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地动山摇,然后我成了一个稍纵即逝的诗人(512地震10周年纪)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04秒。

借用范美忠的文章的标题,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离死亡那么近,我正在办公室看电路原理,突然大楼剧烈摇晃,砖头不停往下掉,还有白色的沙石不停地往下落,人根本站不稳。那时候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这辈子就这样悲惨地挂了,希望死的时候不要太痛,姿势要帅。和旁边光亚学校的教学楼不一样的是,我们上班的地方是上个世纪70年代的厂房,所以我的惊吓程度远远大于跑跑先生。我和范美忠相距只有几百米,虽然彼此不认识。

和跑先生不一样的是,他是首先跑出大楼,而我是最后一个。原因是他很聪明,我比较笨。

其实我是在地震前几周就觉得地底下经常有类似放炮的声音和震动。所以地震的时候,同事都撒开趟子往楼下跑,我还气定神闲地说:谁那么无聊啊,天天放炮。

我给我的同事说起地震前的预兆,同事对我的说法嗤之以鼻,可能还认为我有幻听幻触,我以后也就不对别人说了。

我们的厂房比一般楼房高,4楼相当于6楼,因为剧烈摇晃,人根本踩不到阶梯上,所以都是一股脑滚下来的。

惊魂未定地跑出来,还好房子没有垮,跑在前面的是一个油漆工,被倒下来的围墙砸死了,尸体好多天才发现。

地震后马上水电气全部停了,连通讯也完全中断,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样,我以为是大彗星撞地球,地球要毁灭了。。。路边看到有人在哭,有人在劝,多乖的娃儿哟,死得好惨哟。。。

9月份我又回来上班,有人劝我离开这座城市,因为死的人太多,鬼气森森。我倒是觉得那时候特别悠闲,工厂因为地震停工了,没有多少事情做,也无法上网,每天就是半上午去工厂吃饭,玩到晚上走一个小时回去。

每天晚上一边拿着手机看天涯的莲蓬鬼话,一边缓缓地走回家。惨淡的路灯照着长长的马路,路上迎风飘着一张张白花和纸钱,再穿过昏暗的红庙巷,即使是市中心也杳无人烟,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惨白的月光照着一栋栋垮塌的建筑,楼房上挂着的水泥板,像翻晒着一条条白色的巨大的棉被。让人恍然觉得来到了史前文明遗迹或者外星球。平时人们都在讨论地震的惨况和物资供应,总是用512来代替这场突然降临的大地震,好像在传递着一种共同扼守、不可言传也不必言传的隐秘。

2009年春天如期来到了闃无人烟的小区,废墟上野草开始长得青葱旺盛。虽然无人欣赏,院落里面依然闪着一树树火红的花,我不知道这些树的名称,后来才认识那是海棠和刺桐花。很想爬上去摘几枝下来,觉得在这废墟之中怒放的繁花,有一种令人惊艳的美。

那个时候,也是网络上诗歌创作爆发的短暂时期,所以我也假模假样地开始和别人的诗:

刺桐不知人已去,繁花满树照眼明。逢人莫说512,新愁恐染芳草青。

后来发现有人用这首诗,还不标明出处,真是一点知识产权的意识都没有。

我一般不主动写诗,因为不知道写什么,倒是愿意和别人的诗歌,踩着别人的韵律,写得比源诗更加天然妥帖,有一种像帕格尼尼在皮鞋上钉几根钉子,装上几根弦,就可以演奏小提琴那样炫技的感觉。

因为我住在玉垒山旁边,就是杜甫写的那句“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的玉垒山。我想杜甫肯定到过这里,才知道玉垒山上多浮云。旁边的山上就是一座座坟茔,我总是慢悠悠地看着一朵巨大的白云慢悠悠地从对面山头飘过来,随后是巨大的影子掠过我的视野。

所以才有别人写:
白云犹念前人骨,化作寒溦祭翠山。

我合作
青山有恨销人骨,白云无意过青山。


墙壁被地震震出很多裂缝,幸好残书犹存。每天就是没头没脑地翻检旧书。

所以别人写:
难辞去岁留余影,不喜今朝对醉书。

我合作
每向破壁搜险句,耽于鬼夜读残书。

2009年春天,我居然堕落到去写诗的程度,和王羡鬼和余含泪为伍了。人说杜诗的风格沉郁顿挫,是目睹了山河破碎,哭英雄志士抱负成空,才会对花鸟苦吟愁思。而我面对一座座废墟的巨大视觉冲击力,又怎能不感概良多。。。

楼主 卼臲  发布于 2018-05-11 21:41:13 +0800 CST  
和跑先生不一样的是,他是首先跑出大楼,而我是最后一个。原因是他很聪明,我比较笨。
其实我是在地震前几周就觉得地底下经常有类似放炮的声音和震动。所以地震的时候,同事都撒开趟子往楼下跑,我还气定神闲地说:谁那么无聊啊,天天放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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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指123 2018-05-12 07:45:00
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
通常,理性能差的人,感性能力强。有的动物,对地震,很敏感。先知先觉。
但是,往往,比较笨,比如,喜欢写诗什么的。
以前,一次发生大地震,据震中心,较远,200公里左右?夜间,震感仍很强烈。平房,窗户发出响声。男人不在家,女人和孩子在家。女人不知怎么回事,起来用棉被蒙住窗户。不懂得往外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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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能差不大苟同,我的逻辑电路是专业课学得最好的。。。
楼主 卼臲  发布于 2018-05-12 09:53:36 +0800 CST  
@力挽雕弓如满月 2018-05-12 12:08:50
“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人可以德才兼具。危危,有才华,实现大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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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不过有时候上帝也会,关上一扇门,随便把窗也堵上了:)
楼主 卼臲  发布于 2018-05-12 12:24:40 +0800 CST  

楼主:卼臲

字数:1996

发表时间:2018-05-12 05:41:1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5-12 15:46:56 +0800 CST

评论数:13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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