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窟故事

一. 开福
开福是80或是81年来的。我是86年才到那儿的。他们那年从本省招来了一大批快活聪明漂亮吵闹的年轻人,分配到美术、保护、遗书(敦煌遗书)和考古四大研究所,还有一些人是学外语,成为后来建立敦煌研究院的人群基础。他们响遏行云的蓬勃旺盛的年轻生命不容沉寂千年的莫高窟不为之动容。开福是美术研究所的,是学画的。可老人们奇怪地说:这个人奇怪得很,画不怎么样,个字倒是写得不错。于是也就把他留下来用了。
莫高窟前面,曾经有过一条可能很大的河流,碑和史上都有过记载,称为“宕泉”,民间称为“大泉”。其实平常根本就看不见它,去过莫高窟的人都知道,那只是一片干涸的石头荒滩而已。只有一次夏季发洪水,它来劲了。全院的人都丢下工作去看它,涨满20多米宽河床的黄色浊流大发雷霆,轰轰隆隆浩浩漫漫滚滚汤汤的奔腾咆哮而来,我们齐集在桥上都看呆了,真想不到大泉还有这两下子。立时一片快门噼噼啪啪声响大小镜头高举对准,它蛮横地撒野叫嚣了半个小时之后就消失了,它又没有了。这条不可一世的河它就是大泉。然而到了冬天,高山上每日流下来的细小溪流不再被蒸发,而是涓滴不剩地全源地积贮在这里冻结起来,腊月之后,大泉真的成了一条大河。灰色透明的冰河舒缓宁静地铺满莫高窟前宽阔的河湾上,河岸上沉思矗立稀疏点点的高僧舍利塔,庄严凋枯的褐色白杨树群,映照着上空出奇的澄澈蓝天,对照莫高窟入口的大牌坊上的高峻巍峨的多宝琉璃塔,映衬一带寂静的灰色石栏杆,一派无上辽阔肃穆的超凡出世的中国很少有的人文景观,似乎某种人类永久涌动的思想和情感,最为冰冷而又热情的情操,都冻结为这永恒静寂的一瞬。
那时没有自来水。冬季附近的泉源都冻结了,人们到冰河里取水用。这天早晨九点多钟,开福醒来,迷迷糊糊地提着一只红色的塑料桶,穿着一双蓝色回力鞋,一走路摇晃得厉害,重心似乎不稳,摇摇晃晃到河边汲水。大家都从一个砸开的冰窟窿里提水。水桶提上来时不知怎么歪歪地使岔了劲,咕咚一声他人就没有了,只听到开福杀猪一样地狂喊,还有一双大手在冰面上面呜呜喳喳地挣扎。大家吓坏了,开福不能死啊。等到大家把他拖出来,有人去冰窟窿里探了一下,里面只有一胳膊水深。开福身高1.8米,却是很细,原来他是全身平躺在冰河里面的,因此只剩了一个头在外面杀猪一样地喊救命。开福是善良的。他的善良的心魂,此刻似乎还在那红色的桶子里面,受惊地狂喊和挣扎呢。

献给关天和书话两院,以及我的亲爱的孩子山山
merry Christmas!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0-12-24 13:42:00 +0800 CST  
哈哈哈:)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0-12-24 14:32:02 +0800 CST  
二. 色狼老D
老D是教我素描的启蒙老师。没有比作雕塑的他更适于教素描的了。他懂得怎样用丰富细腻的灰色去表达结实的、物质的实体的体积感、结构关系和轮廓,他不会饶恕你一点发虚的。人们告诉我,老D特能得手姑娘们。这里那里行踪所至,到处都有可意的情人尾随送好吃的。冬季拳击赛时,选手们都用外号,什么眼镜蛇老虎苍鹰狮子豹子啥的,人们径直将他写作“色狼”。老D狼狈地对我解释说:“色狼就是五颜六色的新郎的意思。”我说“那应该写作色郎”,他说,“是的。”不管是女孩,男孩们,男人们,也都一样,对于随和、宽厚、聪明、世故但是绝不俗气的老D,能有谁不、为什么不喜欢他呢?多情的男子汉老D的恋爱阅历是丰富一些,但这又什么可非议呢?何况从事艺术的人总是喜欢追逐漂亮的女孩子们的,谁叫那些美好的生命通常是用美丽娟秀的容颜来表达的呢?
可是一次一个早年拒绝了老D的女子怀着孕来找到老D。她跟老D越来越靠近,最后贴到他身上,絮絮地说着。老D实在忍不住将她一把推开,说:
“说点别的!”
又一次一个过去的恋人带着与别人的孩子离婚,给他写了一封信,老D一阵激动。他收拾行李,请好了假,准备好礼物,也喝了很多酒。还到处找人商量。
临了到动身的时候,老D清醒了。他哪也没去。
他一个人关在屋里闷头又喝酒,然后泥醉捂头昏睡了一天一夜。
老D经常碰到鬼。在他嘴里,莫高窟空间里满满地住着这些东西,干脆就是它们聚会和活动的场所,就像是一个介于冥界与阳世上的中间地儿。比如陈主任死的那天当晚,老D 的自行车就开进沟里三次。爬起来又掉进去,最后直到他直接和陈主任打招呼说话儿,人家陈主任才放他走,才能把车子骑走。说的这也是我还没有来的日子里的事儿。
那时人们还散居在莫高窟的上中下三个寺庙区内,新区的新研究院以及连带的新食堂新宿舍都是后来新建的。那时莫高窟外面没有修后来的铁栅栏,也没有在窟室门口修后来那些堂皇的铝合金门、什么壁画外面立的玻璃钢屏风等等。厕所当然也不是什么现代化的而是茅草房,而且很远。那天早上老D一大早天麻麻亮的时候,起来出去方便。那些寺庙坐落在深深的白杨林中,各个寺院里每有大棵的老榆,周遭是四季嬗变而姿色无穷的果园,杏儿、桃儿、苹果、海棠、核桃、栗子、梨、李,芳芳菲菲总有十好几种果树,都是上好的品种,长得格外的肥好。看完了花就浓浓地长叶,然后等着秋天刚刚地寂寥下来,是实在的果实登场了。最后是深褐色的土壤夹着白雪格外静寂。人和寺庙和自然和莫高窟还有厕所,都是浑浑噩噩混混沌沌的,连成一体,混为一谈。厕所人们很少认真去上,就是找个背人的地儿安静地方便。冬天人们起得迟,那天早上人们还没有起来,老D出门就有点晕。他多走了几步,就听见九层楼上,传来喊他的声音。那是容纳36米大佛的主殿,老百姓就叫做九层楼,是莫高窟的制高点,对外有个短短的观光风景的廊子,正面对着大泉、三寺和果园,以及进山的主要的路,总之莫高窟一切的风景,几乎都容纳在九层楼的视界之下。他抬头一看,那上面有一粉一绿两个女子,跳跳踉踉地在那高楼上招手招呼他,他迷迷惘惘地向前走,忽然一个激灵醒了,一看那上面什么也没有,但那娇媚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0-12-24 15:49:38 +0800 CST  
雁也过,我可能写不了很多。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0-12-24 15:50:39 +0800 CST  
而且,我写的东西和常书鸿没有任何关系,我以为,莫高窟的人们,是憎恨他的。
只有段文杰院长,保持着对于常书鸿作为开拓者的崇高礼遇,这不是常书鸿能比拟的风度。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0-12-24 15:55:15 +0800 CST  
三. 宁静的夏日
七月十五日下午四点,办公室陈主任和司机小任由于公务在50摄氏度以上的沙漠中,连续驱车8、9小时,轮胎爆炸失事。小任被压在驾驶室内,左大腿肱骨骨折;陈主任被甩出车外,五脏震碎。当时小任不知道,他抱起身高1.85米以上的西北壮汉陈主任在沙漠上奔跑,赶到县医院才颓然倒下不知人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大腿已经断了。
陈主任辗转弥留,四小时以后抢救不治,溘然长逝。
莫高窟是一个什么都大家共有、共同的小社会,长者是公有的,生活很多交互交叉部分也是公有的。比如段院长妻,是幼儿园兼小学教师,孩子都是由她发蒙的。学校是公有的,一切设施都是公有的。比如食堂、菜地、果园、白杨树林、林荫道、暖气和汽车运送的淡水,交通车和澡堂以及厕所,当然还有礼堂(每周放映一次电影,都是敦煌县送来的可笑的电影)和图书馆,都是公有的。信念、书刊、节日、社会生活和话题,也都是公有的;光屁股蛋的娃娃们跑进了食堂或是图书馆,也是大家一起逗他们玩,他们的快乐也是公有的,好象是一种奇怪而紧凑的公社,非常的一致性,但又是十分地现代化,跟外界不一样。
而悲哀也是共同和公有的。花圈和挽联迅速将大礼堂的追悼会现场糊成了白色。恸哭的声音低沉地响成了一片。孩子们,刘书记总是这样叫研究院的青年们,院长和书记,还有先生们,全都哭了。因为陈主任代表着大家多年共同的建院的努力、希望和心愿,只有中年的当家人,才能如此深切地寄托着老人和孩子们的这样深沉的爱、信赖和失望、以及悲痛。陈主任留下的气氛,是如此之浓,似乎散在的魂魄随时可以完聚成形。我那时刚到该院40天,平生第一次看到一个普通人被如此多数人的真挚感情如此一致地投入和认同。家属好像是一直不相信他的死,三天来不停地嚎哭,轮班守灵的小伙子们心力交瘁。
出殡那天早上,钉上棺木的声音,和哭声一齐炸响,陈主任的小女儿突出人群扑向棺材破口大骂,接着家属被人们远远地架开。送殡队伍上山时太阳刚刚升起,第一锹泥土投向棺材的叩击声音生平第一次如此惊心动魄地惊醒了我,我木讷地拿过铁锨,开始向墓坑里面掩土。我感到和一个活生生的共同生活共同信念的家族长者永别如此的悲痛。
我想到从礼堂告别遗体出来的时候,我和刘书记隔着白杨树林的曲沟流水,曾经互相深深地瞥望了一眼。我想他此时容不得我这新来人的哪怕一丝虚假吧。而我其时,也正在深深地探测我自己。我在想,在这黄沙沉沉的西北的高地上,我首次感到失去生命,是如何的沉重,是何等担负困难的一种事情。死亡是如此真实,如此朴实,和如此地本质。
而墓地也是公有的。当时和陈主任并列的已有:
毕可墓
李中复墓
段院长妻墓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0-12-24 16:42:56 +0800 CST  
四. カキクヶコ
那年苦夏,人很浮躁。嘎张在县城里跟人醉酒打架,被抓到并处拘留15天。他跟我借了10元钱,提着网篮,乖乖地搭车进城去“蹲局子”。中央美院的一伙实习的学生,又差点和我们的精武会,被打了一架,原是他们以为看不起我们的小伙子,在人家工作中出言不逊,人家都是莫高窟精武会成员,于是遭到挑战,当时他们的老师去找段院长说话,希望遵循某种外交特权得到打架豁免。段院长矜持地笑笑,说是打架有打架的规矩;第二天一早,他们的带队最嚣张的那个家伙带着他们的人,趁着曙色未明匆匆地溜掉了,因为怕天一亮精武会找他们“切磋”。好长的夏啊,从清晨五点天色拂晓,到午夜12点落日销尽,整整将近20小时的白昼,燃烧在莫高窟漫漫无边的沙漠,和耿耿不寐的烨亮的白夜上。
小伙子们载着他们的姑娘,在沙漠上面好像时钟一样,用他们的自行车一圈一圈地兜风,好象是亲自在那旷达的钟面上刻画久久不肯降落的时间的威力无穷的机器。
还有一些人,就坐在研究院前面的廊子里,抓住吉他吼唱:“不管是八百年还是一万年都是我的歌我的歌”,仿佛那不知陨落的时间就像他本人家里讨厌的亲舅舅。
时间乃成为一种亲自对你耳提面命强聒不舍如同客体一样单独面对你的存在。
有一天O(一个人自己的符号)告诉我,老马画220窟的时候,那是特级窟,一般关闭,有一伙小鬼子(普通人高马大的漂亮洋人称为鬼子,日本人称为小鬼子)进去了,鸭亭没见过真没好的东西,就当场震在那儿。然后他就躲躲闪闪,怕老马赶他出去。一脚踩着了老马的颜色碟子。那一地都是线、颜色、纸张、画架和笔,都绕不开。
老马不吭气,阴沉沉地盯着他。丫吓得呆住了。
两边就这样对峙了很久,很久以后,老马才想出来一句话给他甩过去:
カキクヶコ!
鸭亭的愣了半天想不出来回给他的话,嗖的一溜烟跑掉了。
我和O捧腹大笑,啊,这是今年唯一的一次和平退兵,全院解颐。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0-12-24 17:37:18 +0800 CST  
对,老三,我写这个就是为这个,都是拜常书鸿所赐。
我不想写那么复杂。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0-12-24 17:38:29 +0800 CST  
五. 秋天
老马戴着一顶鸭舌帽,一副旧眼镜,你把他扔进他所属的人群里,几乎立刻就不见了。莫高窟长期的临摹工作,使他的脸上,形成了一种即使不那么超然、但是却平静单纯的精神生活的表情。领工资的呃那一天,财会室里总是坐满了人。直到下班,那里才会安静下来,我总是那时候才会去领工资的。签完字后我注意到靠墙的长椅上坐着的那位小妇人。她穿的异常的单薄,吸引了我的视线。她只穿了一件阴丹兰的简单的单衣,扎着两个干巴巴的可怜的小刷子短短地杵在肩头上,两手交叠在膝盖之间,畏缩在椅子上,蜡黄的小脸上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地痴望着前方。刘会计悄悄地告诉我:
“她是老马的老婆!已经坐了大半天啦!老马不要她了!嫌她是农村的!”
虽然是切切喳喳的,但是“老马老婆”显然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她仍然痴痴呆坐着不说话,也不改姿势地望着前方。“还有两个孩子呐!连孩子都不要了!”吴会计在对面愤愤地插说。“这世界上还真是有这种人呐!真是的!”刘会计又加说:“听说还打哪!”
我最后怜悯地望了那个可怜虫一眼,快步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下班的时候,我经过刘书记的办公室外面,那门紧紧地关着,传出妇人的哭诉的声音;还有刘书记重重地捶击桌子发出的咚咚的声音,还有他激动的大声的斥骂。大家都知道,刘书记发脾气的时候,悦耳的男中音普通话,就会变成一种奇怪的仿佛闷雷一样口音很重抑扬顿挫奇腔怪调的天津话,有人夹在里面小声地低语,我知道那是老马。
“够了!悲剧已经够了!”我愤怒不屑一顾地冲下楼去。
秋风很快萧萧地刮过去了,不期然地早上开始下雪。我穿着紫红色的高领毛衣和灰色粗条荣的外套,站在二楼办公室的大窗户前,看院子里黄色落叶被风卷拂,从研究院到莫高窟那一路上的树林全部染上了红色,柔软郁勃地连绵成一路红色的圆拱,充满销魂的禅意。静观漫天纷纷扬扬白雪,将天地蔼然地化为一体,蓬勃温柔和徐缓寂静地旋转。
坐在食堂里吃滚烫的羊肉泡馍,葱花和香菜碎末绿绿地飘扬在满碗里面,和着浓郁味道的厚实泡沫,激起膻味和肉味,幸福地热气腾腾地冲上来,潮呼呼地一直地钻进鼻孔。围绕圆桌的人们不分首尾失去轻重,全都模糊地化成了一坨一坨的灰乎乎的团团,专心地对付面前那一大碗没头没脑的令人无边幸福的怪物一样冒汽和烫人的奇怪的东西。
“老马呢?他去哪儿啦?”我吹开一片漂浮到我面前来的香菜,装作若无其事故作轻描淡写地问。我有时在陈列厅里看见老马的作品,心会软下来,他会是那样的人吗?老马的恶习哦阿萨熟悉的样子在我的印象中变得陌生和难看,我很久没有看见他了。
只有嘎张一个人回答了我一句:“没去哪。”其余的人都在对付那碗汤。
我吃惊地抬起头来:“真的吗?听说他要离婚?”
高马望了我一眼:“是真的。那老婆死活不干,老马死活要离。老婆就把两个孩子领来扔给老马,她自己整天泡在刘书记的办公室里。缠的刘书记经常吃不上饭。”
我吃惊极了:“真的吗?那秦香莲看起来瘟瘟的,哪里有那么厉害?”
小戴愤愤地抬起头来:“瘟什么呀。老马要上班,晚上还要回来给孩子弄吃的,老马给她钱,她不给孩子买馍吃,让孩子饿,那俩孩子就偷偷到我们家来要馍吃。”
啊!真的吗?然而这另一个世界说出来的事实更黑暗和可怕。但是小戴说出来的话不由得你不信。小戴就是那种专门说明白话的女性。高马说::“你不信哪?”
小吴是小戴的丈夫,他补充说:“真的,老马跟我们家是很多年的邻居。”我轮流地望着他们的脸,他们的脸都是很清晰地出现在现在的我的面前;定定地看着我。
我说:“那老马听说是那女的供养,上的大学。”
高马说:“就是为这个,把老马害苦了。老马想毕业后报答她,可是后来她就变了,变得像现在这样厉害。”我说:“既然有当初,那么老马现在为什么要变。”
高马说:“人嘛。总是要过人的生活的啊。人总是有追求的。”
我还是不服气地说:“听说,老马还打她呢!”
小戴说:“别听那女人瞎咧咧。”
我放下不吃了,杵着手肘子在桌子上,再次地轮流地看着他们。我信任这些我的伙伴们,我爱他们,我愿意相信他们的话,超过老马老婆。但是我还是不能不问清楚:
“可是,他万一要是打了呢?又没人知道。”
嘎张愤然地放下饭盒,说:“他怎么会呢!他是个艺术家呀!”
嘎张很小。进莫高窟那年他还是个孩子。他是被破格给招了进来。现在他也还才是十九岁,他现在也还是个孩子呐。但此刻他是以艺术家的身份,来看待男人和女人的关系的。他高傲地将艺术家归为不同类的人群,并激越地为此人群,作出不同凡响的类本质的保证。他的最后那句话,深深地温柔地震撼了我,并将终生温柔地震撼我的生命。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0-12-24 19:02:37 +0800 CST  
大雁,我是在那里呆过。很短的时间。对了,我是在那里开始过圣诞节的,后来这个习惯,就保留了下来。
我是为了孩子,离开那里的,所以,本篇也献给我的亲爱的孩子。

至于莫高窟的更深的故事,我是过客,我知道,但未亲历。

问好莫高窟的弟兄们,我爱你们,你们知道,我爱你们。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0-12-24 21:13:29 +0800 CST  
相信圣诞老人吧,看在上帝的份上做个好孩子,圣诞快乐!
刚刚在电影上看来的

真是个令人快乐的好电影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0-12-24 23:55:53 +0800 CST  
深深感谢楼上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0-12-26 12:31:53 +0800 CST  
抱琴,还有第六,贴出来就完了。我知道的故事太多了,多到惊人。
但我无法写叙事文,我母亲是中学语文教师,她用了平生功力无法纠正我的倾向:
我很难写叙事文:)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0-12-28 10:56:02 +0800 CST  
六. 美丽的女性
比埃尔•居里在找到后来的玛丽•居里——他的夫人以前,曾悲哀地在日记本里写道:有天才的妇女很少。他由此对人类产生一种深深的悲哀、惆怅和眷顾。我是一个任性的唯美主义者,我所悲哀的是,完美的女性很少。
J是莫高窟的一位女画家,我的朋友,她是无可挑剔的完美,因此她令我的心灵中所起的激动,几乎是无限的。她皮肤白皙细腻,体型娇小匀称。嘴唇娇艳性感而不过分;鼻子端正浑圆,毫不庸俗也不尖刻;完美的眼睛,和清晰的弯眉,和脸型一样的气质;这一切令人肃然起敬。她戴一副老式的白框已经发黄的眼镜,显然认为追求任何过分或是醒目都是一种罪过。夏天她有时候穿着一件小学时候的红碎花短袖衣服,和一条极其卡通很多大口袋的黑色的短裤子,袋鼠一样噼吃跳着跑到我的房间里来;后来生孩子了,她又突然带上了一顶灰色的厚毛线帽,但是那都好看,可爱无比。她家的窗帘,沙发,家具,都是灰色的。作为一个油画家,她要追求这样一种风格那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看过她设计的徽章纹样,也就是现在说的logo,那么优雅(当然是因为准确和简练和无以言喻),因此我深信她是完美的,体现者妇女人性的优美高雅和深厚稳重以及和谐。能修饰任何一种过分的品质,美感也好激情也好,我认为那就是一种文雅,那就是一种深刻的文明的过程。
1989年春天,美术所派出一些人,其中有她,赴榆林窟临画(就是在纸上复制湿壁画)。我回家了,没能为他们送行。探亲回来,已是春寒料峭之中行人已往。我知道在莫高窟临画很苦。仰着脖子,手不停挥,目不侧视,正襟危坐;需要极大的体力和精神的专注。独自面对往古沉寂的圣迹,那些艺术和宗教、人生和灵魂的困惑或是崇高的燃烧,复原和追忆遥远的激情和幻想,非常酷,非常苦。但是榆林窟我看到过人们的描述和画上的描写,除了冷清静寂的洞窟和沉思的壁画,夏天还有一条咆哮熊熊的野河。大自然和人类的灵魂追求在这里极大地对峙,造成一个特大的涡流和扭曲的静默的力场,威胁和剥啄着年轻的生灵们。比起榆林窟,莫高窟又成为一个较为接近世俗的乐园,一个令大家迷恋的温暖家园。男孩们陆续地回来了,只有她还在那里坚持苦守。洞上只有一户守窟的农民,供给她最简单的伙食和给养:水煮白菜和馒头。外面只是一片萧瑟的森森寒林,其中一间没有暖气的小屋。
我为她紧紧地担着心。
终于她完成任务回来了。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发现她独自坐在食堂桌边吃馒头,我们相对无言,我们心领神会,我们不用说话,而她的眼睛也潮湿了。我问她是怎么过的。
她说是在书包里装上馒头和水,一早上洞,一画一天,晚上回来吃饭,有白水煮的白菜,真好吃;还有叫弟弟寄来的午餐肉罐头;还有糖;然后去沙漠上看夕阳,捡石头。石头运回来了一大盆,我看见了,我要一颗,她不给,我硬拿了一颗。我看见她真的有点难受的样子,但是我没有办法回应,那时我的心灵达不到和她回应;我现在真的后悔。
我们知道,我们的奋斗和体验都不是自私的,因而不是孤独的;莫高窟(包括榆林窟)所有的历史和现实的工作,都不是孤立的。它们汇入人类长河,并凝固在冰河、石栏、果园、林荫大道、楼厦庙宇,以及四周疏疏落落的历代高僧舍利塔上,留下辉煌永恒的圣迹。它们包含在莫高窟历代圣徒和艺术家的崇高恬静的日常生活之中,传承在人类的回复朝气、宁静和健康的心灵的幸福之中,在对抗自我、孤独、心灵的病痛等人类痼疾的坚毅斗争中,我们搏斗过了,付出了我们真实的岁月和爱心。我们深知,一个信仰可能使一个团体团结起来;但我们更加深知,任何一个真正的信仰,最终都是一种真正个人的事情。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0-12-28 10:58:12 +0800 CST  
作者:苏抱琴 回复日期:2010-12-28 11:04:08

哦,这个女子,现在,如何了呢?
====================
还在,儿女亲家啊,哈哈:)

深谢楼上各位

新年快乐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0-12-28 12:38:20 +0800 CST  
剥啄=捕捉

纠正它固然是因为打错字,也因为这个错误微小但很错误:风格的错误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0-12-28 12:46:51 +0800 CST  
カキクヶコ
需要解释一下,是日语最简单的カ行假名,也就是最基本的字母表第二行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0-12-28 13:00:38 +0800 CST  
谢谢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1-01-13 11:19:49 +0800 CST  
说到这位楼上同学这里,我觉得似乎也该声明一下,这样的文字并不完全是全貌。
但就其所写到的部分来看,是忠实原貌的。
楼主 大陆之雪  发布于 2011-01-13 16:04:44 +0800 CST  

楼主:大陆之雪

字数:8014

发表时间:2010-12-24 21:4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2-11 11:41:34 +0800 CST

评论数:42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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