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妖非妖,道非道,一个道士的求道之路

躺在床上临睡再看自己帖子一眼,好多亲都希望楼主多更,其实楼主也很想啊~顺便再次表示激动\(≧▽≦)/
由于日更的原因,楼主每天的结尾差不多都是开放式的,因为会影响第二天的起笔和走向,有时候白天灵光一闪,就会立刻记下来,变成晚上的内容,可能也是亲们觉得看不够的原因(楼主弱弱的猜)
楼主有大致的剧情走向和人设,但是也有种想创新梗和亮点的小企图,希望能对得起大家每天的等待,毕竟催更总比吐槽好……(你够了!)当然了,双休日有空的话楼主会多更一点。
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晚安,么么哒~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08 00:40:00 +0800 CST  
韦从风不由地按上胸口——因钱塘江里关着的那群妖怪有他的些许功劳,钱塘水府自然有所表示,当初差红莲送来的那张帖子,就是罗刹海市的登门帖。
但是,若要找到此秘境,亦非易事。韦从风那时看着帖子,不是不快活的,但这快活维系了不过须臾,他便想到自己连门路都找不着……心下暗笑,道水府当真是高看他了,得空还得要问问红莲。
然而之后的事,令他再也无暇顾及。直到今日,韦从风又听人提起,可是距今已过了三年,既已错过,岂不是要等上近一个甲子?
且慢——韦从风依稀记得,死在段离药庐里的那对夫妇曾说过,罗刹海市因天象有异而延迟?
果然,那声音道:“罗刹海市向来内有营生,只是对外因故推迟,因此东君方可将逃脱之人安置在那里。今岁大门大开,奈何春潮化冻入海的那日已过,无法进去。再有一次机会,就是中秋夜,等圆月当空,钱塘江大潮时,便有了路。届时你若还找不到,水府自会送你去,只要……你活得到那时。东君说,倘若那人那时还活着,天家便还有一线生机。”
“钱塘水府?”
“东君与钱塘君曾有数面之缘,虽不过倾盖之交,但义气颇为相投,此番若非钱塘水府襄助,贱妾断断活不到今日。自领了东君之命到了水府,贱妾日日在捱,一俟水府有人见到你,让贱妾出来把话带到,便能报东君于万一了。”
韦从风疑惑,“我如何知道那人是谁?”
“瓮中有东君和那人之间的信物,你带在身上,那人认出了,只要活着,定会来寻你。至于为何不告知你,想必你不难明白。此举,对两厢都好。”
难为东君思虑至此。
“蒙东君如此器重,韦某必——”
风声打断他,“贱妾都还没说东君的嘱托,你且听完了,再应承不迟。东君说,即便你不肯,他也不会怪你。”
韦从风不明其意。
“东君要你明白一件事,他之所以会如此抉择,并不是单单为了世间,亦是为了天界。若你找到了活着的那人,就想法子治愈天人五衰,如有必要……还请你以苍生为念,这也是东君与他说好的。若是那人不治,希望你日后对天庭,能手下留情。东君愿自己是为天庭受过而死的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人。毕竟天上一乱,受累的,依旧是尘世。”
风声呜咽如箫,带着微凉的寒意。
这着实出乎韦从风意料。
“东君料你一时间必然心神难定,况且轻诺者寡信,你听过了,便放在心里,不必和谁应承,有什么话,就对自己说,将来你做的,也是天在看。此天非指天庭,天道耳。最后,还有一句话:眼下,满天诸神在你眼中定是面目可憎,但东君你要千万记得,他也是天庭一员,至死不悔。”
韦从风心头一震。
“贱妾言尽于此,就此别过。”
风在韦从风眼前打了个旋,飘然远去。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08 22:26:00 +0800 CST  
韦从风百感交集,然而心中还有一处不解,那日的梦里,他清楚听见东君提及青广山,却不知是何原因,到底是敌是友?
他一面想着,伸掌拍下,将那瓮启封,一股醇酒之气四溢,既似百花又似百果,狸奴正想起身,仰头嗅了几下,立时眉低眼慢,徐徐趴在地上,再不想动弹。
想必,天上的琼浆玉液亦不过如此了。
与此同时,一道白光从瓮中窜了出来,落在韦从风手里,原来是根骨笛,遇水不湿,在月下莹然生辉。
看上去,似乎是人骨。
韦从风拿在手中摩挲了两下,将它悉心收好。
墙外,远处笙炬如沸。
这个仲春月夜,临安花团锦簇,歌尽桃花,舞罢杨柳,红尘厮世,盛极矣。

两日后,韦从风料理完程家之事,独自往水云观去了,一路上,但见暗红惨绿的暮春之象,只有零星几点白色的荼蘼花,在和煦的春风中瑟瑟作抖。
自玄元算来,水云观已一再易其主,韦从风走进观中,时隔日久,又历经战乱,从庙祝到香客,再无他眼熟之人,更没想到如今无人掌事,唯有梁上燕巢如故,那对燕子似认得韦从风一般,盯着他看了许久,连连鸣叫。
还有三清像依旧,在缭绕的香烟和成堆的贡品中目视前方,归然不动。一众善男信女匍匐在其脚下,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虔诚祝祷。
韦从风站了许久,望着三清像一动不动,颇是突兀。
庙祝看了看他,上前递过香,韦从风低头笑笑,道了声谢,终究上前拜了拜,将香插入香炉。
就在他向后堂走去时,他插在香炉中的那几支香刷地灭了,齐齐断裂,掉在地上。
三长两短。
庙祝吓了一大跳,暗中攥了把桃木剑,赶紧悄悄尾随。
韦从风驾轻就地穿行在后院,一早便察觉到身后有人,侧身一摇,从后门晃了出去。
庙祝跟着出了后门,只见四下旷地无人,唯余一潭碧水。
青天白日下,庙祝惴惴环视左右,无端感到阵阵头皮发麻的寒意。
潭水中,映着水云观的倒影,待庙祝走了之后,韦从风的身影亦在水中出现,一如倒影,只是岸上不见本尊,随后,他便走入了那倒影。
这才是他的水云观。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09 23:16:00 +0800 CST  
大家早~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10 09:14:00 +0800 CST  
此处虽是另一番天地,但房屋砖瓦,皆与岸上相同,且再无旁人打扰。韦从风一刀一刀,亲手刻了东君的牌位,点上长明灯,供奉起来。
虽然明知东君已神魂俱灭,韦从风亦不忍拂了众花神的追思之意,可惜东君生前如斯妙笔,画尽世间,点染六合,却未曾留下一张自己的画像。
“仙君造福人世,凡间文人所留诗词不知凡几,哪知死后却不过是韦某一介小子立碑……”
韦从风看着牌位自言自语,复想到,其实他们连东君殁了都不知晓。
反正,花开年年总不误。

既然来了,韦从风便打了回坐,之前两日只是调息,现下是流转大小周天,便发现胸口尚有些痛,气息也不甚顺畅,可见伤还未愈,他不敢掉以轻心,由此一直坐到了夜间,方觉好了不少。
就在韦从风要睁眼时,感应到周身有股祥和之气萦绕,源头并不在此,而是在岸上的道观里,他来时走得急,加上这气息又浅,故而不曾发觉。可按理说,他此刻在此地,应察觉不到的才是。
“这倒是奇了。”
韦从风向来是坐言起行的人,立时动身,返还岸上。
月色溶溶,松涛飒飒,到了这个时辰,道观里早已空无一人。乌漆麻黑的耳房内,传来庙祝震天的鼾声,那门前新贴了两张平安符,还是韦从风往日留下的。
韦从风顺着气息找寻,又来到了正殿。
殿内烛火如昼,韦从风在三清像的宝函下,找到了一叠工整娟秀的《平安经》,共有七七四十九张,最上头的那张殷红夺目如朱砂,是用舌尖血抄写的,如此沥血抄经之人,至少需得断盐断大料三个月,才不会令血发暗,而后面的经文,亦是掺了十指血而写就,有几张在末字处有沾湿洇染的痕迹,花了丁点。
即便没有落款,韦从风甚至都不需辨认字迹,他微微翻动纸张,便闻了到再熟稔不过的芙蓉花的香气,是谁用心下笔,不言自明。
握着这四十九张白玉笺,却比握着法器还沉,韦从风蹙眉,低低叹了口气,“傻子,明知自己是要吹要弹的人,何苦要受这么大的罪。”
晚风吹得烛火明灭不定,好在这里曾由韦从风布置了阵法,任他东南西北风,并不会将蜡烛吹倒而走水。
韦从风将经文收在怀里,不忘拿出程家给的银两,扔进功德箱,随即打道回府。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10 22:57:00 +0800 CST  
他走到市集时,天色渐明,却下起了沥沥细雨,临安参差十万人家,夜市连着早市,一眼望不尽的星星灯火,在烟雨中显得朦胧柔和,街上熙熙攘攘,行人撑起把把油纸伞,遮住了各自的面目。
韦从风走上座蜂腰桥,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他不由停下来,轻轻重重地叩了叩桥柱。
桥下,一只含沙射影的蜮刺溜逃走了。
然而,等韦从风回头下桥时,却见桥下忽然出现了六个披麻戴孝的人,跽坐于地,撑了伞围着个火盆,似乎正在烧着纸钱衣物,一面烧,一面还在啜泣。
地上只有伞的影子。
不过,韦从风察觉到他们并不是什么凶魂厉鬼,便慢慢走下去。
正对他的一人缓缓举起伞,竟是个无头尸,脖颈仍鲜血淋淋,另一只手捧着头,面上不住地哭着。
剩下五人亦向韦从风转过身来,虽未断头,然而面色惨白,其中一人双目被剜,血泪满面。
韦从风看清了,那火盆里烧的不是纸钱衣物,而是本朝皇城的样式!
“啊——啊——”身后传来数声尖叫,河对岸,一个路人昏了过去,还有几人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跑了。
原来不止韦从风一人目睹。
火势瞬间变旺,舔上了六人的衣衫,转眼,他们就成了一堆黑灰,飞散在空中。
直到半年后,边关告急,守将不力,异族入侵燕云十六州,连屠五州,长驱直入,逼近京城。举国震骇,朝廷由此率同中原士人,衣冠南渡,尔后京城陷落,众人方悟。
此乃后话。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11 12:16:00 +0800 CST  
不过数日,这个骇人听闻的流言便很快被压了下去,大街小巷,都在口耳相传着邸报上,虎贲将军被贬至临安的消息,白纸黑字,寥寥数语,然而其中流传相杂的秘闻叫嚣尘上,恰似春草一夜蓬勃燎原——什么朝中倾轧,朋党之争,圣上猜忌……无不绘声绘色,好似言者亲历一般,足够西湖边的说书先生们一口气说上十天半月。
这天午后,韦从风坐在苏堤上垂纶,眼前百花虽凋,杨柳正好,群莺藏于其中,不见其影,但闻鸣声阵阵。风吹柳丝,湖面波光潋滟,大小画舫不下数百,陌上,青草离离,年少风流的俊秀子弟鲜衣怒马,折柳扬鞭而过,意气风发,好不得意。
而于韦从风来说,再有段日子,就是上巳节了,西湖风水极佳,又值阳气升腾,便是静坐着吐纳,对修为也是大有裨益。
春阳洒落在他的身上,暖意洋洋,韦从风打了个哈欠,手中的竹竿抖了抖,随即,一条鱼被钓出水面。
韦从风将鱼解下钩子,扔回水里,身旁的鱼篓突然蹦了两蹦,被他及时一手摁住,只见他俯下身,凑过头去,打开鱼篓,里面是只手掌大的绿毛龟,正用它那对绿豆眼瞪着韦从风,竖起身体,四爪不停扒拉着。
“午时入水伤身,阁下急甚?”
仔细看,这绿毛龟的龟背上生了条暗暗的金线,贯穿头尾。
韦从风是今早在市集见到它的,不知它怎的会落在了弄虫蚁的手里,再一看,背上正在退壳,看来是个修行的关卡。可是弄虫蚁的不知内情,只是见它这么大个,教什么也晚了,于是便叫卖起来,若是碰到街上心善的人,买下放生也是常有的事。
韦从风一眼认出这绿毛龟本该是云梦泽里的,心中蓦然想起一事,好说歹说买了下来,带到了这里。然而这龟脾气躁得很,还差些把韦从风的手指咬了,无奈之下,他便用上了鱼篓。
“呸,没安好心的坏胚子!当我不知道,你想把我关在这西湖里?!跟我耍心眼,门都没有!”
绿毛龟开口便骂,听着比八哥还顺溜。
这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韦从风原便是想吓唬吓唬这绿毛龟,既然它明白就好,也省却了自己的一番心思。
他笑了笑,打马虎眼道:“阁下别误会,方才没听口音,不知阁下是云梦泽的,既然如此,韦某送阁下回去便是了,只是临别有话想向阁下打听一下——”
说话间,韦从风伸手在水面上方画了个圈,那片水当即荡起圈圈涟漪,不一会儿,水色就与附近迥异了。
绿毛龟有所感应,却不买账,昂起头道:“小子,我是流年不利,注定要遭此劫,今日是龙搁浅滩,虎落平阳,你叫我走我便走?管你有什么话,有胆和我去云梦泽走一圈,看谁才是王八!”
韦从风顿时忍俊不禁,伏在鱼篓上笑出声来。
绿毛龟自知失言,恼羞成怒,直骂到韦从风祖宗十八代,韦从风真是哭笑不得,好歹也是祥瑞,好端端的怎么就长了张乌鸦嘴。
绿毛龟骂得累了,向后一倒,摔了个四脚朝天。
“阁下若是乏了,不妨歇一歇,听韦某说句话可好?”
绿毛龟伸长了颈子,竭力顶着地面,四爪乱摆,左右摇晃,犹不忘骂道:“住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韦从风没奈何,一手扶额,“不知阁下可曾听过青霄道人的名号?”
他当日听青霄有云梦一带的口音,故而问上一问。
绿毛龟停了下来,片刻后又挣扎道:“如何不知!云梦一带谁人不晓,明月观的青霄道人潜心修为多年后出关,术法高强,锄强扶弱,急公好义,比你强上千万倍!可惜他数年前得了上仙法旨,说要云游四海历练一番,自此不见踪影,不然待我回去,定然寻他伸冤,好好教训你一番!”
韦从风追问道:“那他可有同门或师承?”
“没有!人家可是天赋异禀,孑然一身,两袖清风。”
韦从风松了口气,将鱼篓倒提,绿毛龟登时落在了水里。
“哼,算你识相!”
绿毛龟沉了下去,又浮了上来,“老实告诉你,即便你把我扔在这西湖里,等今岁桃花汛一来,钱塘水淹走蛟,我照样出的去!”
“什么?”
韦从风心头一惊,
“我若是骗你,便由得你把我的壳卸下来占卜!”
话音刚落,绿毛龟已经沉了下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11 23:57:00 +0800 CST  
自三年前离乱以来,朝廷派了重臣来视察河工,钱塘江由此再无水患,如今听这绿毛龟提起,不得不令韦从风忧心。然而之后他来回查探,见高耸的堤岸依旧甚是牢固,又不似会毁堤,当真费解。
至于走蛟,狸奴多方打探,也未曾发现临安有渡劫的大蛇藏匿,要说柳家,也只得一位化虬的,何况他们自打到了临安,全族向来夹着尾巴,也不似会惹是生非。
如此到了三月,还是一无所获,钱塘江亦不见异样,到了上巳节那日,江畔湖边,春红女盛装迤逦,王孙公子踏莎而行,美人美酒长相逐,天上人间,不外如是。
都说天机不可泄露,然而韦从风站在堤岸上,看着如斯绮艳景象,却觉得,有时即便知道了,也是束手无策。此情此景,还能有几时?
一声嗟叹,人力终究有限。
这夜,星月无光,韦从风正在推演六壬,不料他一连起课几日,总是算不精准,吉凶难卜,颇让他头痛。
“韦从风何在?”
随着一声喝,高墙上一下子探出半个人,虎口獠牙,面目狰狞不似凡类。
韦从风手中不缀,头也不抬,一双眼只盯着案上,过了片刻,方淡然道:“韦某在此,有何见教?”
有东西向脑后飞来。
韦从风反手攫下,握在手中,一看之下,骤然转头。
一朵紫金累丝重瓣莲花,这是红莲的发饰。
那人冷笑两声,比划了一下,示意韦从风跟他走,随即下了墙,抬头听着动静,谁知见墙上多了个影子。
他缓缓转过头,韦从风已经站在自己眼前。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12 12:31:00 +0800 CST  
韦从风脚下沉沉,三两步上前,直勾勾看着他不说话,来人故作镇定,正要开口,韦从风打断他,一双眼在背光处炯炯如炬,下颔轻抬道:“前头带路。”
不过区区四个字,让那人从头凉到脚,浑身一哆嗦。
这二人几个兔起鹘落,一路上,韦从风见他还算有三分本事,却看不出是什么路数,心中越发多了警惕之意。
前面即是西湖,那人并未停下来,直接向湖心奔去,韦从风紧跟其后,湖上的船声、人声、丝竹管弦声,纷杂扰攘,为防人多眼杂,那人绕过迎面的一艘画舫之后,便隐去了自己的身形。好在韦从风目力不错,并未跟丢,且同样使了隐身术,一直追至外湖。
因近年湖中有淤泥阻隔,葑草湮塞,故而外湖与内湖隔着片茭田荷荡,并无船只往来,是以黑灯瞎火,又兼水面在夜间风浪甚大,白日里的山清水秀在此时变得格外可怖。
就在这时,韦从风远远见到了三潭印月里跳动着三丛微弱的火光,圈内还有群高大的人影。
“瓢把子,化把【黑话,指道人】来了!”那人高声叫道,忽然发力,向前冲去。
韦从风听他讲了道上的切口,便知这群人是干黑行当的营生,心中转念如电,有条不紊地思索着何方妖怪,居然这等明目张胆地落草。
他正想着,乍见一人挟持着红莲转过身,手持了把寒冰似的狼牙匕首,恰对着她颈项上的血脉汇集之处,可见必然是个中老手。
韦从风知道此乃厉害的法器,不比凡间的寻常利刃,如何敢轻举妄动,只得生生在圈外站住,拱手道:“几位朋友如何称呼?”
红莲口眼被遮,听见声音,微微侧首。
为首一人黑面三眼,假笑道:“单刀赴会,好胆色。”
韦从风这才注意到这些妖怪都套了面罩,心道:这年头,妖怪落草都如此讲究了。
“惭愧。比起几位敢绑钱塘水府的人,韦某甘拜下风。”
“哈哈哈哈!不是钱塘水府,大爷我还看不上!可惜钱塘贤伉俪去了洞庭湖,不然也轮不到这毛丫头!”
这话立时叫韦从风心下哂笑,听着好大口气,原来是趁虚而入,鼠辈而已。然而他默念心咒,意欲搅乱湖面,却发现并不奏效。
“咱们弟兄这大半年的盘子不是白踩的,知道韦朋友你法力高强,特意布了个阵法招呼,有道是君子口不动手,若是一个眼错,磕着碰着了,大家伙都是糙爷们,倒也没什么,就怕万一——”
他斜睨了眼红莲,盯着韦从风,不怀好意道:“万一我那兄弟失手,不小心划破了这张俏脸,可如何是好?纵然回得去,只怕水府也不会留一个破了相的罢。”
引路的插嘴道:“这有什么,到时候叫老三吃亏些,收了人家便是了。”
一群人哄笑起来。
但他们没快活多久,就被韦从风看的不自在起来。
为首尴尬地咳嗽一声,“明人不说暗话,咱们兄弟是想求韦朋友的一件东西,若是韦朋友点个头,便人货两讫,井河无犯。”
韦从风沉思顷刻,做不解状,“不知韦某人除了这条命,还有什么可给人觊觎的?”
他一面说,一面暗中用指甲掐破中指,单手负于身后,悄悄把血滴在水中。
“那可多了去了。”为首笑道:“韦朋友博学多才,何必妄自菲薄?记得早年在青州时,那水蛇妖和熊罴怪,便是接连死在朋友的符咒和阵法下,因此咱们想求一册《符篆要录》防身,望韦朋友玉成,有好大家分么。何况,咱们兄弟几个也不贪心。”
有人当场递来了纸笔。
其实道门中的仙剑流派亦有此书,称得上少见,倒也算不得孤本。只是单单就凭他们,怕是都上不去人家的大殿,便被一众弟子戳成筛子。既然机缘下见到韦从风深谙此书且又孤身一人,如何不动心思?
韦从风见对方知根知底,亦懒得再做纠缠,夺笔当即文不加点地写了起来。不过,他手中写着,心里却在默念着扬风起水的咒语,只等阵法被破。
“好了。”
韦从风把笔一扔,暗地里试探着水面的情状。
为首之人向旁扬头,有人上前来拿,韦从风扫了眼红莲,皱眉巡睃着众人,“这可不合规矩。”
一人道:“咱们怎么知道真假?”
韦从风怒道:“你待如何?!”
“老四所说也不无道理,不过这个容易。”
为首的从怀里掏出个小瓶,摇一摇,里面有沙沙声,“委屈韦朋友,待咱们全身而退,月余后又试过了真假,自会双手送上解药。”
韦从风将一叠纸张扔向他,又接过瓶子,看也不看,拔下塞子,仰头将沙子似的药粉倒入口中,只觉满口苦不堪言。
沉默片刻后,众人抚掌如雷,实心实意叫好,对着韦从风连竖拇指,那些纸张落在水里,转眼就烂了,然而,谁都没在意。
为首之人亲自松开了红莲,引路的那人趋步上前,打趣笑道:“红莲妹子,下回若再有这差事,可千万别再叫我跑腿了,方才要不是我命大,可就回不来了。”
说着,他向韦从风挤了挤眼。身后,一众汉子脱了头套,——敢情都是巡江夜叉。
红莲解下眼巾,将水里的瓶子凌空攫起,捧在心口,只见她俊目流眄,盈盈望着韦从风,“水府的汐华散,对吐纳调息再好不过。”
这回轮到韦从风闭上眼,他重重叹了口气,微微点头,先拧起眉头,继而怒笑曰:“好、好、好。”
他连道三声后,拂袖便走。
此时,水面突起大浪,向众人席卷而来。
阵法破了。
韦从风气昏了头,一时居然忘了这茬,正面迎向浪涛。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就要被打到时,他被人往侧旁狠狠一推,掉进了水里,一条红影从他身后窜到他身前,结结实实被浪头拍了一下。
接着,又是一个浪头打来,把众人都卷入水中。
韦从风知道自己下手的轻重分寸,心中如急杵万捣,来不及浮上水面,立刻念咒平息,念得急了,还结巴了两声。
水面不一会儿便平静了下来。
一众夜叉皮粗肉厚,又熟识水性,自然平安无事,可是不见那二人,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刚想要分头下水寻找,韦从风揽便着红莲出了水,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心里不知念了多少遍阿弥陀佛。
韦从风抹把了脸,好让视线清晰些,他注视着红莲道:“快调息试试,可伤到了?哪里不适?”
红莲扑闪着双眼,眼睫上不知是水是泪,一个夜叉看出她无恙,在旁笑道:“哎呀,心肝脾肺肾,筋骨血髓魄,哪里都痛。”
众夜叉合力把他摁在水里,只听得水花噗通,接着,他们一个个悄无声息地潜下去游走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12 23:21:00 +0800 CST  
谢谢大家顶帖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13 13:34:00 +0800 CST  
韦从风举袖替红莲擦了擦脸,面带余愠,“下不为例。”
红莲原本低着头,闻言抬眼瞅了瞅他,韦从风心有余悸,口吻不自觉地愈发重了,“不自量力!方才我若再多加持三四遍咒语,你此刻便祸福难料。”
谁知他这话一出口,红莲却笑了,满眼都是盛不住的欢喜,像有银河倒映其中。
韦从风还道她不知轻重,拿命当儿戏,正要恼时,红莲笑着笑着,又掉下泪来,堪堪的梨花带雨。
一时间,韦从风愣愣地怔在那里,皱眉歪头,费解地凝睇着红莲,伊人如此情态,真真叫他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任凭他道术也好,符咒也罢,哪怕是天罗地网的阵法,此刻可全然派不上一丁点用场。
“夜里风大水凉,咱们上岸说话。”
还没等韦从风想好怎么开口,红莲抬手,自顾自拭去眼泪,对上韦从风的双眸,如是关照道。
岸边,韦从风倚靠着嶙峋的湖石席地而坐,身上衣衫已干了大半,可见修为有时总有些用处。红莲则枕臂伏在韦从风身畔的青石上,半身仍在水中。
月黑风高,时有夜枭掠过,好在这二人皆能夜视,即便不点火也无碍。
韦从风看着水中红莲的倒影,心平气和地问道:“怎么就想到这一出?”
“身上还有伤么?”红莲与他一齐开口。
韦从风伸手拨顺了红莲的一缕青丝,摇头笑道:“吃了贵府的灵丹妙药,恁他什么宿疾新伤,岂敢不好。若再吃上几回,吓也吓好了。”
红莲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你哪里肯平白拿人一针一线,还提什么药?叫你服毒倒是比什么都快……”
韦从风揉了揉眉心,坦白说,要是能选,他现在情愿和那群夜叉打上一架,也好过和一个刚哭笑完的红莲说话。他吁了口气,“那要多得你寻来的那几位凶神恶煞的弟兄,把我吓的神志不清。”
红莲噗嗤一笑起了兴致,一手支颐,望着韦从风,吟吟道:“这你便有所不知了。人家本来是钱塘江一条支流里的,那里的龙王年老体迈,宅子被一个鼋精霸占了,手下也只好四处游荡,他们几个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就干起了黑吃黑的买卖。后来钱塘君巡查时,将他们收在麾下,做了钱塘水府的差役。”
尽管红莲说的轻描淡写——自然,她几乎也碰不到这些刀光剑影,但韦从风自从方才与那几位接触后,已经可以想见,这位钱塘君手段不弱。
“在想什么?”
韦从风回过神,却见红莲正在用头上的金针捻了荷箭上的丝,替自己缝补衣衫。
“几时扎的?”韦从风握住红莲的两根手指,看了看,对着她问道。
红莲会意,知道他去过了水云观,但手却抽不回来,她静了静,看着韦从风莞尔道:“自然是学过了新曲子,弹熟了……”
韦从风放了手,低头见破损的地方不大,然而他看着那疏密不一的针脚,一时忍不住笑道:“罢了,还是放着我自己来。”
红莲在水府养尊处优,珠玉绫罗随手可取,所习的又是音律乐器,不善女红不足为怪,只是她听得韦从风一笑,面上一烫,用力将线扯了,转身跃入水中。
韦从风看着比先前长得多的口子,正觉无奈,一旁不知何时多了对男女,大约是夫妇,男的甚是俊美,妇人姿色平平,然而看着甚是恩爱。
妇人掩唇笑道:“扯得好,把这瘟生的衣服扯断了才解气呢。”
男子朗声附和道:“可不是,搅人清梦也就罢了,还这般呆头呆脑,真是气煞人也。”
二人说罢,不等韦从风有所动作,先下手露出原形,化成一对鸳鸯飞走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13 23:52:00 +0800 CST  
大家早~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14 08:41:00 +0800 CST  
韦从风看着那对鸳鸯往东南方飞走,这里便只剩自己一人,也觉无趣,扔了颗鹅卵石到水里,石子一连跳了十数下,没入了青萍芦荡中,紧接着,水下传来一连串“蛤蛤蛤蛤蛤蛤”的响声,原来是一只蚌咧着蚌壳,像是一路大笑着掠过水面,扬起的水花溅的他满脸都是。
想是自己夜路走多了。韦从风揉了揉脸,今夜真是开了眼界,没想到一个西湖就有这些个成了精的。再想到浩浩荡荡的钱塘江,其中必然更是藏龙卧虎。
就在他回张宅的路上,途经夜市,见到一个熟人,便跟在其身后,走到无人的偏僻处时,方上前打招呼道:“何兄,别来无恙。”
何雍笑着转过身,拱手道:“韦兄,真是无巧不成书,我刚要去张宅,就遇见你了。”
韦从风亦笑了,“何兄客气。但凡城隍的朱笔票子一来,即便天上下刀子,韦某也自当提头来见。”
何雍双手一摊,摇头笑问,“韦兄,你几时见我穿着便服来谈公事?”
韦从风自然记得见何雍数次,他唯有在江楼那次未穿官服,听何雍这样说,正中下怀,“既然如此,何必非去张宅,寻个地方坐下便是了。”
二人相视片刻,不约而同大笑道:“子虚楼。”

临江楼,前门的小二招呼着来往的客人,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好不热闹,城中老饕为的是此处的桃花鲥,过了这个时节,便只能等明年了,一张座能排上三日。
然而在隐蔽的后门,却是另一番光景。
韦从风与何雍正要上去,一个新来的跑堂不认路,兜兜转转到了后门,看见韦从风,连忙上去拦住,赔笑道:“这位客官,前面有雅座,小的带您去——”
“两位楼上请。七楼尚有座儿。”洒扫的老翁咳嗽着,一面往下扫着楼梯,一面说道。
跑堂用力晃了晃脑袋,这老东西扫地扫糊涂了,这样戏弄客人,临江楼明明只有五楼,哪里来的七楼?
等等,哪里来的两位?!
他正想着,老翁扬起扫帚,灰尘落到他眼里,等他睁开眼时,已置身在大堂,身后的掌柜拿起算盘狠狠一捅他,怒气冲冲地骂道:“小崽子想吃白食啊!还不去外面招呼客人!”
“是是是!”跑堂的狠狠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满脸推笑地出去了,全然不记得自己去过后门。
“实在对不住,底下人有眼无珠手脚笨,叫两位笑话了。”
韦从风与何雍走到五楼时,龟甲螺钿屏风上,有个声音赔笑道。那上面是幅枇杷鹦鹉图,一只鹦鹉见到他们便活了,在枝头雀跃开口。
“好说。”
说话间,二人绕到屏风后,一道楼梯直通楼顶,再往上走,楼梯尽处是扇门,门楣上挂着匾额。
子虚楼。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14 23:40:00 +0800 CST  
亲…楼主还没下班~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15 16:06:00 +0800 CST  
门内鸦雀无声,漆黑一片。
韦从风伸手在左右叩了两下,门便缓缓开了。
醇酒的香气扑面而来。
里面亮如白昼,笙歌鼎沸,形形色色的客人饮酒作乐,除去那些牛鬼蛇神令人生畏的容貌,实与楼下并无二致。
当然,小节上总有些不同之处,比如跑腿的小厮们忙着那些把奇形怪状的坐骑拖走喂饲——很有些人物仗着本事,不爱从后门一步一阶梯地走上来,偏生喜欢跨着坐骑卖弄,要从外头直接飞入楼中。于是这般一来二往,居然还有人因此下注,看赴约之人哪个先到,众人以此夸能,也算是子虚楼的一处奇景了。
“二位久别。”
一个白面细眼的酒保见他们是一同来的,笑着上前招呼,两眼弯成新月,嘴里却露出一对虎牙来。不过他除此之外,倒也再无赘言,唯有身上散发着浓厚奇香,混杂在酒气中,殊不恶。
一旁有个蛤蟆样的汉子灌饱了黄汤,举碗插嘴,大着舌头说场面话,“打从子虚先生去了北海,此楼久久不开,倒叫我等好生寂寞。还望转告先生,这回千万多留些时日。”
酒保笑容满面,躬身道:“托赖诸位捧场。”
他说着,引了韦从风与何雍上去,身形轻捷,脚不沾地。
上面几层亦是人满为患,抑或,妖满为患。谁叫眼下刚过了子夜时分,正是群魔乱舞之际。
直到他们上了七楼,才见墙角几处有零星的座位,然而窗外早不是江水滔滔,万家灯火的景致了,厚重翻滚的云海遮住了地面,上又不见明月星辰,难免有几分单调。
所幸众人酒酣耳热,也顾不上这许多。
韦、何二人看似随意地挑了墙角的位子坐下,韦从风拦下何雍,从袖中取出那日柳家给的蛇珠,“可有新来的酒?若有,不拘什么,皆可。”
酒保啧啧赞叹着双手接过,道了声:“有劳韦先生、何主薄稍待片刻。”
韦从风当即笑祝道:“恭喜何兄。”
何雍心中微愕,他也不过是今日才得了升迁的消息,然而面上仍是笑意不减。
酒来了。
韦从风举起琉璃酒盏闻了闻,微笑道:“绍兴三年【宋高宗年间】的蓝桥风月。”
“呵呵,果然是行家。”
墙上,韦从风与何雍的影子中间,忽然多了个峨冠博带的人影,只闻其笑语宴宴。
酒保敛容肃立,对着墙唤了声“主人”。
那二人对着墙上的影子,亦起身行礼,“子虚先生。”
这影子便是子虚楼的楼主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15 23:27:00 +0800 CST  
“坐,坐。寒舍开张不久,招呼不周。”影子摆了摆手,广袖飞扬。
三人寒暄了几句后,只见那影子在墙上绕了一圈,与众人打了招呼,便往楼下飘去了。
酒保退了下去,韦从风喝了两口,看着何雍问道:“何兄找我何事?”
“这月十五,临安祭祀城隍。韦兄若得空,可来观礼。”
韦从风点了点头。不过,他此刻在意的是是否有人听到什么传言,是关于桃花汛的消息。这等鱼龙混杂之地,最是打探的好去处。回想那日青霄临终前的话,隐隐所指的,难道就是这次劫数?
可是一无所获。
何雍看着韦从风连饮数盏,也不打岔。
“真是瞎了我的眼,说是子虚先生,谁知究竟是什么底细?!天上也不管管,由着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坏了临安的风水!”
旁桌的酒客中,有个声音压低了抱怨,起身便走。
韦从风放下唇边的酒盏,向旁瞥了眼,原来是两个山鬼,一前一后下了楼。他与何雍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若没有这子虚楼,临安,不,江南的夜里哪会如此太平。至于这楼主,既然都说了是子虚,那是真是幻,根本不重要。
然而说到底,其实最厉害的,总是这红尘俗世,让众生神魂颠倒。就连长居仙境的仙人都会一念思凡,视七情六欲比洪水猛兽更为可怕,遑论这些妖怪。
是哪一日,山中奔走扑食,望见送嫁的红妆;是哪一夜,独自对月长嚎,听闻江上琵琶淙淙,是哪一瞬,身陷牢笼垂死挣扎,却被某个书生救下放归……
从此流恋繁华烟火,心心念念。
上天在八荒六合之间,造出了一个最真切的绮梦,四季辗转,永不停息,并且,屡毁屡盛——兵祸,洪水,蝗灾,饥馁,甚至不周山崩塌,万流改道,什么都无法阻止。这是连高高在上的诸神都颠簸不破的梦境,无论盛衰,这里的生或死,无论恐惧、希冀或解脱,都是如此热切而鲜活,并以此照彻冰寒的天界,令诸神不安,却又不得不以此为生。
对,庙观里的金身来者不拒,求子、求生、求良心,香火是不认人的,凭谁插上一柱,许了何愿,都不曾被神佛拒收。世人皆知,神佛未必会因你许了恶愿而罚你,却会因你未还愿酬神而发雷霆之怒,托梦降灾,无所不用其极。
想到此处,韦从风笑了笑,不知这临安的城隍如何?他看了眼何雍,举盏一饮而尽。
喧嚣的声音更大了,酒过三巡,何雍不胜酒力,醉眼朦胧,就在这时,窗外云气翻腾,狂风呼啸,一道金光闪过,只见一个金甲神在远处的云雾里忽隐忽现,紧接着,一个浑厚的声音回荡在众人心头:“上仙正在第一重天,尔等切勿再如此高声喧哗!若是惊了法驾,可知是什么罪名!”
说罢,金甲神重重地一捣朔刀,由此消失了。
子虚楼的地面似乎有些轻颤。
众人败了兴致,纷纷叫骂着下楼。
酒保站在楼梯处,仍旧是躬身笑脸相送。
何雍清醒了些,幸好还能走,只是不断摇晃着头,韦从风见此,便带着他下楼,看何雍招了两个城隍的差役,把他扶走了。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16 23:33:00 +0800 CST  
大家中午好~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17 12:27:00 +0800 CST  
韦从风独自往回走,抬头见酒客们跨着坐骑各奔东西。彼时楼中甚亮,他又匆匆而过,仅瞥见几只爆炭脾气的撂脸子甩蹄子,听闻还曾有厉害的角色踢掉了小厮的门牙。此刻细看,每一匹每一头俱是膘肥体壮,鳞羽闪烁,有的甚至配了玄铁或紫金的甲胄,远远静观,宝珠也似的,等它们在夜空中飞奔起来,更是宛如耀眼的流星火球,好不打眼。
只可惜他养不起。韦从风咂了砸嘴,突然想起张宅里的那只宝货,顿时就把一点微弱的酒意都醒没了。
而韦从风并未注意到的是,在他身后,天幕的西北角,一只白鹤和一只苍鹭正逆着风,悄无声息地来回盘旋,仔细打量着从子虚楼出来的人。此时此刻,此地是临安灵气聚集最多的地方。除此之外,这两只禽鸟看似无主,但那细长脖子上分明挂着碧玉铭牌。
夜风一阵紧似一阵,天空阴沉沉,带了水泽气,颇有风雨欲来之意。

但是,出人意料,接下来的几日,皆是艳阳高照,万里无云,且今岁桃花汛也比往年迟而式微,加之堤岸固若金汤,守堤巡视的兵勇亦尽心奉公,令韦从风都要疑心那绿王八在诓自己了。
到了十五这一日,天晴依旧,只是风大了些,吹得那些个五彩斑斓的纸鸢蹿入云霄,可如此和煦的春风,人人都盼日日夜夜不停歇才好。
今朝是祭祀城隍的大日子,上至一方父母和有头脸的乡绅,下到平头百姓与异乡客,全都到了张灯结彩的城隍庙,放眼尽是乌泱泱的人头。
阳世三间,积善作恶皆有你;古往今来,阴曹地府放过谁。
韦从风默读着门前的对联,再看横额,写着“你可来了”,望着人群笑而不语。
平心而论,这城隍庙朱漆点金,规制巍峨,修得十分气派,匾额更是名家手书。虽说上一任声名狼藉,总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韦从风步入大殿,威严的城隍红袍长髯,正受着满殿香客的香火朝拜,也难为有人还能寻来鲜花。但见紫铜香炉里香灰满满,犹有余热,自然,头香是天未亮就早被人抢了的。
他转而找寻着城隍麾下的数位官吏,文武判官和八个皂隶自可跳过,余下几人中,有个塑像的眉眼同何雍很有六七分相似,官服亦是匹配,再按座次而言,也能对的上。论理,此刻何雍正归本位,配享供奉,韦从风对那塑像笑了笑,拱手示意。
就在韦从风一脚跨出殿外时,耳边传来缥缈的钟声,虽微弱,但清晰的蹊跷,连带他的心口都颤了一颤。
与此同时,城隍案头的两排烛火被无端刮起的大风吹熄了。
庙祝变了脸色,连忙要续,殿内却一下子暗了下来。
天象骤然起了异样,大好日头被厚厚的乌云遮住,一时间,天上暗如子夜。
韦从风目睹有道青黑色的大凶之光,自东南角冲出。
他记得今日那里也有场盛事,不是旁的,正是皇恩寺的法会,来的必然是大德高僧,怎会有这等不祥之兆?
韦从风冲出城隍庙,突然驻足想了想,平地一跃,跃上这庙的屋顶向远处眺望。
只见钱塘江涌起泼天大浪,比中秋的潮水更为澎湃激荡,像是势如破竹的千军万马,正疾速往堤岸横扫而来。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17 23:36:00 +0800 CST  
韦从风脑中空白了片刻,脚下的人群则开始嘈杂推搡,争着跑出城隍庙去。
情急之下,韦从风飞身至堤岸,岸边飞沙走石,树林狂摇不止,漫天飞舞着枝叶,群鸟早已出林,一众赏玩的游人哭喊着如鸟兽散,马匹挣断了缰绳,嘶鸣着往后奔逃。
猛烈狂飙的烟尘水汽席卷而来,江面上,一条小蛇在浪里露出身形,初时仅有手臂长短,之后渐渐变大,转眼竟至十丈余,双眼如灯,且腾空而起,一意向着岸边飞去。
浪头拍打在它的身上,就有如隔靴搔痒,还有几分受用的意思。
这厮头上隐隐露出犄角,看着便是走蛟的样子,那为何不入海化龙,反倒要往岸边来?难道是求封正?
韦从风浑身湿透,望向黑漆漆的天幕,既心焦又疑惑:从来走蛟即渡劫,天庭再怎么护短暂且不提,但眼下却正是在凡夫俗子面前露脸的时候,莫非四值功曹、日游神、巡天守将、千里眼、顺风耳等全都死绝了不成,否则如何忍得它在眼皮底下兴风作浪?怎的还不电闪雷鸣放天火?
江面声响如雷,浪头越发的近,来不及了,韦从风不假思索,迎头飞向江面,然而就好似沧海一粟,微不起眼。
巨蛇高高昂起头,俯视着韦从风,用腹语道:“我不是来求封正的。”
“你不怕天庭降罪?!”
“哈哈哈!当年天庭镇压我时,曾亲口许诺,有朝一日,若是有人撞击黄钟,便还我自由之身!你可知我在那钟里盘了多少年?眼看着那木鲸【撞钟杵】就在身畔,想临安香客无数,却无人来撞,心头有多恨?老天有眼,派了个失意的武夫前来,打杀众僧,扬言是梦中得了吉兆,执意要撞钟转运,这才还了我的自由之身!”
原来是那个被贬的将军坏的事。
它轻蔑一笑,喷出冰雾似的的鼻息,又道:“谁稀罕化龙?便是头上多了两个角又如何?升了天岂不要被天庭驱使?白日做梦!一样立于天地之间,同是七灾八难熬过来的,谁生的忒般贱?非得为了个名目仰人鼻息!今日我拼上毕生修为,只要水淹临安,才能一解心头恨!”
说着,它尾巴一扫,穿过浪头就向韦从风挥来。
蛇眼盯着韦从风,光芒大盛,蛇口吐出信子,嚣张道:“我不管你是想劝降,还是想立功,但凡今日在临安的,是个人就要死!”
它那粗壮的蛇颈往前迅速击出,张开大口,意欲将韦从风一口吞下。
尖利的獠牙足有半人长。
“混账!压你的是天庭,与临安有何相干?空有一身力气,不闯南天门,与一城凡人较劲作甚?!”
韦从风恚怒之极,躲了过去,将一根风雷五行针用力掷向它的七寸,可是此物煞气太甚,会令中者生不如死,他平日既用的少,也不忍用,碰上什么,最多一下结果了就是,故而身上带的不多。
但他虽躲过了巨蛇,又被一个浪头打了,在空中站个不稳,落下一大截,差些掉进水里,好在没有伤筋动骨。
巨蛇的头颈有些酥麻,微微一晃,笑道:“你急什么,这叫杀鸡儆猴,出师之前,可不先要祭旗!”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18 23:54:00 +0800 CST  
“你且试试。”韦从风说完,再不言语,又掷出一针,没入巨蛇的天灵盖。
巨蛇迟滞了一下,继而摆动蛇尾深入水中连续拍打,江面搅动起了阵阵浪花,它一面向前,一面嘲弄道:“好个不知深浅的道士!你不妨回头看看。”
前浪已至,漫过了堤岸。
岸上,塌陷的废墟中,传来的惨呼嚎哭之声愈发响亮。
“听听,多心旷神怡。我被关着时,日夜听见的都是秃驴们的诵经声、木鱼声、还有念珠声!”
行进中,巨蛇不断蜷曲伸缩的蛇身就如同一个硕大无朋的机关,回环反复地把韦从风圈了起来,锋利如刃的鳞片数不胜数,纷纷倒竖着,张合着,忽快忽慢地擦过他,遍体迷离闪烁的粼光几乎难辨头尾,着实令他有些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其中有一片蛇鳞将韦从风的脸上划出了道深深的血痕,而倘若他的头闪的再慢上半刻,那破相可就变成割喉了。
巨蛇渐渐舒展,入水后往前游走,不忘对着身后的韦从风道:“口说无凭。待你亲眼看我屠城之后,我再慢慢杀你。”
韦从风抓紧时机,凝神屏息,用力把最后一枚针钉入它的尾骨,那里通常是化龙时,天火烧尾之处,但他也无甚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巨蛇一头扎进水中,离岸边不过一里之距,阵阵冷笑声穿过水面,“不错不错,都能使得风雷五行针了。想不到我被关了这些年,总算有了个像样些的后生,真是一手好本事。稍等片刻,必定原样奉还。”
但它没想到,那针上原来还穿着朱砂浸染过的红丝线,正被韦从风尽数绕在十指上,只见他跳上蛇背,两手如拨琴弦,又像在提着木偶,巨蛇不曾防备,整个蛇身一僵,随后便离水向上,弓了起来。
巨蛇喊道:“三弦牵元!”
单就此法而言,可说是牵机术中算不得高明的把戏,有点资质的初学者若是肯多花些时日,也不难成,到了学成之后,牵动鸡兔等小活物易如反掌,熟稔者甚至无需动用丝线。
然而其之所以容易,最初却是含了大道至简的意思: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即是说,它可与任何旁的术法相容。
这是韦从风昔日在山中学成后,闲暇翻书时想出的法子,以三弦牵元系上五行针,彼此借势依仗,相辅相成,只是今日还是头一次用上,但愿能出奇制胜。
“聪明。果然聪明。”巨蛇自然不会束手就擒,骤然放松了浑身肌骨,韦从风反倒不好使力了,蛇身在水上摇摇晃晃,也越来越沉。
不一会儿,红线便把韦从风勒的满手是血。
“唉,好是好,可惜还嫩了些。差不多再过个甲子,大概就能成大气候。”
巨蛇假模假样地叹息了声,随后猛地张大了嘴,吸入滔滔江水,使得本就粗壮的身躯不断膨胀,连鳞片下的血脉都隐隐露了出来。
眼看它一鼓作气吸饱了,就要对着临安作恶,韦从风连忙将它的颈子往回拉,巨蛇也不倔,像是预料到一般,顺势而为,那些江水便尽数喷在了韦从风身上,而江水因为沾了巨蛇,自然有了寒气,无数尖利的冰碴子混在里面,大的如同钵盂,万一碰撞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巨蛇吐完了江水,浑身利索,可见红线已断。
然而韦从风使了个搬山法,牢牢地单膝跪在蛇背上,一手死死掐住蛇鳞,反正也不在乎多流那么点血了,另一手遮住脸护着眼眸,此刻放下来,额角上多了大块淤青。
巨蛇盯了韦从风半晌,幽幽道:“后生家,我改主意了,留着你是个大祸患,安心上路,临安满城的男女老幼一会儿便来陪你。”
楼主 翠蔓扶疏  发布于 2015-07-19 23:41:00 +0800 CST  

楼主:翠蔓扶疏

字数:2929

发表时间:2015-04-01 05:32:5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8-31 14:51:28 +0800 CST

评论数:779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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