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女纸讲述诡异:那一年我被一群神秘人掳进了深山

​​​“难道你不想和我……和我在一起吗?”



我的脖子被一只胳膊死死地卡着,头向上抬起,喉咙里只能发出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这是水中救援的标准姿势,我压根儿动弹不得,只能跟着那手的主人向后游远了。



我感到十分泄气,也十分生气,要知道这句话我憋了多久、我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张开的口啊!



现在,我不仅依然不知道他的答案,连再问他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



朝闻道在没听我说话前就退向了水潭后方,一眨眼,我又看不见他人藏去了哪里。他是跟着那些蛇一般活动的鬼草一起钻进了土层中吗?



也许我就不该问,他的回答我已经能猜到了。



“你干什么你,你放开她!”



耗子瞪着眼睛朝我这边吼着,他一激动,好不容易止住的鼻血又喷了出来,他想要跳进河里帮我,可努力了两次都在原地跌倒了,他走路都晃悠,哪还剩什么力气游泳!

我被那只手带着,很快就脱离了水旋。水流的冲击小了一些,它终于放松了下来,我活动了一下脖子,一转脸,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林哲宇和小王爷两个同伴正在开船过来接我。把我从水潭中心带出来的,是我们另一个同伴,另一个曾经的同伴!



“张小爷?”



我感到十分意外,也十分警惕:“你……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



“别吱声,我带你回船上去。”



我一愣,他带我上船?他要回归了?想明白了?



张小爷水性不错,他速度很快,拉着我真的向着那艘船游了过去。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拳打脚踢着想让他停下来:“等一等……等等,你现在是站在那边的?一会儿一个变,我真摸不准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不是掉下来了吗,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泡在水里。”



“啊?你会在意我的安危?你不是去救高平了吗?”



“我反悔了,高平不同意小雅跟我走,我还是决定跟你们出去吧。你……你这丫头哪儿那么多话,闭嘴!保存体力!”



他颇有些不耐烦,我诧异极了,我跟他没什么交情,甚至有过过结,我根本不敢相信他是专门游过来帮着我们,把我送上船的。



再扭头一看,高平已经被他救回岸上了。我想了想,有点奇怪,就算是高平会妨碍到自己带着他女儿远走高飞,但他已经完成了高小雅的请求,做完这些,他应该立刻上岸去找他的小雅吧,时间这么紧迫,他反而回到地下河里帮了被高小雅砸下来的我,他是真的良心发现,想救我一命吗?



好像不对劲儿啊!



“你松开我吧,我没呛水,自己能游!”



“你们快搭把手,她要撑不住了!”



张小爷压根儿不理会我,带着我渐渐靠近小船,招手叫上面的人拉我们一把。林哲宇看到旁边的人是张小爷,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朝他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站在船上警惕的瞪着他,直到张小爷把我拽到前面去,抵在了船沿边儿往上推,林哲宇看我实在是累得够呛,才稍微松懈一点,伸出手打算拉我上去。



我抓住林哲宇的手用力向上挺身,余光却越过他的肩膀看到高小雅朝着我们这边比了几个手势,突然意识到现在的状况绝对有问题,拼命朝他们大喊道:



“千万别管我!林医生,小王爷,保住船!”



话音未落,张小爷一把攥紧了原本托着我的手,朝着水底下猛一沉,我的半个身子又落回了水里,而且拉着林哲宇一个趔趄差点儿就被我带了下来!



紧接着,张小爷又松开我,腾出手来往上一跃——他毫不犹豫的将没来及站稳的林哲宇一把从船上拽下来,一起跌进了水中!



与此同时,船头旁“噌”地从水中蹿出一个人来,小王爷正把着方向舵紧张地回头盯着我们呢,毫无防备的他被蹿出来的那个人直接扑倒,我瞪大了眼睛仔细一看,那竟然是满脸血痕的曾尧!



我以为他从渔网上跳下来已经沉底儿了,完蛋了呢,哪想到他就藏在船边儿,依然生龙活虎!彭先生何止是治好了他的病,简直是把他的身体重新改造了!



曾尧的头脑十分清醒,他知道自己跟小王爷缠斗起来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分出胜负的,他完全没有恋战,趁着小王爷还没起身,抬着他的腿连扯带拽,给他也从船上扔了下去!



我们的人一个一个全被支开了,本来已经到手的船现在上面只剩下了毫无知觉的刘晚庭一个人!



完了完了,这下真的要被翻盘了!



船只失去了小王爷的把控,很快就在水流的冲击下开始打晃。张小爷毫无阻碍的爬上了船,曾尧站起身,不慌不忙地接过方向舵,一打把,直冲向我!我心说他们该不是要把我给撞死吧,赶紧拼命地挣扎着往旁边游!



可我哪能游得过轰隆作响的发动机呢!眼见着船开近了,我只能深吸一口气赶紧往水下扎!脑袋刚一入水,就看到小王爷沉在水下还没浮上来,我正打算潜下去帮他一把,突然感觉到有个东西勾住了我,猛地一甩,我像上了钩的鱼儿似的,直接被拎了上去!一看,是张小爷用绳子把我给套住了!



我立刻张牙舞爪地想挣脱,林哲宇被远远地甩在后面,他疯了一般想要追上船,我想起船上有刘晚庭在,瞬间冷静了下来:



按目前的情况看,我们再怎样努力都抢不回这艘船了,船上的刘晚庭毫无反抗之力,其他的同伴更是连接近这艘船的机会都没有,能够上船的人只有我,我就算冒着被人开肠破肚的危险,也得抓住任何一丝机会截下船来,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刘晚庭!



我停止了挣扎,装作一副晕过去的样子,让他们最大限度的减少对我的戒心。张小爷很快就收了绳子,曾尧松开方向舵,探了探我的鼻息,确认我还没死,把我拎起来扔到了船里去。



“小朋友终于老实了,幸好没耽误事儿。”曾尧用他那极其难听的嗓音说道,“合作愉快啊张小爷,你可终于别过弯儿来了,早点合作哪有现在这么麻烦!”



“现在也不晚,我帮你们离开这里,之后就带小雅走!”



“你还是不愿意给她手术?”



“你那什么万无一失的方法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活着!你想想,我们队里一共9个人得了病,埋了8个,你见过的吧?现在就我自己还活着,他们也不甘心呀,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确实不一样呀!”



“哪8个?是……是那些烈士墓?”



我一愣,烈士墓?



防风墙后的墓碑在张小爷和熊皮巫女埋葬李副官之前,原先就是8个,我对其中一个叫赵英烈士的墓碑印象很深,他们都是十五师1月份那场的爆炸幸存者,但在那一年的2月份全死了。



“你是说埋着的那些人都是病人?什么病?”



“各种各样的病,都是不治之症。每个人都想活下去,不然怎么会铤而走险用那个东西输液……唉,反正他们都死了,浑身出血,血里都是血沫,惨得很啊,就我自己一个人活了下来,这就是我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曾尧的语气中难得的听出一丝难过来,但很快又转成了上扬的得意语调,“正因为我活了下来,所以彭先生对我下了极大的功夫,没想到真的治好了我。我也更加相信我可以、也只有我的血可以做到万无一失!”



“说了半天,你告诉我你能保证万无一失的资本,其实是你的血?”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2-25 23:23:21 +0800 CST  

​“对,只要是用我的血,不仅不会对龙的心脏产生排斥,还……”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的血能值几个钱,跟小雅换心又有什么关系!”



张小爷的语气有点不耐烦了,他听不懂,我却听得出曾尧话里的蹊跷:防风墙后埋着的烈士们,生前都患有不治之症,在十五师基地大爆炸后,他们走投无路,寄希望于使用“那个东西”继续活下去。



从结果来看,他们无一幸免,在2月份因为血液出了问题,相当惨烈的集体死亡了,只有最后安葬了他们的曾尧活了下来。



浑身出血,血液中夹杂血沫。这样的描述我们曾在禹山中见识过,那时候林哲宇告诉我们,那是血液里有东西发生了相互排斥,而产生了这样症状的人,往自己的血管中注入了营养液!



禹山的悬崖底下藏着一个制造营养液的装置,当时我们亲眼所见,生活在那里的生物可以以极快的速度愈合损伤,达到几乎接近长生的效果。现在看过了彭先生的手稿,我知道那其实是营养液中的植物病毒起到了作用。



禹山的姒家人有几率遗传到血液不会与之产生排斥的体质,传说继承了那种体质的人就可以得到永生。



这么看来,曾尧恰好拥有这种体质,其他那些把营养液输入了自己身体的患病战士,全死了。

而龙的心脏是需要营养液的供养的,如果一个人的血液已经能够跟营养液融为一体了,那再进行器官移植,应该就不会产生排斥反应了?



“呵,你厉害,你的血万无一失,你怎么不干脆让高平给你换心呢!”张小爷显然还是半信半疑,讽刺了这么一句。



曾尧也跟着干笑一声:“我已经变了副模样了,还不知道以后……嗨,我一个糟老头子要什么永生,一辈子都在研究心脏移植,现在龙的心脏在手里,不亲自给它移植成功不就等于一辈子一事无成嘛,再说我也不相信高平的技术嘛!”



听他这样说,我不觉得是玩笑,我突然想起了禹山的无支祁。



在转变成彻底的白毛猿似的无支祁以前,他们可不就是肤色暗沉,血管突出,满脸狰狞,力大无穷?



如果曾尧真的有姒家人的血统,他用营养液输液后也没发生排斥,那现在的他就是在逐渐逐渐,变成那种怪物!



“所以你要怎么用你万无一失的血去给别人万无一失的换心?”张小爷停顿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你要给小雅换血?”



“是呀!”



“你休想!”



“我……好好好,看来我是怎么都劝不动你了,不劝了,反正有这个小朋友在,我是无所谓了,但你觉得小雅父亲能答应你吗?”



“所以在没接他上船前,我得和你达成协议。”张小爷拽了拽还套着我的那根绳子,“你不要告诉高平,我也不告诉高平。”



我歪在座椅上眯着眼睛假装昏迷,听到两人这番打哑语似的对话,很快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张小爷打算在回去的路上找个机会,在高平动手给高小雅换心之前,偷偷把人带走;曾尧打算放弃高小雅,使用更为健康、成功率更高的我来试验那颗龙的心脏!



这两个目的,需要他们二人提前协定,配合演戏,只要离开的时候假装一切照旧,换心的时候不让想完成第三个目的的高平参与,就能达到!



这样一来,似乎刘晚庭没了用途,那她不就安全了?



至于我自己……我想象着曾尧一滴滴给我输血的画面,浑身发冷。



曾尧说得天花乱坠、信誓旦旦,可他的万无一失太玄了,实在无法令人信服。我根本没有奢求过得到什么长生,也从未想象到龙的心脏有一天会用到我自己的身上。这件异想天开的事只存在于理论层面,实际操作起来,我觉得我一定是要出事的。



要么早在换血那一步就死掉,要么我也变成什么怪物。



长生这个词根本不可能实现,更不可能在我身上实现。



小船被卷入漩涡,绕着水潭中心一圈圈打着转儿。曾尧没有着急去掌舵,他绕着圈盯着龙母,似乎还是不太舍得那颗如此之近的心脏,但上方每一根链条都在哗啦作响,龙母不再是那副一动不动任人宰割的模样,我感觉她分分钟都能睁开眼睛来!



水面上没了火,很容易看清有越来越多的水泡正在向水潭中央聚集,看来水面以下还是有水鬼在保卫着它们的母亲。曾尧又绕一圈,知道目前根本不可能控制得住这么大幅度摇晃的龙母,也不可能在水里斗得过水鬼,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急打一把,把船开出了漩涡区,准备去接高平。



高小雅从我原先站的高地走下来,去和她的父亲会合,在走之前,她切断了我和朝闻道拼死捆在大石头上的那根绳子,一侧的渔网已经松散开来,足够小船通行了。对黄雀来说,一切都很顺利,高平上了船,再接上高小雅,他们调头就能加足马力把船开回去;对我们来说,一切都迟了,大明星在对面鞭长莫及,小王爷和林哲宇都泡在水里,大掌柜的托着不知道是生是死的老刘才刚刚靠岸,耗子又没剩什么战斗力,我就算是天神附体也不能扳回一局。



张小爷走到船头边开始拆卸那个喷水的装置。此时水面上的火焰都被冲到了地下河两侧,马上岸边的高平和高小雅上了船,水泵和喷水的装置便起不到什么作用了,而拆了它们,可以替换上重量多不了几斤的我。如此一来,高平、曾尧、张小爷、高小雅、刘晚庭,他们正好五个人,达到了小船能够正常行驶的极限。



晃动的水面看久了挺让人头晕,持续不断的水流声都听得人十分心慌,我已经超过24个小时没有睡眠和进食了,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如果不是刘晚庭在船上,我可能真的就这么昏迷过去了。



可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曾尧给发动机熄了火,小船靠在岸边,一侧往下沉了一沉,那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踩上来了。我悄悄瞥了一眼刘晚庭,她就在我斜后方瘫着,如果我起身冲过去,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她瘦成这样,应该也不会太沉的,我觉得我能够推得动她。



这么想着,我就突然来了精神,我目测了一下水流速度和小船到旋涡的距离,把她推下去多少会呛点水受点罪,但林哲宇应该能拉的住她,如果他失手了,刘晚庭被冲进旋涡里,小王爷还能再拉她一把!



做出这个决定是冒险了一点,但也总比她被开肠破肚好得多,高平父女已经上了船,等到所有人按座位稳稳当当的坐下来,可就来不及了!我可没法估计曾尧和张小爷的协定会不会生效!



船身开始调转方向,即将驶离这个地方。我默数着一二三,猛地站起来,扭头就向斜后方跨了过去——



我的手才刚刚触碰到刘晚庭的胳膊,就传来“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



“小雅!你!”



张小爷难以置信的声音从水中传来,发动机已经拉开了,他很快按照我给刘晚庭设计好的路线,抢先一步被水流冲了出去!



我完全愣住了,此刻,刚上了船的高小雅立在船头边,是她把即将要跟着远走高飞的张小爷推下去了!



“哟呵,这下有趣了。”我腿一下软了,曾尧难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又是什么时候醒的?”



“林哲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我万万没有想到,高小雅推下了张小爷以后,又冲到船尾,对着水中的林医生喊了起来。



“别……别来,我……”



我硬着头皮去拉扯刘晚庭的胳膊,瘦弱的她怎么变得那么沉重,我紧咬着牙齿,怎么都拉不起来!



“碍事。”



我觉得后颈椎猛地一痛,眼前突然黑了,下一秒,什么都不知道了,直直的倒了下去。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3-10 22:10:23 +0800 CST  
我做过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的一切似假还真,每当我陷入黑暗之中,我常常分辨不清现在是何年何月,我又是哪个时期的我,或者,我还是不是我。
我的脑袋晕晕乎乎,听得见哗啦啦的流水声,身子浸泡在其中一般,不停地摇晃着。
我的神识回到了7岁那年,眼看着洪水淹没了我和老刘的破房子,又飘忽着逃到了九里山上,被那条水中的白玉螭龙吓住了。
其实我是怕水的。
我还想起蓬莱结冰的海、北极融化的冰。我躺在上面漂浮着,耳朵里听到人鱼和水鬼的歌声,深海中的巨人虎视眈眈盯着白发长尾的东王公。
长明灯熄灭又亮起,我听到营养液在禹山悬崖和皑皑雪山下缓慢流淌着,像一条亘古大河,即将把我吞没。
接下来,我在梦中才能见到的人们是不是就要出现了?
不对,他们已经出现了,不仅仅存在于梦中!
一阵焦虑感突然袭来。受了伤的老刘还活着吗?冬眠中的刘晚庭还活着吗?我已经死于换心手术了吗?
我才刚刚和这两个梦中的人儿相见啊!
我依旧在晃荡着,水流的声音越来越真切。
“所以说小林呀,如果不是你太倔,本来我打算好好培养你的。小雅是我的命根子,你却为了那个女人,怎样都不肯服软。现在知道后悔了吧,兜兜转转,还不是要来我这儿!”
吵杂的水声中,我听到有人在旁边讲话。
“我是跟你实话实说,那种情况下我要找到合适又健康的器官源真是太难了,我几乎是动用了所有的资源才找到一颗反着长的心脏。”
我对这个声音十分排斥,我很害怕高平。耳边马达的轰鸣声超响,我应该是和他并排坐在小船的发动机旁边,其他人的声音全都听不清楚,只能听到他在我旁边喋喋不休着。
“其实镜面右位心就是心脏结构缺失的一种,移植完成以后,我已经在她的心肌层植入了心脏起搏器,这可以暂时让她的心脏恢复功能,但她的心衰不是靠这么一个外力辅助就能一劳永逸的,如果不是冬眠介入,她的其他并发症足以致死。而且你知道,心脏起搏器有寿命限制!”
“你以为时间还很多?告诉你吧,一个普通心脏起搏器能用上7年左右,但刘晚庭必须植入三腔起搏器,锂电池寿命只有4年,你算算看,现在已经在电力衰竭期了,这时候不更换,还能等到什么时候?”
我头痛的厉害。
“该舍就得舍,该搏就得搏。总之这是我提出的最佳方案了,两赢不是么?至于这个丫头,你就当做她是一个器官源、一个克隆体吧,我们在医院里也有过这样的例子:一个得了病,父母又生一个给大的治病。现在只是把小的命换给大的罢了,刘晚庭既然对你这么重要,你这些年也愧对小雅,这根本不算什么!”
我的大脑在后脑勺强烈疼痛的刺激下逐渐清醒过来,我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漂在水面上的,不是做梦,也还没死。
我想起之前黄雀夺了船,他们正在从地下河的尽头往回撤离,而我在船上被打晕了。
好在我昏迷的时间不算太长,船正在回撤途中。
也不知道其他的同伴怎样了,他们即刻从岸上撤离,也得比小船的速度慢一倍。大风暴已经开始了,但愿他们追得上水位线上涨的速度!
“心衰至此,手术中任何一点点失败都经不起了,我的手有烧伤,我知道你的手是很稳的,你来操刀成功率才会更高,小林啊,你必须得考虑一下。你有成为一个优秀外科医生的潜质,你的医学直觉特别好,看到一个病症,你知道怎样入手,站在手术台上,你知道怎样的决策是对的。我虽然讨厌你的脾气,但这不妨碍我欣赏你的能力。”
高平喊了林哲宇的名字,这么说,高小雅把张小爷推下去后,这最后一个上船的机会居然真的给林哲宇抓住了?
我本来已经视死如归了,心想着大不了用我的命来保住刘晚庭,但现在曾尧和张小爷的协定显然实现不了,林哲宇的上船让我十分忐忑:
我该因为有个同伴在而心安,还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必死无疑?
刚才高平好像给他提了个什么“两赢”的方案,这个两赢,肯定是既能保住他的女儿高小雅,又能让刘晚庭活下去,我是唯一的牺牲品。
两个人都到了不换心用不了多久就会死的节骨眼,龙的心脏给高小雅,我的心脏给刘晚庭,正正好好。
他答应了吗?他是在演戏还是真的下了决心让我死?
如果他没有上船,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会主动要求那俩医生对我动手,放过刘晚庭。虽然结果一样,都是个死,可是如果死在林哲宇的手里,我确实有点难过。
我们俩认识了这么些年,同生共死过不知道多少回了,他对我真的已经很好了。虽然这一切都是基于我是刘晚庭的水生胎这个基础上才有的,但……但他是我单方面认的“小爸”,他真的可以亲自操刀,杀了我吗?
船上的发动机突然安静下来,小船底部的晃动也小了许多,一次幅度较大的撞击之后,我感觉他们把船停靠在了岸边。
“反正都是一针麻醉的事情,你就不要顾虑那么多,你还不相信你父亲吗?”关了发动机,我终于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这是曾尧在跟高小雅讲话。
“我不是顾虑,我是犹豫在这儿手术和出去再想其他办法,到底哪个风险更大。”
“早就和你们说过了,我肯定是出不去的啊!没有我,你们怎么保证万无一失?当然去外面风险更大,换心手术必须有我在!”
“那你就跟我们一起出去啊,这里连无菌环境都不好保障,我不想死……”
“来之前我早就说过我不会离开,我答应过彭先生的。连你父亲都强迫不了我,你还劝什么?到地方了,下船吧!”
“小雅,就先听他的吧。”高平从我旁边起了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抓紧时间插管子,把培养液引过来,先把龙的心脏放进去保持活性!”
我干咽一口唾沫,怎么这么快,他们这就要开始动手了?听曾尧的意思,他根本没打算离开罗布泊,所以他万无一失的换血加换心手术必须立刻马上,就在这个地下河里进行了!
小船上的人一个个上了岸,我被谁拉起来扛在了肩上。
我不想再挨上一记闷棍,保持着黄雀喜欢的老老实实的昏迷状态,丝毫不敢挣扎。我感觉到扛着我的人应该是曾尧,也只有他还保持着这么充足的体力了。
他下了船,走来走去,把我放置在一块冰冷的石头旁靠着。
我努力撑开无比沉重的眼皮,悄悄睁开一条眼缝看了看,岸边堆放着好些杂物。曾尧放下我后,走过去拉开盖在上面的一层黑布——形态各异的一堆器械暴露了出来,这是那个堆放医疗设备的漏油点。
高小雅跟在她爸爸后面开始组装一些可拆卸的仪器,一个影子从船上晃过来,我终于看到了林哲宇!
我不敢发出声响,也不敢拧动脖子,只能保持着脑袋歪在石头上的姿势,疯狂朝他眨眼睛!而他,却面无表情的从我身边经过,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刘晚庭,没有扭头看我。
难道他看不见我瘫在这儿吗?怎么可能,我那么大的目标啊!
他完全从我跟前走远了。我心想,大概是我对冰山抱有了太多期待,我跟他认识才几年的时间,高小雅从上学的时候就开始对他掏心掏肺的付出了,他不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么?
果然刘晚庭才是一切啊。
这样也好,省的我再动摇了。既然高平说他的手稳,做手术成功率更高,那我就好好配合,贡献出我的心脏,成全他们的两赢。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3-17 23:28:20 +0800 CST  

​我已经好累好累了,之前的那些打鸡血似的搏斗全是吊着一口气,凭着信念撑着的。现在一旦抱着必死的心态,放弃了挣扎,就泄了这口气,整个人都软了。
我听见有人走过来,“咚咚咚”敲了根钉在我头顶的石头上。我闭着眼睛没有动。过了会儿,感觉手腕被勒了一下,有东西在擦拭我脏兮兮的手背上,紧接着,从那儿传来一丝凉意蔓延到半截胳膊里。
我等了等,确定面前的人走开才敢睁眼看,我的手背上居然插着一个针头,头上的钉被当做了吊瓶架子,他们开始给我挂点滴了!
我心说黄雀的医生到底是技术高超,这针吊水比实习小护士强太多了,打进去一点儿也不痛,等到我要被开膛破肚的时候,如果也是这么稳,让我死的没什么痛苦,我也就知足了。
我靠在石头上看着四位医生忙忙碌碌地为杀掉我做准备,倒是逐渐的心静了下来。
我这一生,说长不长,算是英年早逝,说短吧,倒也在这短短几年活的精彩,用耗子的话说,出去能跟人家吹一辈子牛逼,蛮值的。
和我一起安静等死的,还有几步以外被老刘打到昏死的马九航马副院长。
高平把他挪到了我旁边来方便看管,探到他还有呼吸,没怎么管他,就喂了一粒药丸进去,便转身去忙了。马九航额角上的血全凝成了暗红色的血块,估计一时半会儿的是恢复不过来了。得亏是这样,否则他们凑齐五个医生在这儿,不仅挖去我的心脏,连脑子恐怕也不保了。
乱七八糟的零部件逐渐组装成型,大大小小的仪器也插上了电源线。发电机一开,刺眼的手术灯亮起,他们又连接了一些错综复杂的软管,不知不觉间,我的一瓶吊水见了底,一间简易的手术室也已经搭建得差不多了。
水位线涨成这样,任何一台手术都需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完成,更何况这是换心!黄雀的人隔几分钟就要看一眼手表,显然每个人都紧张起来了。
曾尧算好了时间过来给我换水,我看他手里还捏着一只针管儿。
我一个人生活了很多年,去过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我很不喜欢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是抗拒打针。听老刘说,我小时候其实身子骨有些毛病,他常抱着我往村里的卫生所跑,每次一看到针头,我都哭得死去活来。
事实证明,这种幼年阴影是能够持续很久的,听着曾尧的脚步声近了,我即使抱着必死的心态还是有些发颤的。
冰凉的触感传来,曾尧在我的手腕内侧扎了一针,这一针比吊针要痛一点,应该是做了个皮试。我突然希望自己产生点儿过敏反应,这样说不定就没法用药,以此中断或者推迟黄雀的换心计划,让事情还能有些转机?
可惜我等了20分钟,身体上完全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反而比之前来了些精神,想来上面挂着的吊水应该是葡萄糖,在我的心脏离开胸腔前,暂时不是要命的,是为我续命的。
曾尧搓搓我的手,检查完我的皮试结果,十分满意地吹了声口哨。我以为时间那么紧,他又去忙别的了,忍不住睁眼去看自己的手腕,没想到他还站在旁边,正抬手给我的吊水中新注入一剂药。我一动,他低头正好看见了我:
“醒啦?还是早就醒了?”
我浑身发毛,曾尧是笑着的。
“我劝你还是和现在一样,老实点,少受些罪。”他蹲下来,凑在我耳边悄声道,“如果你不捣乱,搞不好不用死哦!”
我一惊,张口刚要问,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干吗,你想把高院长引来,再给你打晕么?”
我连忙摇摇头,我后脑勺到现在还痛着。
“那就好好配合我,那件异想天开的事情和别人无关,我还是想把龙的心脏赌在你身上!”
他不等我的回应,说完便收拾好注射器和空药瓶,转身走了。高平在地上铺了几层医疗布,林哲宇把刘晚庭小心地扶上去躺着,曾尧给她也挂上了吊水。
我愣了好一会儿,试图摸清曾尧刚才那话的意思。他之前就不止一次的表示,虽然跟着高平是想完成换心手术的,但他最想手术的对象是我而不是刘晚庭或者高小雅,但张小爷没上船,高小雅也没有要自己远走高飞的迹象,再加上高平在这儿,所以她的换心手术是肯定得做的。
曾尧又说异想天开那件事和别人无关,他之前也表示我和刘晚庭的身体就是为了龙的心脏而生的,而且林哲宇上了船,默认了高平的“两赢”方案,答应帮他共同完成手术,所以刘晚庭肯定也得活着。
那么单凭曾尧一个人,怎么可能在那两个女人都换心、都活着的前提下,保我?
除非……除非我没死,她们其中的另一个死了?
高小雅开始给组装好的仪器喷消毒水,高平在一台台测试数据,林哲宇带上了口罩和发套,曾尧取出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储存好的血袋。
眼看着就要上手术台了,我那颗安静等死的心因为曾尧的一番话再次掀起波澜。我深呼吸一口,先得想明白,如果没有曾尧干扰的前提下,原本他们计划让我死,是怎么个死法,具体什么流程呢?
龙的心脏只有一颗,健康的右位心我有一个。
首先,得让刘晚庭活着。那么,换心的第一步应该是取出我的心脏,替换掉刘晚庭那颗置入了心脏起搏器、而且进入电力衰竭期的心脏。因为我是刘晚庭的水生胎,我身体上的一切都等于是她的一样,所以我们俩之间肯定不存在什么器官移植的排斥,我又是个鲜活的器官源,这场手术对于经验丰富的高平高院长来说,算不得什么难度。
其次,我得试验龙的心脏到底能不能在人的胸腔内跳动起来。这一场手术就比较赶时间了,在我把心脏取出来换给刘晚庭的同时,龙的心脏就得开始移植到我的体内。还好黄雀有两个换心医生,曾尧可以立即接手我这边。
最后,如果我成功的活下来了,得再将心脏取出,替换给活不了多久的高小雅。曾尧会使用他“万无一失”的方法,给高小雅来一次大换血,使龙的心脏和她的身体和平共处,地久天长。
简直完美,果然两赢!
一套操作下来,就算中间没发生任何意外,三次换心手术全都顺利完成,没有心脏,我肯定是要死。按曾尧说的,他可以保我不死,他还想把龙的心脏赌在我身上,这乍听之下是在吹牛,仔细想来,倒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三场手术,如果只完成前两场就可以了。
等到我把心脏给刘晚庭,龙的心脏置入到我的胸腔里,就可以实现曾尧的设想,只要不继续进行第三场,只要龙的心脏在我身体里跳动起来,我不会死啊!
可是……这样一来,高小雅……
我偷偷瞥了她一眼,她的脸上如同定格一般,几乎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我晃晃脑袋,绝不能再同情她了,而且就算她活不长久,也不至于不换心立刻马上要死去,凭什么就非得让我死呢!
事到如今,我管不了什么永不永生是否靠不靠谱了,我要是在这种境地里能活下来,我还得去感谢曾尧不是!
“都好了吧,我准备了。”
我正沉浸在还有一线生机的幻想中,高平冷不丁喊了一声。
他们举起我的吊瓶,将我从石头旁抬起,放到极其刺眼的手术照灯下放着。
有人解开我的衣服,用酒精在帮我消毒。
“别害怕,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耳朵旁传来林哲宇极低的声音。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4-01 09:49:47 +0800 CST  

我很想开口问问他,我都已经上了手术台了,毒也消了,还能怎么不出事?


现在的我,和一条案板上正在刮鳞,就等着剖开肚子掏出内脏的鱼有什么区别!


“不要动。”


他继续悄声提醒道:“过会有麻醉。”


啥?他让我保持不动直到接受麻醉?


我没机会问详细,有另一个人走了过来,林哲宇立刻收了刺鼻的酒精,从我旁边走开了。来的人在我胸口贴了几个凉凉的东西,大概是检测心率的什么玩意儿。


我尽力保持着一动也不动的状态,吊水重新换了一瓶,又陆陆续续听到抽气声、机器震动声、金属器械的清脆碰撞声。我不由自主地越来越紧张,这种情况下还不如真的昏迷过去,我必死的信念再坚定也无法泰然自若的任由他们剖心啊!


更何况我现在还不一定要死了。三个主刀医生各怀鬼胎,我根本无从判断应该听谁的。


我悄悄瞟了一眼脑袋边的一台仪器,按上面的时间来看,距离我们安置的定时炸弹自动引爆时间,只有不到6个小时的时间了。


我身上唰地出了一后背冷汗,6个小时啊!我记得当初我们从漏油点走到地下河尽头,耗费了将近3个小时,我的同伴们没有船,原路返回也得耗去相同的时间,更别说队里的人个个精疲力竭,还有老刘那样没人架着根本动不了的重病号在!


一只吊瓶从头滴到底儿大概得半小时,我在这儿又躺了那么久,粗略估计,怎么也已经有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往好的方面想,说不定我的同伴准时出发,这会儿已经走完一半路程了也说不定呢!


那么就按照他们还有一个半小时就能到达这里计算,然后从漏油点这儿到冬爷那儿还得至少1小时,接下来又得再花上四五十分钟前往瀑布口。这样满打满算,能余出来的时间也就两个半小时左右,他们还赶得上干掉眼前的所有人救我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几个医生在我旁边不断地来回走着,也是很紧张。我从没有过哪一刻同现在一样难熬,这不仅仅是难熬了,这是百爪挠心的煎熬啊!谁知道那把手术刀什么时候会插进我的身体!


“对一下时间,都准备就绪了吧?”


高平的声音。


曾尧长出一口气,答道:“我这边没问题,就是你带来的这机器有点接触不良啊,路上磕碰了吧,不行的话我还是用我自己那个液压式的。”


“嗯,你只要能保证数据精准。氧气面罩压在下面也破了,我正在改成插管式的。”


“阿托品好像剩的剂量不够?”


“没办法,丢了几包东西,我看尼可刹米也没了。”


我听着有点发抖,敢情这手术本身不但风险巨大,就连药品设备也不完善啊!


“我也准备好了。”林哲宇站在我左侧,“可以实施麻醉了。”


“心率有些过快,注意监测下,平稳些再推针。”


我心说你们一会儿这个仪器失灵,一会儿那个药品见底儿的,我没被吓死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控制得住心跳!


“怎样小雅,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高平又问向他的女儿,语气柔和多了。


“没有。”高小雅的语气却一直十分生硬,“继续吧。”


“这才300毫升,怎么可能有问题!“曾尧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得意,“高院长你就放心吧,我俩血型一致,又做过筛查,万无一失,之前又不是没试过!”


原来高小雅那边已经开始换血了。


“血压正常,心率接近正常水平。”林哲宇掰了一下我的眼皮,朝我眨了眨眼睛又松开手,“瞳孔对光有反应,浅昏迷状态,可以实施麻醉了。”


“好,先给她麻醉,血压仪给我,我来监测下刘晚庭。”


林哲宇伸手把我侧翻过来,掀开后背的衣服,在我腰上开始擦酒精。我琢磨着他到底啥意思?说什么不会让我出事,还让我装死等着麻醉,刚才又给我眨眼,他想让我怎么做,他又要对我做什么?


我艹,好痛!


我正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之时,后腰上猛地一阵强烈的酸痛,差一点点就要喊了出来!


原来麻醉剂是要从腰椎推进去的吗?我眼泪就快要喷出来了,只能死命死命地忍着。求求老天爷了,快点让麻醉生效,让我毫无痛苦的死去,让我快点解脱吧!


“好了,20分钟后麻醉生效,晚庭那边怎样?”林哲宇给我腰椎贴了块胶布,把我身子翻回来,轻轻拍了拍。


“和她一样,心率过高……不对,持续升高?”


“怎么回事?”


几个医生丢下我,全都围去了刘晚庭那边,我暂时无暇顾及她,难受得直想哭,我还感到十分委屈,高平在我后脑勺那一下就够痛的了,没想到打麻醉还要更痛!而且还要再忍20分钟才能生效!


看来我的同伴无论如何也赶不及救下我了,麻醉都打了,我也就剩下了生命中最后的20分钟时间,这20分钟还如此难过!


我身上冷得厉害,原以为就要这样迷迷糊糊的失去知觉再赴死,谁知腰椎处的疼痛感消退得特别缓慢,我感觉至少15分钟过去了,针眼那儿虽然缓和到了可以忍耐住的地步,可又酸又痛的感觉还在,难道麻醉剂都这么准时,必须过了20分钟才起效吗?


这段时间里始终没人管我,我逐渐恢复了些精神,才听到那些人跑前跑后的,十分急躁,监测心跳的那个仪器嘀嘀嘀响得很快,这哪里是和我一样的心率过高,这也太高了吧!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没上船前,我和林哲宇都专门听过刘晚庭的胸口,她因为那枚心脏起搏器的缘故,心跳是十分稳健的。现在换心手术还没开始呢,她怎么能突然成了这个状态,我没出事,她出事了?


“快,血压下降了,倍他乐克还有吗?再来5毫升!”


“哪里出的问题?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曾尧的语气十分急躁,“就算是电力衰竭期也不可能正好这时候吧……难道……难道?”


他突然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吓了个哆嗦。


“难道药物过敏?不可能啊,我明明做过皮试了,她们是一样的,这不可能啊……”


等等,我怎么被曾尧用力一拉扯,后腰椎还在痛?20分钟早已过去了,我不仅没昏迷,反而被眼前这么一闹,彻底清醒过来。就算这场手术用的是局部麻醉不是全麻,至少我上半截身子也该没有知觉了吧,我怎么还会痛?


原来……林哲宇的麻醉是假的!


他的计划是从头到尾让我保持清醒,但是只要手术刀往我的胸口一划拉,我又不是刮骨疗伤的关二爷,不可能还装死。那么,他要确保我“不出事”,肯定就得在我和刘晚庭都打完麻药的20分钟后,高平和曾尧对我俩分别动手前,做出行动来。


如果刘晚庭没出意外,那刚才就是林哲宇有办法救下我的时机!我没有昏迷也没有被麻醉,我是可以跑的,难道说刘晚庭实际上已经从冬眠中醒来了,她也没有被麻醉,一切都是林哲宇算好的,我们俩都能逃过这次的换心手术?


“肾上腺素1毫升,快点!”


“晚庭,醒过来!刘晚庭,你给我醒过来!”


我即将能逃跑的兴奋没持续几分钟,就转为了惊恐。我一下子害怕了,这不对啊,林哲宇的戏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如果不是情况危急,他怎么可能用这样的语气喊她?


而且,那些嘀嘀嘀响个没完医疗仪器不会作假,血压也不能由身体自由调节高低吧,她不是装的。


“晚庭,你不要吓我……”


我听得出林哲宇是真的慌了,他在强忍着哽咽,很显然,眼下发生的事情并不在他“不会让你出事”的策划之内。


而从曾尧的反应来看,这也不是他“前两场手术照常进行”的计划。


哪里出的问题?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4-07 22:49:38 +0800 CST  

​混乱的状况还在继续。我心急如焚,想要睁眼看一看刘晚庭到底怎么样了,又怕这时候露馅。我这个已经进入麻醉状态的人一旦动起来,他们就知道林哲宇做了假了。


而且我就算看到刘晚庭的情况,也无济于事,我不是医生,啥忙也帮不了,我清醒过来反而更加给他们添乱!


现在绝不是考虑自己如何脱身的时候,我也不敢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当务之急,是倾尽全力把刘晚庭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我紧闭着眼睛默默为她祈祷着,我是愿意为了她以命换命的,可是换心手术根本就没有开始,她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在这么多医生的眼皮子底下出事?


曾尧撕开我手腕上的胶布,把吊针给拔了——他怀疑刘晚庭是出现了药物过敏反应。但是,我确实替她皮试过了,没有异常,我俩体质一模一样,那么注入两瓶同样的药水,直到现在我都没事,她也不应该出事啊!


“血浆浓度值过高,开一瓶生理盐水!”好在高平在这种紧要关头,展现出了他作为一个院长和一位业内权威的职业素养,冷静地指挥着,“小林你不要发抖,这是留置针,你又拆一次性针头做什么?”


“我……好的,生理盐水,生理盐水……”


林哲宇听起来很不在状态,曾尧走来走去也十分暴躁。


“慢一些,曾大夫,把表盘调慢……对,就这样。小林,第二粒药放到她舌下含服,好,可以了。”


这时,有台一直在震动的仪器突然安静了下来。曾尧边骂着边重新打开它:“狗日的,90分钟定时过去了,按计划这时候龙的心脏都出场了,就要开始缝合了才对!结果忙活那么大半天,我们的手术才仅仅只完成了一个人的麻醉?”


我心里一惊,那机器开始发出震动声在我打麻醉之前,它已经开了90分钟,那距离定时炸弹引爆就只有4个半小时了!


我的同伴们走到哪里了?


“确实,刘晚庭的突发状况耽误了我们太久。”高平叹了口气,说道,“她这情况我不敢贸然动刀,再继续观察的话,恐怕没时间进行三台手术了,缩减至两台吧。”


两台手术?正中曾尧下怀?


不,不对。曾尧的两台手术是放弃高小雅,而现在,高小雅已经在换血了,高平怎么可能放弃她!


“怎么,高院长打算直接把龙的心脏给小雅了?”曾尧问道。


“不,龙的心脏还是得进行一次移植,至少保证两个小时观察时间过去,才能给小雅。直接给这个丫头换心吧,刘晚庭就不动她了。”


“也好,也好,节省时间,也省事……只要小林医生没有意见就行!”


曾尧听起来十分赞同,我心里清楚,高平的这个决定对于他来说是最省事的安排,原先的换心三步他只打算走前两步,现在,第一步就把龙的心脏放进我的胸口里,等于是一步到位了。


“小林你看,不是我不给刘晚庭换心,首先是时间上做三台手术来不及了,而且她这个莫名奇妙的过敏源我们都没查清楚。我害怕移植手术本身没有问题,最后问题出在某一步药物过敏上,得不偿失!”高平劝道。


林哲宇沉默了一会儿,道:“晚庭一路上都没事,偏偏要手术了出现状况,一定有一剂药物不对。正因为找不出原因来,所以很难保证接下来在她的手术上不会出现新问题,我看还是观察……”


“我可没有时间再耗在那个丫头身上了。”


林哲宇话音未落,高平就打断了他:“小林啊,你知道小雅的手术需要你,之前咱们也都说好的,你配合,我保住刘晚庭。”


“既然你不打算动她了,怎么保?”


“只是现在不动她而已。我们继续让她保持冬眠状态,把那丫头的心脏培养起来带出去,刘晚庭又用不着换曾尧的血,咱们完全可以离开这儿再做。我保证,我出去以后一定第一时间用最好的条件给她实施手术!只要你待会儿配合我给小雅换心!”


“晚庭的状态还没稳定,我必须先确保她的安全。”


我听得出林哲宇在想尽借口推脱。“咔嚓”一声响,是手枪上膛的声音。


“没有时间了!现在就给我动手!跟你商量你不愿意,那别怪我命令你!”


“你敢开枪吗?杀了我,你那只手能举起手术刀?”


“我当然知道你不怕死,你猜我敢不敢对刘晚庭开枪?”


“别冲动啊高院!”曾尧打着圆场,“小林就是你的另一双手,你这么强迫他,就不怕他故意不听你的?”


“林师兄,我相信你。”


高小雅的声音传来,她似乎又恢复了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


“一会儿动刀时,你会让我活下去的吧?”


“我……好,我会让你活着。”


林哲宇放弃了抵抗,走到我的旁边:“那就尽快开始吧,反正麻药已经打过了。”


我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吗?


林哲宇碰了碰我的脸又说道:“麻药已经生效半个多小时了。”


我登时心头一动,他干吗一直说麻药的事情?他在提醒我什么!


“快来吧高院,人家妥协了,我去把龙的心脏取过来。”曾尧听起来很兴奋,“终于要开始了……你还站在那里干吗,你这些仪器我可不会用啊!”


高平走了过来,还没完全信任林哲宇:“你最好真的配合我,你等了那么多年,一定不想刘晚庭死在这儿吧!”


“当然,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林哲宇这么说着,一只手把一个冰凉的东西放在我胸口试探,另一只手却递了个金属质感的玩意儿放在我的手里!


“那就好,手术流程你是知道的,先把……”


就是现在!


林哲宇推了我一下,我立马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朝着高平声音的方向扑过去——


我手里是一把尖头剪子,高平举着枪的手被打到一边,剪刀头划伤了他的脸,鲜血顺着我还插着一截留置针头的手滴落下来。


“你!你没有……”


“对,我没被麻醉!”我把剪刀朝下移了移,抵住他的喉咙,“你想要了我的命,我随时也能要了你的!刘晚庭可不是你能随随便便威胁的人”
“林哲宇,是你的安排!”


“哈……”


“这……这……”曾尧转过头,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随即朝向另一边,“高小雅,你在那儿笑什么?”


在如此紧张的时刻,突如其来的笑声也让我有点发毛。我扭头看去,高小雅脸上的表情让人十分难以琢磨。


“真是顽强的垂死挣扎啊,你和她都是,不过也没什么用,她就快要死了。”


我没明白她什么意思,林哲宇突然瞪大了眼睛,扭头跑回刘晚庭身边——


那台监测心率的机子还在嘀嘀作响,听着好像频率更高了。


“小雅,该不会是你?”高平语气中也满是惊讶,“是你换了药?”


“我没换药,我只是调整了配药比例。”高小雅的语气又恢复了冰冷,“你们猜错了,她不是过敏,是药物中毒。”


“高,小,雅!”


林哲宇一把将一个什么药瓶摔碎在地上,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他一定是杀了高小雅的心都有了。


“小林,先抢救!”曾尧端着那个培养心脏的器皿,努力拦住了他,“小雅,你干嘛添这个乱,换心手术本来你就可以……”


“事实证明,我早一些下手是对的。”高小雅打断了他,“不然的话,要么她换心成功,要么她全身而退。我得不到的,他也别想得到他想要的!”


“原来你让我上船,是想让我看着她死?”林哲宇难掩语气中的愤怒。


“不完全对,我不仅让你看着她死,而且她要为我而死!”高小雅几乎是喊了出来,“我要你们用刘晚庭为我试心,反正她的心脏也快承受不住负荷了,不能让她白死!”


“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


哗啦——哗啦——


一阵奇怪的声响从地下河深处传来,声势浩大,速度极快。


那声响伴随着整个地下河的颤动,逐渐波及到各个仪器上,心率仪的嘀嘀声都被盖了下去。


有什么东西要冲过来了!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4-15 21:39:45 +0800 CST  

​我手里的剪刀几乎拿不住了,手术照灯也晃动起来,那刺眼的光亮闪得人头晕眼花,我还没预备好足够的魄力把剪刀插进高平的咽喉,就被他反手一抓抵在了旁边机器上,剪刀也甩掉了。


即将从地下河深处冲过来的那东西夹杂着大量的水声,不是湍急的水波流动,而是拍打而出的水花声。


我知道此时此刻被分散注意力极有可能意味着局势逆转,但所有人都不得不从换心手术这件事暂时跳脱出来,把目光集中到河面上——


来了,那东西来了!


水面上有个发白的模糊影子正在逆水流方向前行,动作幅度极大。这时的水位线已经涨得很高了,跟河沿相差不过半米,腾空的水花把两边的地面都给溅湿了。


我还是看不清水里游动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可耳边很快传来了那种奇特的声音——


喀啦喀啦。


喀啦喀啦。


是水鬼?


不对,水鬼不是前面打头的那个东西!在白色影子的后边,水面上涌出大量的水泡,它们很有规律,像天上飞机留下的一线长烟似的,整齐排成一列。


白色的东西在我们不远处停了下来。


我登时觉得后背发毛,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它看了过来!


那东西稍作停顿,继续逆流而上。等它从眼前游过去我才发现,它的游动其实是很吃力的,不光是要对抗湍急的流水,它后面跟着的那些水鬼完全就是被它拖着前行,所以才有了那么大水花的动作幅度!


“坏了坏了!”


曾尧突然放下手里捧着的心脏,赶忙向河边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停在那里的小船竟然自己动了起来,赶在曾尧到达前松了套绳,移动到了地下河的正中央,直接把那白色影子的前路给挡住了!


我看得正疑惑,紧接着,有几根灵活的触手从船底下冒出来,死命地推着那条船跟白色影子对抗着。浪涛似的水花落下后我才赫然发现,那发白的东西是长长的白发和浸湿的躯体,龙母完全醒过来了!


小船也没能阻挡住她,龙母刚从半死不活的状态恢复过来,看似虚弱,没想到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她差点儿就把那船给掀了过去!


推着船身的触手四散开来,很快又重新汇聚到一起,拧成几股绳子继续拦着龙母。与此同时,她身后的那一长串水泡也在向后移动,我明白过来,那是水鬼一直拉着龙母身上的锁链!


龙母其实是被困在这里的?她想要挣脱束缚逃离地下河?


“不要管他,回去!”


我心头一动,这是朝闻道的声音!


他出现在那些鬼草前面,张开双臂一并挡着龙母!


他叫龙母不要管谁?龙母费了这么大力气从地下河尽头拖着锁链游过来,是为了什么?


“你们快走!”


朝闻道满身的水,转头看向了我这边,急切地大喊着:“离开这里!她醒了,我拖不了太久……”


说什么没用的话!难道我不想走吗?他根本不知道我差一点儿就要被开肠破肚,挖去心脏了!


我一下子委屈起来,我差一点儿就连这一面也见不到他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没有时间停留了,她会脱离控制的……”


“啊——”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


龙母发出一声长啸,掀起来半人高的水浪,直接把朝闻道拍进了水里!她铆足了力气猛地向前冲过去,区区几根鬼草汇成的绳索根本不成气候,顶多撑了有几秒钟,龙母又化作了一片白色的影子,披着逆向涌起的水花,倔强的远去了。


如果黄雀没点那把火,在罗布泊老巢中,鬼草也许还能控制得住她,现在这个光景下,锁链困不住她,水鬼拦不住她,朝闻道拦不住她,也许龙母真的要离开了。


“船!船!”


曾尧鬼叫着沿着河岸跑起来,但他再怎么也快不过水流,小船没能拦住龙母,打了几个转儿就顺势而下,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我还愣着,林哲宇早已回过神来,继续对刘晚庭实施急救了。


“什么情况!”高平从地上站起身来,啐了一口,“她到底是活了,但有锁链在,她肯定跑不掉的吧……真是有点可惜,我下手晚了些,不然的话,本来你不用非得死的。”


高平叹了口气:“那小子跟我们斗了一路,本来火烧起来他就撑不了太久了,你们偏赶过来都跟着捣乱,损人不利己,还得搭上自己的心!”


“什么叫‘损人不利己’,你们那是自私自利!”我趁着这个空档,立马打着滚儿爬起来,撒丫子就跑,“你们是趁火打劫!如果不是你们杀了龙伯人取它的油脂,道哥不会输的!”


我本来打算就这么直接跑出去,那边高小雅又不依不饶的冲向林哲宇,竟然上去就拔刘晚庭身上的管子!


“你还在救她,你还在救她!今天谁也别想救她!谁也救不了她了!”高小雅尖着嗓子喊起来,她又把那些连着刘晚庭的仪器电源都关掉了。


“你不如把我也杀了!”林哲宇已经到了崩溃边缘,他大声嘶吼着,“你给我滚蛋,我不准你碰她!”


“我杀你?不,永远不会,我要你看着她为我而死,我要永远活着,我要永远缠着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谁也别想好过!”


我听见高小雅的话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寒。我绝不能让她如愿,她已经完全心理变态了,这种人如果得到龙的心脏,还不知道在她无穷的生命里会做出些什么事,伤害到多少人!


我改了主意,转回头冲到手术灯下,从地上捡起了那把甩掉的手术剪刀。


只要在她得逞前杀了她就行了。我可以做到的!


我像入了魔一样攥紧那把剪刀,他们都要我和刘晚庭死,曾尧也不值得信赖,我得先发制人,我要让她先死,然后再杀了高平,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趁着高小雅正背对着我,疯子一样阻挠林哲宇的抢救,我举起剪刀就往她的后心口扎——


“呯!”


我吓得差点儿心脏骤停,一发子弹打在我的脚边!


“原先怕伤了你,可能会造成动脉出血,不利于做手术。”高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捡回了被我撞掉的那把手枪,“既然小雅改了主意,不需要你来试心了,那你受不受伤或者死不死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越来越乱了啊!”曾尧没追上船,悻悻的回到仪器边,看见我瞪着眼睛往后退,连忙把高平举着的枪按下去,“留着她说不定……”


“啊——”


正剑拔弩张着,我又听到了龙母的一声长啸。


这声音比之前那声更甚,这不是被阻碍的愤怒,这完全是声嘶力竭,好像要把全身所有的气力都发泄出来似的。


如此声嘶力竭的长啸还在继续着,一声比一声嘶哑,说那是喊叫,我听着更像是……是哭喊?


“坏了,该不会她是去找那个的吧?”


曾尧突然想到了什么,变了脸色:“高院长,前面有什么?前面是不是囚困着那个巨人?”


“前面?对,就在它身上抽的人鱼膏。”高平愣了一愣,也有些紧张了,“你是说她不是想跑,是去看一眼那个巨人?”


龙母的哭喊弱了下来,地下河中水流的回声却变大了,有好多声音混杂在一起,似乎出现了什么大动作。


“糟了,咱们得快点跑,她已经看见过我们在这儿了!”曾尧一拍大腿,“不行,换心……我不甘心,躲起来!快点先躲一躲!”


我愣在原地,看着高平把高小雅强行拉走,突然明白过来,他们是害怕龙母的复仇!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4-22 20:27:31 +0800 CST  
早在南海时,我们已经窥得了一部分龙母的秘密。



龙母在身体还是白发长尾、体态妩媚的女性东王公时,与东王公的死对头龙伯人通婚,生出了水鬼这么一种结合产物,这应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后来,龙母动用了她手里那块玉牒上的秘密,成为了人身鱼尾的鲛人。成为鲛人的她依旧是水鬼一族的母亲,即使在罗布泊这么一个深藏地下的黑暗之地,依旧有水鬼躲在深处守护着龙母。而被放干了全身油脂的那位龙伯人,有可能就是龙母的伴侣!



“哗啦——哗啦——”



地下河里那条沉重的金属锁链被一次次拉出水面又沉下去,溅起大量的水花,绷得笔直笔直——龙母已经游到锁链长度极限的位置了。



金属制成的锁链没有延展性,也不可能挣脱折断,那锁链的一端还是插进龙母身体输送营养液的,强行拔出来的话,龙母大概会死的吧。



明明不可能再向前,锁链还是伴随着哭喊声不断尝试着再往前伸展一点点,再往前前进一小步。



我估摸了一下龙母离开的时间和那哭喊的回声传来的位置,应该是接近曾尧架起帐篷处,地下河刚开始出现螺旋状河道的地方,再远,龙母的哭喊声就该往外面更开阔的方位传了,我们这儿不可能还听得这么清楚。



也就是说,她还身处在螺旋里,而那位龙伯人我记得是被栓在刚刚看得见一点转弯的路尽头处,那么这两人顶多能远远儿的对望一眼,想得以触碰根本不可能!要是她身上的锁链再短个几米,地势曲折,恐怕是连见也见不到了。



假如外面那位龙伯人真的是龙母的伴侣,这绝对是个感人的故事。龙伯巨人有着很长很长的寿命,而东王公一族更接近人类,相比较来说肯定是短命的,北极的冰棺足以证明这一点。成为鲛人或许是龙母选择的续命方法,她应当和南海的陈子川一样,已经“死”过一次了。她和龙伯人双双出现在罗布泊这种鬼地方,显然不正常,也不知道是谁在陪伴谁,双方都被束缚着,都受够了苦。



我突然想起来,当时我们见到龙伯人的时候,它背后雕刻着一个圆形中内嵌三角形的图案,那是东王公一族的标志,雕刻的边沿处都已经盐碱化了,它身上的锁链也有着严重的锈迹,这样的苦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少年。



这恐怕是男性东王公的手笔,他在折磨这对跨种族恋人!从水潭中心那个能引雷的设置看来,每当大风暴来临的时候,龙母才有可能醒来,才可能和龙伯人有一次相见的机会。这样的相见却又是触不可及的,实在是残忍。现在更残忍的是,那位相伴多年的龙伯人已经死了!



听龙母的哭号,她应该已经看到了囚于此地的巨人,她看见了那具满是伤痕的干瘪尸体。



从它身上插着的抽油的管子和后颈处的那把刀来看,这显然是外来入侵者近期的作为。而此刻,黄雀和我们的人打散了混在一起,龙伯人推动脉上的致死伤还是耗子干的,我们很难清晰明了的向任何人解释这中间发生了什么,龙母就更不可能静下来分别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了,总之在她眼中,我们出现在这儿,就一定是错的!



她一旦展开报复,我们所有人都会是复仇对象!



“拔掉,拔掉电源,快把发电机先推到里面来!”曾尧急匆匆地跑来跑去,“哎呀高院长那个玩意别要了,我有机械式的也能用!”



“好,精简仪器,把最重要的人工心肺机推过去盖起来!”高平掀起那块黑色的防水布,拦住了他的女儿,“小雅你不要出来,往里面挤一挤!”



两个医生以最快的速度把各种器械推到墙角跟,这里本就是他们存放仪器的地点,也算是熟门熟路。这个地点也选得很好,河沿边耸立的石块很多,它们处在漏油点前,没经历过大火烧灼,坚固又完整,能提供许多遮掩和可防御的空间来。



在我的印象里,总觉得龙母这种生物,是接近于神明的存在,她应当是相当强势的一方,不是轻易就能蒙骗过去的。



其实黄雀也知道这一点,否则不可能这么惧怕龙母的复仇,只不过现在龙伯人已经被他们折磨死了,已经没有后悔药了,他们又不甘心终止换心手术,只能先躲一躲。



趁着没人管我,我赶忙跑到林哲宇旁边,看了一眼刘晚庭的情况。她各项飙升的指数还没降下来,林哲宇的汗珠像眼泪一样噼里啪啦滴落在了地上,看着她憔悴面容上凸出来的青筋,我真担心她撑不下去了。



“怎么办林医生,咱们还能带着她跑吗?”



“不行,她动不了。”林哲宇抹了一把汗,继续捏球形气囊,“我也不能停下,你别管我们了!”



“不管你们,我一个人又能走哪儿去,我怎么可能扔下刘晚庭,现在还要做什么才……你干什么!”



我一把拦住突然冲向刘晚庭的曾尧,可没他手快,他伸手就把氧气罐从架子上拆了下来!



“别这样看我,我可没想让她死,但资源有限,抢救的这套设备得藏起来!”曾尧手一摆就把我推到一边去,“你们还打算在这儿杵着?一起等死呢?快帮忙抬走啊!”



林哲宇竟然没拦着他,愣了一愣,主动把架子举起来递了过去。“要过来就抓紧时间,谁都别杵着,行动!过了这一劫再说,不然谁能料到会发生什么,都别想好过!”



曾尧抬腿踢了我屁股一脚,挤了挤眼睛。他在示意我按他说的做。



都这种境地了,他还没放弃把龙的心脏弄我身上去?



“帮我一把。”林哲宇双手架在刘晚庭的腋下,急切地向我说道,“他说的对,晚庭现在的状况还没稳定下来,随时可能停止心跳,我也没有能力保护你们两个,先跟他们躲一躲吧!”



我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好点点头去抬刘晚庭的腿。



龙母的哭喊几乎听不清了,想起水中那个模糊白影盯着我们看的那一眼,我止不住的心慌,等到她的悲愤之情发泄完毕,天知道她会做出些什么举动,连朝闻道都说她会脱离控制的!



几台大型仪器往石头后面一放,留给我们藏身的空儿就很小很小了,几个人别管谁心里打着什么样的算盘,谁和谁有不共戴天之仇,全挤在一起。



我警惕的瞪着高小雅,她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盯着手忙脚乱的林哲宇,刘晚庭就蜷缩在两人中间,曾尧带过来的那罐氧气瓶还在给她插着,她的状态却毫无起色。



外面,锁链绷紧时的“哗啦”声已经停了,这说明龙母放弃了挣扎,既然不能继续往前,她自然是在走回头路了。



去的时候是逆着水流,回来时是顺着水流方向的,这段路程我们步行也就是一个小时,龙母从水中游过来的话……我觉得等不到曾尧高平他们收拾完,她就到了!



“高院长……曾医生,帮帮我,帮帮我!”



林哲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努力想站起来,腿却像软了似的直不起来,我连忙扶他一把,清楚的看到他眼睛里的泪水。



“怎么了?她怎么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低头一看,高小雅还笑着,刘晚庭的嘴唇都青紫了。



“我没有办法了,求求你们帮帮我!”



林哲宇晃晃悠悠,随时就要倒下去,他撑着旁边一台机子才勉强站在那儿。



“我不行,我无能为力了,求求你们救救她,她……她没有心跳了。”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4-29 09:26:41 +0800 CST  
我胸口像被压了块千斤巨石一般,根本喘不上气。



刘晚庭还没有睁开眼睛和我见上一面,她就这么没有心跳了?



“救救她……救救她啊!”



我猛掐了一把自己胳膊,强行冷静下来,转身绕过大大小小的仪器,腾出点地方,冲出去向两个医生呼救。



曾尧就在旁边几米的位置推一台监测仪,高平远在河沿边,他应该也能听得到我的呼救,却没来。



“求你们!我保证我再也不给你们捣乱了!”我只能先跑过去紧紧拉着曾尧的衣袖,“求你过去救一下刘晚庭,这机子我来推!”



曾尧摆摆手,一副想张口拒绝的样子,我赶紧补上一句:“你是十五师的人,应该也不想她死吧?毕竟她原先是异想天开那件事的主角!你不是不能离开沙漠吗?你救救她,我不走了!我就跟着你,百分之一百配合你换心!不然……不然我也陪她去死!”



曾尧愣了一愣,耸耸肩,停手赶了过去。



我死命把那监测仪器推到角落里,赶忙去跟进刘晚庭的抢救。



其实心脏医生不止两个,高小雅也是学这个专业的,她一直就在边上插着循环机换血,袖手旁观,等着刘晚庭在她和林哲宇的面前死去。



曾尧翻了翻刘晚庭的眼皮,和林哲宇一起努力了半天,然后停下来摇摇头:“情况不妙啊,你这边基础抢救一直没间断,现在不仅心跳停了,血压也比死人高不到哪儿去,这叫我从何下手?”



“别费时间了。”高平把几袋物资塞到石头后面,伸头看了一眼说道,“最严重的心律失常就是心室颤动和心室静止,她两种失常先后出现……推测应该是洋地黄药物中毒。”



“爸爸不愧是专家,您猜对了,我稍稍调整了一点点剂量。”



“果然……我就说我一直带着她,定给她补充冬眠混合剂,定时检查身体指标,所有的药物都有数目有名录的,怎么能多出中毒药?原来是洋地黄!”曾尧恍然大悟,“小雅把剂量调到了多少?”



“全剂量。”



“那完了,她这状态,全剂量等于致死量,我肯定是救不回来了。”曾尧叹口气,解释道,“洋地黄本来是用作强心药,抗心衰的,使用它没什么问题。但刘晚庭处在人工冬眠状态,机体沉睡,代谢率下降,耐受性低,只能用到正常药用剂量的三分之一,多了就会中毒。”



“不能解毒吗?”



“来不及了,解毒剂得现配,阿托品又存量不足。如果在医院,现在的她都已经可以下死亡通知单,叫家属准备后事了。”



我的心不断下沉,曾尧下了必死的结论。林哲宇深深低着头,双手重叠着,仍在连续按压刘晚庭没了心跳的胸口。



“要不再请高院来看看,我的技术老套,不知这些年有没有什么关于此的新研究?”曾尧建议道。



我不知道是第几次涌起想要杀了高小雅的念头,如果老刘那边也出了事,她死一百次也不够我泄愤的!



我强忍着,求她爸高平再出手试试看,毕竟他是这个领域最厉害的专家!



我都想好了,高平如果也宣布了死亡,我就什么也不顾了,先一剪刀扎死他女儿再说后面的事,她必须为她的犯下的罪行负责!这些年来,天知道我多么渴望有个亲人,有个家,好不容易老刘回来了,刘晚庭出现了,高小雅这该死的女人竟然当着我的面要他们的命?



我殷勤的跑前跑后帮黄雀搬东西,林哲宇求了半天就差给高平跪下了,他眯着眼盯着我俩,回头看了看他女儿,才终于拎着东西挤到了石头后面去。



林哲宇慌忙松开刘晚庭往外面走,给他让出更多的空间。



高平煞有介事的戴上手套,戴上口罩,听诊把脉查看口舌检查了一套,突然他掏出一把手术刀,上去就划刘晚庭的胸口!



我踮着脚和林哲宇在外面等着,前面还站着曾尧,根本没机会阻止那一刀!



“你做什么!”曾尧也吓了一跳,“这种状态下开胸抢救会出……不对,你不是在抢救,你要……你要给她换心了?”



“给我住手!”



林哲宇推开曾尧就要往里冲,高平手里的刀又一次举起来,沿着刘晚庭胸口原有的疤痕继续游走。



“我的手有烧伤,本来就不是很稳,虽然现在只是切开表层,但你碰到我,可能我的刀就要更深一些了。”



高平一句话就挡住了林哲宇。他伸手打开那台心肺机,继续说道:“不是我故意不救人,现实如此,救不回来了。趁着还有一口气,按小雅说的,把龙的心脏给她换上,说不定你还有一次跟她说话的机会。”



曾尧看了眼手表,急道:“可是高院,水里那东西还不知道会怎样,你这时候动刀也太赶了些吧!”



“不赶不行啊,等她死透了,龙的心脏还怎么试?”



“所以我还是建议用那丫头……”



“不行,我不同意!”高小雅立马打断还抱有一丝幻想的曾尧,“必须是刘晚庭,否则就没意思了!”



“什么意思不意思的,这样风险大!”



“好了,你争不过她的,她太倔。”高平不耐烦地摆摆手,“如果她听我的话,早点远离林哲宇,哪至于到现在这步!”



“刘晚庭上一次的心脏手术你也参与了,开胸后,她什么情况你我都了然于胸,怎么说我也是拿过‘金刀奖’的人,主动脉阻断15分钟应该可以完成。”高平抬眼看了看林哲宇,“如果小林医生肯帮忙的话应该会顺利,万一不帮,我的手抖了,只能怪刘晚庭命不好,见不了他最后一面。”



“这……唉!来吧小林,还能怎么办,反正都是死,死马当活马医吧!都已经开胸了!”



曾尧一脸懊恼的看了看我,显然是不甘心的,但当下形势严峻,他只得长吁短叹着,按照高小雅的要求,给自己手上插了个管子,通过那台循环机开始了能确保“万无一失”的换血。



林哲宇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伸手去拿了消毒水。



他真的要帮他们换心?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戴上口罩,低头给双手消毒,我听见他快速而轻声的嘣出几个字:



“帮一半。”



三台手术改成两台,两台手术帮一半。



林哲宇帮到刘晚庭换完心就停下,如果成功,那刘晚庭将完成那件异想天开的事。



到了那一步,刘晚庭不仅脱离了危险,还能永远的活下去,林哲宇绝不可能再允许高平把龙的心脏从她的胸腔里挖走。这一点我们任何人都清楚,高平也绝对想到林哲宇的帮忙会有帮一半的这种可能。



那么到那时候,高平定会想尽一切办法逼他就范,最起码不会让他阻碍后面一半的进行。



那时会发生什么,我已经无心去猜想了,现在心肺机已经开始工作了,一泵一泵向外抽着血水,一个军医、一个心血管科权威、一个权威的女儿、一个外科医生都挤在空间狭小的石头后面,我很难看得清他们是怎么进行手术的,也不敢去看发生在刘晚庭身上那样血淋淋的一幕。



我把脸转到外面来,这才发现地下河里的水已经跟河岸齐平,即将开始向外漫延了!



地表之上的雨水此刻已经把地势更低的地方彻底灌满了。我们逃离地下河的速度需得追的上水位上涨的速度,越临近定时炸弹的引爆倒计时,我们的行进越是困难。真要踩着点儿撤退,大家都得泡在水里头,那时就不存在“岸上”这个概念了,大瀑布以下全都变成了河流!



我的队友们到现在还没赶过来,肯定是在逆水流的情况下淌水往上走着,速度必然会一慢再慢!



“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点喘不过气……”



手术区传来了异动,我心里一紧,赶忙扭过头去看,只见高小雅半倚在地上,表情痛苦,有鼻血流了出来。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5-06 22:20:57 +0800 CST  
“别关机子,我还能坚持!”高小雅用棉球堵着鼻孔,咬牙说道,“可能是天气恶劣,这里的气压太低了。”

“除了胸闷,还有其他什么症状?”

高平正在指挥着换心,又很紧张他的女儿,频频转头查看。

“有点口干,鼻腔里的毛细血管都破了。”高小雅舔了舔皲裂的嘴唇,“太长时间没有喝水了吧。”

“你可别逞强,哪里难受就说出来,是不是输血速度太快了?”

曾尧放下手里的一个药盒,站起来想去调节一下,被高小雅拉住了:“不用,我宁愿再快一些。爸爸,你们也快一些,我……我快要等不及换心了!”

她脸上浮现出一种狂热的表情,迫不及待的等着换心,我却迫不及待她出现点儿什么意外,也来个什么过敏、药物中毒,直接死了才好呢!

可是现在刘晚庭的胸口已经剖开了,我看到龙的心脏正放置在一个有过滤网的仪器里泡着,墨绿色的营养液这时已被清洗干净,透过透明的容器,我能十分清晰的看到它深浅不一的血管,感受到它强劲有力的跳动。

几年前从霸王宝藏里把它带出来时,我都没有这样清晰的观察过它。

移除完成了,移植即将开始!

这个节骨眼上,我开始祈祷高小雅千万别出什么事儿来。不是我原谅了她,我早就想让她血债血偿了,可高平这时候是万万不能因为他女儿而分心的!我怕刘晚庭那儿出什么差错,换心手术啊!一丁点儿都马虎不得!我急得就差把高平的脑袋给掰回来固定在刘晚庭身上了!

曾尧带来的药盒似乎派上了用场。他一样样往外拿着,有的吃下去,有的掺了盐水注射,尽是些小瓶小罐,没有说明,没有标签。

听他说那是以前在十五师的时候喀木给的药方。本来所有军医都认为喀木的巫术是唬人的,周兆丰完全是被对那女人的感情冲昏了头脑,谁知用营养液帮助存放器官的法子十分奏效,那些土方偏方也在试验中确实起到了缓解病情的作用。

换成以前的我们,也是不可能相信这些巫医的药品的。可接触了熊皮巫女、喀木的巫术书、死而复生的老朱,还有未曾谋面的希仁,这些巫师确实有他们的一套技术,能够达到他们的目的。现在这样的状况下,连高大院长和林哲宇也不得不信,不得不用了。

“哗啦——哗啦——”

我浑身一个哆嗦。人命关天的时刻,传来了锁链的声音!

不会吧……龙母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我之前估算的,走路约1小时左右,她游回来速度翻倍,大概也得半个多小时吧,可从声音传来的方位看,返程这段距离还没用到20分钟!

“怎么样了?手术还有多久才能好?”我忍不住催促道,“听声音,撑不过几分钟她就要到了!”

“没有……”

林哲宇一脑门全是汗:“几分钟不够,几十分钟都说不准!”

“那怎么办?”我的汗也跟着哗哗的淌,“到哪一步了?能暂停吗?”

“三分之二的完成度,正是关键时期!”

高平也知道大麻烦就要来了,一边是进度落后,一边是高小雅还让他牵肠挂肚着,他纵然是有着极高的职业素养,还是忍不住深呼吸几口平复心情。

“小雅,难受你就停下!曾尧!曾尧!你别在这儿帮忙了,这几步我指导小林来做,你快去把机器关掉吧!”

曾尧给刘晚庭的嘴里刚滴了些药水,正聚精会神的盯着龙的心脏,被打断蛮不情愿的,他磨磨蹭蹭又捣鼓几下,才起身去弄换血的机子。他一让开,我被高小雅这会儿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鲜红的鼻血每几秒钟就能浸透一块新棉球,根本是堵不住的,她一块块来不及更换,下半张脸几乎全是红的,看起来像个披头散发的女鬼,吓人得很!

我意识到高小雅的鼻血绝不是缺水干燥或者低气压的问题,谁家流鼻血还带出血沫的,这分明是发生血液排斥了!

可曾尧不是说他和高小雅血型一致,之前做过匹配,还尝试过输血,都没有问题么?

我看曾尧也是一副吓了一跳的表情,他也没有意识到会出现这种问题?他不是故意的?

事发突然,此刻再也没有什么万无一失的换心方法了,高平看到女儿的模样,直接扔了手里的东西,扑过去照看他的女儿!

“你回来!高平,你不能就这么不管了!”

林哲宇一把拉住高平的胳膊想给他拽回来。几个人之间余出来的空当加起来总共不足两平米,换血的机器已经关上了,高小雅的鼻血还在加量向外喷涌着,同时她的嘴角也开始渗血,她吞咽口腔里血液的速度甚至赶不上涌出来的频率!

高小雅的血流得到处都是,高平这时候哪还有心思去管其他人,他手术用的手套还沾着刘晚庭的血,根本没时间摘,就赶紧给高小雅止血!

“哗啦——哗啦——”

“来了,她要来了!”

我无比惊恐的听到锁链摇动的声音近在咫尺了!可刘晚庭的胸口还敞着!

“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高平擦擦脑门上的汗,擦得一头一脸全是血,也分不出来那血究竟是刘晚庭的还是他女儿的,“来不及了,来不及弄了!先躲躲,不行上!”

我还没搞清楚什么叫“不行上”,高平一把关了手术灯,霎时间光线暗了下来。唯一能看得清的,就是河岸边我原先挂吊水的那块石头旁,斜依着的马九航。

那地方什么时候点起的一盏长明灯啊?

我看着马九航手里握着的光亮,愣了一愣。他还昏迷着,额角的血迹早就干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块结痂被掀掉了,又有鲜血流出来,沿着地面,渗到地下河中。

我猛然想起,这是高平干的!抢救刘晚庭的时候我叫他,他没来,就站在河沿边捣鼓什么东西,原来是要用马副院长做替死鬼!

果不其然,水里的动静飞快地冲过来了,直接停在了那块石头旁边!

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缩在石头后面等着。刘晚庭的手术还没结束,黑色防水布不透光,林哲宇举着一只手电缩在里面努力维持着,高小雅的出血还没有堵住。

水里的龙母慢慢升起来,浮出水面,她紧盯着那盏燃烧着龙伯人油脂的灯,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紧接着,她伸出手来撑在河岸边,白发滴答着水,我以为她就要上岸了,忍不住往后缩了一步,谁知突然有一大片水花扑腾起来,龙母那条尾巴在长明灯的照耀下反射出一层光晕,她把马九航半卷起来,一下拉进河里去了!

长明灯的光芒在河里浮浮沉沉,随着水流远去了,四处重回一片漆黑。

这就完事儿了?

黑暗中,除了水流声也没了其他动静,替死鬼这招蒙混过关了吗?

我仔细想了想,现在的龙母毕竟是个鲛人,就算没有那条锁链的束缚,她也是个水生生物,应该只能在地下河中兴风作浪,我们躲在最角落的石头缝里,又有黑色防水布盖着,没有光线确实很难发现我们。

就算她之前看见了我们这儿不止马九航一个人,可她怎么说都是条“鱼”,应该上不了岸的!

我稍稍松了口气,一下子又想起朝闻道来。他也是一样被拍进水里去了,然后再没了消息。

他不会已经……

不不不,他命硬着呢,他不会的!

刘晚庭拖着那样一副糟糕的躯体,也活到了现在,她一定也是个命硬之人!

“喀啦喀啦——”

我心里急得要命,刚刚起身,想去看看防水布后面的情况,没了光照,水鬼上岸了!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5-08 10:36:53 +0800 CST  
我差点儿忘了,龙母上不了岸,水鬼可以!
它们的行动一向迅速,我听见挟带着水花的脚步快极了,眨眼间的功夫,水鬼已经逼到了我们跟前!
在南海时,我是跟水鬼打过的,我心里非常清楚,只要是处在黑暗之中,在场的人里没人打得过它们,而且那几个医生甚至腾不出哪怕1分钟的时间来。
这时的水位涨幅已经远远高过河岸,积水溢出地下河,彻底把我的鞋子浸湿透了,用不了多久,这儿的一切都将被淹没!
我感觉到水鬼正在各个石头之间摸索着,谁也躲不过去,这情形必须用灯光逼退它们!
“不行上了,掀开!”
曾尧吼了一声,黑色的防水布同时被拉了下来!先是林哲宇的手电光亮着,紧接着高平打开了手术灯——
一片刺目的白!
手术照灯的亮度,任何人都会觉得稍强了一点,更别说是不能见光的水鬼了。
这招的效果立竿见影。一时间,“喀啦喀啦”惨叫声不绝于耳,我眼睛还没有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凭着想象也知道,上岸的水鬼全被严重灼伤了。
我揉揉眼睛,过了几秒才恢复视力,水鬼果然不见了。
它们飞也似地逃回地下河里,而在水中,立着一个微微晃动的白色身影——
龙母迎着光亮,正盯着我们!
替死鬼无用,龙母也没走,击退了水鬼,我们暴露了!
我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她的表情里写满了愤怒,如果落在了她手里,我丝毫不怀疑她会把所有人都弄死!
“怎么样了?”
我不得不再次催促。龙母虽然现在没发动攻击,可再这么等下去,积水越来越多,她用不了多久就能游上岸了!
“不行,没有复跳!”林哲宇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前前后后忙碌着,“高平,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办!”
“小雅,振作一点!小雅,这样好点没有?”
高平也忙碌着,没有时间理会那个被他亲手开了胸膛的人。
“不行,手术进行不了了,积水快把发电机给淹了,有漏电的危险!”曾尧大手一挥,“马上所有插电的仪器也都不能用了,手术必须立刻停止!我们得走!”
“走?走哪儿去!小雅失血过多,必须要机子维持!谁也不准给我走!”
“怎么维持?我把机子给你举高高?有点理智吧,除了水生生物,谁都没办法呆在这儿!”
高平丢掉了他身为一个院长的最后一点冷静,大声吼着:
“曾尧!你的万无一失他妈的怎么回事!”
“我怎么他妈的知道!配过型,也小剂量尝试过,明明都没有问题……保险起见,我还存了一箱子血,都快把我抽干了!”
曾尧也来了气,直接跟他对骂起来:“你问我怎么回事?显而易见,你女儿做了坏事,遭了报应,她压根儿就配不上我的血!”
“胡说八道!一定是你动了手脚!你……你跟他们一伙儿的!”
曾尧的表情气急了:“我跟他们是一伙儿的?好……好啊!”
“你女儿反正是要死了,她现在这样子,跟我那些死去的队友一个模样,这是她自己身体的问题,救不回来了!”曾尧一把将一个什么东西摔在地上,起身要走,“事到如今,我还不如跟他们一伙儿呢!”
“你想不管了?”
高平稍有些慌乱,紧接着道:“你要走我拦不住你,但走之前必须把龙的心脏给我挖出来!小雅没得到的,别人谁也别想得到!”
撇去高平权威院长的光环,撇去高小雅温婉痴情的表象,我切实的意识到“有其父必有其女”这句话的真实性。
“这还用你说?这场换心手术废了,心脏就一个,总不能浪费!”曾尧斜眼看向我,“你没完成你的目的,可不意味着我就完不成!”
我心说糟糕,高平没给换心手术收尾,心率机上的监测数字一直是零,刘晚庭还没活过来,而曾尧又打算放弃她了!
林哲宇抄起手术刀就挡在前面,我怕他打不过,连忙从石头后面爬出来也往他们那儿冲!
一脚踏出去,积水已经到脚踝了!
“小雅,你再坚持一下,爸爸把呼吸机给你抬过来……”高平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曾尧!曾尧!你帮我推一下机子!你他妈的,这都怪你!”
曾尧把盛放心脏的那个容器取了出来,一副对龙的心脏势在必得的样子,听见高平这话又烦了:
“高院长,咱们就事论事,但凡有其他的办法能让你女儿活命,你都不会找我,找我你又怪我?我又不是没给别人换过血,人家怎么没出现问题?”
“你怎么知道他没出现问题,你根本没见他最后一面!”
“就因为没有见最后一面,没等到钥匙之前我才不敢离开这里……但是,至少人家彭先生平安完成换血全程,你女儿这才到什么进度?”
我冲到几个人跟前,完全找不到能挤进去帮忙的空间,听到这话,突然心头一动:“什么钥匙?”
曾尧没好气道:“你别管那么多,跟你没关系!”
“一把青铜钥匙?”
“你从哪儿知道这事的?”曾尧显然吓了一跳,瞪我一眼,“你诈我?”
我看他的反应,一下子有了底气:“我没诈你,你要的钥匙,是一把青铜材质的老式钥匙,本来应该有人给你送到沙漠里来,但你一直没有等到,那钥匙大概这么长——”
我伸手一比划,曾尧瞪大眼睛点了点头。
天助我也!
是那辆军车中的钥匙!那把钥匙装在一个信封袋里,被驾驶员从外面带进沙漠,然后连人带车深埋在了半路,我几乎忘了这事儿了,但那钥匙一直也没扔,就在大明星身上,没想到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原来曾尧说他不能离开这里,是在等那把钥匙!
“我没诈你,钥匙在我们手里!”我急忙喊道,“你别把心脏拿走!只要你救得了刘晚庭,钥匙我们给你!”
曾尧站在那儿,表情十分复杂,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的,如果不是我们,他永远也等不到那把钥匙。
虽然不知道那钥匙究竟是开什么东西的,但似乎那与那位彭先生有关,据我所知,彭先生在曾尧心中的地位极高,现在就看彭先生和龙的心脏哪个对他来说更重要了!
“小林医生,高平他顾不了你了,你就按我说的做!”
积水飞涨,龙母趴在河岸边虎视眈眈着,曾尧终于开了口!
他拆了一支注射器,边摇晃着一瓶药剂,边指挥着林哲宇:“死马当活马医!不要等复跳了,我给她补充一针人工冬眠药剂,保持她的低代谢低消耗状态!你直接给她缝合,我还有些剩余的培养液,说不定再等等还有复跳的可能!”
“谁也别想走!谁走谁死!”
高平疯起来的状态和他女儿一模一样,他举着枪指着曾尧:“小雅因为你活不成了,我也不能让你活着!”
冰凉的河水逐渐升至我的小腿,一些较轻的物资已经浮了起来,高平一只手死命把女儿往高一些的石头上推,一只手举着那把枪。高小雅的身子软绵绵的,她也就只剩了一口气,神仙都救不回来,这也算是血债血偿了!
“呯!”
我吓得大叫起来,有喷射状的鲜血飞得到处都是!我满心绝望,以为唯一能给刘晚庭一点希望的人就这样在眼前死掉了,没想到倒下去的竟然是高平!
他捂着自己的手哀嚎着,那只手已然开了花,永远也做不成手术了。
我抬头看向前方,大掌柜的在跟我招手!
他们终于来了!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5-14 00:15:35 +0800 CST  
我一下子热泪盈眶,他们不仅在被淹死之前赶了过来,而且是乘着朝闻道解开的那艘船来的!



那船当作路障虽然没能拦住龙母,但是救了这些同伴一命。他们肯定是半途拦住了这艘顺水而下的船,不然蹚水走路的速度还要更慢!



大掌柜的、耗子、老刘、小王爷、大明星,还有船尾蹲着的张小爷,刚巧符合小船的6人负重极限!



我看大掌柜的还举着枪,赶紧朝他疯狂摆手,曾尧得留着!林哲宇正全神贯注按他说的给刘晚庭缝合胸口,所有接在仪器上乱七八糟的线全拔掉了,她心跳还没恢复,能不能活过来,谁也不知道,但少了曾尧她是一定死!



与此同时,另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迫在眉睫——



小船载着几个同伴逐渐拐过弯来靠近我们这边,龙母正在那儿等着呢!



“停下来!所有人停船上岸!”



我大幅度摇头摆手着,龙母有能力把小船掀个底儿朝天,一旦落水,谁的水性能好过水生生物?



大掌柜的减缓了船速,船头激起的水花小了些,他们看到了前方不远处那个白色的身影。



他们的视野是相互的,龙母也在水花落下后看到了那艘曾拦截她的船,以及上面满满载着的人们。



坏了……坏了!



龙母和同伴们对视一眼,两边同时发动起来!龙母把身子从河岸边沉进水中,大掌柜一个猛打把,将船横过来,冲向最近的岸边——



太慢了!小船在水流的冲击下晃晃悠悠,转向的操作慢了一拍,而龙母的身手要快很多,那道白色的影子顺水而下,一眨眼就到了跟前!



龙母幽灵般从船边升起身子,她刚一冒头,还没来得及有所举动,一把枪伸了过去——



我知道大掌柜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会开这一枪,可龙母不像是会向威胁妥协的模样,她说不定连那种武器都不认识,毫无顾忌的继续她无差别的复仇!



我的担心没持续几秒钟,船身四周马上涌起了开水沸腾似的泡沫。这情形我们见过一次,龙母不用动手,有水鬼躲在下面,很快就能把船掀翻了!



“别管他们了,快把钥匙给我!”



我正惊心动魄的观着战,曾尧一把将我推到旁边的石头上,恶狠狠地抵着:“钥匙拿来!想活命你就谁也别管了,现在就走!”



“我现在不能给你,你答应的事情要算数才行!”



“我看你身上一共也没几个口袋嘛……”



“哈,你以为我傻?我又打不过你,我会用你能轻易搜到的东西和你交易?”



我瞟了一眼地下河,大掌柜的手中的枪已经不顶用了,小船像海盗船似的来回晃荡,几个同伴又没有安全带,前仰后合着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去,再多几把枪也瞄不着人啊!



“钥匙在船上,你首先得说话算数,让刘晚庭活着,然后不能抛下另外的人,才有可能得到它,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太难了……烦死了,艹!”曾尧松开我,气得脸都歪了,“那钥匙我等太久了,怎么就能落到你们手上……”



他返回去交代了几句,抱了一堆塑料袋塞过来:“全部装起来,都是要带走给刘晚庭用的,注意检查下有没有破口,漏水就麻烦了!”



林哲宇还差一点就能把敞开的胸口缝好了,他的手果然又稳又快,曾尧蹚着水把氧气机上的软管剪下来,装了一个心肺机上拆下来的接头。我看积水马上都要没过刘晚庭躺着的那张台子了,赶紧爬到一块石头上,抱着要带走的那堆东西整理起来。



“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把手!不要跳船!”



“跟着船身的摆动!无论如何不能落水!”



大掌柜的高声喊着。我一抬头,船马上就要翻了!那些沸腾似的泡沫将船的一端一次一次的往高处顶,船身都已经进水了!



龙母的尾巴卷着船尾的扶手,她的白色长发在浪涛中起起伏伏,这样在我们看来凶险万分的境况,在她眼里就是一场戏水游戏。她羞辱够了下不了水的入侵者,玩弄够了精疲力竭的猎物,所有人的死期就到了。



我对此完全无能为力,我谁也救不了。



我只能浑身湿透的坐在这里,嚎啕大哭着,给刘晚庭要用到的东西打包。



我就要眼睁睁地失去他们了!



“咔嚓。”



一声碎裂的巨响。他们的船顶到了水浪最高点,极度倾斜,一端撞到了最上方的盐碱层,把好多碎渣怼了下来!



“三!”



大掌柜的突然喊了一声。下一秒,龙母只要把船尾朝下一拖,连船加所有人就要沉底儿了,可偏偏,龙母的动作顿了一下。



“二!”



龙母的身子扭动起来,船体正以一个匪夷所思的半圆形轨迹朝下俯冲,她松了尾巴,没有跟上,反而连连往后仰去!



“一!上了——”



马达的轰鸣声响起,就在激起的河水劈头盖脸把同伴们全吞没的一瞬间,小船居然破水而出!我看到船头上大掌柜的身子几乎飞起来了,他咬着牙紧抓着舵,借着发动机改变了惯性的方向,硬生生把船给开到岸上来了!



水雾的后面,我隐约瞥到一个紧抓着锁链的身影。



岸上的吃水线很浅,他们冲上来也就四五米远的距离,小船便歪倒在一边,将所有人都倾倒了出来!



张小爷坐在船尾,他被甩得最远,却第一个站起来,嘴里喊着高小雅的名字,连滚带爬地向我们这里跑。



我想他这脑子大概是没救了。



大明星死死抱着老刘,他俩身上拴着扣在座位上的绳子,还好没飞出去,但也摔得够呛,我都不敢想象老刘那伤口这一下又得流多少血出去!



小王爷连打几个滚停下,爬起来就去拉受了伤的耗子。我听到锁链又开始哗啦哗啦响,河里的水浪并没有就此平静下来,船开得上岸,鱼也游得上来!水雾中牵制着龙母的人实在撑不住那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大掌柜的躲闪不及,被一个扫尾拍到了石头上去!



“走!快避开她!”



大掌柜的呕了一口血出来,嘴也顾不得擦,就指挥着其他人从空旷地往石头后面转移。



积水现在到我的大腿、高个儿同伴们的膝盖位置,龙母有搁浅的顾虑,暂时不能不像在水中那样灵活,我们须得抓住这个时间段,争分夺秒的想办法摆脱她!



我收拾好了那堆塑料袋,急忙冲出去帮大明星抬刘建国,他腹部的伤口在船上新缠了些绷带,此刻依然浸湿了。虽然他睁着眼睛,可我一碰他的皮肤,便知道情况不妙,烫得要死,他烧得挺厉害。



“闺女……晚庭呢?晚庭怎么样?”



“她……她没事,高小雅和高平都玩儿完了,林哲宇和曾尧在照顾她,你别担心!”



老刘自己还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我实在不敢跟他讲刘晚庭的心脏停跳了这个事实。



“那你呢?你被……咳咳……你被他们带走这么久,没出什么事吧?”他语气十分虚弱。



“没有没有,我好得很,谁也没动我!”



我把他的双腿扛在肩膀上,和大明星一前一后朝大石头后面奔:“坚持住啊老刘!你养我那么多年,出去以后我还得好好孝敬你呢,死了就亏了!”



老刘干巴巴笑了一声,我小心翼翼放下他的腿,搭在石块上,突然他挺起身子,一把抓住了我:



“我不图你孝敬我,我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但是你一定答应我,活着离开这里,吃饭睡觉,健康平安!”



情况紧急,我不敢逗留太长时间,慌忙点点头要走,老刘的手却攥得紧紧的:



“你答应我,听我的话!”



“好好,我答应你,我肯定能活着出去,你也能!”



“你不要去找希仁的儿子!”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5-17 21:50:53 +0800 CST  
“答应我,离开这里,不要想着希仁的儿子!”


“他怎么了?”


我怔怔地盯着老刘,不明白他这番嘱咐的意思。


眼下到了生死关头,他嘱咐我好好活着,这在情理之中。他偏偏又要提起朝闻道干吗?


“因为他是希仁的儿子,去找他……没有好下场的!”


“你已经不止一次阻止我们对他救助了吧,巫女的儿子又怎么样?”


“闺女,你就听我的,老爸不可能害你!”


我知道老刘不会害我,可朝闻道也不会害我啊,他就算现在不能算是人了,他就算是变成鬼,我也不相信他会去害谁!


我真的不想在这种时候浪费时间跟他争吵,拧过头去不再听他念叨,赶紧跟大明星交代交代曾尧那把青铜钥匙的事情。


“希仁是……”老刘欲言又止,顿了顿,还是说出了口,“希仁是我亲手杀死的!”


我以为自己听岔了,希仁是刘建国杀死的?


我望着他那张写满衰老、病痛与焦急的脸,和印象中笑呵呵的老刘很难重合在一起。我想起来,我还曾在梦里见过更年轻一些的他。在那其中,一些是在禹山跟刘晚庭在一起的事情,一些是他抚养我长大的过往,但有个在昆仑雪山时看到的梦境我一直没明白什么意思:


画面是在九里山深处的那口九州方鼎前,老刘举着一盏长明灯,自言自语说了好些话,然后引燃了围绕在方鼎上的鬼草。


火势蔓延得极快,鬼草化成灰落下去,露出来的方鼎中有个女人躺在里面。


老刘把那盏鸟头长明灯伸进去做了些什么,几支缠着女人身体的鬼草缩了回去,那女人的面容突然开始急速的衰老,直至成为一具我们后来看到的枯骨。


他说,他要替夫人送她走。


我头皮上的汗毛一下就炸起来了。


做梦的时候,我还不解其意。现在,我知道了方鼎里的枯骨是朝闻道的母亲——一个帮刘家人完成异想天开那件事的巫女!


“难道你点那把火不是把她的尸身烧掉,而是那时鼎里面的希仁……根本没有死?”


“原来……你已经能看到那时的事情了。”老刘露出一个苦笑,“你从一开始就不该接触他的,咳咳……你已经能知道一切了。”


“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突然惧怕起眼前这个受了重伤的养父。他在说什么,他到底要做什么,他的另一面太陌生了,我根本无法理解!


“你是怎么害死她的?用长明灯?”我仔细回忆着梦中的画面,“我记得你烧了缠着鼎的鬼草,鬼草是在保护巫女吗?”


老刘没说话,一直忍着的咳嗽终于控制不住了,浑身随着咳嗽剧烈地抖动起来。


“不……不仅仅是保护她,我好想看见有鬼草插进她的皮肤里……或者说,鬼草是从她的身体里长出来的?”


我张大嘴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希仁体内就有鬼草,你除掉了和她共生的鬼草,所以她死了!”


所以……所以对付同样的病症,如果用同样的方法,想去除朝闻道体内的鬼草,他也会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急速的衰老,急速的失去生命力,死掉吗?


老刘咳了几口血,侧躺着,没有回答。


我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我一下子明白了老朱在雪山中,跟朝闻道说“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意思。


跟熊皮巫女认识不久时,她跟我们说过,“引灵”是鬼草对同类之间的灵魂引导,用林哲宇的话来说,就是释放和接受信息素,进行信息传递。


朝闻道的引灵是从霸王宝藏里接触到那株鬼草开始的,谁能想到,那株鬼草原先的共生对象,就是他的母亲,就是九州方鼎里的那个人祭!


老刘讲完那个异想天开的故事以后,我和熊皮巫女还有点可惜,以为夫人传承了两千多年的记忆,在希仁死后就断了。


我们谁也没想到,夫人的记忆可能还在,是由母亲传给了儿子。


“来人,快来人帮忙!”小王爷大声喊着,“绳索谁那里还有?不够用了!”


“我还剩一点!”


大明星翻翻包,拍拍我,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晕晕乎乎跟着他赶紧去支援其他同伴。


大明星没上船前一直都在河对岸,没遭遇太大的危险,大掌柜的把要紧的东西交给他来保管果然是一步好旗。老刘有干净的纱布更换,虚脱的同伴能喝几口淡水,一直在消耗的绳索仍然有剩余,那把钥匙也完好无损,还在他身上!如果换做我们这边任何一个人来保管那些东西,恐怕早就落进水里,或者不知道在打斗中丢到什么犄角旮旯中了。


我帮他背起一个小包,跑了几步回头再一看老刘,他朝我叹口气,实在支撑不住又躺了回去。


他不让我想着朝闻道是对的。


原本朝闻道和希仁分开,又被老朱牵制住,都是因为我和刘晚庭,原来,我老爸刘建国还是他的杀母仇人。


我有什么资格喜欢上他呢?


小王爷他们正在努力将歪倒的小船拉正,大掌柜的很清楚当前局势,即使水里有危险,也绝不能放弃水路。耗子、刘建国、刘晚庭根本走不了陆路,剩下的人也精疲力竭,难以保证行进效率。


拖下去大家都是一死,还不如能走几个是几个,把船坐满,再回河里,用发动机跟龙母搏一把速度!


刘晚庭的胸口已经闭合了,那两人一脚深一脚浅的把人往船边抬。我来回奔波着,将余下的物资运上船。这么算起来,林哲宇和曾尧都得跟着上船,方便护理两个不能动加一个重伤的病人,那船上就只能剩下一个负重位,其余的人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积水赛跑。


这最后一张船票,应该交给一个遇事不慌、能镇得住曾尧、又能照顾好三个病人的同伴,大掌柜的是最合适的人选。


其实他也受了伤。龙母那一个扫尾想想都是铆足了力气泄了愤,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多多少少内伤是有的。


随着积水迅速淹过我的小腹,船身在浮力的作用下渐渐回正了。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又去把老刘抬回来,我还想再跟他说几句话,却发现他满脸痛苦的神色,再一看,他腹部的新纱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浸湿了。


“不管你做过什么,出于什么意图,总之别死,你可是我老爸啊!”


老刘只能勉强哼哼两声,刚才那一番言行就像是回光返照似的,这会儿全然泄了气,看了两眼旁边插着针管的刘晚庭。


好在船上没有监测心率的仪器,他还不知道刘晚庭的心脏已经换了,而且停跳了。


小王爷拆了两个座位,让他们俩平躺着,剩余的空间一下子所剩无几。我见缝插针塞完最后一包物资,想催着大掌柜的赶紧上去,一转头,龙母扶着河岸边最近的那块石头正死盯着我们,蓄势待发!


“船等会儿要从哪儿下河?她有能力从任何方向堵住前路!”小王爷推动船身调转方向,警惕地张望着,“用发动机比速度,也得入了水再说,眼下总不能硬闯吧?”


“敌不动,我不动。”大掌柜的嘴角还有些未干的血迹,“刘一,你听着,往回走是螺旋形地势,要想速度快一些,必须始终保持船身的倾斜,顶着水流缓缓打弯。注意避让水里冲下来的东西——我提前已经让王豆豆在几个点布了拦网,应该有些效果的。”


我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不去掌舵吗?”


“快快快,要来了!”


大掌柜的拍了下我的肩:“你来开船。待会儿无论我们闹腾成什么样子,你别回头,把住船舵的方向,机灵点儿!”


“你们让我上船?我能走路啊,都是些皮外伤!”


我意外极了,也有些害怕做不好,朝后退了一步。大掌柜的不由分说又给我拉回去,推到船边:“我们得引开龙母,你做不到,就不要成为拖累,去做你能做到的事!”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5-29 10:35:00 +0800 CST  
积水就快要漫过我的胸口了,盐碱含量高的水浮力很大,我必须扶着别的东西才能保证站住脚。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跑步都迈不开腿,更别提有什么能力引开龙母。



事实如此,我便不再犹豫,听大掌柜的安排爬上船。



几个人死命推着船头帮我调转方向,曾尧眯着眼睛,极不信任的看着我,我拍拍大明星的肩,大明星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那个写着“曾医生亲启”的信封晃了晃,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青铜材质,有不少锈迹,断出一个小缺口,制式简单却有大半个巴掌长短。



曾尧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坐回他的位子。耗子对他很警戒,虽然腿不听使唤了,打钢板的手里还攥着刀,坐在后面时刻提防着。林哲宇一边不停捏着刘晚庭用着的一个球型气囊,一边给刘建国打了个消炎针。



有这两个同伴在,我稍微安心了些。大明星摘下他脖子上的一条项链,串起钥匙戴到我脖子上。这是我唯一能镇得住曾尧的方法,万一中途有什么变故,在两个同伴跟他起冲突时,还能用这项链压一压他。



我走到船头,紧抓着船舵复习复习手感——上一次由我开船还是在南海,据他们说,惊险刺激,没翻进海里简直是祖上积德。



我祖上不仅没积什么德,还拖累了好些人下水。但愿这一回我能平安把一船人带出去,大不了从我这一代开始多做好事,行善积德。



那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反正已经到了尾声了,也就别再继续下去,别再牵扯更多的人了吧。



我最后看了一眼几乎没了顶的那堆医疗器械,高平院长傻子似的站在那儿,举着没了手的那只胳膊,像在祷告着什么。一向桀骜的张小爷不停抹着脸,从一台机子上扒拉下来一套绑带背在肩膀上,看来他还打算把他的小雅带走。



当高小雅的尸体趴上张小爷的后背时,从她身上流出来的血一圈圈把积水晕染开,软绵绵的双手怎么也套不进绑带里,总会从张小爷后背滑落下来。



尸体一次又一次泡在水里又捞起,高平终于崩溃了,抱着他死去的女儿失声痛哭。



张小爷也手足无措,茫然地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



血债得以血偿,我心里却并没有一丝爽快,反而堵得更加难受。



船头完全转了过来。我直面着大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的龙母,感觉她已经看穿了我们的意图,目不转睛直视着我们的船。龙母显然有些等不及了,积水足够她的尾巴来回游动,她试探着朝岸上游动了几米。



“她一发动你就走!那小子会帮你!”



“谁?”我全神贯注盯着龙母,听到这话忍不住走了神,“是朝闻道?”



“走了!”



大掌柜的一拍船身,与此同时龙母挺起了身子,我无暇多想,铆足了劲儿一脚油门闷到底!



小船乘风破浪,直奔向龙母张开的怀抱!我看她根本没有要躲开的意思,眼看船头就要撞到龙母身上去了,我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只能选择相信大掌柜的,继续踩油门——



“啊——”



一团火焰在余光中升腾而起,龙母霎时间变了脸色,突然尖叫起来。



我扭头一看,大掌柜的引燃了一个大块儿东西,然后将那东西举起来,远远的抛向湍急的地下河中!



那是……那是龙伯人的断臂!



是那支几乎被放干了所有油脂、萎缩坏死的断臂被大掌柜的点燃了!



龙母条件反射地就去追那支断臂,也就是几秒钟的空档,小船前方一下余出了一米多的位置!机不可失,我快速点刹几下,降下速度来急打一把,明显感觉到了水流的阻力——小船从岸上的积水中开进河道了!



“成了吗?”



“咚——”



没来得及得意,我就被甩了个趔趄。船尾被重击了一下,小船歪了歪,横在河面上,差点儿又冲到对岸的积水中去!



火焰很快烧光了断臂残存的最后一点油脂,随着水流消失在视野中。龙母马上反应过来,一个摆尾扑回来,试图拉住我们。



决不能浪费这个进入河道的机会!我立刻打满方向,接着踩油门。船尾晃得厉害极了,龙母十分聪明,她知道自己不一定跟得上发动机的速度,干脆把船尾用力下压,一旦船身进了水,六人的负重就超标了,我们不但开不快,很可能要沉底儿!



大掌柜的见状立刻又冲过来支援,他把自己捆在绳子上,绳头交给小王爷,跳进河里,甩出绳套钩住了龙母的尾巴。绳子长度有限,小王爷又在自己身上接了一截,由大明星牵着,拴到岸边的石头上固定着。



小船、龙母、余下的同伴全绷在一条线上,三个人顶着水流死命向后拉扯!可龙母攥得紧紧的,她的力气实在太大了,地下河的水从侧面已经开始向内灌,老刘和刘晚庭得亏被绑在两个位子上才没栽下去,我那些装在塑料袋里的物资甚至晃晃悠悠自己浮动了起来!



眼看着所有人都要被拉进河里去了,耗子突然撑着座椅站起身,一个后仰跳了船!



“耗子哥!”



任何人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在水流的翻涌中没了踪迹。少了他的负重,船体的进水马上停了。林哲宇松开刘晚庭,一把抄起耗子扔在座位上的刀,冲到船尾,划向了龙母紧抓不放的手!



“喀啦喀啦。”



没有预想中鲜血飞溅到她白发上的场面,蓝色的液体喷了林哲宇一头一脸——从水中突然蹿起几只水鬼,替它们的母亲挡住了这一刀伤害!



“不!不要开灯!”



眼见着水鬼掐住了林哲宇的脖子,将他直往下拖,曾尧抬起手电却被他阻止了。林哲宇完全放弃了抵抗,我以为他也要效仿耗子给小船减负,突然,他又抄起了那把刀!



这时的他已经半个身子探到船外面去了,一挥手便真真切切将那一刀扎到了龙母胳膊上!



“别回头,开船!”



船身陡然一松,有个声音在我旁边响起。紧接着,横在地下河中央的小船有另一个力量在帮忙推动着。



大掌柜没有骗我,他来帮我了。那个在水雾中牵制着龙母的影子也是他!



他没有像刘建国所说的,因为希仁的事情记恨我吗?



还是因为这一路上我都和同伴们在一起,他想保护的是“我们”,而我沾了光?



我不敢停下,不敢分神,眼泪不自觉地一颗颗向外溢出,一脚一脚点着油门,配合着他推动的转向,终于重新掌控了小船!



“走,快跟她走!”



“你上船,去坐老子的位子!”



船身猛的一晃,跳了船的耗子从船头边沿冒了出来,急促地喊了几声,呕出一大滩水来。



“道哥!道哥!跟我们一起走啊!”



耗子一声声喊着,那个人没有答应,在下面扛着耗子动弹不了的脚,将他推到了我旁边。



“快走吧,别哭了。”



我心里像被一把尖锥戳中,泪水把视线变得很模糊,他靠在船头边停顿了一秒,松开手,随着水流远去了。



“开船!开船啊!”曾尧急切地催促着,“她又返回来了!”



我没法在这时候懈怠,按大掌柜的交代的方法,缓踩油门,倾斜船身,稳打转向,总算是驶进了大螺旋河道。



“小六一啊,老子好难过。”



耗子瘫在我脚边,痛苦地捂着脸:“老子从来都是开路先锋,这次却要靠别人来救我……我的手腕已经活动不了了,现在腿也不行,活下去还能做什么?老子也想救他啊!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摸到他,他的身体……都快要烂了!”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6-10 10:50:43 +0800 CST  
​我的双眼火烧一样又辣又痛,我在竭尽一切所能控制住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



他不让我哭。



在昆仑与他分别时,他就交代过我了。天知道一向爱哭的我这一路忍得有多辛苦!可自从知道他就在我们身边后,我却食了言,总是想着他,泪水就不自觉地多了起来。



我没有想到,就在刚才,我竟然又一次经历了和他的分别。



一切都像在重演:同样的危急关头,同样的舍身忘死,同样的嘱咐我最后一句——



别哭。



我记得在禹山悬崖下面有一次,我们分开又重逢时,他和我说过。他说我这个人太容易掉眼泪了,我一哭起来,他总能听到,心里就又慌又烦,就想着赶紧找到我,叫我别哭了。



他让我不要哭,是因为不想听到我哭吧,那样就不会慌,不会烦,也就不用想着来找我了。



可是我心里是那样的难过,他知道吗?



小船绕着弧线逆流而上,速度快不到哪儿去,但比起蹚水走路可要好了太多。林哲宇突然“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船身倾斜的厉害,差点没把他摔出去!



“有脉搏了?”



“我看看……心脏检测到一点点脉冲!”曾尧也来了精神,“总算有了些反应!我以为没戏了……这样,强心针再给她一剂!”



林哲宇按捺不住激动,声音有些抖:“还不能放松,下一剂冬眠针先别停,等到她恢复自主呼吸再看!”



在这样艰难诀别的处境中,总算还有些好消息。眼看着小船驶出了大螺旋地貌,我稍稍活动了下因为紧张而发僵的胳膊,浑身都酸痛得厉害。



“怎么样小丫头,答应你的事我是不是做到了?”曾尧这一路上也累得不轻,打完针后松了口气向我搭话道,“要换做是你,压根儿不用操这么多心,不过也没想到她的命这么硬,折腾成这副模样还能活过来!”



我听到“命硬”两个字,心里一阵苦涩,瘪了瘪嘴:“给我换心既然没什么难度,哪儿显得您的医术如此了得呢!”



曾尧对这番恭维很是受用,翘起二郎腿抖了起来:“让刘晚庭起死回生,想来也是个不错的结果,是吧,小林医生?我得先提醒你,刘晚庭心脏复跳前已经有器官衰竭的迹象了,就算活过来,单单靠着龙的心脏能挺多久还是个未知数。出去以后你有什么打算么?”



“找个地方陪她看雪。”



林哲宇的回答出奇的浪漫,我听说过刘晚庭很喜欢雪,从他的脸上也终于看到了一丝笑意:“只要她还在一天,怎么样都行。”



“也是,最糟糕的情况已经撑过来了,后面总会有办法的。”曾尧心情大好,越说越起劲,“办法嘛,可能得终身服药,严重也可能得泡进培养液里。你要是还能等的话,倒是可以用用那把钥匙。”



曾尧指了指我的胸口,我摸索着拉出脖子上的项链,不明所以。



“你说钥匙可以帮刘晚庭?”



“反正彭先生进去了,他说如果他活着出去,就会派人把钥匙送给我的。现在钥匙出现了,说明他肯定成功了嘛!”



我十分讶异,看着手上的钥匙,这玩意看起来毫不起眼。之前给高小雅换血的时候,曾尧说过彭先生身体也不好,他成功换过他的血,但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原来在他们分开的这段时间,彭先生被锁了起来,在治病呢?



“没见着彭先生最后一面本来是个遗憾,老天有眼,钥匙叫你们给截胡了!”



“你说的地方在哪里?我们要怎么做?”



“就在爆炸遗址下面,把钥匙给我,我来……”



“不用了,我不想再尝试任何风险。”



我开口还想再问,被林哲宇抢了话。很显然他也对曾尧那话的意思一知半解,但朝我使了个眼色。耗子也悄悄拉了拉我的衣角。我心领神会,立马警觉起来,收回手,把钥匙塞到里衣里面去——



曾尧是个临时搭伙的,还是个为了目的没有原则的墙头草。到了这种生死关头,更不能轻信他,万一想使诈骗走我们唯一能制约他的东西,大家的命都得搭进去!



我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去问钥匙的事情,林哲宇其实比我更想知道后面的话,他也忍着不再追问。



我们三个一不吱声,曾尧也自觉无趣,闭上了嘴巴。正巧我们绕过了最后一个转弯,龙伯人那庞大的身躯耷拉在岸边。



此刻的沉默就当做是为它默哀,但愿万物有灵,它自由的魂魄已经前往无限大海了。



没了弯路,我登时来了信心,将马力开到最足,全神贯注地开好这最后一段路程。小船很快驶到那个落脚山洞处,熊皮巫女留下的标记挂在外面。看来接应的人终于联系上了,他们已经做好了接我们离开的准备!



瀑布的轰鸣声渐渐清晰,随着一声熟悉的“幺妹儿”,我看到了冬爷站在光亮处,顶着一脸胡渣子在向我招手!



看见他,我顿时就安心了。



他们在积水中支好了梯子,爬上去可以通往高处的一个藏身点,我们只要到达那里,等着定时炸弹冲开最上方的盐碱层,就能出去了!



冬爷从高处抛下挂网,熊皮巫女爬下来帮忙接应着,我们将所有的物资拉上去,赶紧又开始运输三个动弹不得的病人。



我看了眼时间,迫在眉睫。但好在当时出发时,大掌柜的在42个小时的引爆时间里,给我们余出了两个小时的撤离时间。



积水已经淹没了梯子的一半,地势低的下游情况更糟。大掌柜的他们也不知道怎样了,和龙母的缠斗进展如何。我感觉要等着他们自己走出去,基本是天方夜谭,唯一的希望,是我把这船人送上去后,在积水涨满地下河前,再折回头来接他们一次!



物资、耗子和老刘已经送走了,林哲宇正在把刘晚庭抬进挂网中。大约还有十五分钟这一船人能全清空。再折回头接人的话,去程是顺水,快得很,来时人少负重轻些,路况我也熟悉,应该可以赶在最后十几分钟内到达这儿吧!



目前计算的船速已经是极限,很难更快了,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折返的危险性,但不得不试着这样去做。



我也应该尽力做个命硬的人啊!



下定了这个决心,我便把小船重新调头,抓紧一切时间,提前准备好,等剩下的俩人一离开,直接就能走!



“你想回去?”



船身一动,林哲宇就看穿了我的意图,他一脚已经迈上梯子了,又收回腿来,一把拉住我。



“你先走,刘晚庭需要你!别浪费时间管我……”



“你要去接他们?”曾尧也跟了过来,“不准去!太危险了!”



“你要非得去……把钥匙先给我!”



我正跟林哲宇在梯子前推来扯去,听到曾尧突然话锋一转,下意识就弯腿一蹲——



林哲宇跟我有这个默契,他挺起身子帮我挡了一下,拦住了曾尧伸向我的手。



“你干什么!卸磨杀驴么!”



“卸什么磨,她万一死在里面了,谁给我钥匙!”



我赶紧弓着腰躲开两人,想了想,钥匙还得在我们手里。曾尧这人反复无常,对刘晚庭也没有什么责任感,我真怕他拿了钥匙就跑。



“林医生,你上来吧,我跟她去!”



冬爷探头看了看,背了把枪在肩上,瘸着一条腿从梯子上下来,朝我一点头:“你一个人冒这么大的风险,我不放心。”



冬爷往船上这么一站,宛如定海神针插在我身边似的。他虽然废了一条腿,可枪还是有的,手还是稳的,再说有了小船,也不用他蹚水走路。



曾尧的气焰一下子萎了,他是个聪明人,明知干不过,便也不再争,双手合十朝我拜了拜,嘱托我千万活着回来,大家各得所需,好聚好散。



熊皮巫女把喀木留下的那串狗牙石头干花项链丢下来给了冬爷,那还是我们从周兆丰身上翻出来的,大概是个信物或者护身符之类的作用。冬爷朝她摆摆手,把那串乱七八糟的东西塞进衣服口袋,跟着我的船重又驶入地下河的昏暗中。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6-11 09:49:05 +0800 CST  
顺流而下的速度非常快。



我紧盯着手表,时间又能节约五六分钟呢!但问题是,慢速前行还能掌控得了方向,速度越快越难以控制住船身的抖动,我纵使是瞪着眼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也很难保证我和冬爷不会失控撞向洞壁。



危险还在不断加剧。走完了直线河道,绕过了龙伯人尸体所在的大转弯,我的双手都快掰断了也控制不住船头的摆动。即使关了马达,水流的冲击也会自然带动着船身打转,一旦驶入大螺旋河道,以当前的这个速度,要么翻船,要么撞个粉碎,这根本无法避免!



冬爷当机立断,甩了卷绳子挂在石头上,把船及时停住,掏出讯号机开始狂发信号。



看这情形,原先换心的那个地点肯定是全部淹没了,如果几个同伴没逃出来,我开潜水艇进去也只能捞到尸体,如果他们还活着,只要赶得及脱离螺旋河道,我就能接应得上!



积水争先恐后地汇入下游,时间一分一秒飞逝着。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随着船身的颠簸上下晃荡,随时就能一口呕出来!



“嘀——嘀嘀——”



“有了!”



冬爷手上的小玩意一响,我俩激动得一齐伸头去看,一下子撞了个头顶头,险些双双栽倒进河里!



好容易控制住了平衡,冬爷扫了一眼上面的信息,略一盘算,急急忙忙大声喊着:



“快!快准备救人,把绳子伸出去!他们就在下面!”



我一听,立刻去座位上解原先捆着几个病号的绳索:“他们情况怎么样,还有多久能上来?”



“不知道,这只是自动讯号反馈功能,监测到另一个讯号就会回传,不是大掌柜手打给我的回复。”



冬爷边说着边飞舞着手指,继续发送:“肯定是情况紧急,没空回复。在和你们分开后,我一直都没有等到这个反馈,所以确定不了你们的位置。现在既然有了自动反馈,机子又在大掌柜和大明星身上,说明他们和我们的距离到了能监测到的范围了,我记得能监测到的最大数据是……是400米!”



“这么远?”



我紧张得直咽唾沫,这可不是学校操场上的一圈两圈跑道,这是涉水奔跑!这也不是游泳池里的几个来回,这是逆流而上啊!



我们根本没有物资了,就算把船上所有能用的绳子都解开系在一起,顶多只有不到150米,把我衣服裤头全扒了搓成条也不可能凑到400米这么长啊!



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了。



等他们顶得住水流的冲击,等他们自己走出来!



定海神针冬爷比我还要急躁,瘸着一条腿又不能动,习惯性的去掏烟,摸了半天口袋也没找到,只得拿出熊皮巫女那串链子,当做是佛珠在手里盘弄着祷告。



“嘀——嘀嘀——”



我浑身一个激灵,冬爷睁开眼一看:“300米范围内!”



“太好了!这说明他们是安全的,还有能力向外移动!”



我正要庆幸,发觉拴着小船的那块石头已经被水淹到看不见了,心又沉了下去。



这太慢了。按他们每一百米的移动速度再快个三分之一计算,才勉勉强强能卡在我原先计算的折返时间里,现在又要余出好几十分钟啥也不干的干等着,那不就正好赶在定时炸弹爆炸的那一刻回去了吗?



我开始控制不住地出冷汗,别无他法。



淹死、炸死,难道就只能在这两种死法里做选择?



“嘀——”



“200米!”



一分一秒从未这样宝贵过,等人的心情也从未这样难熬过。冬爷一次次伸长脖子往河流深处探头查看,虽然我们都知道戴上1000度近视眼镜也不可能看得见人影,还是忍不住期望着。



“不对啊,怎么还没动静!”



我紧张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就盼着他们能快一点,再快一点点。可超过了我的预期时间,讯号机反而不响了!



就差这50米,他们就能看到我们扔下去的救援绳了,怎么就迟了呢?



冬爷实在坐不住了,扶着船沿站起身来,他一挺直身子,我看到洞顶盐碱层和他的脑袋已经贴得很近了!



我的老天,积水只给我们留出比冬爷的身高宽裕不了多少的活动空间了,大掌柜他们再不来,连我俩也走不了!



“不行,不能再等了,你把好船头,我下去看看!”



冬爷说着就往船沿边走,我一看他那腿的情况,赶忙抢在前面抓住绳子,一咬牙跳进水流中:



“冬爷,这次换我来救你们吧,万一连我也没出来,你就开船走!”



他张嘴还想说什么,我等不了了,转身顺着绳索游进了大螺旋河道。



说是“游”进去,倒不如被冲进去更贴切。如果不是有根绳子在,我肯定早就没影儿了。仅仅是控制住身子不摇晃已经这么难了,逆水流游上去的难度可想而知。



“大掌柜的!小王爷!大明星!”



眼看绳索到了底儿,四下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只能扯嗓子一遍遍喊起来。



“王豆豆!万人迷!能听得见吗?”



“……本王在此,明星破相了。”



连喊了好多遍,小王爷的回应夹杂在水流声中传来。我听到他的状态还可以,另外两个人没声音,估计都受了伤。



他们没在涉水前行,他们停驻在大约距离我二三十米的地方。



“龙母发疯,追到这里……好些石块击碎了……鬼又在追!我们……没有办法,没有路走……出不去了。”



水流冲击声把小王爷的声音也冲得断断续续的,我大概听出来他的意思,他们应当是被困在了附近,靠他们自己没法离开。



“你们距离我还有多远?回音太大我判断不了位置!”我尽力再把绳子拉长一些。



“还有电吗?”



“什么?”



“……电!不多了!”



我实在听不清他什么意思,但很快看到斜右方闪过了一丝亮光,那是小王爷标记给我的所在位置!



绳子已经拽到头了,可距离亮光点怎么都得差上将近20米。眼下完全找不到任何能够拉长绳子或者是缩短这段距离的方法,想了想,我干脆松了手——



水流像是蓄谋已久,终于等到了我松懈的时刻,力度极大地将我撞到一块石头上,旋即拖走,冲向小王爷所在的那点光亮。



我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一块凸出的石头,停了下来!



那光亮原先应当是一团而不是一点,只不过从缝隙中仅能透露那一点出来。



小王爷他们就在石堆后面,看起来被卡住了。



很奇怪,河道虽然是弯曲的,但既然能开船,也足够宽敞了,他们怎么能不偏不倚,正好被卡到石堆里面去?



“你怎么过来的?”小王爷听到我在外面的动静,刚开口,马上又提高了声调,“电池,电池带来没有?”



我一愣,他刚才断断续续问什么“电”来着,是让我带电池?



“你的手电呢?我都看不到你!”



“我……我没有手电。”



“那你还来干吗?快走!快走!”小王爷一下急了,“快走!水鬼就在附近!”



我大吃一惊,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水鬼用龙母追来时击碎的石头,把你们围堵在里面的?”



原来他要的手电和电池是这个用途!我抓着石块的手酸软得要命,就要抓不住了,积水马上就要将这里完全灌满。我来不及多做他想,咬着牙摸索几把,摸到石块外面有张我们废弃的渔网,难怪小王爷他们从里面根本推不开石头!



大明星知道我就在外面,也急切地让我赶快走开,他们又检查了下唯一那个光源的电量,仅仅只有2%了。



这一点点电力,还不一定能撑到我拉开渔网!



我深吸一口气,潜到水下去死命拉扯。我浑身上下任何物资都没有,只带了这条命来,却已别无选择,只能尽力去做我最后能做的事情。



我隐约听见了水鬼的声音从河底传了上来,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退缩的念头。



我甚至感到十分平静,还有些期望着沉入河底那更深的黑暗中去。这样,我是不是就能陪着他,我是不是就能留下了。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6-12 10:16:42 +0800 CST  
黑暗应该没有那么可怕,死亡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罢了。



死了,就会得到永远的平静。那些追求长生不死的人们,似乎得到的痛苦更多,他们不累么?他们不是傻的可笑么?



幸好曾尧把龙的心脏给了刘晚庭,如果让我选,我绝不稀罕什么永恒的生命。



我开始试着理解那些轻生的人,他们一定是活得太累了。



我闭上眼睛,眼前是一模一样的黑色,我想要沉沉睡去,又觉得平静中总夹杂着一丝牵挂。我突然意识到我和那些一心求死的人不同,我还有事情没做完,还有人等着我去救呢!



如果要死,我必须在最极端的时刻,像个英雄一样死去,而不能在还有一丝希望的时候,主动放弃。那是自私的,那是不对的。



我重又睁开眼睛,努力从对死亡的向往中挣脱出来。我的面前有一张渔网,水鬼把同伴们套在了里面。渔网很牢固,如果找不到缺口,徒手是很难撕破的。



我用指甲拼命地掐着自己的虎口,迫使这幅快到极限的身体打起精神,一寸寸摸索着渔网,终于触碰到了一处明显破损。



黑暗中,有东西拍了拍我的后背。



滑腻冰凉的触感激起我一身的鸡皮疙瘩。龙母的孩子来了。



我知道在没有光亮的水中,我不可能打得过它,情急之下突然来了灵感,直接背着那个水鬼,用手穿进我刚磨出来的那个渔网破口里!



它的力气比我大得多,它在死命地将我往河底拖。



我的身体带动着渔网大力拉扯着,我能感觉到紧绷的渔网明显松动了,水鬼的力量帮我们撕开了那个破口!



还差一点点!渔网松开后,那些石块还没有立刻分崩离析,渔网里还裹了几片黄雀遮盖医疗器械的防水布。



水鬼这种生物的智商没有想象中那么低。之前我们用防水布遮住光亮藏起来,让它们吃过大亏,现在它们也学会了这招,几片防水布使得石块缝隙中漏出来的光一丝也透不到水中来了。



我抬手想把防水布拉出来,却被水鬼一把扼住了手腕!它捏得我几乎没了知觉,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得一挺脖子,张嘴去撕咬那几片防水布!



一张嘴,肺里的空气全冒了出来。



我的手腕痛得厉害,嘴里全是血的味道。



天旋地转间,黑暗的地下河突然透进一缕白光!



那一缕光芒很快裂变为数十条,有块防水布硬是被我咬着从渔网破口里抽了出来,堆积的石块越来越松散了,里面的同伴终于拨开了障碍物,数十条光线重又汇聚到一处,直照向我的脸!



身后的水鬼惨叫一声,重新潜回幽暗的河底。我松了口,这才发现面前的水中全是红血丝,我可能掉了几颗牙齿。



浑浑噩噩中,大明星把我拎了上去,我看到他的半张脸上有几条长长的抓痕,从眼角一直划到嘴角!



他的眼球里有很多出血点,高频率地眨着眼睛,一侧嘴角翻出肉来,耷拉着,话也说不利索,神情十分沮丧。



我虽然不是他的粉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可以想象外面那些少女们如果看到这一幕,该有多心碎了。大明星总贱兮兮的说自己靠脸吃饭天经地义,现在这情况,能保住眼球没瞎和嘴唇没被龙母撕裂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大掌柜的是情况最糟的一个,一头一脸全是血,想要抬头给我打个招呼都没有力气,只露出一个血红血红的笑脸。如果不是小王爷把他捆在背上,他肯定是站不住脚的。



张小爷也在石堆里面,脸上再也没了往常的不屑与傲气,呆呆地帮着清理石块,不发一言。他胸前挂着一只粉色的小包,好像是高小雅的东西。



他的心上人由父亲陪伴着,永远留在了黑暗中。



“真撑不住了,又下去一点儿电,就剩最后百分之一了!”小王爷头皮上的青筋看的很清楚,“别搬石头了,留出一人空就行,谁能走谁就先走,别等!”



我身体中缺失的氧气才刚刚得到补充,就必须顶着水流,扶着旁边的石壁,在根本踩不到底的地下河里不能停歇地游动着。



想到水鬼还在水底没走,我赶紧先推了小王爷一把:“锦夜不能没有大掌柜的,你先!”



渔网没有完全扯下来,小王爷背着一个成年男人,十分艰难地从推掉石块的缺口中挤出去。大明星举着手电照到二人身上当做保护,但那光芒十分有限,为了省电,已经调到了最弱的一档,距离远了就淡了。我又推着大明星从缺口里出去。回头看到张小爷还是一副目光呆滞的状态,心一横又去拉他。



5个人共用一只手电,实在是捉襟见肘。大明星夹在中间一会儿往前照,一会儿又想顾及身后,还得在湍急的水流中保持前行,几次都险些被冲走。我前边被张小爷挡着光亮,身后是一片黑暗,只要水鬼靠近,第一个袭击的肯定是我了。



之前我都坐在船上,没想到逆水前行比想象中还要困难,水流被我们的身体和旁边紧挨着的石壁拦截住,力道又很足,只好往水面上迸溅来抵消掉冲击力,我们都只有肩膀和脑袋露在外面,水花直往眼珠子和鼻孔里面呲!我眼泪鼻涕混合着苦咸的河水一起流淌,难受之极,无处发泄,真恨不得一松手,随波逐流算了!



“抓到了,我抓到绳子了!”



小王爷一叫,我登时放松下来,顺着绳子很省力就能上船,上了船就能回去了!



“别掉以轻心,抓牢绳子。”



趴在他后背的大掌柜虚弱的开了口:“讯号机会给外面的人提示,所有人……呼,转过身来,背对着水流……呼……呼……手电传给殿后的人!”



大掌柜的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听了立刻照着执行。转过身来,水花不再劈头盖脸的往眼鼻里蹿,我们终于有了个比较清晰的视野。手电传到我这儿,电池那个方块形的图标都空了,1%的电量和瀑布口的定时炸弹一样让人紧张。



绳头很快也传到了我的手里,它在自动往回拉扯!是冬爷察觉到了这一端的重量,他在另一端帮了我们!



太好了,接下来,只需要瞪大眼睛,用光亮驱逐水鬼……



“Low battery.”



毫无感情的机器音一响,连1%都不再显示,那个电力图标快速地闪烁起来。



大家都沉默了,我们此刻能做的,只有跟着那条绳儿的拉扯,倒退着往回滑动。水鬼在哪里,水鬼什么时候扑过来,谁也不知道,谁也帮不了我。



“那个……还有什么武器在身上吗?枪刀棍棒,叉子饭盒,能防身的都行!”



“啥玩意儿都没有,我们穷的就剩你手里那唯一一个家用电器了,不然也不会被堵在石头堆里。”



大明星模仿着某年春晚一个小品里的桥段,他嘴角还有些漏风。我们常在紧张时故意说些搞笑的事情缓解情绪,这次却没有人能笑得出来。



手电的光芒越来越弱,什么都看不清楚,我怀疑点根蜡烛都比这要强。如果那个眼睛怪怪的、人也怪怪的家伙在就好了。



我干咽一口唾沫,牢牢攥着那只随时可能熄灭的手电筒,就当它是一支能打人的、结实的金属棒子。



“嘀”的一声响——



讯号机的距离反馈!



我大喜过望,绳子一共有将近150米,这一声响就意味着,我们和冬爷的距离只剩最后的百米冲刺了!



“喀啦喀啦。”



水鬼紧随在短暂的喜悦之后,来了。



它们才不会这么简单的放我们走。阎王爷索命来了。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6-15 09:29:01 +0800 CST  
手电微弱的光亮仅能照出个模糊的倒影来。我能感觉到明明有东西就要浮出来了,却怎么也看不清,干脆伸了腿在水里一阵乱踢,不消一两分钟便做了罢,竟是小腿抽筋了!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更多的声音传来,它们似乎在嘲笑我的无用功。这些生物早已适应了黑暗,我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只要没了光亮的威胁,杀死我们这一绳人,简直像一口口撸串儿一样易如反掌。



但首先,我作为这串儿上的第一口肉,得拼尽全力硌掉它们的牙齿,给后面几个多争取点时间,否则怎么当个命硬的人?



我不敢休息,继续甩着抽筋的腿胡乱扑腾,这对体力是个巨大的考验。我几次都累得抓不住绳头,差点被冲走,幸好张小爷拉了我一把!



他还算有点良心,我俩演双簧似的一个在背后扶着一个在前面踢。在穷尽了所有物资的情况下,高小雅那个粉色小包里的化妆镜也被拿了出来。我一手执电筒,一手握圆镜反射那点儿可怜的光芒,颇像个年画上持着法宝的天兵。



可天兵打水鬼何曾如此狼狈呢?此刻的我张牙舞爪,披头散发,身上又脏又粘,大张着嘴巴喘气,还掉了颗牙,水鬼恐怕都比我端庄些。



我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可能就要保持着个架势力竭而死了。在死之前,我好想见他,又希望他不要见我,不要看到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耗子说他的身子已经烂了,临别前的那一眼,他同样不愿我看见。我想,他的状态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说不定此刻已经被冲散了,沉在了河底淤泥之中。



万物有灵,我祈祷是真的万物有灵。等我们都死了,或许还能再次相见。



100米的距离在不断缩短,而且回拉的力道非常之大,冬爷应该是借助了船上的马达,加快了收绳的速度。如此一来,只要再撑几分钟,后面的同伴就能离开大螺旋河道!



然而好景不长,我正倒数着所剩不多的距离,四下里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终于还是电力耗尽了,这也算是预料之中吧。我连按几次开关,没想到手电压根儿连回光返照都没有,闪也不闪,不给人任何回旋余地。



“还能腾出手来拆后盖儿么?”小王爷的声音传来,他挡住的水流最猛,累得直喘粗气,“平常拆了后盖儿,用牙咬咬还能挤……”



话没听完,我整个身子突然往下一沉,连口气都没来得及换,头就已经进到了水里!



我能感觉到周围的水鬼不止一只,它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我手里失了灵的两样法宝很快就被夺走,只能赤手空拳地应付。张小爷几乎拉不住我了,大吼一声,干脆用膝盖把我顶出水面!我腿上那个东西滴答着水也一同被甩了出来,混乱之时,我想起来我手指头上还卡着一枚摘不下来的螺母,马上挥起拳头,用那螺母当做指虎一下下往腿上招呼!



散发着海产品味道的水鬼血液马上喷了我一整胳膊,我腿痛得要死,也不知道是被它伤到还是误伤到了自己。疯狂地一顿狂打中,我居然看到了水面上反射出来的蓝色,从后面重新透过来一点点光亮,那是……那是小船上的尾灯!



希望来了,绳子收到了头,我们上船在即!



水鬼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突然蜂拥而至!我的鞋子全被拽掉,双腿几乎没了知觉,衣服也撕破了,它们在疯狂地撕咬着我,不顾一切地拖我下水!



“呯——”



直扑向我脖颈的一只水鬼,直接在我脸前被爆了头!



“呯——呯——”



枪声近在咫尺,震耳欲聋!水面以上缠着我的水鬼接二连三开了花!我被糊得满身满脸都是蓝血,差点没法呼吸!



是冬爷在船上帮了我,只有他才有这样精准的枪法!



“直接开船,不要管后面!”



大掌柜的声嘶力竭地喊着:“最大马力,冲出去!”



我绝不会怪大掌柜的无情。我知道,耽搁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折返的预期时间,定时炸弹马上就要启动了。爆破时产生的巨大气流会冲开瀑布口上方那层不太牢固的盐碱层,也会对汹涌的地下河推波助澜一把。



如果没有在那之前到达藏身地点,巨浪掀翻了船,一个也活不成。



决定折返前,我已做好了牺牲准备,如今同伴们有救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船开了!



水鬼们避开船尾灯,还在水面下紧追不舍着。它们牢牢地拉着我的脚,看这架势是绝不会放我走的。如果我还抓着绳子,势必要把所有人都拖累了。



首先船速会减慢,这实在耽误不得。它们顺藤摸瓜,还打算去抓后面没上船的人,张小爷要不是和我一样顽强地狂踢抽了筋的腿,这会儿大明星也得遭殃。



这么想着,我便停下了所有挣扎。感觉到更多的水鬼围过来抓我了,回头又看了眼同伴们。



水面到顶部全部灌满只剩一米多的距离了,爬上船的人也必须俯下身子,趴着前行。



“大家快走!再见……”



我挤出一个笑容,松了手。看着船尾灯的光亮远去,我在一片漆黑中不断沉向河底,像即将坠入无间地狱中一般。



水鬼们在下面等着撕碎我呢!



我想起昆仑墟下,那片看不见底的深渊,同是如此可怕。当时朝闻道坠下去,也是此番心境么?



反正是要死了,我好想那一刻快一点来临。结束这一生吧,结束眼下的痛苦,早些去见自己喜欢的人。



极度的缺氧使得我的意识十分不清醒。我想着他,竟出现了许多幻觉。



我觉得自己躺在一个女人胸前,她身上香香的,她紧紧地抱着我,嘴里哼唱着一支抑扬顿挫的歌。



我感到很饿,他们却把我赶了出来。我哭着走了好久,好不容易捡到点吃的,也填不饱肚子。



我看到一片茂密的山林,冷得厉害,便找了个树洞躲进去。里面有一窝野兽的幼崽,毛茸茸的,很暖和。



我遇到一个人,他给我取了名字,教我识字教我道理。他给我吃了药,帮我换了左边那只眼睛,他真是个好人啊!



我听到了“呜呜”的鸣笛声,那辆绿皮火车远远的从山下经过,那里面能坐好多好多人!很快,我也能跟随着它,去更远的地方看看了。



浑身剧烈的疼痛将我从幻觉中拉了回来。我依然沉在水里,那些奇怪的画面时隐时现的出现在脑海。



人在濒死之时,便是如此一番体验吗?



我发现身上的水鬼们不知何时松开了手,和我厮打的那几只也不见了,我的后腰被紧紧环住,已经暂停了下坠。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在禹山下,我也被人这样抱住过。



我无数次的回味过那个拥抱,我多想转过身来看看他,我多想确定一下那份似有似无的心意,究竟是不是真的。



夕阳从图书馆的落地窗斜斜照进来,徐州的夏天还不算特别热。



那小女孩一会儿搬书,一会儿擦窗户,上蹿下跳的,她怎么还不下班?



她的个头可真矮,好在人挺勤快——咦,她注意到我了,装睡装睡……



闭上眼睛又睁开,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你吗?



我在心里问向眼前的黑暗。



我意识到,我所看见的,是朝闻道的记忆啊!



我浑身都痛得厉害,也不知到底是哪儿破了,哪儿烂了。我应当是流着泪的,这温热的泪水混在冰冷的河底,把我的体温和生命力也一点点带走了。



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我会永远的留在这里,我要永远陪着你。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6-16 09:24:35 +0800 CST  
“叮铃——”



悠远的驼铃声将我从沉睡中唤醒。睁开双眼时,黑暗褪去,身上的痛也褪去了。



我打量着眼前的这个房间:灰色的泥墙里镶嵌着奇怪的大骨头,茶几上摆放着一盘香喷喷的抓饭,窗外是一片连到天际的黄沙,栅栏里几头骆驼伏下身子,正在休息。



这里是热娜驿站!



我坐起身来,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又使劲捏了把脸——手指灵活,脸是痛的。



我还有呼吸,我还有心跳,我难道从罗布泊地下河出来了?



放在胸口的手感觉到一丝异样,我低头看了看,整个人跳了起来:



在我的右胸膛上,赫然出现了一排蜈蚣似的丑陋疤痕,那是开胸手术后的缝合印记啊!



呆了半晌,我立刻爬下床,冲进洗手间——



镜子中的那张脸跟刘晚庭如出一辙,但头发短了些,个头要矮得多了。



我还是刘一,但胸前那疤痕是怎么回事?



“幺妹儿?”



房间门打开,冬爷探头走了进来,大喜道:“幺妹醒啦!”



“怎么回事?我的胸口怎么会有这种疤痕?”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顾不得他还拄着拐,一把抓住他:“冬爷,刘晚庭在哪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冬爷愣了愣,垂下眼眸:“刘晚庭已不在人世了,你要替她好好的活着。”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我浑身颤栗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小船上,刘晚庭明明已经心脏复跳了,她怎么又会死了?



我明明沉下去了,我应该死的,为什么我要替她活着?



“唉,幺妹儿,你不得不接受的事情还有很多,一件件来吧。”冬爷一瘸一拐让了个空,“右边往前第三个房间,去找林医生吧,是他帮你完成的手术。”



“他?他是……”我抓着自己的头发,觉得老天这个玩笑也开得太大了一点,“心脏……龙的心脏在我身体里!”



我每一步都迈得极其艰难。敲开门,林哲宇的房间里满是呛人的烟味儿。



一向洁癖又孤傲的林大医生满脸胡子碴开了门。他看到是我,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双眼密布着红血丝,木然地坐回床边,又点了一支烟。



床头柜上烟灰缸已经满了,旁边还有个装了沙子的半个易拉罐,里头插着一支点燃的香。



我杵在那儿,不知从哪里开口。



这一切都和预计中截然不同!我想救的人把心脏给了我,我应该死在地下河里的,却得到了……得到了永生吗?



我们相对无言,房间里的烟草味儿呛得人鼻头发酸。林哲宇抽完了那支烟,低头按了几下,递给我一样东西。



是一部调到放映界面的手机。



“是她留给你的,这是她的决定。”



我颤抖着点开播放键,那是一段视频:



“刘一,你好呀!”



刘晚庭正襟危坐,在镜头中对我眨眨眼睛。



“看到这个录像,就意味着手术成功了,恭喜你!”



她的嘴唇苍白,扬着嘴角冲我笑:“很遗憾我们没有办法面对面说上几句话,可是这也很好了,以前,我都没想过还能有机会再见到你,老天真的很照顾我了,是吧!”



“你千万不要因为那颗心脏而对我有什么愧疚之情,其实是我对不起你。本来那件异想天开的事情到我这里就可以结束的,是我们没能完成,把责任推到了你身上。”



“你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便后悔了。你小小的,软软的,那么那么可爱,你一哭我的心都要化了。虽然你是另一个我,可我看着你,总觉得你更是我的孩子,我不舍得让你去经历风霜雨雪,我不舍得将前人们那么沉重的宿命安到你的身上。”



“所以我没有陪伴你,我离开了你,想要你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远离关于我们的一切,健康的长大,开心幸福。”刘晚庭温柔的笑着,忍住了眼睛里的泪水,“但是造化弄人啊,我从沙漠里醒来,你就在我的身边,你什么都知道了,却就剩最后一口气。”



“没有哪个母亲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这样死去。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能称之为你的‘母亲’,可你让我有了做妈妈的体验,我可以为我的孩子做任何事情!这样有些自私的母爱让我不能失去你!我可以理解,你恐怕对异想天开那件事没有兴趣,你可能会活得很痛苦,但当时,那是唯一能让你活下去的办法了,所以我把龙的心脏给了你,对不起……”



“听他们说,在我快要死了的关头,是你挺身而出,你愿意用命来换我。小笨蛋,我要是醒着,当然不会同意啊!你看,我俩果然还是很像的,换位思考一下,我会做出这个选择,你应该能理解。”



“总之,不管对还是错,都已经这样做了,就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吃好喝好,长生不老!”



刘晚庭吸吸鼻子,挤出一个笑容来:“你也不要觉得亏欠小林医生和刘老头子,换心是我的请求。想想看,我其他器官都有毛病,之后的人生说不定得一直打针吃药,明明病恹恹却心脏砰砰砰跳个没完,太逊了,哈哈哈!”



我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也不可能泡在什么棺材里,或者插着链条等待着那绿色的玩意儿慢慢让我愈合,也太无聊啦!想当年,老娘我八面玲珑,意气风发,怎么说也是个叱咤风云的角色,上面交代的活儿,每件都完成得干净漂亮,可以说是人见人爱了,哈哈哈!”



录像里的刘晚庭夸张地大笑,借机擦了把眼角。



她并没有过分自夸,我早就从小卷毛和林哲宇的嘴里听闻过,当年的刘晚庭是怎样一个精彩的人物了。



“因此呢,我就更不愿意苟且活下去。大家同是锦夜新秀,你会做得比我更好的。你要记住啊!”



晚庭恢复了正色,眼睛亮晶晶的:“你要记住,一定爱你所爱,做你想做的,认真地活着。也要爱我所爱的,做我想做的。你一定会成为我们的骄傲!刘一……我的小宝宝。”



听到她那样叫我,我心里一颤,眼泪最终还是没忍住,滚落出来。



“再见啦!”



她颇有些恋恋不舍。说罢,她的眼神向举着手机拍摄的人偏移了一点。



“我永远爱你。”



镜头开始剧烈地颤抖,直到关闭。



手机画面定格在刘晚庭保持到最后的微笑上,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扑倒在床边,嚎啕大哭。



活着怎么会这么辛苦啊!



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却没得选!



“如果还有别的方法就好了,如果还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林哲宇坐在我身边,又点了一支烟,喃喃自语着。



是啊,如果能重来一次就好了!如果我能拒绝刘晚庭的换心提议,如果黄雀不知道十五师的秘密,如果高小雅没有跟我们前往北极,如果霸王宝藏从未开启,如果1998年那场洪水没有来临……



有太多的如果需要重来一次,可没有这些如果,我们就能过得好这一生吗?



冬爷敲敲门进来,熊皮巫女也跟在后面。



她像之前安慰我一样,把我抱在怀里搂着。我多想抱着我的人是刘晚庭啊,如果她还没死,怀抱里一定也是这般温暖吧。



又来了,没有“如果”。已死之人不能复生,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再重启了……



我逼迫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努力止住呜咽。林哲宇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他已经寻找了刘晚庭那么多年,得到又再次失去的痛我太懂了。我不敢在他面前崩溃,他的难过只会比我还要多。



“其他人呢,大家都还好吧?”我擦了把脸,想通过转移话题,把注意力也转移出去。



“都在养伤呢,放心。”冬爷答道,“严重的几个还在住院,只有你的情况当时太紧急了,爆炸时的碎片直接扎到了心脏里,一离开地下河,曾尧和林医生就在那第四个驿站给你做了手术。你恢复得很好,看来也没有再进医院的必要了。”



“等一等,冬爷,我是在爆炸时心脏受了伤?”



我听得很诧异:“我不是沉在河底,被淹死的吗?”



“你不记得了?是道哥在最后关头把你送了出来。”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6-22 16:59:44 +0800 CST  
一段模模糊糊的记忆突然松了闸。



我确实沉在地下河里,就要死去了。



肺里的空气完全消耗殆尽之时,突然有一只手捧着我的脸,撬开我的嘴唇,给我渡了一口气。



我看到我的夫君身穿金缕玉衣躺在冰冷的地上,我看到一个白发仙人递给我一顶青鸟头冠。



有个女人在痛苦地分娩,我调好了药剂帮她吹凉。孩子很漂亮,又是新的一代。



搜捕令又来了,到处一片狼藉。我被捆着手,随其他巫女一同被驱赶至边境,怕是很难再回来了。



这个季节,龙船花又要开了。什么时候,我们这些人才能结束这一切,站在太阳地里走一走呢?



雪下得好大,我不得不行动起来。大祭司换了张皮,他居然还活着!



实验进展的很顺利,早上周小哥又送来罐头了,他的名字是取自“瑞雪兆丰年”么?



见了还要分别,不如让他忘了吧。他们答应我的,抹掉记忆,封锁宝藏,会好好照顾我的儿子。



小矮子腿虽然短,但跑得还挺快!在蓬莱折腾了这么久,我是不是应该停下来等等她啊?她扭扭捏捏、结结巴巴的想干嘛?



“喜欢你。”



我的心脏加速跳动起来。



贴着我的嘴唇分开了,重新有氧气输送进大脑。混沌中,我被拉着往前游去。



我终于明白过来,老刘为什么说我接触了巫女的儿子会知道一切。方才那些一闪而过的片段,是霸王宝藏中那株鬼草残存的历代巫女的记忆。



他和刘晚庭跟希仁约定,抹去夫人留下的记忆,让异想天开的事情终止在他们那一代。很显然他们食言了,希仁被烧成一具枯骨,他们却没有照顾好希仁的孩子。



当然,我同样没能从那件事的影响中逃脱。



我也明白过来,在昆仑分别的那一天,我抱着朝闻道坠向深渊时,看到的昏暗闪烁的幽深隧道、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白色结晶、土层里蠕动的声音究竟是什么。



所有的这些,都是鬼草释放出的信号啊!我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我可以接收到这些信号,我的后牙槽在隐隐作痛,难道是从禹山开始,刘晚庭给我留下的“标识”在起作用?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和老刘千方百计阻止我去找朝闻道,以及朝闻道对我突然转变态度,再也不让我靠近他一定有关。



所以他不是真的厌烦我,他明明也想着我啊!



我被拉着浮出了水面,听到了几声巨响。



我好像飞了起来,又重重落了下去。



“当时炸弹引爆,我们以为你已经牺牲了。接到讯号赶来接应的人正准备带着我们走,结果有个东西出现在爆破口,被炸得乱七八糟的,居然是幺妹你!”



“是啊,那时候外面的大风暴刚刚过去,一开始都不知道上来个什么东西,鼓鼓的一大团!”熊皮巫女接话道,“等会儿全松开了,才发现是道哥抱着你,鬼草把你们保护在里面,我们真是又惊又喜!”



“那、那他人呢?”



我脑子里十分混乱,脸也很烫。后面的事情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他身子很软很软,他就要离开我了,而我不想他走。



“嗯……这个怎么说呢……风暴过去后太阳就出来了,光线太强,他受不了的。”



熊皮巫女的回答十分含糊,我坚持追问道:“你就实话实说,我能撑得住。我们离开了地下河,外面太阳很强,然后呢?”



“然后……鬼草就开始快速地萎缩、脱水,他……他也是。”熊皮巫女紧皱着眉头,回忆当时的画面,“那小子挣扎着想要走,其实他都已经爬不起来了……”



“你们救了我,肯定也把他救回来了吧?”



“你昏迷状态下还死死地拉着他,我们肯定两个都不能落下啊!”熊皮巫女悄悄瞥了瞥我的脸色,小声道,“只是……只是……水也浇了,葡萄糖也注射了,曾尧的营养液也泡了,都没有用,我们已经尽力去救了……”



“幺妹儿,你别想太多。”



冬爷揉揉我的头发,打断道:“即使他救了你,也是强弩之末。鬼草有多厉害,你我都领教过。它们保护着你,你还是受了爆炸伤,可想而知当时的鬼草都烂成了什么模样了!送你出来后,又被暴晒……唉,你不要再想着他了。”



听他这样说,我完全不敢想象当时的场面是什么样子。冬爷是知道我的那点小心思的,一向对我宽容,他竟然也不让我再想着朝闻道。



“你说我会很难接受的事情有很多件,这也是其中一件?”



冬爷点点头,找林哲宇借了一根烟,也吸了起来。



我心里猛的一沉,连连摇头。刘晚庭已经不在了,我到现在还没接受,难道朝闻道也……我不敢说出“死”那个字,他不会的,他命硬着呢,他命硬着呢!



熊皮巫女长长地叹着气:“要不让她去送一送吧。不然她不会死心的,两个人太可惜了。”



“唉,算了!听你的,就当告别了。道哥现在……在汽车后备箱里。”冬爷猛吸一口,低头看了眼手表,“我们是真怕你受不了,马上我们就要把他运走了。”



他在……他在汽车后备箱里?



人要变成什么样子才能被装进后背备箱啊!



不用他们再开口,我已经知道了结果。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去,有辆京字开头的车停在驿站门前,刚刚发动。



“干吗……咦?你醒啦!”



小王爷坐在里面,光头上贴了块纱布。一看到拦车的人是我,刚露出些喜色,又沉下脸来。



“别别别!你还是别看了,我们会安顿好他的!”



我把手从车窗伸进去,强行拉开车门,按下了后备箱的开关——一只黑色的皮箱,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我忍不住倒退几步,那颗龙的心脏险些停跳了。



箱子只有一米四左右,朝闻道一米八几的个子,是怎么装在里面的?



“别打开了,留个好印象吧。”小王爷下了车,低声道,“本来我们想在这里给他安排火葬,可是想到他身体里有鬼草,怕光亮,怕那对他来说太痛了,所以先这样零零散散的装起来,打算带回去用别的方式再厚葬。”



我从来不知道“零零散散”这样的字眼,怎么能去形容一个原本活生生的人。我站在那儿,久久没有勇气打开箱子。我太害怕了,我怕我永远记得那样的画面,这颗龙的心脏,会带着极度的苦痛永不停歇的地跳动着,折磨着我。



永永远远啊!



我用手指摩挲着那只盒子,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再也没有东西向我传达巫女的记忆了。



眼泪滴落到黄沙地里,我站在艳阳下,却浑身冰凉。



你不是说,只要我一哭,你就能听到,就想来找我,叫我不要哭吗?



现在的我就站在你的面前,我哭得那么难看,你怎么还不起来啊?



“你还好吧?”



小王爷碰了碰我颤抖的肩膀,想了半天也没憋出什么安慰我的话,只好叮嘱两句:“你刚换了心,还需要多休息,回去吧。”



“换心”这个字眼现在听来,居然无比的讽刺,因为换心,我便必须活着!我开始极度的憎恶所谓的永生。往后漫长的人生要怎么过下去啊,我的身边再也没有朝闻道了。



他还说要陪我从锦夜退休呢,我还没告诉他,说那句“喜欢你”的不是应声虫,是我啊!



我抚着胸口的疤痕,觉得这疤痕实在丑陋又残忍,整了整衣领想要盖住它,忽然觉得胸口上少了点什么。



“小王爷,曾尧在哪里?”



“他走了啊!”小王爷被我问得有些莫名奇妙,随即一把抓住了我,“你想干什么?心脏既然给了你,你就来完成你们那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好好的活下去!可别再折腾自己了!”



“不是,我不是要找他再弄这颗心脏,我只想知道他去哪儿了?”



刘晚庭刚刚才跟我说过,要爱我所爱的,做我想做的。



我所爱的就在这里,我还有一件想做的事情!



“他和林哲宇给你做完手术,拿了钥匙就从第四个驿站返回沙漠了,没跟着我们出来。”



“好,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我下定了决心,关上后备箱,拉开驾驶室坐了进去:“我要去一个地方,一天就回来,别担心,反正我是死不了的!”



小王爷还没反应过来,我打上火就给车子调了头,向着沙漠的方向飞驰而去。



车里有小王爷备好的水和食物,油也是满的,足够我试上一试!



沿着罗布泊大峡谷一直前行,路过防风墙后的烈士墓,绕过第四个驿站,我将车子停在了地下河的入口处——那眼作为通风口的老井边。



地上还有玛依莎守在这里时遗留下的东西,我的路线没出差错。但我并没打算再次进入地下河那个可怕的地方,我在静静地等待着,等夜幕降临,等天上的月儿。



四周全是高低起伏的沙丘,月光终于洒满大地,一如时光倒流回那一晚。一辆车,一个人,一轮月。好像一切还没发生,故事的结尾还有无限种可能。



我紧盯着后视镜,玛依莎口中的那个鬼魂似的黑影肯定是不会再出现了,他的身子正安静地躺在后备箱中。高挂的月亮渐渐向沙山后沉去,在相反的方向投下巨大的影子。我确认好位置,毫不犹豫地驾车冲向前方——



那座沙山后有一片马蹄形三面环山的群葬之地,后备箱里的那个人曾经从巨蜥口中救下过我。再穿过几座沙山,十五师的爆炸遗址到了。



沙土将这里的一切功过一点点渐渐掩埋,风儿又刮走一层层苦中带咸的盐碱粉末,向后人们展示着十五师的倔强与不甘。



曾尧说,我脖子上的那把钥匙能够打开爆炸遗址下,一个属于彭先生的治病之处,如果刘晚庭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进去试试。现在,刘晚庭是无法复活了,我打算用那个地方,试一试后备箱里的人!



我原以为还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找到他所说的那个地点,但显而易见,那地方就在断裂的国旗杆下面,上一次来的时候,是风沙把那儿的豁洞堵住了。曾尧不久前来过此处,将那个洞口重新挖了出来。



我拎着箱子钻进旗杆下方的空间,四周陈列着许多书架,操作台上摆放着各种器皿和器材,看起来彭先生在这儿进行过很刻苦的研究。正中间蛛网状的青铜锁链封住了一口井,那把青铜钥匙就插在扔在旁边的一把大锁上。



彭先生确实早已离开了这里,曾尧也早已走了。



我拨开那些陈旧的锁链,发现井底并没干枯,手电一照,反射出一层剔透的光,下面支起了一把梯子一直架到井沿,另外有一根链条延伸出来,连接着角落里的一台大型离心机。



离心机上有些墨绿色的营养液已经凝固了,彭先生从中提取了一些东西,又调配了一些东西,统统汇入了那口井。



我不懂彭先生的研究成果是什么,也不知这用到了什么原理,花费了多久的岁月,最后又是怎样的结局,事到如今,已没有其他路可选了。



我打开箱子,将里面朝闻道的残骸沉入了井中。
楼主 松花小姐  发布于 2020-06-23 10:22:29 +0800 CST  

楼主:松花小姐

字数:2399876

发表时间:2013-01-29 19:28:3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7-14 22:57:0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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