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 往事

吃过饭,传社带着两个孩子在家猫冬,凤英已经回来,他跟传公两人,再也不需要出去“躲”是非了
晓雁妈跟传公老婆,两个人结伴去公婆家帮忙准备中午饭。
今个来客了,是三拐子的媳妇家,黄家来人,一家四口全来了,三拐子不会做饭,小四还小,老两口忙不过来七八个人的饭菜,喊老大老二媳妇过来帮忙。
太阳旗杆高的时候,黄家两部凤凰自行车进村了,老拐子去村口接进来的
“认得路,干嘛还要接,又不是外人”黄家老头很是客气,虽然还是务农,但开矿后,距离矿近,这几年都不种粮食了,只种菜卖给城里人,手头宽裕很多,穿着也很讲究,一身崭新的中山装,倒是显得年轻,看起来不像五六十的,倒像三十大几的样子
“来得都是客,迎来送往的,起码的礼数嘛”老拐子也是一身新衣服,打算做60大寿用的新衣,罩在了棉裤棉袄外面,看起来人精神了很多
后面一个二十五六的小伙,骑在二八大杠上,对后座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子偷偷的说着什么,才见那个女孩子从后座上下来,小伙跨腿下车,抢过两步过来给老拐子招招手
“大伯您好,这是我妹子”赶紧给妹子递眼色,但这姑娘就像没看见一样,半低着头,见妹子不说话,,忙不迭的解释“认生、认生”
“一点礼数都不懂”黄家老头低声训斥道
“没事、没事,小孩子嘛,走走走,家去”老拐子赶紧把大家往村里让
小姑娘跟在她妈身后,牵着她妈的衣角,缓缓跟在最后……

黄家小子,叫黄红旗,初中毕业后,刚赶上75年煤炭部勘探处来这里开矿招工,因为初中成绩好,没跟人家到处串联,学到了真才实学。虚报了几岁,被招进去后,处里大领导一下子看重,送到北京培训了几个月,学了一身本领,回来工作积极,没几年就当了开掘队的小领导,带着一百多号人奋战在采煤第一线。
连续几年的先进,从十几岁,干到二十几岁,见过世面,能文能武,眼界也就高了,十里八村的一直没相中谁家妹子,婚事一直拖到现在。
红旗她妈生他那年,刚好赶上了三年“自然灾害”,人倒没饿死,但是亏了身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再也怀不上了。过了好几年,孩子都十一二岁了,眼见着怀不上了,那年遇到一个河南(省)逃荒的过来老婆子,带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家乡遭灾了,只求有顿饱饭,也能帮着做点事,就收留了下来。反正都是生产队,也不算给他们家增加负担,能在生产队挣工分,就有一顿饭吃。
没两年,老婆子突然病逝,留下个女孩子,没处打发,刚好自己也想要个女儿,就留下来给自己做了女儿。
收留老婆子,给寻个地埋了,又收养了孩子,算是做了个大善事,也遂了自己儿女双全的心愿,逢人便说,这是老天爷送给他们的女儿,疼爱的不行,取名黄妮儿。
只是不爱学习,小学没读完就不念了,平时在责任田里帮着爸妈种菜、摘菜,上街卖菜也不在话下。
在家做做家务缝缝补补,待嫁而已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3 13:03:22 +0800 CST  
红旗偶遇凤英,就被凤英迷住了,多方打听才知道姓啥名谁
跟自己老头一说,老头二话不说,找媒婆去说媒,别说是个十七八的黄花大闺女,只要是个女的,都赶紧的去说媒。
儿子二十五六的,不找个人结婚,老头子压力太大。
可没想到媒婆回来当着一家人的面说,对方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凤英能换亲就行。一家人同时朝妮儿看了看,红旗虽然百般着迷凤英,但也第一个出声反对,说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不同意换亲。
妮儿知道哥哥迷凤英,又见到爸妈失落的眼神,觉得自己报恩的时候到了,略作思考,主动对媒婆说自己没意见,全凭父母做主。
媒婆之所以没立刻走,而是坐着喝茶看着这一家子人,其实也就是打了妮儿的主意,见妮儿主动应允了,就没等红旗爸妈说什么,就麻溜的过来拉着妮儿的手说“妮儿真懂事,知道给爸妈分忧了”,然后屁股一拍“俺去回话,就说你们同意了~。这事就这么定了啊”
见孩子都同意了,老两口也没话说,只是红旗几次问妹妹,让妹妹别勉强自己,妹妹只说哥哥把嫂子娶回来好好过日子……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3 13:18:09 +0800 CST  
来到老拐子家,三拐子也是一身崭新中山装,黑布鞋,头发上了油,梳的苍蝇都趴不住。只是,头上一大块白头发,却也异常的显眼。
见到来人,兴高采烈过分热情的拿起烟,每人散一遍,也只有两个男人接了,妮儿她妈眉头一皱,妮儿则往后躲了躲。
“传政,搬凳子;屋里坐”老拐子先对三拐子说,转脸有对黄家人请道
三拐子,手上两支烟,一支放回烟盒,一支自己吊在嘴上,把八仙桌拉到堂屋中间,四周摆上长条板凳,让来客坐下
黄家夫妻西首坐定,红旗跟妮儿站在身后
“红旗、妮儿,你们也坐”老拐子招呼着,东首坐下
“俺们不累”红旗回道
“亲家来啦,俺这忙着,就不招呼你们啦,老三,去吧你妹子叫回来”三拐子的老娘,手里提着腌制的腊肉、大鲢鱼从里屋出来,跟黄家夫妻客气了几句就出去了
三拐子刚在老拐子身边坐下,还没摆正姿势,就被他娘叫去喊凤英回来,不情愿的站起身,朝妮儿看了几眼,出门而去

三拐子进门的时候,凤英正在跟堂姐妹几个在打牌,争上游,类似跑得快的一种打法,一副牌4个人打,边上两个小姑娘看,瓜子壳一地
“凤英,跟俺gang(第四声,回)家”三拐子进门一把抓住凤英手里的牌,合起来盖在小方桌中间打下的牌一起
“gang家干么”凤英赶紧去把牌抓起来,数张数
“红旗一家子都来了,走啊”三拐子一把抢过凤英手里的牌,胡乱的插进桌子上的牌堆里
“你干么?”凤英转头对三拐子吼道
“你莫装聋子,赶紧走”三拐子也生气了
“咯(吃)饭就走,还没到中午饭时间,俺不走”凤英抓起瓜子,生气的说
“红旗等着看你,人生大事,你怎么不着急?”
“你滴人生大事,不是俺的”边上几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吓得不敢言声
“讲么话,你走不走?”
“讲了咯饭就走”
“俺爸叫我来叫你的,你走不走,要俺爸来请你啊”
“走走走……”凤英把手里的瓜子仍在桌子上,飞的到处都是,夺步而走,马尾辫狠狠的打到三拐子的脸上
“小屄养的”三拐子低声的骂一句,后脚跟着前脚走了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3 15:13:50 +0800 CST  
“三拐子怎么那么骂凤英!”凤英堂哥家的晓娟(他们这一宗门,到了这一辈分,女名中间‘晓’,据说他们的家谱中把后面几辈人姓名中间字都定好了)咕哝着
“三拐子不是人,哪有这么绝(骂)自己妹妹的,不是一个娘生的?”彩凤愤愤不平

彩凤是书记家最小的女儿,老七,据说是淘的(收养),上面6个哥哥,依次按照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取名,他们家那一门又按照自己的家谱,男丁辈分中间字是“占”。老大叫占礼,走到哪,说话办事,都占着礼(理)。
他们家的“占”字辈,攀起来,跟晓梅爸“传”字辈是平辈的。但是很多人认为,“占”字辈比“传”字辈晚一辈。
按照这么算起来,晓梅、晓娟应该称呼彩凤为姑姑才对,但是因为同龄人的原因,不论这个,所以彩凤称呼凤英是姐,她们俩有时候也叫凤英姐。
本庄子的年轻一辈,只有大人在的时候或是正式的场合,才会论辈分叫人;平时的情况下,一起玩的时候,年龄相仿的,就顺口跟着大流胡乱叫人哥哥姐姐的。

“就是,就不是人,拿妹妹换老婆,真不是人”年龄最大的晓梅,是凤英家三代以外血亲
“可真滴该?”彩凤问
“俺妈讲滴,不骗你,俺妈讲,就三拐子那德行,不拿妹子换老婆,这辈子都嫑想找到老婆了,还头顶个白毛,又拐又坏”
“就是,绝(骂)凤英屄养的,他不也是屄养的,要不他就不是他妈生的,是树丫巴结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彩凤说
“今个,三拐子老丈人丈母娘带他老婆到他家,要换凤英给他老婆的哥哥做老婆,看把他得意的,俺都替他觉得丢人”
“俺姐,俺妈不叫讲”晓娟小声的提醒晓梅
晓娟小学毕业也不念书了,在家帮闲两三年了,跟姐姐晓梅一样待嫁
“不讲也都传开了,怕什么”晓梅说
“反正俺们不讲就成”
“俺讲他怎么这么鸡急鸭急的叫凤英gang家,拿凤英给他换老婆,他怕凤英不给他换老婆了。凤英真可怜,要是俺,就上吊给他看,看他么办”彩凤唯恐天下不乱似的
“俺大伯怎么就肯拿凤英姐给三拐子换老婆的,真狠心”晓娟说
“那个老拐子也不是东西,不就是凤英跟二奎哥跑过,他觉得丢人,就把凤英换给人家”凤英愤愤不平,“二奎跟凤英可般配了”
“一个庄子的,不能结婚”晓娟说
“要不是一个庄子的就好了”晓梅感慨
“要不是一个庄子的,你也想跟二奎跑么?”彩凤打趣道
“不是一个庄子的,就不用跑了”晓梅叹道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3 15:44:05 +0800 CST  
晓丽妈回到家,传公正在打孩子,老大晓萍在边上吓得不敢说话,弟弟在摇摇床上哭,军式腰带抽在晓丽身上,声音很大。幸亏是布质的,加上晓丽身上穿着棉裤棉袄,只是声大,估计也不会很疼,只是那气势,把孩子吓坏了
“干么打孩子,吃错药啦?”晓丽妈伸手把哭花脸的晓丽护在身后
“不打她就上天了”传公吼道
“有你这么下狠手的吗,不是你亲生的?吓得都尿裤子了”
“你问她,那是我打的吗?”
“晓丽莫哭,跟妈妈讲,爸爸为么打你”
晓丽,惊恐的看着爸爸,又瞅瞅妈妈,不敢吱声
“到底是怎么了?你讲啊,干么死命的打她”见晓丽不讲话,转过头问传公
“跟她讲过多少次了,嫑跟大超那帮子死孩子玩,嫑跟大超那帮子死孩子玩,她还去,光讲不听”
“就为这,你至于打这么重么”
“你的好女儿,要不是我看见,不知道往后要怎么丢人”
“你干么乱说,怎么了你倒是讲啊”
“你不知道,今个又跑去跟大超那帮孩子玩”
“玩就玩了,干么打她,讲讲就是了”晓丽妈没等传公说完,就截住话头说
“只玩玩,我也不打她。跑去跟那帮小子比尿尿谁尿的远,脱个光屁股,没羞没臊的东西”传公气得指着晓丽骂道
“小孩子懂什么”
“你还护着她,她小,那些半大孩子还小吗?都盯着她看”
晓丽妈这才想起来,那里面不缺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盯着自己家六七岁的丫头看撒尿,可不是什么好事,事情有点严重了
“晓丽,你讲,哪个让你尿尿给他们看的”晓丽妈蹲在晓丽面前,两手扶着晓丽的肩膀,努力镇定着自己
“俺们、俺们、俺们比哪个尿的远……他们说俺没有鸡鸡……不能尿尿……俺能……他们……看俺鸡鸡在哪……”晓丽终于在哭哭啼啼中说明白了怎么回事
“丽丽乖,丽丽不哭了,丽丽是女娃,他们是男娃,不一样的,都能尿尿,男娃不能看女娃尿尿,女娃也不能看男娃尿尿,记住了么”晓丽妈心里石头落地,小孩子懵懂,打一顿纠正一下就好了
“记住了”晓丽哭啼着回答
“萍萍,你也记住了,往后带着妹妹玩,嫑让她跟那些野孩子玩了”
“哦”晓萍慢慢走到晓丽身边
“弟弟也不能看么”晓丽问道
“你”传公气得又要扬起手里的腰带,被晓丽妈眼光阻止
“弟弟是一家人,弟弟小,不能自己尿尿屙屎,你们是姐姐,要帮着弟弟,看见没事的。以后你们长大了,也不能看的,知道了么?”
两个丫头点头应允。
萍萍,夫妻俩是不担心的,刚上小学,学校都教了的,就是晓丽不上学,弟弟又小,没有姐姐陪着玩,就跟那些野孩子玩,小孩子不懂男女大防,偶有过错,不算什么
只是,那几个半大孩子,接近长大,心机可能不纯,需要防范,但也只能多叮嘱自家孩子而已。
这个时候你跑上门去骂,得到的回复永远都是“他还只是个孩子”,就没有然后了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3 16:52:50 +0800 CST  
“叫你看一天孩子,你就会打,打管用,就不用教了”晓丽妈数落着传公“小孩子不懂事,你要教,嫑总是打,亲生的,打坏你不心疼,俺还心疼着”
“定下了么?”传公被数落的无话可说,只能转移话头
“定下了,二月二”
“那不是没几天了?”
“没几天了”
“干么那么急?”
“戴庙老瞎子算的”
“怎么他也来凑热闹,这么巧?”
“巧么呀,你家老头叫来的”
两个姐姐去哄弟弟了,两口子开始收拾中午的锅碗瓢勺,准备烧晚饭,晓丽妈淘米、揉面,传公从院子里的麦秸堆上扯了一大粪箕麦秸拎回灶台边,坐下来,掏着青灰(锅洞里面烧火剩下的灰烬)。
“干么叫他”
“说定了,商量着什么时候办事,你家老三跑的比兔子还快,去戴庙把算命瞎子叫来了,晌午搁这吃的饭”
“批了命了?”
“批了,说什么合不合的,俺也不懂,就说要是两个一起办,就二月二跟九月初六合适。你家老头就选了二月二”
“分开办呢”
“分开办,好日子就多了,就是凑到一起的黄道吉日少”
“来得及么,就几天了,哪能来得及,家伙什都没置办”
“来不及也得来得及,你家老头定的,黄家同意了,就得办”
“怎办,十五都没过完,去哪置办东西,做衣服也来不及,真会搞”
“也没什么要搞的,就衣服跟饭菜,其他的以后买,这边陪什么,那边就陪什么,两边就都不陪了,也不行礼(指聘礼)了,就杀头猪,一家一半”
“那不委屈凤英了”
“就知道委屈你家凤英,就没委屈人家妮儿?我们妯娌们以后相处起来,人家不埋怨?”
“也是,也是,算命瞎子没仔细算算?”
“算了,就这两个好日子。不过,我看老三跟瞎子挤眉弄眼的使眼色,是不是老三跟算命的商量好的,你家老三鬼主意多”
“算命的是瞎子,十里八村的都知道,老三挤眉弄眼他看得见?”传公说着笑了起来。
自己家这个老三好吃懒做,重不挑轻不拿,还游手好闲,整天朝妇女窝里钻,毛病一大堆,自己是一清二楚,奈何是亲弟弟,能怎么办呢?只是委屈了凤英跟妮儿
晓丽妈一想也对,一个瞎子,怎么可能看见三拐子的眼色?不过还是觉得去戴庙请瞎子回来的路上,三拐子肯定跟瞎子有不可告人的密谋
“算命的肯定受了老三的话,把时间使劲往前挪了”
“这哪个知道”
“你家老三想娶媳妇都想疯了都,整天往老娘们窝里钻”
“唉……”传公叹了一口气,里面夹杂这无奈与惋惜,并没有半分三弟结婚、妹子出嫁的喜悦
“心疼你家凤英妹子啦?”
“她要是看对眼了,没什么好心疼的,红旗虽然大了些,那也是人家过劲(指厉害,优秀),眼高了。人倒不赖,矿上的小干部,以后官运肯定不差。就是觉得,换来的,不是那个味道。要是么看上,再好也么用呀”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4 09:30:58 +0800 CST  
【注:临近千禧年前的那几年,搞什么改革,虽然造成了很多下岗工人,但也造就了很多有眼光的人。据传:当时已经升任矿段段长的红旗,由原勘探处处长提供资金,成立公司参与矿务局公司制改革,持有当时市值百亿矿业集团有限公司近10%股权,发达了。集团下属一个业务板块后来上市,现市值也是百亿。虽然是替人做白手套,但也是风光无限,获利颇丰。自打公司制改革,红旗彻底离开当地,限于白手套的身份敏感,已经断绝了与当地的任何联系,已逾20年未见。最后一次见,是99年,红旗带着半老徐娘的凤英,还有俩半大孩子,司机开车,奥迪车(四个圈圈,当时不知道什么牌子,记住了几个圈而已),过年后回庄里给老拐子上坟。我们那里流行年后十五里头这段时间回娘家给老人上坟】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4 09:36:31 +0800 CST  
“可不是嘛,唉,好好的怎么搞成这样,都是你哥俩宠的”
“唉……”传公叹息,小十余岁的妹妹,做哥哥的不宠着爱着,怎么可能呢?谁也没想到闹成这样
“红旗人不赖,凤英过去,好好过,不会受委屈;就是那个妮儿,一脸不高兴”
“没反对就行,有空跟老三说说,结婚分家了就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好好干”
“看你们变电所有没有空位置,给他找个活做,有正式工干,肯定会好些”
“怕他干不来,再看吧。明个,拿200块给俺爸,你看行么?”
“这有什么行不行的,又不是外人,就是家里哪有那么多钱啊,有我还能拦着你呀”
“粮票也凑凑,凑够200你拿过去”
“钱留几十块吧,把粮票全拿过去,一样当钱使,不够再给钱”
“你看着办吧”

打这天之后,晓丽也不敢出去玩了,就整天在家看着弟弟。实在太无聊,就抱着弟弟,去到传社家找晓雁玩。晓萍寒假过完也要去上学了。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4 13:35:26 +0800 CST  
正月十五,天还没黑,大超就带着一帮孩子守在书记家等着抢炮。
一颗大老坠(一盘鞭炮中间那几个大些的鞭炮)落地没炸,硝烟还没散完,大超就冲了上去,手刚抓到大老坠,就听“嘭……”的一声,大老坠在大超手里爆炸了。
大超当场晕倒,右手血肉模糊……
跟班们全傻了,有大叫的,有发愣的,有大哭的……
书记家小五眼疾手快,赶紧过去,托起大超,大喊“俺爸,快来,炮仗炸到人了……”
书记跑来一看,楞了一下
“小四,看着这帮小子,一个都不给走;六子,去喊大超爸妈来,教他们跟这些人问清楚怎么搞的;小五去拿大衣来”
书记家对内称呼自己家几个孩子,除了结婚了的都称呼大名外,三个小些的都这么称呼排行。老拐子家称呼自己家的传策也是称呼小四。

说着,书记抱起大超就往大队部跑。
大队部有个诊所,日常小病都是在这里治疗,公社派医生来这里上班,两个人一轮换,一干半个月。
医生姓蔡,年纪轻轻,据说是科班出身,什么是科班,没人能解释清楚
蔡医生忙活了一阵,出来的时候大超爸妈已经来了,跟书记一起蹲在走廊边抽烟
“超孩呐?超孩呐?”大超妈虽没有哭出声,但是眼泪却挂满了脸
“还没醒,消毒包扎好了”蔡医生说
“都昏了?严重不?超孩呀,造了什么孽啊”说着叫了起来
“嫑吵!医生,你说说,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公社?”大超爸爸对大超妈吼了一嗓子后小声的问医生
“我们看来不严重,你们看来严重,没伤到神经,骨头也没事,就是伤到皮肉了,皮肉组织震碎裂开了,筋骨没受伤就没什么大事,就怕孩子受不得疼”
“不严重怎么昏死过去了”大超妈不无关怀的问
“这叫人的应急保护反应,就是遇到突然的伤害,大脑认为可能经受不住,就自动切断了联系,人感受不到疼痛。你看电影上打仗,人挨了枪子都不疼还在冲,歇下来才发现受伤了。如果这个伤害太突然,会先晕过去;这个时间短的几分钟,长的几个小时。等到一定时间后,再连上,人就会疼醒。你家孩子,炮仗炸到手了,太疼了,疼晕过去了,神经也主动切断联系了,他现在感觉不到疼”
“大老帅讲过,炮弹皮子贴着脸,消掉骨头了都,他都么感觉到,打完了,别人提醒他,才知道自己受伤了,才知道疼的”书记说,大超爸妈似乎也听说过大老帅的光辉历史,默默点头
“对对,你们庄子的大老帅可是战斗英雄啊,伤退,可惜了”
“吃了没文化的亏”书记见大超爸想说什么,就抢着说道
“俺们家大超什么时候能醒”大超爸问
“他这种应激保护反应也就一两个小时,能久点就好了,孩子少受罪,唉,也不会太久,真两三个小时醒不过来,就得去大医院想办法叫醒,不然会成植物人。”蔡医生叹道,因为已经知道大超受伤原因,就接着对大超爸妈说“你们多管管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可不是好事”
“回家吊起来打”大超爸恨恨的说
“都这样了你还打,你除了打,你还能干么?”大超妈说着又要哭
书记、医生都劝,说打解决不了问题,多教育就行。
小五一个人躲在墙角,披着大衣,看着几个大人讲话,吞云吐雾的。
大超妈妈进去守着大超了,医生叮嘱别出声,能多睡会就少受一会罪。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4 13:57:35 +0800 CST  
天已经黑透了,寒风呼呼的吹着,寒彻骨髓,酝酿了一天的黑云,挤压着气流,这时候开始发威
随着一声杀猪似的嚎叫,几个大人推门进入诊室,一股诊所特有的消毒液的味道飘到小五站着的位置。
屋里可以躲风,但小五讨厌医院的味道,不肯进去,就听见大超的嚎叫声中夹杂着大超妈、蔡医生几个人的声音传出来
大概的意思就是大超妈心疼的不停的安慰宽慰,医生的意思是让大超别叫,更不要动,越动约疼,忍着点;大超爸吼大超自作自受,听医生的,别动之类。就是没有听到自己老子讲话。
最后,蔡医生说,给他打一针麻醉药吧,局部麻醉,免得总是摔自己的手,乱动只会更疼,伤还好不了。但是麻醉药也只能管两三个小时左右,之后还是疼,麻药不能总是打,还是得做做思想工作,劝孩子忍忍。又给开了些镇痛的片剂,可以稍微缓解一下。

小五躲在墙角轻轻的踱着脚,借着诊所门口的灯光,看到灯光里,有些白点飘落……

是下雪了

晚饭还没吃,又冷又饿,小五把大衣裹的更紧了

过了十几分钟,大超停止了嚎叫,医生叮嘱“嫑挠”,没等几秒就听大超爸一声吼“叫你嫑挠么听见?!”“小兔崽子自己惹事,怎么能叫你给钱”接着就是一阵子客气谦让。小五知道,这是自己老爸在付钱。
老爸这两年当支书,小五没看见往家拿钱,只看到这家那家遇到事,都是自己老爸三块五块的帮着收场,一个月十几块钱,哪够?但是很奇怪的是,家里的生活条件却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大超出来的时候,脖子上挂个白布条,右手在胸前挂着,见到小五,得意的对着小五说“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大超爸,在后面作势就要打,被大超妈把孩子搂在怀里,瞪了大超爸一眼
书记、蔡医生,相视一笑,甚是觉得无奈
“记得别碰到,回家就把药吃了,一天三顿,养两天,第三天过来换药”蔡医生站着门口对着大超,跟大超交代这些,其实是对他的父母说的
“麻烦了蔡医生,吃了么?跟我回去一起吃点”书记客气说道
“吃过了,吃过了,书记么客气”
“进去吧,进去吧,都下雪了”书记见医生还在往外送,客气的让蔡医生进去,医生已经把书记送到了滴水檐外了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4 15:33:08 +0800 CST  
书记带着小五回到家,一家人都还没吃饭
礼乐射已经成家立业分开吃饭了,但是也带着各自家小都来了
“没么事,吃饭吧”
一家十几口子,还有三四个小孩子,大桌子坐不下,边上给三个没成家的儿子带着孙儿们坐着吃,四对夫妻坐八仙桌。彩凤不去小桌,非挤着跟书记老婆坐一起,坐上首位置。哥哥嫂子说她没大没小。
“老疙瘩(家里老小)嘛”书记老婆宠溺的捋着彩凤的马尾辫
“还往俺妈怀里挤,过几年就要嫁人了,当自己还是小丫头片子呀”二哥占乐笑说
“哼,要你管~”彩凤噘嘴瞪了二哥一眼
“没嫁人就是妈的老疙瘩”书记老婆往书记那一半挪了挪,给彩凤丢出来一截板凳,够坐大半个屁股。
小四小五走马灯似的,一盘一盘的上来,很快给大桌子上菜。小六在小桌子边陪子侄们玩闹。大桌上完菜,小四小五开始给小桌子上上菜,只是小桌上的都是碗,品类也少了不少,不过都是孩子们爱吃的,花生米、苹果片,玉米甜羮;其他的几个菜虽是跟大桌子一样,但是精品了很多,比如碗里的鸡,没有杂肉,全是一轱辘一轱辘的鸡腿。最大的区别就是小桌子上没有酒,只有果子露(一种没有酒精的“甜酒”)
“俺妈,你也喝点”占礼给自己老爸满上一酒盅大曲后,又给自己老妈的酒盅里面倒了半杯
“够了,够了,喝点应个景就得了,多了喝不了”
“俺妈,俺帮你喝”彩凤端起酒杯,送到唇边,小小的呡了一点,放下酒杯,伸出舌头,一个劲的用手扇风,引得一家人哈哈大笑
“小孩子学大人喝酒”占礼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二弟占乐、三弟占射都倒上一杯,然后客气的问两个弟妹要不要也喝点
“都喝点吧,大过年的,过了今天,年就算过完了。少喝点,么事”书记发话了,占礼先给俩个弟妹倒满一杯,然后给自己媳妇也倒满
小桌子上的弟妹子侄,也学着大人样子,整了几个酒杯,每人倒了一杯果子露,学着大人的样,也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书记家规矩大,未婚不准抽烟喝酒,来客未婚、女人不准上桌。
今个是十五,一家人聚个餐一起吃顿团圆饭,没有外人,就没那么多规矩了,一大家子,其乐融融……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4 16:50:04 +0800 CST  
十五一过,冬冬爸就要去矿上上班去了,下井挖煤

他是第一批井下工人。
好像是75年前后,那时候招工,要求识字,农村大老粗没几个识字的。加之,一听说是下井开矿,周围村庄的青壮年大部分都不愿意去。都认为井下危险,而且还是公社时期,这几年收成还凑合,也不怎么饿肚子,没必要去冒那个险。
冬冬爸,认得几个字,这是沾了自己姑姑的光。
姑姑嫁的不远,大约20里地,但是那家人家书香门第,家族旺盛,知道读书的好处。所以,即便是“自然灾害”那几年,宁可自己辛苦一点,也都没断了自家孩子识字读书。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5 09:36:09 +0800 CST  
冬冬爸小时候那几年,人民公社化运动如火如荼,但是由于种种现在不能说的原因,老百姓日子过的特别苦。特别是三年“自然灾害”,饿死人无数,农村挖野菜、吃树皮的很多,观音土有些人都吃过,是现代人都无法想象的。
生产队大锅饭就是清水煮白米,咸菜加窝窝头,一碗粥里的米能数的过来,吃不饱,人人饿得皮包骨头(除了干部)。公社食堂完全吃不饱,只能大人干活小孩子去挖猪草等野菜混少量麦麸煮一锅大家吃。也有混米糠吃的,难以下咽。家里是没有米面的,麦麸也不多,就是有一些,做饭的时候也不敢多放,不知道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今天吃饱了,明天怎么办?要省着点吃。最难熬的是冬天,没青头,有的熬不住就吃白土,肚子撑的大大的,活活撑死
有人说,这不是封建时期王朝没落时期才有的事情吗?
你说的对!
但这事在60年前,确确实实的发生在中华大地上
有人说,那时候不是“亩产过万吗”,你用脑子想一想,现在亩产过万了吗?
城里人日子虽不好过,顶多吃不饱,而农村确实饿死人了。所以说,农村为中国城市化现代化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们在国家快要饿死的当口,手里的粮食拿出来(被动)给了国家,自己却在死亡边缘挣扎。
所以农民没有养老金,是不合理的

虽然读书不要钱,但是大人挣工分,娃娃挖野菜摘榆树叶却是他们的强项,全家人合力才能保着一家人不饿死,所以大部分的农村孩子还是不念书的。
公社有免费书可以读,但是报了名不去,在家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保命才是最重要的,时局那样,也没法强制。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5 09:37:58 +0800 CST  
冬冬爸,就是托了姑姑的福,因为念书的事情,姑姑没少跟她哥吵架,最终为冬冬爸争取到了3年念书时间,认得不少字。
招工的时候,家里就两个人,老头子病歪歪的没法挣工分,自己一个月工分挣下来才那点钱,吃不饱肚子,更没钱给老爹治病。
姑姑家的几个表兄弟听说矿上招工,就跑来告诉他,一个月固定工资15块,抵自己好几个月的工分钱。
于是,便毫不犹豫的去矿上作了第一批工人。

冬冬爹得的其实是肺癌,因为那几年没有钱,错过了治疗最佳时期,现在只能吃着一些不知道管不管用的药来续命。说是续命,其实就是硬挺着而已。冬冬爸现在一个月有25块了,有近一半都花在了给老爹治病上,每每吃药,老爹都心疼的不行,说是糟踏钱。

这天一早,冬冬爸骑着他去年花了30块钱买来的凤凰牌二八大杠自行车去上班了。
大春背着书包、搬着板凳,向学校开拔,冬冬在大门口一直看着大春走出视野才回到屋里
“冬孩,外面风大,冷,进屋里跟你爹玩。我去拉牛回来,你莫乱跑啊”
“嗯。俺爹,接着讲故事”冬孩乖巧的点点头,进到西屋坐在小板凳上,对他爹说

冬冬妈转身出门。风更大了,零零碎碎的雪片飘了一夜,也没下大。残雪没有化完,看来又要下一场大雪了。
前些年分责任田,生产队的生产工具也分了。
耕牛不够分,两家合着分了一头牛,配一套犁田耙地的农具。
冬冬家就跟远房大伯家合着分了一套。
耕牛两家各养半年,过完十五由冬冬家养,过了七月半再冬冬大伯家养半年。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5 10:04:47 +0800 CST  

“俺老婶来啦”他大伯家的二儿子跟自己家的大春差不多大,正站在平时养牛的草屋门口,见到冬冬妈在院子门口,赶紧站起来跑去开门
“你爸嘞?”冬冬妈进来后问
“俺爸俺妈赶集去啦,牛搁这咧”打开院门,随手一指
在院子角落一棵树上,栓着一头黄牛,不停的蹭着树干,已经绕着树身走了很多圈,在树四周走出一个烂泥的圆圈
“小猛,过来抬筐”院子靠西的草屋里面传出冬冬大伯家大儿子大勇的声音
那是大勇在铲一冬天牛拉屎拉尿浸透的地皮,铲完之后换上新土夯实就行了
小猛回答了一声后,对冬冬妈说“俺抬筐去了”
“去吧”冬冬妈回道,然后走向栓牛的大树,踩着泥泞,把牛解下拉走

锅屋(厨房)南边原本存放粮食的那间草屋已经在春节前就清空了。
冬天黄牛需要在室内待两个月,家里没有别的空房,只有在年前把这间房秋收的粮食卖完,清空了给牛住。
出门时,已经在草屋的草料框里面放上了稻草,用刷锅的温水浸泡了一下,拌上一瓢麦麸。刷锅的温水放在一个平时喂猪用的大黄盆里面,这是临时跟猪“借用”的,也不知道这猪有没有意见。
不过有意见也没用,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还是刚逮的猪秧子,还没一条狗大,搞不过黄牛的。
明显,那头猪并不介意,已经吃饱了在绳子可控范围内正在“辛勤、欢快”的拱着土,也不顾雪片夹杂这冰粒逐渐下大
黄牛似乎认得自己房间,一进院门,就朝着自己的那间房奔去,就着黄盆,一口气牛饮而尽,然后伸头在草料框里猛吃起来……
冬冬妈把牛绳栓在没有门的门框上,转身回主屋去了
这头黄牛在冬冬家特别灵性,拉屎拉尿都是自己把屁股挪出来,拉在离门一米多的一块空地上,从不在小屋里解决;而它在小猛家就不。
大凡动物都用灵性,这要看你怎么对待它。
冬冬家的牛绳是拴在门框上的,只要教过它几次需要在门外解决内急,它今后就会这么去做;而在小猛家,牛绳是拴在离门较远窗框上的,牛根本就出不来门。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5 11:17:14 +0800 CST  
二奎回来有几天了,爸妈来骂,兄弟来劝,却怎么也不出门,躲在存在粮食的草屋里不出来。
那时候,分了责任田,家家户户基本都有一个专门用来存放粮食的房间,一般是在正屋侧面起一排小一号的草屋,一半做厨房,一半做粮仓。人丁兴旺些的,还会在另一侧再起一排给半大孩子住,或养个牛羊之类。
二奎家把牛直接养在了厨房旁边的房间了,草料牛吃锅烧;另一排两间打通了,存有粮食,边上放着一张床,二奎就整天窝在这里不出门。
就是吃饭时间,也是端个钢精盆,盛上饭菜,端回小屋吃。这才十天左右时间,人搞的就像老了十岁一样,看着都有三十似的。
前几天,门口的广播坏了,三毛把广播拆下来拿给二奎修,三下五除二,不知道怎么搞的就修好了。修好后,二奎也没把这个小广播拿回去,而是把门口的低压电线拉进厢房,直接把小广播放在粮圈席上(一种长条状芦苇席,宽20~30cm,长十数米或更长,一圈一圈围起来,用以储存粮食),把喇叭穿个铁丝挂在圈席上。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8 09:50:41 +0800 CST  
这天大雪下的,让这个古老的村庄,再次被冰雪包裹。
早上起来,一夜的雪就可以没过脚脖子了。
大奎早早起床,用一把木锨铲雪。从主屋铲到厨房,再从厨房铲到爸妈住的老屋,一百多米半米不到的小路铲出来,累的一身汗。
“二奎,起来帮我铲雪”大奎进屋,把手里捏成一个球的雪团塞进二奎被窝
“你干么?好冷”二奎从被窝封里把雪球扔出去,把辈子裹的更加严实了
小广播不知道怎么弄的,被二奎弄的声音很小,挂在床头不远处,正在播春节前 视察一个叫深圳的地方的讲话录音,有些字眼听不懂, 方言很重,不过好在播音员后面还有解说。
大奎停下打闹,坐下安静的听着 讲话,几句话讲完,女播音员又播了个什么新华社社评,讲了好几分钟。
“大奎,你讲深圳能搞的好吗?”
“怎么搞不好,你将将没听见 怎么讲的?”
“已经搞好了?”
“我觉得还没搞好,一个城市,这几年就搞好,怎么可能, 不是讲了嘛,深圳证明搞经济特区是正确的嘛,那肯定是出成绩了才这么讲的”
“蛇口是个什么东西,他还说蛇口最快”
“不知道,反正肯定是好事。”
“嗯, 说特区搞好了,经济发展了,收入就高了,就让一部分人富起来。大奎,你讲要是都富起来了,人人骑脚踏车满地跑,多好”
“脚踏车可不便宜,你看冬冬爸去下井,一个月工资都不够买一辆的”
“他们家有钱了现在”
“也不行,他家老头子那病就是个药罐子,丢多少钱进去都么用了。他那脚踏车也省了好久才买得起。人人都有脚踏车,那俺庄子,就富的在全国都能数一数二了”
“他们家还有缝纫机咧”
“那是陪嫁,冬冬爸攒了一年多下聘礼的钱买的陪嫁过来了,那个要100多”
“真贵,有钱就好了,什么都能买,大奎,你讲,去深圳能赚到钱么?”
“能,广播不讲遍地是黄金嘛,这话做不得真,但是啊,应该也好赚钱,建设的热土,广播员刚刚讲的”
“大奎,我想去深圳,不想搁家受穷了”
“你想好了么”大奎沉默,想了一会,把刚进门解开的棉袄扣子,一个个的再扣上,然后慎重的问
“大奎,人穷志短。凤英她爸,不就是看上红旗是矿上干部,俺是个农民嘛”
“主要是俺们是一个庄子的”
“就是不是一个庄子的,她家也不会同意的,俺早就想到了,就没真跑远”
“老拐子还想拿她给三拐子换亲”
“嫑讲了,要俺讲,人就得有钱,刚才广播里都讲了,不能搞平均主义,以前公社肯定错了,现在搞责任田,你看,大家都不饿肚子了,都能吃饱了。这不,广播里又讲,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俺想做这一部分人,大奎,你讲行么?”
“那有什么不行的,俺们又不比谁少两条腿少两只手,都是一个脑袋肩膀上扛,干么不行,你还识字,哪有不行的”
“你同意了?”
“看你讲的,我同意管么用,得俺爸俺妈同意才行。你放心,他们同意,路费钱我来出”
“你哪来的钱?攒私房钱啦?”
“你么乱讲,哪有什么私房钱,几十块钱还是能拿的出来的”
“嗯,等我有钱,大奎,我加倍还你,翻十倍还你”
“亲兄弟讲这些干么,俺指望你混好了,回头把俺们都喊去一起赚钱咧”
“嗯,嗯,俺先去探探路,那里好,喊你们都去”
“看机会找爸妈讲讲,深圳可不近,几千里路,就怕不放心你去”
“他们也不想我搁家丢人现眼了”二奎说着,语带哽噎,眼角有些亮光
“哪个讲的,么乱讲。大丈夫志在四方,这是好事,爸妈拦着你不给你去那也不对,应该支持你。嗯,肯定会支持的”大奎嘴上这么说,但是心底里知道,爸妈肯定不是跟自己想的一样
“嗯,大丈夫志在四方。看我起来把雪铲了就走”刚起的乌云忽然又散开,二奎三下两下套上棉裤棉袄,蹬上劳保鞋,拿起一把尖头锨,大步迈了出去……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8 09:54:04 +0800 CST  
这雪下起来,好像就不会停了
连续下了好几天了,地上的雪越来越厚,每天都要重新铲出一条路来,第二天又风吹雪填平了。

“传政,你也去帮帮忙,没看你爸跟你弟累的……”老拐子跟四子传策一早忙着铲雪,这每天都是父子俩干活,三拐子,也就是传政,拢着两手,靠在门框边看着而已。
他老娘也使不动他。
老拐子连生了两个儿子后,觉得 说的“人多力量大人多是好事”这个绝对的无比英明。加之,人民公社化运动如火如荼。于是决定响应号召,加班加点加倍努力,继续向人口高峰发起了一系列冲锋。
在第三个在怀的时候,就给老大老二取了正式的大名,老大叫传公,老二就叫传社,“公、社、政、策、好”,以此类推,打算生出个五虎上将出来。
只是可惜的是第五个是女孩子,不好延续了,只能以凤英名之。
“俺不去,冻手”三拐子活动活动了肩膀,继续靠在门框,看着老拐子跟小四一起铲雪,扭头看见老娘手里的针线活,问道
“俺妈,你这是做的啥啊?怎么像个布娃娃嘞?”
“你么管,取帮你爸铲雪去”
“俺不去”
“那你去挑点水回来,一会做饭”
“路上都是雪,俺怎么去啊,井那么远,太滑了”
“用那个小铁桶,拎一桶够早上吃就行了,快去”老拐子的老婆发火了
三拐子掏出两手,顺着老拐子,小四铲出来的小道,走到厨房,去拎铁桶,只听到一声“哐哐啷啷”传来
“你干么?”
“太凉了”说着,只见三拐子,拿一块破纸包裹着铁桶横梁,把桶了出来
“脏纸掉桶里水还怎么吃?”
“没事的”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8 13:16:59 +0800 CST  
村里有一口老井,多少年了,没人知道,每隔三五年就淘清一次,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全村人都是就这口井过活,不管多旱的天,这口井也没干涸过。

从自己家门口,到老井,有一条铲好的小路,延续到井口。那是距离水井最近的一家人铲到井口,别家再接到最近的那家,形成了一条小路。
老拐子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家的小路跟大家的路接到一起,然后才开始铲院子里进出各屋的小路。很多人家都是把院子里的雪全铲出去,免得化雪院子里都是烂泥。
三拐子出门的时候,老拐子正在铲通过屋后茅厕的小路

走到水井边,只见水井周围两三米的范围内的石头路面上都没有雪,融化的雪水也没完全结冰,而是半结冰的状态。
三拐子用脚,把前路的碎冰踢开,免得井台的坡度把自己滑倒。在井沿上放下水桶,用绳子拴好桶,正在找另一端的绳头,那张草纸(上坟用的)被风吹起,飘落进水井。
“尼玛屄”三拐子骂咧咧的伸头看草纸,却见那草纸一股回风,又从井里飘出,被寒风裹挟着飘走了。
三拐子觉得邪气,伸头向井里望去,只觉得水井似有温度,水面层层雾气飘散,好似热水一般冒着热气,这么冷的天也不结冰。水底漆黑见不到底,还有水波翻动。
三拐子越看越怕,就觉得这井也不过十几米深,怎么今天就这么不对劲?
正要转身跑路,突然见水底有一个金黄的东西在游动。仔细盯瞧,却是一条金色鲤鱼。
这才想起,这金鲤是一直在这井里的,自己怎么忘记了?这条鱼也不见长大,这多年,还是一扎多(20cm左右)。每次淘井都找不到它,淘好水满就看见它,甚是奇怪。
“狗日的,吓死老子了”说着,三拐子将铁桶弄了个底朝上,向着金色鲤鱼砸去。
明知道罩不住鲤鱼,却还是觉得这样方能解气。
提了提,弯腰有点提不动。于是,三拐子抬脚上了也就二三十厘米高的井沿,弯腰一把一把从井里提出铁桶,刚直起身子,觉得眼前忽然一晕,赶紧下意识的把桶放在井沿上,自己退后一步想从井沿上下来。
却不想,这井台全部青石铺就,上面虽落雪即化,但气温偏低,冰水混合确是极滑,三拐子才落脚便一脚向后滑去。
一只脚还在井沿上,一只脚去拼命向后奔去,一字马一下子就练成了。
头也不晕了,立刻清醒了过来,上半身也不受力,没有支撑,向左边翻到,幸好用手撑住,没有让头撞在青石板上。
有惊无险,但一声惨叫还是少不了的,一小半是吓的,一多半是“一字马”的威力,扯到蛋了……
大老帅刚好也来挑水,眼见着三拐子倒地,听见惨叫,三步两步跑来,两只桶在肩头晃悠。走近见三拐子没事,就笑呵呵的对三拐子说道
“今个勤快了?帮你妈拎水,还练起了功夫啦?这马步、劈叉练的好,没好多年的功力,练不出来这样来”
三拐子想骂,脏话到了嘴边,没敢送出去,用牙齿拦住了,只是对着大老帅翻了翻白眼,捂着裆部颤巍巍站起来
大老帅见三拐子没事,便避开三拐子的铁桶,直接站上井沿,把一只桶解下放在井台,另一只桶依旧拴在扁担上。
手提扁担,把一只桶伸进井里,打满水,手臂用力,一翻一扯,一满桶水被拎到井沿上。一只手一拎桶底,满桶的井水冒着“热气”倾倒进井台的另一只桶里。然后如法炮制,两桶水半分钟不到就打满。
二三十厘米宽的井沿,大老帅如履平地。
下得井沿,正要把水桶拎下来,眼角余光看见三拐子的铁桶边沿上有点东西,这时,三拐子也缓了缓劲,正要过来拎桶。
“一大早你家就吃鱼啊?”大老帅笑着问道
“吃鱼?”
“还很新鲜的,这大的雪,搁哪买的鱼?”
“没吃鱼,这么大的雪,好几天没出门了”三拐子疑惑
“桶沿上是啥?这不是鱼鳞么,还新鲜着呐”
“搁哪呢?”三拐子凑近,在大老帅的指引下,看到在自己的铁桶边缘,有半个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金黄色,闪着光霞的鱼鳞,新鲜水活
“这不嘞?”大老帅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盯着三拐子看
三拐子被盯大老帅那一只白眼珠多于黑眼珠的眼睛盯的心里发毛,吱吱唔唔的说道
“今个家里没吃鱼,这,这,这是,将将俺打水,看井里有个鱼搁那浮水,就没管它,接着打水,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了?”
“金黄金黄的?”
“这鱼有啥?就是个半大鲤鱼嘛”
“你们这些娃娃哪懂,这时井龙”大老帅说
“井龙?井里也有龙?不就是个大鲤鱼嘛”
“你知道个屁,这个鲤鱼俺小时候就看到过,就一扎大,几十年都这么大。哪年淘井就不见了,淘好井,它就又有了。这不是井龙是什么”
“可真滴该?大老帅你又逗俺们玩了,哪有什么井龙,这都是迷信”
“怎么是迷信,嫑胡说。哪有一个鱼几十年不长大的?俺大(da,第三声,这里指父亲)小时候这鱼就这么大,你们哪知道。年年淘井就迷见了,淘好就回来了”
“井里没吃的哪能长大,迷见了肯定钻砖头缝里躲起来了,井里肯定有洞,你们淘井下次记得找找”
“你们小孩子就是不信神,离地三尺有神明,你们不懂,说话办事,要知道怕才行”
“嘿嘿,大老帅,你是打过仗的,怎么也信这个”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8 15:23:06 +0800 CST  
正说着,老亮的瞎眼老娘也提着一个小木桶,拄着一截竹竿拐杖,摸索着,从雪缝中来到了井边
“老婶子,让老亮来挑一担,你眼睛不好使,干么来?”大老帅直着嗓子吼到
“俺眼瞎,耳不聋,你干么那么大声?”
“是俺聋,是俺聋,耳背讲话声大,哈哈哈……”大老帅笑道,说着去接过瞎老婆子手里的小桶,把自己桶里的水倒进小桶里
“干么倒给俺”老婆子客气道
“老喽,挑不动了,分你点”大老帅把小桶往老婆子手里递过去
“老喽?还大小伙子呐,俺才……唉,这水怎么有腥味?血腥味”老婆子接着水桶,又低头嗅了嗅,说的大老帅也是一愣
“鼻子蛮灵的,大老帅说俺把井里龙王爷的鳞片打掉了,可不是龙王爷流血啦?”三拐子笑呵呵的打趣道
“可真的该?你是哪家的娃啊,这可闯了大祸了啊”说着就放下水桶,双手合十,嘴里嘀咕菩萨保佑……
“这是老拐子家里的老三,他出生的时候还是你给看的八字批的命呐”大老帅介绍道
“难怪、难怪,唉,冤孽啊,龙鳞呐?送回去了么”
“还搁桶上 ,不就是个鱼鳞嘛”三拐子见老婆子直说‘冤孽’,心里老不高兴,伸手去把铁皮桶缝隙卡着的鱼鳞揪出来,正要随手扔掉,被大老帅拦住,双手接过。
大老帅,一转身,两只手一起捏着一颗还没指甲盖大的小鱼鳞,看起来甚是滑稽,双手递与瞎眼老婆子。
老婆子也煞有其事的接过鱼鳞,往前走几步,挪到井口位置,又虔诚的祷祝了一番,才将手里的鱼鳞扔回井里,取下腋下竹杖,拎起水桶,缓缓挪回去,嘴里叨念着什么“无心之失,龙王勿怪,无心之失,龙王勿怪……”,慢慢走远
“神经病”三拐子上前提起铁皮桶,骂了一句
“怎么讲话呐”大老帅一瞪眼,三拐子立马就蔫了,低头提着半桶水走了
大老帅,转过来,对着井口说一抱拳,“小孩子不懂事,龙王勿怪,开年暖和了再跟您家打扫打扫,还保佑俺们庄子太太平平”
说完,微鞠了一躬,拾起扁担,肩膀往水少的那一段挪了挪,挑起水,回家而去~
楼主 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发布于 2021-01-18 16:49:39 +0800 CST  

楼主:我是岛国著名导演

字数:77946

发表时间:2021-01-11 22:40:2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2-25 06:21:53 +0800 CST

评论数:123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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