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椿

香椿是个刚烈十足的泼妇,它个性张扬,春气浓郁。正是这张扬跋扈的香椿,把竹林下那春鲜饱满的春笋,衬托得犹如温婉的大家闺秀;更把草丛中那春意十足的苜蓿头,在气味上压得婉似清新的小家碧玉。也正是香椿这张扬的个性,让食客历来对香椿的态度爱憎分明,两派势若水火。对于爱之者,这香椿“一箸入口,三春难忘”,而对于恶之者,这香椿则是气味熏人,惟恐避之不及。


入春后,经过数场春雨的滋润,世间草木都尽情萌芽。春芽在植物的身体构件中是最为清新嫩口的部分。这春芽是满含春意的新生,也是活力十足的再现。在植物学家眼中,从学术上可将椿树家族分为“椿”和“樗”两个物种。正如《长物志》里所说:“椿和樗都是高耸而枝叶”,这种形态上难以辩别的物种,只能简单地以气味区分,即所谓:“生芳香者为椿,发恶臭者名樗。”,也就是我们口头上常说的香椿和臭椿。

而从传统文化上讲,椿树又有特别意义。自 庄子 在《逍遥游》里说“上古有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的椿树”后,椿成了文化里长寿的象征物,也成了父亲的代称。这椿树往往与同可代称母亲的萱草(也就是黄花菜)同列。祈愿椿萱并茂,也就是寄翼于父母安好,高堂康健。正是由于香椿被赋予了这些人文意义,所以在旧时,宅第人家的院内或院外,都会种有几棵香椿树。这寄托深意的香椿树,与寓意多子的石榴一样,暗含着人文意义上的良好祝愿。


香椿芽这春天的尤物,不比春笋,只能偏安于南方;也不像鱼腥草,困圉于西南。这香椿它生根于四海,广布于大江南北。每年春始,它便跟着春天的步伐,依次从云南逐步萌芽往北,甚至可以直至东北。香椿所到之处,也是该地区春天的莅临之时。张爱玲说过“出名要趁早”,其实食“椿”也得趁早。春节前后,来自云南的香椿最先登台入市,这赶早的椿芽占尽了“物以稀为贵”的优势,此时的香椿和远渡重洋而来的车厘子一样,其高贵的身价让人们下手时都得掂量三分,也即人们所调侃的香椿自由和车厘子自由是财务自由的标价物。如果香椿上市的时节要是北移到江南一带,通常在谷雨前后。正如民谚有“雨前香椿嫩如丝”。这如丝的嫩芽,也是江南地区春鲜物产,成了江南人总结地春物时蔬里的“七头一脑”之一。


这入口后满口春鲜的嫩芽,往往只需简单烹作,以便尽留食材本该的鲜味。最简单的食用方式莫过于香椿拌豆腐,这是汪曾祺先生说的豆腐菜品系列中的上上品。这也是对香椿这春物施以最温柔的烹调方式。这道菜只需先将绯红如绛的新鲜椿芽儿,投入滚水中后迅速捞起,再过凉水。洗过热水澡的香椿芽宛如卸妆后的春姑娘,顿时显现春天本来的青春翠色。把切成碎末的椿芽儿,再撒点薄盐,淋少许香油与如白玉的嫩豆腐块拌和后,即可食用。春芽青嫩,豆腐白脂。这一青二白的菜品,素雅淡洁,清清爽爽,这正是春天里该有的味道。以致李渔在《闲情偶寄》里夸张得“芬人齿茄”,好像吃了这香椿,李笠翁的牙缝儿都能生香一样。


如果对香椿略加粗爆的烹调方式,即可与鸡蛋烩炒。这也是香椿的最家常的烹调方式。飞水后,切碎的香椿末与鸡蛋液一起搅散,下热油锅,大火下快速翻炒,蛋凝椿熟即可。椿色翠绿,蛋块金黄。这道菜,从色上看,犹如金镶玉,若一旦尝试菜味,口感上是蛋酥椿嫩,咀嚼入口,又是觉得这浓郁的香椿味似乎给这寻常的炒蛋注入几分了惊奇妙感。而对香椿芽更粗暴的烹调,则是按天妇罗的方式处理。将汆过水的椿芽裹上加蛋液调料的薄面浆,再下油锅烈火烹油的烹炸。这也即是老北京所称道的“香椿鱼儿”。上过浆,又下过油锅的椿芽儿口感上外酥里嫩。试尝之下,则是一口脆鲜,满腹椿香,椿香之外更有复杂的各类调味香。除却这些家常做法,也有其他少见的烹饪方式。比如明朝人高濂在《遵生八笺》里就记有:将香椿入茶,或炒面筋。或者汆水后加盐晒干,可长期保存。食时与芝麻拌用。这也算是留住椿味的一道菜品吧?

在我家乡专门种香椿的人家不多,乡人务实,觉得这树种这无甚大用。倒是家里的亲戚中,独有一姨奶奶家种有许多香椿树。那小山村三面临水,进出需乘舟渡河。椿树是作木舟的良材,所以家家户户香椿树以作木舟渡河所用。祖母在世时,每年的春天,这位老姨奶奶在赶集时都会稍两把刚采下的香椿芽给祖母,以馈赠这份椿鲜儿。那椿芽长不过指头般长,带露珠的芽叶,色深如绯红,码得整整齐齐的椿芽,用金黄的干稻草捆束着。闻着那椿芽,椿味浓郁得沁心肺腑。这时的祖母总会说:“这味儿重”。

楼主 夜雨宿巴山  发布于 2021-03-16 20:01:39 +0800 CST  
椿芽




楼主 夜雨宿巴山  发布于 2021-03-17 08:10:56 +0800 CST  

楼主:夜雨宿巴山

字数:1760

发表时间:2021-03-17 04:01:3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23 19:39:2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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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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