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生命的窗口

《远方》:生命的窗口
辛泊平

第一次看到土耳其导演努力·比格·锡兰的电影,就觉得这个导演很牛。因为,他不按我们熟知的电影套路出牌,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世俗的看法,就那样一意孤行地表达自我。那种鲜明而又独特的人物,那种有明晰是非因果的情节,那种制造悬念与看点的起承转合,在他的电影里是找不到的。他好像不是在拍电影,而只是拿着摄影机随意地截取进入他思考范围的场景和人物,让这些缺乏故事关联的画面自足地呈现它的意义与虚无。对于观众而言,观影的过程,也许是一种痛苦的经历。因为,通过那些沉闷的、碎片式的镜头,你永远猜不透锡兰究竟想要干什么。他的电影符合伊朗电影大师阿巴斯对好电影的评判标准,那就是,它能让你一度昏昏欲睡,然而,多少天过去,你却无法摆脱电影的气味,无法摆脱对它的独特感觉。荣获2003年伊斯坦布尔国际电影节土耳其最佳年度导演和最佳年度影片以及2003年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大奖的《远方》,它的手法与技巧,几乎就是锡兰的标配。
故事很简单,因为经济危机,一个叫尤瑟夫青年男子,为了寻找工作,从乡村到伊斯坦布尔找到自己的表哥摄影师马赫穆特。尤瑟夫想到码头找一份船员的工作,但那里并不缺人手;他想通过马赫穆特的关系找其他的机会,但马赫穆特根本不放在心上。每一天,他都会到码头,在那里的小酒馆里听老船员们抱怨命运,在那里等待属于自己的可能;晚上回来,他和表哥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无聊的电视剧。然而,他似乎并不灰心,他总是觉得,只要等待,只要寻找,便会有“山重水复疑无路”后的“柳暗花明”。所以,他给家里打电话,让母亲放心地去看医生,不用担心药费的问题,因为,他很快就会凭借自己的能力挣到钱。一个健康的、年轻的生命,不可能没有工作的机会,这是他相信的人生法则。
而他的表哥马赫穆特,作为一个从乡村出来、靠自己打拼在伊斯坦布尔有了立足之地的“成功者”,活得却并不快乐。或许是因为职业倦怠,或许是因为油腻的日子消磨了最初的敏感与理想,他对工作和生活都缺乏热情和主动,而是暮气沉沉地打发时光。在他的日程表上,似乎只是缺乏创意的工作,是晚上可有可无的电视剧,是每天都要和厨房里的老鼠较量的焦虑与愤怒,然后,便是在固定的时间找一个女人回来过夜。他结过婚,但又离了,原因不详。他有家庭,有亲人,母亲和妹妹就住在同一个城市,但他很少想到他们。电影中有很多这样的镜头,他回到公寓或者在工作间,经常会听到电话里的留言——母亲对他的叮嘱与问候,而他总是不耐烦地放下听筒。我不知道马赫穆特经历过什么,他和家人和妻子究竟有什么样的冲突。电影没有交代。我们看到的,就是一个中年男人的生活状态——倦怠,阴郁,心灰意懒,得过且过。
从电影的角度看,两个男人同居一室,似乎缺乏异性之间的戏剧冲突,尤其是,这两个男人之间没有会掀起波澜的夺妻杀子之仇,他们是表兄弟,不远不近。他们之间,只能有性格与习惯的差异摩擦。所以,要从这种温吞的关系中打捞看点是有难度的。然而,锡兰就这样展开了他的叙事,从两个人的说话方式入手,从两个人的日常起居入手,从两个人面对生活的态度入手,一点一滴地呈现两种不同的人生状态与心灵变化。这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机遇,对于导演和观众都是。作为导演,如何从日常中发现生命的可能,在近乎无事的状态下制造灵魂的风暴,这是功课,也是功力;而作为观众,也必须打破传统的因果明晰的剧情期待,能够“于无声处听惊雷”,也是一种艺术的修为。

不管怎样,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锡兰就这样为我们打开了两个男人的世界。对于尤瑟夫的到来,马赫穆特是冷淡的。他只是简单地带着表弟在公寓里转了转,叮嘱他不能用哪个马桶,不能在哪里抽烟,要注意粘老鼠的粘带,然后,把他领到一个除了一张床别无他物的房间,告诉他就睡在这里。整个过程,就像一个服务员带着初入住的客人熟悉他的客房一样,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表情。如果没有尤瑟夫的介绍,你根本看不出这两个人会有亲属关系。安置好尤瑟夫,马赫穆特回到客厅,第一个动作便是拿起表弟的鞋子厌恶地闻了闻,然后放进鞋柜。这个镜头很小,但意义非凡。这是一种暗示,是一个铺垫。在马赫穆特眼中,那双鞋子不是生活潦倒、风尘仆仆的物证,而是一粒进入眼中的沙子。在他心中,亲人的生计没有重量,生活节奏不被打乱才是重点。
一夜无话,但内心的河流肯定在两人心中各自流淌,流向不同而已,漩涡与水花不同而已。第二天早上,马赫穆特醒来时,尤瑟夫早已出门。尤瑟夫没有叫醒马赫穆特,没有和他一起吃早餐。这是一个青年男子最起码的自尊。电影没有尤瑟夫起来找鞋子的镜头,但我相信,当他看到自己放在地板上的鞋子出现在鞋柜里,他的内心肯定会有五味杂陈的涟漪。因为,这一个简单的细节让他感觉到,虽然他们是兄弟,但这里绝不是家。对于许多规矩,他不能质疑,只能慢慢习惯。或许,就是那一刻的感受,让他悄悄地走出屋子,走到外面的漫天大雪中。
马赫穆特的反应是淡然的,他似乎并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像往常一样,他慵懒地起床,慵懒地吃早餐。尤瑟夫吃没吃早餐,与他无关。镜头切换,尤瑟夫走在空旷的广场上。雪花飞舞,但并没有我们期待的诗意。因为,那个叫尤瑟夫的青年还穿着单薄的夹克衫,他瑟瑟抖动的样子很孤单。我不知道他吃过什么,但我知道,他走过寒冷的街道,不是赏雪,更不是闲逛。他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他是在寻找生存的出路,他需要一份工作。他来到空旷的码头,问看门人,这里是否需要水手。看门人告诉他需要去事务所。他来到冷清的事务所,看到门口贴出的告示,这里不需要人手。但他还是走进去,像一个溺水之人想抓住身边的随便一样东西一样,他肯定有那样的侥幸心理。然而,在那里,奇迹并没有出现,他得到的回答和门口纸条上的文字一样冰冷。接下来的日子,尤瑟夫的白天基本都是这种状态,寂寞而又无望。但他并没有放弃,而是一直坚持着。
更多的时候,他们之间没有嘘寒问暖,也没有正常的交流,而是像偶然同居一室的房客一样,各自保持着自己的生命状态与生活节奏。只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两个人坐在了一起,边喝啤酒边看电视,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两个人都有些醉意。那一刻,作为观众的我感受到了一丝温暖,我想到了血浓于水的古老箴言。然而,那只是一瞬。第二天,马赫穆特看着凌乱的桌子,他似乎有点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有些悔恨,有些恼怒。我知道,这才是他的真实感受。正如他一次又一次嫌恶地把尤瑟夫的鞋子扔进鞋柜里一样。对他来说,尤瑟夫的到来,并没有唤醒他对过去的回忆,更没有唤醒亲情。他只是感到尴尬,感到了不适。因为,现在的他不想和过去的一切扯上关系,他只想安于现状。所以,他拒绝和母亲通话,更不想回到母亲身边。而尤瑟夫则正好相反,他回忆过去,也渴望改变。在回忆里,他和亲人们同享天伦;在渴望中,他的努力能给家人带来衣食无忧的幸福。
从表面上看,一切都是淡淡的,两个人的行踪,两个人的情绪,就是那样清浅地流淌着,似乎没有什么激流。但电影那沉闷而又刻板的色调告诉我,矛盾就在其中,它迟早会打破这种看似平静的局面。尤瑟夫依然每天出去,但关于工作的消息却遥遥无期。而马赫穆特越来越不能忍受尤瑟夫的存在,不能忍受他的鞋子,不能忍受他抽烟,不能忍受他站在自己身后憨态十足地看电视,不能忍受他每天都在重复的“等有工作他们就会通知我”的“自欺欺人”。他没有下逐客令,但他的态度越来越强烈。不止一次,当我看到马赫穆特无视尤瑟夫的存在而关上电视,等尤瑟夫讪讪地回到自己的屋子之后,他再打开电视换上一张影碟的时候,我替尤瑟夫感到难堪。当然,对此,尤瑟夫有自知之明,在马赫穆特面前,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但是,他找不到工作,缺少表达尊严的资本。所以,他只能那样“装傻充愣”,只能那样低声下气。可以这样说,两个人都在压抑自己的真实感受,他们只是暂时维系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终于,马赫穆特爆发了。那是在听到母亲病重之后,马赫穆特在妹妹的谴责下回到家中。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马赫穆特的母亲并没有出现在镜头里。导演只是给了马赫穆特在家时的几个镜头——他和家人的合影,他过去的摄影作品,他面对这些照片时的困惑与茫然……但是,这一桥段绝非闲笔,这既是对主人公性情的一种注脚,也是对后面情节与情绪的铺陈。马赫穆特心神不定,这是我能清晰感知到的。果然,再次回到自己的公寓,他看到表弟竟然趁自己不在公寓而在客厅里像主人一样喝酒抽烟,他一下子怒不可遏。他大声呵斥尤瑟夫,埋怨他妨碍了自己的生活,指责他不自立、不争气,事事靠别人。那阵势,仿佛尤瑟夫就是一个大骗子和寄生虫。而尤瑟夫,则是满脸的愧疚,他委屈地辩解着,无力而又卑微。但是,至少有一句话,让我听出了一种冰冷的悲伤,那就是,自从来到这里,马赫穆特从来没有因为工作帮他说过一句话,从来没帮他做过一件事。而这——对落难亲人的关怀与帮助——本应是人之常情。
不知道是因为马赫穆特听了尤瑟夫的话有所触动,还是因为恰恰有一个机会,接下来,尤瑟夫成了马赫穆特的摄影助手。他们拍静物,拍人物,拍宗教典礼,一路改变地点,一路选取角度,完全看不出他们之间曾有过一次激烈的冲突。这就是锡兰。前面我说过,在他的电影里,你不能按照一般意义上的逻辑要求情节的连贯性,你必须适应他的镜头剪辑与情感拿捏。无论如何,这一组快速切换的镜头几乎是整部电影中最轻快、最明亮的部分。虽然忙碌,虽然不时被训斥,但尤瑟夫是热情的、快乐的。这是一种充实的人生状态。对于尤瑟夫而言,他的要求并不过分,只要有一份工作,只要能养家糊口,生命便有色彩,人生便有意义。他无法理解马赫穆特的倦怠。所以,当摄影任务结束,马赫穆特给他报酬时,他竟然手足无措,他甚至觉得他得到的超过了他的付出。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家人报喜,给亲人买礼物,用他的劳动所得。
然而,像两个人喝啤酒看电视的场景一样,这个温馨的场景也没有维系多久。马赫穆特的前妻出现了,她要和现在的丈夫去澳大利亚。马赫穆特再次被命运强行拉到矛盾的中心。
通过两人约会时的言行,我看到,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彻底破裂,而是依然牵挂着彼此。然而,他们都缺乏行动的力量,缺乏回头的勇气。所以,只有依依惜别,只有默默承受。在机场,马赫穆特躲在大厅一角,偷偷地注视着妻子走向安检,压抑的悲伤凝聚于眉头和眼底。那一个中年男人的面部特写,足以让所有的女人动容。然而,在此时,它缺乏对象,没有效果。而他的妻子,似乎也是心有感应,一路上,频频回头,似乎在寻找什么,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在挽留什么。然而,两个人的轨道已经错位,再也无法并行,更无法交汇。这是他们必须接受的命运。回到公寓,马赫穆特身心俱疲,他呆呆地坐在沙发里,沉溺于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虚无中。此时,他最需要的就是安慰,然而,此时,妻子早已坐在去澳大利亚的飞机上,尤瑟夫也已不辞而别。他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是的,尤瑟夫终于走了。他没有告别,也没有留言。当然,尤瑟夫的离开和马赫穆特前妻的离开原因不尽相同,但对马赫穆特来说,却有相同的意义。前妻是要寻找新的生活,她要永远离开这里。而尤瑟夫则是因为马赫穆特的伤害与怀疑,他要捍卫生命的尊严。他们的感受似乎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尤瑟夫用马赫穆特给他的报酬为家乡的侄子买了玩具,他兴奋地玩着那个电子玩具士兵,看着那士兵一边匍匐前进一边开枪射击,开心地大笑。而马赫穆特却以为那是打扰,是无聊。马赫穆特找不到自己珍爱的怀表,他翻箱倒柜寻找的样子,他冷着脸对尤瑟夫摔东西的样子,就仿佛是尤瑟夫偷拿了一样。而事实上,最后他发现怀表就在书房的一个盒子里。但他没有立刻告诉尤瑟夫,而是别有用意地用书报把表盖上,全然不顾尤瑟夫需要清白的精神诉求,在尤瑟夫的惶惶不安中漠然地走开。电影没有尤瑟夫离去时的镜头,我们只能猜想,在最后离开的那一刻,那个年轻人的心一定是凉的、是疼的。因为,他的诚实和热情,并没有换来应有的尊重与信任。他已经无法在这里呆下去。生命可以有身份上的高低贵贱之别,但人格上人与人应该平等,这是原则,更是底线。
电影的最后,是马赫穆特从尤瑟夫的床上找到半包水手牌香烟,他揣在兜里。然后,像要追寻什么似的,他也走到空旷的码头,在尤瑟夫常去的地方坐下来。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被风吹起的塑料袋飘过天空,看着远处泊在港湾的轮船,沉默无语。他掏出他曾经因为廉价而拒绝抽的水手牌香烟,点上,深吸一口,仿佛在品咂尤瑟夫的人生,也似乎在品咂妻子与尤瑟夫的未来。慢慢地,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有了一丝歉意,有了一丝柔软,甚至有了一丝活力。那一刻,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刻肯定发生了什么,他内心的坚冰已经开始融化。由此我猜想,在今后的日子里,马赫穆特的人生也许会改变一些,生命意义上的或灵魂意义上的,为了妻子,为了尤瑟夫,也为了他的亲人,为了他自己。

电影的名字叫“远方”,但并没有尤金·奥尼尔《天边外》里关于远方的预设与反思。它的大部分场景就是那座逼仄而又破旧的公寓,冷清的街道和码头,远方,似乎只限于尤瑟夫对水手生活的期待、马赫穆特对前妻要去的澳大利亚的猜想。然而,在我看来,锡兰想告诉我们的是,远方不只是地理意义上的远方,一个人也可能就是另一个人的远方。不同的阶层,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都可能成为远方的隐喻。在电影中,靠自己打拼在伊斯坦布尔拥有体面生活的马赫穆特,对于失业的尤瑟夫而言,就是一种无法抵达的远方。而年轻的尤瑟夫,他对亲人的眷顾,他对生活的信念,他对人生的简单而又明了的意义追求,何尝不是老气横秋的马赫穆特应该眺望的远方。至于马赫穆特的前妻,更是为了与往事告别远走异国他乡,这对于缺少行动的马赫穆特而言,则是拥有地缘意义与灵魂意义的双重远方。远方,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出口,一扇窗。电影没有交代两兄弟的未来,但我们可以在电影的留白中展开推理与想象。经过一系列人生经历与心灵洗礼,他们或许会走出原来的人生境遇,然后,以全新的感受与态度去迎接无限的“远方”。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一切都将继续。他们都渴望迈出的那一步,终究因为诸多原因而没有到来。心动只是一瞬,重复才是习惯。这就是人生,无法预测,亦无法假设。
写到这里,就电影的故事与主题而言,似乎已经结束,但我却意犹未尽。我想再谈谈那几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镜头与片段。我觉得,这些镜头绝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它们之间有内在的联系。在马赫穆特的书房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肖像画曾经闪现过几次。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刻画人性暗夜、心灵风暴的大师,他作品里的最著名的主人公们几乎都是在灵魂炼狱中挣扎的人物,他们都在寻找救赎之路,并在这条路上备受煎熬。马赫穆特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肖像画放在书房,那他肯定是陀翁的某种意义上的信徒,也就是说,他的灵魂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玩世不恭与安于现状,而是充满了隐秘的裂变与战争。换句话说,他对自己的消沉的现状并不认同。这也是他在前妻和尤瑟夫先后离开后能坐下来反思自我的精神条件。
另一个情节,是经过几番周折,在一个夜晚,他们终于抓住了那只让马赫穆特心烦意乱的老鼠。面对在粘带上挣扎的老鼠,听着它凄惨的叫声,马赫穆特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他只想接着睡觉;而尤瑟夫却心有不忍,他穿上衣服,把老鼠装在袋子里,扔到了外面的垃圾站,那时,老鼠还活着。但看到几只听到老鼠叫声围聚上来的流浪猫,已经准备回去的尤瑟夫再次返回,拿起袋子,转过脸往墙壁上摔了几下。这个情节并不大,但尤瑟夫的不忍之心还是表现得淋漓尽致。与之类似的一个镜头,是尤瑟夫在码头上看到一条被钓上来的鱼在地上绝望地扭动,他的脸上满是悲悯。锡兰用这两个镜头告诉观众,尤瑟夫绝对不像他表现得那样粗糙与简单,他的心灵异常敏感和丰富。这也是他最终离开马赫穆特的心理前提。可以这样说,在《远方》中,这种别有深意的镜头比比皆是,它以静态的画面推动了剧情,也为观众深入地理解作品提供了诸多暗示。但条件是,我们必须能进入人物的内心,能充分体验用语言无法表达的心灵律动,能最大限度地“于无声处听惊雷”。2017年12月20日夜
——发表于2018年2月号《世界文化》



楼主 辛泊平  发布于 2018-02-26 19:49:15 +0800 CST  

楼主:辛泊平

字数:6455

发表时间:2018-02-27 03:49:15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4-08 22:05:4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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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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