水泡眼，骨碌碌地直往街道两旁大闺女小媳妇的身上瞄。瞄完脸蛋又瞄胸脯，一副色中厉鬼的猴急模样。等御驾过去后，百姓们都议论纷纷，叫苦不迭。千盼万盼，以为盼来个好皇帝，谁料来了个好色皇帝。唉……”
听到陈老汉倒苦水，在周围水潭抓蛤蟆的老老少少也都跟着唉声叹气，连连摇头。陈老汉指着他们道：“瞧，这些人都是附近玄武湖、金川河的渔户，被强征来碧涵洞抓蛤蟆，连自家亲人的饱暖都顾不上了。”言胜雪道：“可是蟾蜍性凉味辛，入药后一向用来解毒散肿、杀虫治疮，怎地会拿来配制房中药？”
陈老汉道：“那‘猪油松’从登基至今，正好一年。其间只知吃喝玩乐，终日沉湎酒色之中，把朝政都扔给马士英。由于荒淫无度，掏空了身子，渐渐地‘积劳成疾’……”矮冬瓜“扑哧”一笑，插嘴道：“好一个‘积劳成疾’，真是耐人寻味。”陈老汉继续道：“宫里的太医们给昏君诊治，都清楚是因为纵欲过度，导致肾亏气虚，却不敢明说，怕担上‘秽语侮君’的罪名，眼看着要给拖成痨瘵。这时有个朝天宫的道士，叫袁本盈，自称得了仙界真传，能制壮阳强身的灵药，自荐为昏君治病。这人其实就是个大骗子，他给昏君献了一个秘方，唤作‘蟾酥合媚’，说什么能培元固本、补气益肾，实际上是他跑江湖时用来诓骗纨绔子弟的浪药。可是昏君却深信不疑，多次请他入宫‘面授机宜’。袁本盈便教昏君捕十万只蛤蟆，刮下蟾酥来制药。这下南京城里里外外的百姓都遭了殃。昏君命太监田成总督捉捕蛤蟆，限期十五日，送进宫中。田成带着御林军和‘钦命捕蟾’的圣旨，催逼京畿府县大派劳役，每日在河湖潭溪等蛤蟆出没处大捉大捕。起初为了瞒骗世人，还说是御花园里的荷花池要养蛤蟆。你瞧，这多新鲜，皇上要在御花园里观赏十万只蛤蟆。不是笑话么？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官民士绅就都知道蛤蟆的真正用途了。但大家伙儿都不敢吭声，只能闷头苦干，但求早日完差。”
白食易等人听了，默然半晌，史琉璃心中暗暗叹气：“没想到叔父誓死尽忠的，竟是这样一个昏庸无道的皇帝。”言胜雪心里却有几分高兴，心想主昏臣暗，雪盐帮只要肯花重金贿赂，不愁攀不上当朝权贵。
望天树怒气勃发，骂了几声昏聩无耻，又问道：“老丈，那你儿子被洪水冲走，大孙女被抓进宫，又是怎么回事？”
陈老汉对此显然怨恨极深，咬牙切齿道：“本来把蛤蟆抓到，上交完也就了事了。老百姓苦惯了，只要捱得下去，全都忍了。偏偏今年闹旱灾。湖里河里不涨水，蛤蟆要在湿润的土里造土窝，造不成窝就跑去别的地界了。于是蛤蟆的数量越来越少，抓起来十分费劲，南京城里郊外的蛤蟆很快便抓尽了。那些有钱的员外、勾搭官府的豪绅，自然不会亲自下水去捉，但他们也被摊派到，也要交差，索性就用钱去买。蛤蟆登时身价百倍，从一两银子一只，涨到现在将近三两银子一只。”白食易咋舌道：“啧啧，近三两银子才买一只蛤蟆？这钱能买一石多的大米了。唉，乱世灾尤多，最苦是黎民。”
陈老汉继续道：“普通百姓家家户户被蛤蟆折腾得苦不堪言，实在捉不到蛤蟆的，只好典当了家产去买。规定每户至少要交十只蛤蟆，合计就要近三十两银子，不少人家被逼得卖儿卖女。有人编了顺口溜骂那狗皇帝：‘大肥蛤蟆叫呱呱，只只要卖二两八。辛苦捉来做啥用？弘光皇帝合春药。合春药，淫宫娃，害苦百姓千万家。到期蛤蟆不足数，铁链枷锁把你拿。板子敲，棍棒打，皮开肉绽呼爹娘。上堂还能两脚走，回家只能用手爬。蛤蟆天子王八官，天打雷劈阎王收。’”望天树和矮冬瓜一起拍掌道：“好极，好极，骂得好。”
陈老汉涕泗交流，又道：“我那命苦的儿，把家当算来算去也凑不齐买蛤蟆的钱，本地的蛤蟆又捉尽了，只好和乡民们结伴去外地的河溪里捉蛤蟆，谁料赶上发大水，他逃不及，一个大浪打下去，如今是死是活也不知晓。衙门的差役如狼似虎，天天上家门催逼，交不出就打板子。后来狗皇帝又下了一道圣旨，说实在难以交差的，就用家里的黄花闺女相抵。我那大孙女刚满十六岁，就这样被抓进宫，音讯隔绝，也不明是好是歹。老汉黄土埋脖子的人了，家破亲离，又被拉到这碧涵洞出苦工，叫我如何不怨，如何不恨！呜呜呜……”
白食易等人听了这人间惨事，无不义愤填膺，望天树立时就要发作，去寻官兵晦气，一个轻柔娇怯的声音忽然在他们身后说道：“爷爷，别哭了，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