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剥皮》:民间奇技淫巧Ⅱ

楔子:

前些日子到山上扫墓,突然发现时间过得真快,一不留神爷爷都已经走了有十年了。

爷爷这一生差不多过了一个世纪,也陪伴了我整个童年时光,如今回想起来老人家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在眼前。

关于爷爷,他的故事亲戚们时常会提起,他年轻的时候是个腰缠万贯的商人,如今的大理古城有几排铺子都是他家的,可因为好赌最终败光了所有的家产,终于在大理古城混不下去,跑到乡下在我奶奶家做了上门女婿。

他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就在昨天早晨有一个很奇怪的人登门拜访,他说自己小时候曾在爷爷手底下打过几年工。

那个奇怪的人同我说了一大堆话,都是关于爷爷的,说了一整天。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6 18:03:49 +0800 CST  
1、必败的赌局

故事从1925年(民国十四年)当中的一个凌晨说起。

大理古城洱海门(即东门)的巷子里有一家名叫“长乐坊”的地下赌场,无论白天黑夜那里都是大门紧锁,死一般的安静。挨近了,当中守门的四五只恶犬发出一阵阵咆哮,警告生人勿近。

来这里的大都是惯赌的常客,且非富即贵,或位高权重,或腰缠万贯。一般人想进去赌上几把?没门儿,这可是真的没门,因为即使知道这里是赌场,大门仅是虚设,除非有人接引,否则根本找不到进入的通道。

这天夜里,两个身着黑衫的人一前一后从大理北门一路前行,前面那人名叫杨霑,三十来岁,是大理新近的富商,靠着倒腾古玩器皿在大理站稳了脚步,怪的是这人极为神秘,又不好应酬,因此大多人对他都是只识其名而不识其人,更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只认得他有钱得很,北门附近一大半商铺都在他的名下。

走在他后边的叫徐福,是杨霑家里的管家,比杨霑的岁数大了整整一轮,平日里杨霑喊他一声福叔以示尊敬。

二人走得不急不慢,经过基督教堂时杨霑停了下来,教堂当中灯火通明,从中传出教徒们轻声吟唱叫不出名字来的歌曲,听上去稀奇古怪但又不乏神圣。

杨霑静静的站了一会儿,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商铺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又走。

徐福望着杨霑宽厚的背影皱了皱眉,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如此反常。

“福叔,您跟我有十年了吧?”杨霑的步子突然慢了下来。

徐福停了下来,眉头越皱越深,“是,十年了,时间可真快,一不留神......”没等他说完,杨霑又道:“辛苦您老,今晚过后您享清福去吧,别跟我了。”

从出门到现在徐福的脑袋都快扯成一团麻花,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他虽然跟了杨霑十年,但杨霑到底是个什么人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好像永远与人隔着一层浓雾,接近他非得拨开那层雾不可,但徐福试过了,没用,杨霑似乎早已和那层雾融为一体,他无法拨开,也无法了解。

只是今天的这一切太奇怪了,从那个黑衣女人出现之后杨霑整个人都变了,她是谁?

徐福浑浊的眼眶慢慢模糊,杨霑的背影也跟着不再清晰,“董爷,你......”

“世间万般变数,福叔请您不要再过问,听我的就行。”杨霑也停下了脚步,将头往后稍稍倾斜了一下,很快又转回去继续往前走。

徐福“哎哎”两声回应,两行老泪流下,填满了脸颊上纵横分布的沟壑。
至此两人一路无话,这一程似乎走得格外漫长。

洱海门离着大理古城城心有一段不小的距离,比不上那里繁华,灯光星星点点,行人无几。杨霑经由徐福的指引绕进旁侧的巷子,巷子里没有一丝光亮,黑漆漆的。再往前几步,只听四五根铁索猛的拉紧发出一阵刺耳的碰撞声,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狗叫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听上去不免令人心惊肉跳。

徐福继续往前走,又绕了几个圈子,夜色浓,已经完全分辨不出东南西北。走了一截,徐福停了下来,走向左侧的一扇仅有一人宽高的小木门前转头向杨霑轻声说道:“董爷,到了,真进去?”

黑暗中,杨霑点了点头。

徐福开始敲门,一下,门内的恶犬疯一般吼叫,似乎要把这小门给震破了。徐福停了下来,隔了一会儿,又敲,这回连着敲了两下,又停,恶犬如得了号令一般停止了吼叫,静得只听得到他二人的呼吸。

徐福紧接着又连着敲了三下,止住,门内在这时开始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走到门前停了下来。再敲一下,只听门后那人开口说话,是个老头:“合外大野挑什么万儿?”

徐福不慌不忙道:“一担青草万重山”,报了杨霑的姓氏。

只听“吱呀”一声,木门从内慢慢推开,一个手抬灯笼的妙龄少女站在不远处满脸堆笑说了声“请”,侧了侧身子让出一条道来。

往里是一座很大的院子,离小木门不远的地方铁索栓着五只足有人那么大的黑色巨犬,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伸着舌头吐气,十颗眼珠子在灯笼的照射下发着盈盈冷光,令人不寒而栗。

院子里除了少女的灯笼,再也没有一丁点亮光,层层叠叠密密匝匝的黑色树影犹如一只只形状怪异的猛兽。

少女走在前引路,杨霑转回头看了一眼,之前说话的那老头背驼得厉害,看上去背上好像长着一只驼峰,他重新关上了小木门,往后退进了树影当中,再也看不见了。

杨霑的眼睛厉害得很,早些年可没少练过。

三人走上台阶,进入堂屋,同样没有一点光亮,这座建筑仿佛早已死透,像人一样,没有一点生的气息。

走进房中少女停下脚步,转回头谄媚一笑:“两位稍等”,说着将灯笼放在堂屋的大理石桌上,绕过石桌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铜铃,“叮叮”的摇了起来,铜铃的声响本就清脆,况且是在这种环境当中,更显诡异。

“咯吱”一声,堂屋正墙壁一分为二,被缓缓推开,一束极强的亮光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墙门大开,亮光更是流水般倾泻而出,将杨霑三人完全裹在了里面。
少女转过身作了个揖,缓缓后退,拾起灯笼轻轻关上了堂屋门。

与此同时从墙门当中走出一人,那人身材矮小,四肢粗短,待走近了,但见这人生了一副俊俏面皮,脸面捯饬得白白净净,两只眼睛有些奇怪,眼白很多,眼珠子只有小小一粒,却是厉害得很,如同两道闪电一般射过来,令人不敢直视。

杨霑冷冷盯着他,两人相互打量了一阵,那人嘴角一歪笑了起来,看上去很是真诚:“稀客稀客,董爷里边请?”说着伸出了手,迎客入内。

杨霑往他手上看了一眼,这人虽然四肢粗短,手指倒修长得惊人,只怕当中有什么说法。

进入墙门,再往前几步豁然开朗,这个隐藏起来的赌场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上不少,装修得富丽堂皇,墙上挂着的,地上摆着的,赌具器物,就连头顶上的灯都是上等的好货,只怕都是从国外引购进来的。这里和外面世界似乎反了一倒,灯光将整个赌场照射得犹如白昼,并且丝毫感觉不到一丝喧闹,有的只是赌徒们的窃窃私语和赌具碰撞发出的声响。

摇骰、斗蟀、牌九......民间赌博样式在这里应有尽有,且各分场地,每个场地又各设赌室,当中招待生端着茶水果鲜进进出出,井井有条。

那白面男人满脸堆笑,说可以到处看看,有位置即可坐下玩耍几把,加了几句“招呼不周”就退下了。

徐福用身上所带的钱换了一大把码币,这里的赌徒们看上去个个风光满面,一掷千金,一把赌局上流通的赌资几乎是乡下人两辈子才能辛苦得来的积蓄。

杨霑观望了一会儿,这里的人大多不认识他,见他衣着朴素,身后跟着个老头,还以为是赌场里打杂的。

看了一会儿,主仆二人最终在一间推牌九的赌桌上坐定,徐福站在后面伺奉。

牌九总共十六对,三十二张,庄家一位,除杨霑外还有两人同桌,压定后庄家掷骰发牌,每人一对,同庄家比大小,胜则庄家赔底,输则反过来一道。

至于牌九的大小顺序,各地叫法都是不尽相同的,以最普遍的玩法来说,一对牌当中最大的称为“至尊宝”,特点为“丁三配二四”,“丁三”和“二四”说的是牌上的点数,这对牌点数相加得九,是牌九中最大的牌,通杀其他例如天牌、地牌、人牌、梅花等等之类,但并不是说所有点数之和为九的都称之为“至尊宝”,这里边说法很多,对牌互相搭配出来的牌种各有称谓,大小也相互通吃,总之很是繁杂,不再细说。

几番下来杨霑早已将三十二张牌的位置记得滚瓜烂熟,不用看牌便知道自己的大小,一下子赢了不少钱,庄家和闲家不知早已换了几轮,唯独他稳坐如钟,面前的码币小山一般多。

赌场一直到半夜依旧人满为患,不少人聚集到了杨霑的赌桌上,数十双眼睛紧盯着他的牌,伸长了脖子,形如一只只被人勒住脖颈的鸭。

杨霑桌前的码币越来越多,众人见他赢了这么多,谁还敢和他玩,位置一下子全空了。

就在这时,那白面男子走了进来。

仍旧满脸堆笑:“董爷好手气,和您玩两把?”

杨霑不语,只点了点头。

男子走到庄家的位置,面皮突然一下子凝了下来,“庄闲两家,咱们赌把大的如何?”

从进门杨霑就发现这人是这家赌场的“郎中”,引了这么久,他终于出现了。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6 18:06:00 +0800 CST  
一把定输赢,围观众人惊呼不止,但见杨霑将桌上的码币全推了出去。白面男子同身旁的人耳语了一阵,不一会儿那人就拿来了和杨霑相同的码币,也全都推了出去,两座“金山”堆在赌桌上。

男子摇骰发牌,动作流畅一气呵成,看得出来是个中高手。

杨霑拿到一副“天王”牌,算到男子拿到的是“地高九”,他的牌比男子的要大上不少。男子伸出一双长指手拿起牌看了一眼,想也不想,翻开,两张牌都是两颗红点组成了“双地”。

这回杨霑看清了,看牌的时候他早已把“杂八牌”换成了“地牌”。他的长袖中藏了三十二张牌,果真是个千手,极长的手指加上极快的速度让他的“袖箭”快如闪电,外人极难觉察。

杨霑看在眼里,不免呼了口气,翻开了自己的牌,“双地”对“天王”,“双地”大胜。

围观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男子咧嘴一笑,将牌堆好,也将之前调换的牌重新放了回去,心想:不是兄弟不仗义,实在是你赢得太多,让我面子往哪里搁?

几乎每个赌场都会有那么几个郎中,或赌技精湛,或千术出神入化,他们在赌场当中开赌大都是为了挽回赌场的生意,不让一人独大。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伎俩在杨霑面前实在小儿科,只是杨霑决意要输,在他进门之前就早已注定了这场必败的赌局。

“董爷,还玩么?”男子有些沾沾自喜。

杨霑转回头和徐福耳语了几句,徐福点头利索地从怀里拿出出门前早已准备好的地契和房契,厚厚一打摆在杨霑面前。

男子迟疑了一会儿,同旁边那人又耳语了几句,那人便离去了,过了一会儿进来一黑脸男人,四十多岁,一脸福相,笑起来像极了一尊弥勒佛,他站在男子旁侧,笑盈盈地左顾右盼。紧接着又来了几个彪悍男人,将围观的众人全都驱赶了,关上门,赌室当中只留下徐福在内的四人。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那个笑脸男人开口:“闻名不如见面,董爷果真非常人!只是......您这赌注,小店恐怕......”

杨霑没等他说完, 摆了摆手,“少言,掷骰。”

白面男子手握骰子,却不敢掷,眼睛望向旁侧的男子,见他点了点头,将骰子放下,手心往长衫上搓了搓,转眼向杨霑道:“董爷,请加注。”

杨霑将面前的房契地契全推了出去。

白面男子重重吸了口气,将眼睛重新转向旁侧那人,那人一改笑脸,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朝杨霑看了几眼,又轻轻点了点头。

白面男子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他一次又一次尽力克制,脑门上还是冒出了不少汗水。

掷骰,发牌,杨霑抬起头,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一束柔和的亮光透过屋顶的空隙射了下来,正好照在他的眼睛上,他眯了眯眼睛,翻开了自己的牌,“双天”,除非对方拿到“至尊宝”,否则这把他就赢了。

可他已经料到了结果。

白面男子再一次偷梁换柱,只不过这一次比之前那次要迟钝许多,这回他把“地牌”换成了“丁三”,另一张没换的是“二四”。

他呼了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轻轻地推出了自己的牌,“丁三配二四——绝配”这句歇后语由此而来,“至尊宝”对“双天”,庄家赢。

杨霑身子后移,站起来,转过身,徐福推开门站在门旁。

“少言,少言”,杨霑微微侧过身子朝后面说道,说完走了出去,徐福不紧不慢的跟着。

“长乐坊”大赚了一笔,赌场老板和“郎中”没和任何人细说那夜的情景,那人输了那么多,要是传了出去谁还敢来?只是到现在他们还是感到奇怪,杨霑究竟是什么人?

徐福得到了杨霑所有的古董玩意儿,离开了大理城,各处云游享清福去了。

至于杨霑,从此再也没人见过他。

是年3月,杨霑消失了半月之后,大理地区发生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地震,大理古城满目疮痍,几乎被夷作平地,死伤平民达万人之多,尸体堆积如山,惨不忍睹。

“长乐坊”也在这一劫难当中第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当中赌徒无一生还,数百名与赌坊有瓜葛的人被抓,所有赌资一律充公,用以重新建设大理古城。



让我们把那晚的时间往前移上一些,移到杨霑和徐福出门前的一个小时。

当夜,杨霑在自己的书房里看书,徐福在不远的屋子里做账。

夜色渐浓,一个黑影从墙壁上跳下,以极快的速度向杨霑的书房靠近,奇怪的是黑影的脚步竟没有一丝声响。

走到书房门前,推开了门。

“师姐,你来了。”

“是,十二年,咱们又见面了。”

“十二年......”

“你过得挺好?”

“挺好,做了点生意。”

“这生意挺大。”

“是,我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

“可还是见着了。”

“你来做什么?”

“圣牌有消息了。”

“......”

“你太引人耳目。”

“我有分寸,今晚自有计较。”

“再见。”

“再见。”

在黑影跳入院中的时候,徐福便已经听到了声响,远远的望见黑影朝董爷门前快速靠近,他要做什么?提了棍棒往人影方向小心翼翼地移步,走近了好像听到他们在说话,再往前几步,确实是在说话,可能是董爷的朋友。

正想着,那人影转过身朝自己走来,速度极快,脚步无声,徐福扫了一眼,原来是个穿黑衣的女人,一绺青丝及腰,整个人仿佛融入了黑暗当中。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6 18:08:00 +0800 CST  
过了再发,烦请喜欢的朋友们回复一下,不吝赐教,谢谢:)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6 18:12:00 +0800 CST  
多谢楼上各位支持,刚刚暴雨停电,久等了,现在继续更新。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7 00:17:00 +0800 CST  
2、门徒

五十年前,冬季。

? 天气骤然转阴,寒风侵肌,时至中午六出纷飞,虽说天寒地冻,集市上做各类把式的生意人却还很多,都是芸芸众生,为饱肚哪管他数九寒天。纸醉金迷、酒池肉林这等花花世界本来就不属于民间。

??熙熙攘攘的集市外沿,一片低矮、毫无生气的房子聚成一堆,当中小巷纵横分布,棋盘似的将这一大片分割得错落有致。

大冷天,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巷子上没多少人,不远处集市上的喧声时不时地跟着寒风卷过来,更显萧瑟。往里走几步,一个浓妆艳抹穿着鲜艳,头饰花哨的女人牵着身边的孩子逃也似的往巷子深处走。孩子一身棉袄,头戴棉帽,脸上还缠着一条暗灰色的丝巾,全身圆鼓鼓,约摸八九岁光景。

“娘,我从今天开始赚钱给你。”孩子被女人牵着,其实更像被拖着往前跑,上气不接下气的抬起头说了一句,声音听着虽然稚气但语气却肯定得很。

女人对着孩子笑了笑,摸摸他的头,马上又把脸绷起来,脚下没有停下的意思,走几步就低头看看孩子,一路上也不知看了几回。

绕山绕水终究给她找到了。

??女人放开孩子的手,从上至下整理了下衣衫,也替他拉了拉棉袄,站直了身子脸上堆出笑容开始敲门。

??孩子望着身前这扇红漆大木门,转眼,看到大木门旁边立着一支白纸裹住的长竿,竿子比木门要高上一些,竿尖系着一面白布,白布上写的黑字他可就认不全了,只认得起头的“白”字和末尾的“店”字,中间那个是什么字?也不知怎么个读法,刚想问母亲,大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往里走出一个很结实的中年男人,他的脸饱经沧桑,两鬓以及下巴上的胡须呈现出胡椒粉一般的灰白色,脑袋上的发际线稍稍靠向后脑,露出宽大的前额。这副模样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到处显露着岁月的痕迹。

小孩看到生人吓了一跳,拉住母亲的衣衫直往后躲。女人急急抓住孩子的手往前拉扯,“杨大哥,孩子怕生,可别见怪。”急急压了孩子的头给男人磕头。

男人弯腰解开他脸上的丝巾,孩子吓了一跳却不敢挣扎,男人将丝巾交到女人手里,让孩子抬头,只见孩子脸庞很是怪异,一块胎记似的黑疤几乎占满了整张脸,看上去说不出的阴森恐怖,像趴伏着一只黑色的大老鼠,和身体其他部分白皙的皮肤简直格格不入。男人微微一笑,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将孩子从地上扶起来,问道:“叫什么名字?”

??“小……小宝。”惊魂未定的回答。

??“这孩子,师父问你全名!”女人的吼声差点没把他吓哭了。

??“张……小城。”依旧惊魂未定。

??女人听来很是满意,急忙笑脸对男人说:“娃儿跟我姓”,刚想再加上一句,男人弯腰拉过孩子的双手,眯了眼睛,看见他两只小手掌心两纹相合,贯穿掌内,将手掌一分为二,很是满意,放开孩子的手对女人说道:“别吓到孩子。确实是断掌,八字道来。”

??女人早料到这一着,将孩子的生辰八字一一说出。男人连连点头,听她说完竟忍不住啧啧称奇,喜道:“不错不错,五行属火,命中火多而旺,祖师爷赏饭吃,这徒弟我就收下了。”

女人心里奇怪,白事店招学徒怎么还这么多规矩,但又一想自己的孩子这般模样想要找到活计真是比登天还难,也不便再问,听到他答应接收自己的孩子,心下欢喜不已,正要让孩子赶快磕头,却见男人低了头直直盯着自己的孩子看,女人担心他要反悔,情急之下拉起孩子轻轻地往他身上推了过去,“小城快叫师父,快叫,快叫。”

男子将手放到孩子肩膀上,皱了皱眉,盯着女人看了一会儿,道:“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这......这孩子的父亲?”

女人心里“咯噔”一下,回想起一些往事,心里很是酸楚,心道:他这么问可不是有什么企图?但又一想,自己是个不干净的女人,他许是害怕自己的徒弟也来得不干不净,心下释然,微笑道:“杨大哥你不要担心,孩子是......是在我做这行前生下来的,他父亲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完还再加了一句,想着给自己的孩子脸上贴点金,朝周围悄悄看了一圈,压低了声音:“这句话我还得偷偷告诉您,他是爱新觉罗家的种。”

男人听完立即舒展了眉头,笑容更甚,微微点了点头,“时候也不早了,你去吧,孩子在我这儿你不用担心。”

??道别的时候到了。

??女人心里虽然很是欢喜,但想起日后再也见不到孩子心里闪过一阵难过,狠狠心把他拉到身旁,从自己兜里拿出一块装了钱的暗红绣花手帕,望望男人,低头对孩子说:“这些糖收着,娘过几天就来看你”,眼睛一直留在孩子脸上,就想再多看一会儿也是一会儿,怎么也不愿意移开,“昨晚娘和你说的话还记着吗?”

孩子点了点头,“娘,我没忘。”

女人眼眶一下子红了,嘴里一遍又一遍嘀咕着“好孩子”,捋了捋他的头发转身就要走,孩子觉察到了什么,忙转身去追,师父手疾眼快,抓住他的手臂,说道:“孩子长大了终究得离开父母,这点苦受不了,以后成什么大事,快跟我进去吧。”

孩子挣扎几下没有挣开,没有办法,只一个劲地哭闹,嗓子都哑了。

女人听到哭声自己跟着也哭,终究没能忍住,转回去朝孩子走了几步心一横又转过身,疾步离去。

娘的身影不见了,孩子实在没办法,低头咬了师父一口,赶忙转身跑,师父在后面追,边追边喊,他跑得更快,穿过巷子,看到娘停了下来,娘转头满脸带泪地望见孩子站在远处,心下一硬,喝骂道:“回去!娘不要你了!滚回去!”捂住脸穿进一条巷子,再看不到了。

??孩子终有长大的一天。

??师父追上来,看到孩子呆呆站着,伸手去牵他的手,“从今天我就是你的师父,走吧。”

??孩子望望娘消失的地方,无声地喊了最后一声“娘”,抬头望望师父,擦了擦脸上的泪跟着回去了。

??走进红木门是一个挺大挺宽敞的院子,白花花雪紧紧盖了一层,再往里走,孩子看到一些很新奇的景象,台阶上放着许多东西,纸人白幡,青铜雕像,山水墨画……

??师父拉他进了屋子,屋子里只点了一只蜡烛,昏黄下只见木架摆满了整间屋子,上面放着许多看不清模样的小玩意儿。

??孩子顿感好玩,抬头去看师父,只见师父微微一笑道:“小城,从今往后,你我结师徒缘分,你便是我杨霑的门徒。”

小城抬起头望了望师父,不知该如何作答,点了点头,又将头重新转回那些架子上,屋子不知道有多深,往里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一股冷风冷不防地从门外吹了进来,蜡烛一下子熄灭,小城吓了一跳,四周全被黑色笼罩,屋子深处不知怎么的,传来一阵阵如同人捏住脖颈大笑的怪声。

“师父”,小城缩了缩脖子叫了一声,却没有听到应答。转过身去,师父不知何时早已悄无声息地走出了门外,他身上看上去仿佛笼罩着一层阴森森的黑气,鬼魅一般。

师父究竟是什么人?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7 00:20:00 +0800 CST  
@守夜人司令官 2016-05-17 00:32:00
我靠,楼主你是天纹诡眼吗?是吗是吗?务必请回答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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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我,你好:)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7 10:58:00 +0800 CST  
3、绣花鞋

暑往寒来,也不知过去了多少个年头,起先几年开春的时候小城总是满心期待,等娘来看自己,但一次都没有,虽然她承诺过了。有一年实在想娘的很,瞒着师父偷跑回去,偷偷看一眼也好。

跑回家,家早被夷成平地了。一问,在娘送自己到古董店的后几个月这栋摇摇欲坠的楼就被拆掉了,这里本来就都是些可怜人扎堆住着,发生了“那件事”以后大家都害怕,该搬的早搬走,没搬走的后来也不敢在这儿住,全都离开了。没人住的楼房留着干什么,再者“那件事”的影响实在太大,人心惶惶,大家其实都希望将它拆了。

回答小城的是一个八十多的老头,眼睛不大好使,边说话边眯了眼睛看他,说完话了才看清眼前这人的模样,约摸二十多岁,身材高大魁梧,脸上那是什么东西?黑乎乎一团,看上去凶神恶煞,老头吓了一跳,心想不会遇上坏人了吧?再仔细一看,可能是看错了,这人或许是个伙夫,脸上沾了些黑炭,再说他的语气平缓温柔,不像坏人。

小城听完老头的话,心凉了半截,只想找到娘。十多年了,他知道娘不是不要自己,是真的养活不起。父亲在小城出生以前就离开了,娘身体有病久站不得,站久了,骨头碎掉似的疼,为了能够活下去,平日里母子两人趴在冰冷的地上给药店拣药果。只摆得下一张床的狭小房子里全是难闻的药味,全年没有散过。

有一年冬天,一个满嘴酒气的男人找上门,娘给了小城几个钱让他出去玩,天黑再回来。回到家,娘买了一大包糖给他,看着他吃,自己突然泪流满面。那时候小城并不知道娘为什么哭,到后来才知道,娘卖了自己,养活他。

隔三差五,那些男人就会如期而至,有一次小城接过娘的钱,跑到楼下刚巧下起大雨,他等了一会儿决定回去,但家门紧锁,他便蹲在门口等着,雨很大,冷得很,全身都冻冰了。过了一会儿,门终于开了,一个男人披着衣服开了门走出来,见到门口的人吓了一跳,又看他那模样,一脸厌恶,啐了一口,狠狠踢了他一脚。

娘衣服没穿好,发出一声凄厉喊叫从后面扑过来和男人厮打,男人凶神恶煞,一转身给娘脸上扇了几个大耳光,小城眼望着娘如同一片枯叶飘坠,掉到地上跌成千万碎片。

第二天娘把自己送到了古董店,前一晚好像在交代后事,小城现在也记不太清楚那晚娘跟自己说了什么,实在太多了,用一晚上时间仿佛要教会小城怎样过好自己的一生,唯独有一句,娘说了又说,起止百次,“小宝,好好做人,别让旁人瞧不起!记住了,别让旁人瞧不起!”



“嘿,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事了。还有事没?要是没了我可走了啊。”

老头的话把小城从无限的回忆里拉了回来,娘已经离开十多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得到她?不,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找到。

小城接着问楼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老头摇摇手又摇摇头,“谁知道呐,‘那件事’发生以后外人都不愿来这里,搬哪儿去了?谁知道呢,时间又过了这么久,细细一数,有个十多年了吧!嘿,这快的。”他转了转头朝向平地,出神地望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来,“小伙子,你来这儿做什么来啦?”

“找人,找我娘。”

“你娘?这么说你以前也住在这儿呐?”

“对,住这儿好几年了。”小城准备要走,面前这位老人好像也问不出什么来。

“那你不知道这里发生的‘那件事’?”老头眯了眼睛好像看到他摇头,砸吧了一下嘴,紧接着讲了起来。

那栋楼房并不是很高,但很旧,墙壁都已经发黑,有些地方还长着霉斑,看上去好像只要稍稍用力在墙边推上一把,整栋楼便会轰然倒塌。又小又旧的楼房,里面的房子更小,火柴盒一样,世界上再没有比这个小的。里面住着些什么人?小偷,妓女,卖大力丸的,江湖跑艺的,应有尽有,但也有一些时运不济的人,他们辛苦工作,不过命不好,给安置在了这个阴暗滋生的地方。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周围的大人总会不经意间这么吓唬晚上不睡觉的孩子,“再不好好睡觉,绣花鞋娘娘可要来抱你了!”大人无意中说了这句话,自己也是会被吓一跳的,“绣花鞋娘娘是谁?”“是……快睡觉吧,不要问了。”大人也不愿回忆往事。

十年前的那个冬天出奇地冷,呼出去的气都成了冰渣子,据说冻死了不少人。那年开春又出奇的慢,好久不见日头出现在空中,还以为春天不会来了。

当中一天,楼房里一位刚生产不久的太太给人洗完了衣服袜子,要到外面晾着,把孩子自个儿一人丢在屋里,想着马上就回来了。

晾好衣服,正巧在楼下碰到熟人,说了会儿话,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想起孩子自己在家,急急忙忙往家里走,走到门口里面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把耳朵往前凑。

“宝宝乖,乖宝宝,不要哭,不要闹,娘拿针和线,给你做寿衣,红寿衣,花寿衣,穿在身上真漂亮。娘再给你买棺材,纸棺材,木棺材,住在里边好舒坦。你怕闷,给你找个小伙伴,邻居小红死的早,剥了皮,缝上线......”

太太吓得不轻,家里进了疯子!小孩“哇”一声大哭起来,她从没听过自己的娃娃这么哭过。

娃娃越哭越大声,太太赶忙从门口捡了扫把,“呼啦”一下推开门,小小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在床上打滚的孩子。太太抱起孩子,轻声安慰,跑到窗子边想看看究竟是哪个疯子这么大胆,一想,自己家住五层,这么高,疯子跳下去还不得摔死?

再一看,窗子紧闭,从里面反锁,人不可能从外边进来,推开窗子,下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人还是人。

究竟是谁?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但是那个女人的声音到现在还记得那么清楚,难不成是鬼!

晚上,丈夫回来了,女人没敢跟他说,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折腾了一宿,眼睛终于眯上,睡梦中又一次听到那个疯子的声音,这次更近,声音好像就在自己耳边。

“剥了皮,缝上线,烧给我家小宝做媳妇儿。宝宝乖,乖宝宝,不要哭,不要闹,娘系根绳子往上吊,抓住娘的绣花鞋,使劲拖,用力拽,等娘吃你的喜事儿宴......”

女人心里怕得不得了,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恍惚中听到自家娃娃又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又笑,笑得像个小老头儿,喘不过气来了!

丈夫忽然大喝了一声,女人使劲睁开了眼睛,伸着两只手去摸孩子,手刚碰上孩子的脸,好冰!丈夫划了根火柴,“有个疯子在这里唱歌!”微光中看到妻子的神情好象不对,“怎么了!你也听见了?孩子怎么了?”

女人发出一声惨叫,“哇”一下趴在孩子身上哭了起来,“小红死了!”

丈夫跳起来点了蜡烛,孩子眼睛睁得大大的,脸白得像纸!手上还抓着一只鞋子,暗红色的绣花鞋,女人想起童谣,吓得牙齿打颤,“鬼!鬼!鬼!”

丈夫却认得这双鞋子,隔壁妓女的鞋子!住在这里的都是穷人,谁会穿这么别致的鞋子,除了那个女人,一定是她。

丈夫让妻子抱起孩子到隔壁讨个说法,敲了老半天的门,没人应,邻居都醒了,衣服都没穿好就围过来看,女人声色俱厉,众人望着她怀里的死婴,又看了看男人手里的绣花鞋,不是她的还能是谁的?恶毒的女人!

有人提议,不开就撞进去,不然给跑了。男人一脚踹了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还有一股臭味。赶紧点灯,昏黄的烛光下,他们看到一席红袍子从梁上垂下来,那女人上吊了,往上看,一根牛皮筋扣子上挂了一个骷髅头,也不知已经死去了多久,她的脚上只穿了一只绣花鞋,另一只......

男人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手里紧紧地握着另一只绣花鞋。

“娘系根绳子往上吊,抓住娘的绣花鞋,使劲拖,用力拽,等娘吃你的喜事儿宴......”

“绣花鞋娘娘”的故事就这样传开了,有人说上吊的那个女人还有个儿子,五六岁,脸上还长了块黑斑,丑的很,好久没见他了,或许是死了。有人说肯定死了,他娘回魂给他找媳妇儿呢!


小城听完老头的讲述,泪如雨下,牙齿咬得“咯咯”响,把嘴皮都咬破了。他还想确认一下,问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儿?”

老头摇晃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记不清了,十几年前的事儿......哦,对了,姓张,是个不干净的女人,她儿子现在都还没找到呐!许是死了,谁知道呢。”

小城接着又想起了许多事情,但怎么也离不开娘的脸,如果有生之年能再见娘一面的话。

想到这里,小城的眼泪又流满了整张脸颊。

这么多年,小城的脑袋里一直飘着一团阴影,从未散去。从那次那个男人打了娘一巴掌,小城眼望着娘如同一片枯叶飘坠,掉到地上跌成千万碎片,那一地碎片从此再也没有复原完整。

而关于小城日后这五十多年来的时光当中所做的一切努力和牺牲以及所遭遇的所有离奇古怪经历,此时此刻已冥冥注定。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7 10:59:00 +0800 CST  
本文每日更新,希望各位喜欢:)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7 11:01:00 +0800 CST  
@守夜人司令官 2016-05-17 14:03:00
啊啊啊啊啊!楼主回复我了!哈哈,你的书我在新华书店买的,好喜欢,在网上搜了之后发现你的出版笔名和当时连载的笔名不一样,逛天涯一下子看到你了,给我激动的!哈哈,这就是第二部了呗?很好看,比上一本还好看,哈哈,加油加油,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候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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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支持:)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7 18:52:00 +0800 CST  
感谢楼上几位支持,稍等会儿更新一章,容我先写:)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7 18:53:00 +0800 CST  
4、隐娘

师父对自己很好,给了自己很多关怀,但是他很怪,并非说的是他的脾气、性格,而是他的行踪,以及生活方式。

小城来这白事店有十五年了,但他只见过师娘一面,师娘是一个很温柔和蔼的女人,浑身散发着母性的光辉,虽然仅一面之缘,但小城却深深为之吸引,看到师娘总能想起娘。第一次见到师娘是在去年冬天,她带着两个男孩来找师父,稍大那个长得和师父很像,小的那个看上去机灵得很,相貌却和师父差远了,看上去不像是亲生的。

那年冬天师父和往常一样出了趟远门,他经常出远门,有时候十几天,有时候几个月,那次最长,足足出去了一年有余。小城每天独自在白事店照顾生意,头天还在担心师父是不是遭遇上什么事了?次日刚开门就见到了师娘和两个小少爷。

听师娘说每年冬至的时候师父都会回家和他们团聚,但是这次眼看着冬至都过去好久,也没见着师父来,她担心会不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就带了两个孩子过来看一看,并且还带了两床棉被,说是今年刚缝的,听师父说招了个伙计,就也给小城缝了一床。

小城很怕生,见到师娘头也不敢抬,听她说完心里只暖暖的,一再道谢。

得知师父已经有一年有余没有回来,师娘听后叹了口气,“总这样,一年到头有几天是在家的,你也不要担心,终究会回来的,也不知道整天出去干什么。”

师娘的反应让小城很惊奇,师父外出了一年多,她看上去没多大反应,反而让自己不要担心,真让自己糊涂了,究竟是师父要怪上一些,还是师娘更怪一些?

师娘在店里住了十多天,说是等师父,平日里就在里屋绣花,其他两个少爷好像并不惧怕自己这幅模样,总是结了伙儿来找小城玩耍,三人有时候堆雪人,打雪仗,有时候谈天说地,玩得不亦乐乎。小时候自己的容貌总会吓到同龄人,致使许多人都不愿意同他玩,说到底小城的内心至始至终只是个孩子。

在兄弟两的嘴里小城得知他们父子间的感情并没有多深,长这么大了也没有多少时间是在父亲身边生活的,常年都是母亲带他们兄弟两人,混蛋父亲常常不回家,也不准他们来找他,也不知道母亲这么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师父在他们眼里一直是个谜一样的存在,即使是他最亲近的人,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师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师父究竟是什么人?小城根本一点都不清楚,甚至连他的亲生儿子都这么说,小城更无从知晓了,但是他隐隐间总是感觉师父故意在隐藏着什么秘密。

白事店虽然开着,其实一年来也没有多少生意,加上外面世界的一些原因,许多类似的店铺早就关门了,唯独师父开的这家,也不知怎么的,硬是挺了过来。

消失一阵子之后师父就会悄无声息地回来,有时候还会带回几样古玩,久而久之古玩越来越多,小城不禁怀疑师父是不是在外边做什么不正当的勾当,难不成是个小偷?或者是个挖坟的盗墓贼?

师父的生活很单调,如果没有出远门他通常会一直待在家里整天整宿不出门,一出门必定接连好多天不回来。他也没有什么朋友,不,是一个都没有,平日里根本就不会有人来专门找他,除了那个女人。

她长得很漂亮,惊为天人,拥有师娘所没有的妩媚,年纪大概和师父同岁,脾气却凶得很,不苟言笑,看上去还是个千金大小姐,因为有那么几次小城看到她身后跟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侍从,前呼后拥,气派得很。她与师父的关系好像很不一般,那个女人仿佛每次都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一两天内必来拜访,渐渐的,时间长了,小城虽然仍旧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他知道了女人的名字——段鸿门。

原本说要住上十多天,后来下了场大雪,师娘一直等了一个多月才走,在此期间师父依旧没有回来,一点风声也没有,师娘告诉小城等师父回来就给她个消息,接着带着两兄弟就走了。小城远远看着师娘一手牵着一个孩子慢慢消失在远处,突然间又想起了自己的娘,忍不住泪流满面,感觉师娘好可怜,但是他并不认为师父是那样的人,虽然他对师父根本就一无所知,不过他还是这样认为,或许师父他有苦衷呢?

师娘走后一个月,师父回来了。

往常师父远行回来通常都会挂彩,有时候还会板着个脸待在房子里一两天不出门,这回奇怪得很,他带回来一个女人,一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小城从来没有感觉到一个人会生得如此可怕,虽然仅一面之缘。

那天小城刚起床就听到“哐哐”的敲门声,以为生意来了急急应了一声就去开门,门闩刚放下就被门外的人一脚踢了进来,幸好躲闪得快否则只怕给门扇出去老远。

门口站着一个很瘦小的人,一袭黑衣,头上戴着一顶很夸张、大得出奇的草帽,将脸庞紧紧遮住,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直至腰间。

他背上驮着一个人,小城一眼就认出是师父。只见师父的身体像散了架一般垂着,头深深地埋在肩膀里,藏青色的衣服上到处布满黑印,看上去像血,小城吓了一跳,师父这是怎么了?

“师......”小城正准备走上前去扶,那人突然将头抬了起来,透过草帽的间隙,小城看见了一张本不该属于人的脸庞,惨白,瘦骨嶙峋,看上去更像一张磨牙吮血的狼脸。

不过看得出来是一个女人,她的眼神当中透漏出的尽是恶狠狠的杀气,如电般直射过来,小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不会是师父的仇人吧?

想到这里,小城将右脚往后移了半步摆好架势,师父曾经教授过自己几个招式,用师父的的话来说是为了能在他不在的时候守好古董店,小城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就细心学了,师父也总会督促着自己,每次回来不论只有几天也要小城亲自演示给他看,有时候师徒俩还会在庭院里切磋几招。没想到这次说不定真能用上了。

“放下我师父,不然我不客气了!”小城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压住嗓子里的颤音喊道。

那人却突然笑了起来,连笑声也有几分像狼嚎,“嘿!你这小王八羔子,作死么?”

小城听罢,脑门只一热,什么也不想就这样冲了出去,跑到半路却见那人并没有丝毫动作,这才大呼糟糕,这人恐怕不会打架,这么瘦小,何况背上还背着师父。但冲势太猛,已经刹不住了。

眼看着就要撞到她身上,小城刚要喊上一句“小心”,眼前突然间“呼”一声闪过一团黑雾,迅雷一般,还未看清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觉脖颈一疼,身子顺势往上一提,双脚莫名其妙地就离了地。

小城吓得不轻,等完全晃过了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那人捏住脖子提了起来!小城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根本没有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况且自己少说也有六七十公斤重,就这样被她轻而易举地单手提了起来!

小城忍住疼痛向她望去,师父被她搂到了侧边,整个身体就这样垂着,小城这才发现师父脸上全是早已凝固了的血迹,只怕性命不保。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7 20:28:00 +0800 CST  
小城从小在师父身边长大,师父在自己眼里早就已经是父亲一样的存在,看到师父这般模样,心里叫了一声”师父“,一下子急了,只觉一股热流从脚底板一直冲到天灵盖,伸出脚狠狠踢了出去。

那人好像早知道小城会出这么一招,将他高高举起,还没等他脚踢到半空,就被甩了出去。

小城直跌得骨头发麻,脑袋上一阵接一阵的冒金花,只听那人说道:“你这小鬼当真作死,不分青红皂白,皮痒了么?”

小城晃了晃神,从地上站起来好一阵咬牙切齿,“我打不过你,但是我请你放过了我师父,你要我做......”

没等小城说完,那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杨霑可不是软骨头,怎么会有你这样式的徒弟。”说着朝小城走了过来,小城直挺挺站着,眼睛直直望着师父,心里担忧不已,立刻捏紧拳头就要扑上去。

那人走到半路停了下来,“还不快扶他进去,再晚了可活不长了。”将师父轻轻推了过来。

小城赶忙迎上去抱起他,一抬头同那人打了个照面,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疑惑道:“你......”

“杨霑与我交情善深,倒是被你想成什么了,他只不过受了点皮外伤,你便安心照料几天也就成了。”

小城听罢也不再去想其中的林林总总,扶住师父转身就往房子里走,走了几步忽然听到那人在背后叹了口气,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只见那人紧紧盯着自己的脸,又说:“杨兄果真料事如神,小鬼,你本不该降生在这世间,日后发生了什么事的话,切不可记恨你师父。”

小城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问道:“你是谁?”

那人将草帽往下压了压,重新将脸庞掩住,转身便走,“隐娘”。

小城一直目送着她走出大门,瘦小的身子往右一拐,就此消失。


师父昏迷了数日之久,小城请遍了城里几乎所有的郎中,他们告诉他就此准备后事,病人只怕挨不过半月了,但小城分明记得那个叫隐娘的女人告诉他师父只不过受了点皮肉伤,也就不去管那些郎中怎么说,始终悉心照料着师父,但师父老是昏迷不醒,也让小城担心不已,他想到要去通知师娘一声,但是师娘住在什么地方他根本就不知道。奇怪的是这回师父回来了这么久,那个叫段鸿门的女人也一直没有出现。

小城每天守在师父床前,一步也不曾离开,有时候给师父灌点水喝,弄点米汤之类的流食灌到师父嘴里,有时候让那些郎中给配点中药熬给师父喝,就这样折腾了近六七天,师父终于醒了。

奇怪的是师父什么话也不说,总是闷闷不乐,像在想什么事情。

小城眼看着师父的身体一天天康复,心里也很高兴,自己嘴里的话本来就少,也不去打扰师父,有时候师徒俩在庭院里一坐就是一天,倒也悠闲自在得很。不过小城能够从师父的眼神和神情里看出来他前次出行必定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否则不可能像变了个人似的。

人只要一闲下来,便会胡思乱想,小城总是去回想那个叫隐娘的女人的话,她所说的师父料事如神很明显是对自己说的,还有她为什么说自己本不该降生在这世间,难道是因为长了这张脸吗?还是她说这句话有什么意图是自己所不能理解的?更奇怪的是她让小城不要记恨师父,还说什么日后发生什么事的话,说得好像师父日后会怎么样自己似的。

不过仔细想想,当初娘把自己送来这里当伙计,本来就很奇怪,师父招人百般挑选,怎么就会选中了自己?师父真的没有其他的意思?

小城再也忍不住了,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疑团,“师父,你是谁?”

师父十分明显的怔了一下,并不答话,莫名提起了前事,“小城,大清王朝距离现在已过去了多少年头?”

小城这就不知道了,自己出生的时候早没有大清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望着师父。

师父叹了口气,再问:“你来这里也有十来年了吧?”

“十五年了,师父。”

“十五年......可曾去找到你母亲?她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听罢小城只觉鼻头发酸,将自己去找娘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师父一遍,说完已是满脸泪痕。

师父又叹了口气,道:“你可曾记恨过你母亲?”

小城使劲摇头,他深知娘的苦衷,只是有时候总会回想起与娘在一起的时光,又想到娘生前所受的种种苦难,更加想念,“师父,徒弟从来没有记恨过娘,我只是希望......”他顿了顿,下面一句再也忍耐不住,带着颤音,哽咽道:“只是希望有生之年再见娘一面。”

师父听罢连连叹气,一行清泪从脸庞落下,“小城,这回跟师父一起去吧。”

小城吃了一惊,师父这就又要走了吗?

“师父要带徒弟去哪儿?”

师父将头仰向天空,怔怔地望着,依旧没有答话。

然而令小城万分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去,他再也没能回来。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7 20:54:00 +0800 CST  
继续开更。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8 00:25:00 +0800 CST  
5、终点

这是小城第一次出远门,他心里有些高兴,多年的疑团或许就要解开了,师父究竟是什么人?还有,他每次出去都干些什么?这一系列的问题长久以来困扰着他,虽说身为自己的师父,但说到底小城根本就不了解师父,谜一样的人。

师父究竟在隐藏什么?还是说,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致使师父长久以来将自己完全隐藏了起来?小城不知道,也压根猜不到。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此次远行竟然就捅破了这个迷局,并且自己也被深陷其中,如同师父一般,终身无法自拔。

过了将近十天,师父还是一直呆在宅子里,小城心里纳闷,问了一次,师父只说等人,小城心想不会是等那个叫隐娘的女人吧?过了几天,隐娘没来,段鸿门倒来了,这回很奇怪,一般来说段鸿门来访都在师父回来的两三天之内,这回怎么隔了这么久?师父等的不会就是她吧?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8 00:28:00 +0800 CST  
虽然过了这么久,师父脸上仍旧挂着许多伤痕,段鸿门的神情看起来十分紧张,看到有人来访小城自觉地走开了。段鸿门一直待到傍晚才起身告辞,二人好像发生了争吵,但所为何事小城就不知道了。

隔天,又有人来访,是个头发、胡须尽皆花白的老者,胡须差不多都要垂到胸口上了。老者还带了一个看上去仅有十五六岁的少女,长得倒标致得很,就是从不看人,面部好像结了一层冰霜。老者倒面目慈祥,嘴角含笑,披了一件长黑袍,看上去总有飘在空中徐徐行走的错觉。奇怪的是他的双眼似乎有恙,眯成一条缝,两颗眼珠子在两条小缝里闪动得飞快。

听了小城报来者相貌,师父急忙出门迎接,小城可从来没见过师父对人如此这般殷勤。

“赖兄,不见多年,可别来无恙?”还未走出房门,师父就同那老头打了个招呼。

师父和那姓赖的老者交谈了很长时间,在端茶的过程中小城听到他们二人似乎在谈论着什么关于圣牌的事情,师父说圣牌已经全部找到,几天前他已拼好藏宝图,只待最后一步,前往地图所指引的地方,便可大功告成。

那老者忽然流下两行浊泪,神情激动不已。那女孩则一直站在老者身后,面无表情,眼睛也不知盯往哪里,就这样直挺挺地站着。

在他们的只言片语中小城得知了那老者的姓名——赖九一,他与师父似乎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二人一直谈论到晚饭时分,老者也没有离去的意思,小城这才知道,师父等的正是这位叫赖九一的老者。

第二天一大早,师父早早叫起了小城,说是出发的时候到了。小城收拾好东西,锁了门,一行四人就此往西南行去,这一去风餐露宿,好不艰辛,小城还担心赖九一年纪老迈恐怕不胜体力,但他却生龙活虎得很,脸不红心不跳,好像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那女孩名叫飞燕,小城曾听赖九一这样喊过她多次,看上去他们两好像并不熟识,开始的时候小城还以为二人是爷孙关系,但一路上两人交流不多,连最简单的寒暄都没有。飞燕一直都是一副冰霜美人的形象,不过看得出来她恐怕是四人当中体力最好的,总是走得很快,小城根本就追不上。

小城口中的话本来就少,一路上却总想和飞燕说上几句话,但每次都憋红了脸什么也说不出来。走在飞燕旁边,总会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小城从不敢去直视飞燕的脸,她的面貌却在第一次见面时便深深印在了小城脑海里,他喜欢离飞燕近一点,靠的近了,小城的心脏总会“扑通扑通”的狂跳,连呼吸也会变得急促不少,有时候还会出一身汗,这样的感觉并不轻松,有一点提心吊胆的意味,但小城总克制不住自己,看到飞燕便会情不自禁地追上去,就为了离她近一点,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以前可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途中,那个叫隐娘的女人和他们碰了头,师父、赖九一与她三人相互熟识,并且好像在这之前早就约定好了要一同前往。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8 01:11:00 +0800 CST  
小城从没到过这些地方,只感觉师父带着他们一路继续东北而上,也不知穿越了多少森林,踏遍了多少山头,虽然辛苦,但是小城却乐在其中,见识到了许多新奇的东西,例如美景、美食、奇人异事,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

此时正是仲夏,虽然太阳一直明晃晃地照着,但并不热,行走在密林当中时不时会有凉风从北方吹来。这片密林不知道究竟有多大,小城依稀记得已经在里边走了七八天的样子,依然望不到边。这里人迹罕至,两三天前还能看到打野物的猎人,再往里走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他们随身带了许多干粮,在密林外又找猎人们买了一些肉干,有时走在路上也会撞到许多野物,索性就打来烧烤了,而密林里到处可见小溪流,清澈得很,用手舀起来就能喝,因此到现在也完全不用愁吃喝。

唯一发愁的,也就只有路了。密林里树木杂草横生,平日里也没有走动,根本就没有路可走,师父早就想到了这点,在外面买了几把柴刀,大家轮流替换着边走边砍,也浪费了不少时间。

师父每走一会儿便从包里掏出一张羊皮纸和指南针对对方位,有时会和隐娘和赖九一交流一番,也不知说的什么,小城和飞燕则经常坐在一边等待,小城有时会纳闷,飞燕到底是什么人?难不成她同自己一样,是门徒?赖九一是她的师父?但看起来又不像,师父虽然赶路心切,但还是很关心自己的,经常和自己说说话,飞燕和赖九一却好像从来没有交流过,师父和隐娘似乎也当她是陌生人,从来没和她说过话。

小城曾多次鼓起勇气和她有过几句简短的交流,可无非也就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之类的,飞燕虽然看上去一点也不平易近人,但也算礼貌,小城最喜欢看她笑,每当小城和她说话,或者准备有这个意图的时候,飞燕好像总能看清他的意图,立马向他投来一个浅浅的微笑。

飞燕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在他的记忆中娘笑起来的样子同她大抵是相同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几粒珍珠似的牙齿,就连眉毛、眼睛也跟着微微变弯,看上去眼睛好像也在跟着微笑。

渐渐地,他们之间的交流也慢慢多了起来,两人经常并排而行,聊一些很简单的话题,树木的形状、天空的颜色、风的凉爽。但不知怎么的,小城发现近几天开始飞燕有些躲着自己的意思,好几次小城朝她看去,都会发现飞燕也正望着自己,但她很快就会把眼睛移开,从她的眼神里,小城看见了一些说不出口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飞燕并非惧怕自己,惧怕自己这幅模样,而是......小城感觉飞燕似乎在担忧着什么,那种眼神,真的像极了当年娘送他去古董店当学徒时反复看着自己,怎么也放心不下的眼神。小城决定找个合适的时间去问问飞燕,不过,他们的旅途好像就要到终点了。

那天他们来到了一个景色极其优美的地方,一个鬼斧神工的小峡谷,峡谷看上去就像是平白凿出来的,不过又像是天上落下的什么重物硬生生砸在这里,将土地砸凹了进去。不管怎么说,自看到的第一眼,小城的眼睛就再也离不开了。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8 01:24:00 +0800 CST  
多谢楼上各位的支持,开始更新:)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8 22:28:00 +0800 CST  
多谢楼上各位的支持,开始更新:)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8 22:28:00 +0800 CST  
@扶苏锦年 2016-05-18 15:06:00
在追。。。楼主加油,喜欢~~请问是不是还有第一部?能发个链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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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多谢支持:)
欢迎关注我的微信公众号:maku1408,这里有第一部的阅读地址,非常方便,同时第二部也在这里更新,谢谢:)
楼主 橙色大马裤  发布于 2016-05-18 22:31:00 +0800 CST  

楼主:橙色大马裤

字数:22569

发表时间:2016-05-17 02:03:4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5-19 22:09:42 +0800 CST

评论数:94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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