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看你走得那么急，像是出了大案子。”
“没有，都是私事。”
“你打游戏吗？”
这次严宁没回答，露出奇怪的表情，陈飒说：“我听你说死神什么的，感觉这种词只有在游戏漫画里才会出现。”
“没有，你听错了。”
严宁转回头，很冷淡地回道。

陈飒不太信自己会听错，又拐着弯儿地打听，严宁索性不理他了，大踏步跑起来。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陈飒就像个老人家似的在跑步机上慢行，他发现严宁的目的不是健身，她的眼神一直在附近探寻，还不时地看手表，像是在等人。
警察特意穿便装等的人不可能是什么好人，这么一想，陈飒也忍不住看看周围，大家都在努力做运动，不像严宁等待的对象。

他正看着呢，严宁的手机响了，她听了一会儿，马上跳下跑步机离开，那敏捷的速度就像是发现了目标、即将冲刺的猎豹。
陈飒急忙跟上，却因为没掌握好平衡，跳到地板上时踉跄了一下，刚好有位女学员从旁边经过，两人撞到了一起。
她高挑漂亮，正是刚才扇了林煜帆一巴掌的女生。
见是陈飒，女生的眉头皱了起来，陈飒怕挨巴掌，迅速往后跳开，连声道歉。
女生没理他，拿毛巾擦了擦被他撞到的地方，刚好是左臂的纹身，陈飒觉得她的纹身挺漂亮的，想称赞几句，看看她的表情，把话咽了回去。

女生的同伴们过来了，大家一起离开，陈飒想再去找严宁，忽然感觉有人在不远处盯着自己，一瞬间的直觉告诉他那目光很锋利。
他转头看去，会员们都在闷头锻炼，个个汗流浃背的，没一个闲人。
陈飒在周围看了一圈，猜想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了，要不就是因为他长得帅，被偷看也是可能的，这种事以前也有过，他没在意，追着严宁跑走了。

严宁是租的运动服，去更衣室换衣服了，陈飒便直接跑去楼下门口，果然没多久，就见严宁换了便装出来，他怕被发现，急忙躲去柱子后面。
严宁走去大楼一侧，那里有条小路，她顺着小路拐去了楼后面，陈飒远远跟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没多久，严宁在一个拐弯处停下。

那里停了辆山地摩托车，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跨在车上，他染了一头蓝毛，所以陈飒老远就看到了。
严宁过去和蓝毛聊起来，他们说了好久，由于站得太远，陈飒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感觉沟通得不是很好，半路两人起了冲突，严宁抓住蓝毛的衣服把他顶到墙上，山地车也倒了，发出哗啦响声。
陈飒在远处看着，再次确定这女生实在是太暴力了。
不过暴力的做法通常很有效，蓝毛果然变老实了，不时地点头，没多久两人讲完了，严宁扶起山地车推给他，离开了。

陈飒急忙藏起来，幸好严宁走的是另一条路，他偷偷看着，直到严宁走远了才出来。
蓝毛跨上摩托朝陈飒这边骑过来，就在陈飒犹豫的时候，他擦肩骑过去了，陈飒忍了再忍，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在他后面叫道：“请等等。”
蓝毛用腿支住车，转头看他。
“叫我？”
他长得还不错，就是穿着挺没品位的，脖子上挂了个玉弥勒佛，右边眉峰打了个金色眉钉，手背上还有纹身，还是一个很丑的虎头。
陈飒点头称是，跑到蓝毛面前，说：“我想跟你做笔交易。”
蓝毛一听这话，脸上露出警觉，上下打量他，没说话。
陈飒又说：“你把刚才跟那女生说的话再跟我说一遍，我付钱。”
他掏掏口袋，幸好出门时带钱包了，里面只有两百块，他都拿出来了。

“就两百，你打发要饭的呢。”
蓝毛啧了一声，掉头就走，陈飒追上，问：“那你说多少钱？”
“一千。”
陈飒不说话了，问几句话就付一千，他又不是钱多得没处花。
蓝毛看他的反应，又要走，陈飒没办法了，谁让他的好奇心重呢，叫道：“我付！”

蓝毛停了车，陈飒走过去，要了他的二维码，扫描付了五百，蓝毛不爽了。
“我说一千，你这是一千吗？”
“先付一半，等你讲完，我再付剩下的，否则你收了钱，骑车跑了怎么办？”
“哟，你小子还挺有心眼的嘛，其实我要的还真不多，要知道这可是警察感兴趣的情报呢。”

“我知道，你都没跟她要钱，跟我要了，到底是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她来跟我打听一个叫小彪的，那家伙又赌又骗，还帮人收高利贷，我以前和他关系还不错，所以条子们找不到他，就来找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好久都没见到他了，她又问我吴婉婉的事，像是审犯人似的，真是的。”
“吴婉婉又是谁？”
“是小彪的相好，挺漂亮的，我见过一两次，不过不熟，唉，可惜了，年纪轻轻就没了。”
“没了？”
“是啊，就昨晚的事，刚才那警察说的，又问我芬太尼那些药，我说我不嗑药的，也不知她信不信。”

听到这里，陈飒猜到了严宁匆匆离开的原因，他问：“吴婉婉的死因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认为那女警会跟我说吗？”
“你有小彪和吴婉婉的照片吗？”
“只有小彪的。”
蓝毛翻了翻手机，找到照片给陈飒看。
陈飒看了小彪的照片，不由得一怔。
听蓝毛的讲述，他还以为小彪是个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出乎他的意料，小彪竟然长相十分出众，瘦瘦的，戴了副无框眼镜，让他身上多了几分优雅的气质，和陈飒的想象大相径庭。

看到他的反应，蓝毛笑了。
“所有看到他的人都是你这表情，这家伙放在过去叫什么？啊对，叫拆白党，最善用美色骗人了，不过他确实也有点内涵，学美术出身，画画挺棒的，据说富婆都被他勾得五迷三道的，跟我们这种人不一样。”
“那你们还玩得那么好。”
“因为他那些都是伪装的啊，撇开皮相，实质还不如我呢，净赚些没良心的钱，我一直劝他见好就收，别太过火，他就是听不进去，果然被警察盯上了不是，啧。”
“那警察为什么要找他？”

“我怎么知道？她说她同事之前也找过小彪，还问小彪有没有跟我提过这些，我说不知道，她还不信。”蓝毛撇撇嘴，不屑地说。

陈飒看他的表情，心里有底了，问：“其实你是知道的吧？”
“嘿嘿，你要再加五百，我就说。”
“那算了，我直接跟她讲得了，到时她就不是想揍你，而是一定揍你了。”
“妈的你敢威胁老子。”
蓝毛不爽了，伸手撸袖子。

陈飒往后退开两步，微笑说：“我只是友情提醒，既然你可以在我这儿赚到钱，那为什么还要去跟警察聊呢？你看她那么凶，你也不想把情报告诉她吧。”
蓝毛被他绕晕了，说：“就是，要不是她以前帮过我兄弟，托我兄弟来问我，我见都不会见她呢，看她那彪悍样肯定嫁不出去。”
“咳咳！”
“不过要说知道什么，其实也没有，就是一个姓常的警察来找过小彪几次，小彪那阵子特别紧张，总是恍恍惚惚的，我问他，他也不说，叨叨说不该接那个买卖，我猜他是犯什么事了，那之后不久他就跑路了，跟谁都没打招呼，啧，真不够义气。”

“那那个警察没来找你？”
“没有，啊不，应该说没法来了，他好像出车祸挂了，我看新闻时还想这不就是找小彪的那个人吗？”
陈飒用手机搜索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相关新闻。
六月七号晚上九点，郊外发生交通事故，警察常烁为了救助路边行人，被撞身亡，事后经过调查，车主李宝山嗑药成性，当晚又涉及酒驾，在救护车到达之前业已死亡，行人母女只是轻微擦伤。
看到这个日期，陈飒心里咯噔一下，好巧不巧的，那晚正是他和郑大勇发生争执，后被送去医院抢救的晚上。
这应该只是偶然的巧合，可是陈飒没法不在意，他盯着新闻来回看了好几遍。

蓝毛在一旁等得不耐烦了，说：“我都告诉你了，剩下的钱快转给我。”
陈飒回过神，问：“小彪完全没提常警官和他的聊天内容吗？”
“没有没有，赶紧给钱。”
陈飒向蓝毛要小彪的照片，他又要求加两百，这次陈飒没跟他讨价还价，说：“要不我们加好友吧，要是你想起什么，告诉我，我花钱买。”

蓝毛斜眼看他，一脸‘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的表情，陈飒也觉得自己有病，要不怎么会放着漂亮女人不理，对一件和自己完全没关系的事这么上心呢？
两人加了好友，陈飒把钱转给了他，他居然就姓蓝，叫蓝飞，估计这头蓝毛就是为了配名字染的。

顺利收到了钱，蓝飞对陈飒颇感好奇，推着车和他并行，问：“我说，你是侦探吗？”
“为什么这样问？”
“搜寻情报这种事，除了警察就是侦探了，看你也不像警察，那就是后者了，你们都对小彪感兴趣，是不是他犯的案子挺大的？”
“想知道的话，把刚才的钱还我一半。”
“那算了，我就是这么多嘴一问。”

蓝飞只对钱感兴趣，到了马路上，他跨上摩托就要走，陈飒想起一件事，叫住他。
“你们一开始是约在健身房见面吧？为什么又改地方了？”
“是啊，不过后来我这么一想吧，里面人多眼杂的，说话多不方便，就打电话叫她出来了。”
蓝飞转转眼珠说道，直觉告诉陈飒他没说实话，便追问：“健身房人多不是正常吗？为什么你要约那里？”
“我喜欢在健身的地方聊天不行啊。”
蓝飞说完就骑车离开了，陈飒在后面叫着可以继续付钱，人家也没理他，摩托车跑得飞快，转眼就不见影了。


陈飒去停车场取自行车，谁知两旁多了几辆电瓶车，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车拖出来，推着车慢慢往回走。
路上，那则事故新闻一直在他脑中晃动——常烁死了，和常烁有过接触的小混混也人间蒸发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联系，所以严宁才会做调查？
公寓很快就到了，陈飒惊然回神，忽然一个念头掠过脑海。

他和常烁是同一晚出的事，发生意外的时间也接近，所以他接受的心脏不会就是常烁的吧？
心房砰砰砰地跳动着，陈飒的手下意识地按在心脏部位，他哑然失笑。
他真是想太多了，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啊。
不过说归说，他还是很在意，回家吃了饭，上网详细查看那则事故新闻。
登载新闻的网页不少，内容也都大同小异，都是表扬常烁的，陈飒翻看了好久，才找到一则新闻里提到了被常烁救助的那对母女。

报道说女孩五岁，因为惊吓过度，曾一度失声，经过治疗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母亲对记者说了很多感谢常烁的话。
陈飒看着常烁的照片，他五官端正，英气勃勃，一看就是非常认真敬业的那类人，也很容易让人卸下心房，他还不到三十，却因为意外事故而失去了生命。

陈飒转动鼠标的手停住了，忽然明白了在梁晓茗企图自杀时，严宁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她在调查常烁以前调查的事情，说明在她心中，常烁的存在是很重要的，甚至他们可能还是恋人关系，所以她无法容忍他人对生命的轻视。
陈飒有过不少女朋友，可是他知道如果那晚他手术失败，就那么挂了的话，不会有人在意的，甚至很快就会把他们的交往忘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里，陈飒有些不是滋味，以往他不会在意这种事，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就是想不开，他对常烁的存在有点在意，又有点羡慕。
常烁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另有内情？
他轻声发问，忽然推开鼠标，取了外衣和钥匙，跑出了家。
与其一直在这儿纠结，不如去事故现场看看，假如心脏提供者真是常烁的话，也许他会想起什么，不是很多实例都证明了心脏有记忆功能吗？


事故现场在郊区一个偏僻的路段上，附近虽然有住房，但由于拆迁关系，住户稀少，大白天的来往的车辆和行人也不多，更别说设置监控了。
陈飒随便找了个空地停了车，步行来到发生车祸的地方。
过去了五个多月，路面上已经看不到车祸遗留的痕迹了，只有道边一棵樟树的树干上还留了一些疤痕。

根据新闻报道，酒驾男李宝山的家用车把常烁撞飞后，企图逃窜，却因为车速过快导致车辆失控撞到了树上，树干上的撞击痕迹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陈飒抚摸树干，看向前面的车道，想象着当时那一幕——深夜，女人带着孩子在道边慢行，酒驾失控的车辆呼啸着撞向她们，千钧一发之际，常烁冲上前推开了她们，他自己却被车撞了出去，路上全都是飞溅的鲜血。
周围寂静，陈飒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然而除此之外，什么灵感都没有出现。

事实证明，他考虑事情太乐观了，那些所谓的器官记忆只是一种传说而已，不代表真的会发生，至少没有在他身上发生。
陈飒苦笑，感觉一时兴起跑来看现场的自己真像白痴，他转身回停车的地方，对面有个女人走过来，和他擦肩而过。

女人穿着深颜色的衣服，刘海儿留得很长，完全遮住了额头，她很瘦，让驼背更明显，像是大病初愈，整个人都没精神。
擦肩的那一瞬间，陈飒感觉女人有点精神焦虑，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发现她还挺漂亮的，如果好好打扮下，应该很加分。

陈飒走到自己的车前，路上传来车辆的引擎声，他回过头，刚好一辆货车跑过去，车速很快，女人像是吓到了，惊慌地跳去路边，一个没踩稳差点摔倒，还好及时扶住了树。
某个念头突然涌了上来，直觉告诉陈飒，她就是那晚被常烁救助的女人。
他返身回去，果然就见女人在车祸现场附近徘徊，又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打开瓶盖，把水都倒在了路边。

她做完了，准备离开，陈飒叫住她。
“你好。”
突然听到叫声，女人吓得一哆嗦，这反应凸显了她的神经质，转头见是个不认识的男人，眉头皱了起来。
“你好，”陈飒说：“五个多月前，这里发生了一起车祸，请问你当时是不是在现场？”
“你是……记者？”女人打量着他，一脸警觉。
同一天里，这是陈飒第二次被认错身份了，他苦笑着想这要归结于自己的不务正业。
“不，我是常烁的朋友，来祭拜一下他。”

听说他是常烁的朋友，女人表情缓和了很多，说：“他是好人，那晚要不是他帮忙，我和我女儿就没命了，可是他却……”
她语气有些哽咽，陈飒安慰说：“你别多想，他是警察，当时换了其他人，他一定也会那样做的。”
陈飒不认识常烁，可是打从看了他的照片，他就有种感觉——常烁是那种非常有正义感的人，他肯定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女人点点头，算是接受了陈飒的解释，她告辞要走，陈飒跟上，先是感谢她来祭拜，又说：“这里不好叫车，我的车在那边，我送你吧。”
“不用，我家就在附近。”

女人随便往不远处的住宅区指了指，陈飒说：“这里好像要拆迁。”
“是啊，我们家也快要搬了，以后这里要盖公寓，通地铁电车，会很热闹的。”
“现在也不错啊，有路灯，晚上散步也不会怕。”
“什么都没有，哪有人出来散步啊。”
“那你晚上带女儿出来是……”
陈飒故意把话顿住了，女人脸色变了，下意识地捋捋一旁的头发，她额上有块旧疤痕，发现陈飒的注视，她又慌慌张张放下了手。

陈飒猜到了，她可能是家暴受害者，可能事故发生当晚她也被打过，才会大晚上的带着女儿在外面游荡。
“不好意思，我可以问下你的名字吗？”
女人皱皱眉，看似不想说，陈飒翻翻口袋，幸好钱包里放了几张名片，他掏出一张，递过去。
“我有律师朋友是专门处理家庭纠纷的，咨询免费，这上面有我的手机号，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络我。”

“这……”
女人犹豫着接了，陈飒马上又说：“如果你有其他想询问的事情，也可以找我，作为常烁的朋友，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的。”
这句话起到了效果，女人收下了名片，说：“谢谢……我叫张明娟。”

这次出行还算有收获，虽然依靠器官记忆寻找灵感这步不顺利，不过遇到了车祸当事人，陈飒觉得他还是挺幸运的，回到家，他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攀住门框开始做引体向上。
做着做着，他逐渐冷静下来，忽然想他今天一天在搞什么啊？
先是放弃美女的邀请，追着严宁去健身房；接着又偷听她和蓝飞的对话；还为了调查交通事故特意跑去郊外；为了帮助张明娟给了她名片，那行动力和干劲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以前的他绝对不会做这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但如果是常烁的话，一定会这样做的。
不要问他为什么这么肯定，他就是觉得常烁是这种性格！

陈飒沉不住气了，从门框上跳下来，打电话给他的主治医生。
铃声响了半天，最后是助理接的，说徐离医生正在做手术，有事他可以代为转告，陈飒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请他让医生回电。
直到晚上九点半，陈飒都上了床，准备就寝时，徐离医生的电话才打过来，说手术刚做完，问他有什么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身体很好，我是心理不舒服。”
“我以为上次聊过后，你都想通了。”
“习惯和嗜好也就算了，可我不想顶着别人的人格生活，你知道我今天一天做了什么吗？”
陈飒把他的‘侦探事迹’简单讲了，徐离晟听完，严肃地说：“这太危险了，你要马上停止，调查事件那是警察的工作。”
“我也知道危险啊，我都感觉自己被附身了，像是换了个人格。”
“不，这些冒险行为原本就存在于你的潜意识里，只是出于趋利避害的观念，你选择不去做，但是身边如果有这类朋友的话，就会激发你的潜在意识，换言之，这完全是出于你的自主行为，就像我们常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简而言之，朋友的影响力要远远超过移植器官的影响。”

“你的意思是对我来说，大魔头要远远比心脏有影响力了？”陈飒自嘲地说。
徐离晟没听懂，问：“什么大魔头？”
“我在说心脏提供者是常烁对吗？”
“抱歉，我不会告诉你提供者的情报。”
“那我换个问法，提供者是一位警察是吗？”

对不起大家，有时候不是不更新，而是刷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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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停顿后，徐离晟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因为他，你才能顺利活下来，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机会，希望你珍惜。”
那稍微迟缓的回应让陈飒断定他没猜错，老老实实说了声是，徐离晟大概觉得自己的话有点重了，又说：“你最近情绪波动比较大，也可能与用药剂量有关系，这样吧，我明天下午没有手术，你过来一下，我们再详细谈一谈。”
陈飒答应了，收了线，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决定从明天开始好好做他的牙医，再不管闲事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飒就起来了，整理完毕，去诊所上班。
江蓝天对他的出现一脸惊奇，摸摸他的额头，问：“你发烧了？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养病，来干吗？”
“在家待着太无聊，还是来工作好了。”
实际上陈飒打的算盘是正常上下班的话，他就可以减少和严宁见面的机会，严宁不出现，麻烦事自然也不会出现，总不可能梁晓茗又想不开要自杀吧。

上午的诊疗都很顺利，几个顽皮的小孩子也挺配合的，让陈飒觉得这才是正常的生活。
中午，陈飒刚订了餐，陈妈妈就过来了，原来她听说陈飒来上班，就特意来送自己做的午餐，还顺便买了点心给大家。
一大盒糕点把护士们都买通了，一个个围着陈妈妈，嘴巴甜得不得了，于是陈飒网上订餐的事也暴露了，陈妈妈听了后，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儿子，咱们回家慢慢聊。”
陈飒吃着母亲带来的盒饭，简直是食不知味，看着她又去找江蓝天聊天，一副不到上班时间绝不离开的架势，他的头开始疼，正琢磨着找个什么借口把母亲劝走，对面传来脚步声。

陈飒抬起头，当看到来的人是严宁后，他一口米饭没吞下去，成功地呛到了。
简直就是他不想找麻烦，麻烦自动来找他啊，早知道这样，当初他就不该接受魏炎的提议，让严宁写什么检查了。
再看看跟在严宁身后的陈一霖，陈飒接着又呛了第二次。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问：“你……还是你……来看牙？”
“都不是，”严宁回了他，“我们来跟你确认个情况。”
“梁晓茗又出事了？”
这是陈飒唯一能想到，毕竟杀害郑大勇的凶手还被关押着呢。
“不是，是……”
严宁的话还没说完，陈妈妈看到他们，跑了过来，不高兴地问：“怎么又是你们？你不是还在停职写检查吗？”
严宁对陈妈妈这种女性也挺头疼的，说：“对，我还在停职，我只是帮同事带个路。”
“带路来找我儿子？”

陈妈妈又看向陈一霖，陈一霖慌忙冲她堆起笑脸，陈妈妈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儿子在这儿上班？”
“因为他是我的主治医师。”
“啊？”
陈妈妈听糊涂了，转头看陈飒，陈飒趁机说：“行了妈，就是聊聊天，你也去聊个天哈。”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江蓝天使眼色，让他帮忙拖住母亲，陈妈妈还要再说，陈飒已经跑出了诊所。
陈一霖的车就停在旁边，说：“为了不被打扰，咱们车上聊吧。”

幸好不是警车，陈飒跟随他们上了车，坐去后排座，严宁坐在他旁边，正要开口发问，陈飒先说了。
“首先说明，不管你们要问什么事，都与我无关。”
“希望如此。”
陈一霖说完，严宁问：“昨晚九点到十一点你在哪里？做什么？”

这明显就是审犯人的口吻嘛。
陈飒的目光再次在他们之间转了转，比起被审问的不快，他的好奇心占了上风，问：“这是在调查我的不在现场证明吗？那我没问题，我在家。”
“有人证明吗？”
“没有，不过……快到九点半的时候，我的主治医师徐离晟给我来电话，我们说了十几分钟吧。”
陈飒掏出手机，调出来电显示给他们看。
陈一霖接过去看了，又向陈飒询问医生的联络方式，记录下来。

陈飒说：“我是在卧室讲电话的，九点半我房间的布谷钟小鸟还出来叫，徐离医生肯定听到了，这就证明我当时是在家里。”
“你完全可以提前录好小鸟的叫声，趁着打电话时放出来。”
“可我又不知道医生几点会给我来电话，他们外科医生每天忙得要死，你要是还不信，可以去我的公寓调监控看。”
陈一霖没再继续问，看了严宁一眼，严宁问：“那讲完电话之后呢？”
“之后我就睡了。”
“不到十点就睡了？”
面对两位警察惊讶的目光，陈飒摊摊手，苦笑。
他也不想活得跟个退休老干部似的，这不都是器官提供者的作息习惯给闹的嘛。

“问了半天，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女生你认识吗？”陈一霖拿出一张照片递到陈飒面前。
照片上的女孩子长得很美，也很熟悉，就是昨天在健身房甩林煜帆巴掌的女生，陈飒点点头，说：“认识。”
回答完他又觉得不对，马上纠正。
“应该说见过，昨天在健身房她和我一朋友有过小冲突，当时严警官也在的，严警官你应该没有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忘了吧？”
“放心，我记得，那后来你们有没有再跟沈云云……就是这个女生接触过？”
“没有。”
从两人的表情中觉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陈飒问：“不会是林煜帆去找她麻烦了吧？”

严宁和陈一霖对望一眼，严宁说：“你会这么问，是认为依照林煜帆的个性，他吃了亏，会去讨回来？”
陈飒不了解情况，没敢乱说话，说：“他做了什么，不关我的事，当时我和严警官一直在健身房跑步，后来我就回家了，没有再联络林煜帆。”
他为了表示清白，特意强调和严宁在一起，陈一霖听了，表情有些悻悻，问：“你为什么总是缠着严宁？”
陈飒一看他这反应就明白了，急忙说：“不是的，是她一早……”
话被打断了，严宁说：“他说让我指点他健身，前天他帮我们忙了，算是还他个人情。”

有关常烁调查的事件以及他的死亡疑点，严宁只对魏炎做了汇报，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她不想节外生枝，杜撰了借口说完，微笑问陈飒。
“是不是？”
她来回按按手指骨节，陈一霖在前座看不到，陈飒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也堆起笑回道：“是的！是的！”
陈一霖将信将疑，不过没再多问，转回正题，说：“昨晚沈云云被杀了。”

陈飒隔了个几秒才反应过来。
“被杀？是我理解的那个被杀？”
两人点头，陈飒再问：“你们怀疑是林煜帆干的？”
“起初是这样怀疑的，不过他运气好，昨晚他和朋友通宵在KTV包厢玩，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所以就怀疑到我身上了？”陈飒啼笑皆非，“昨天我是碰巧去健身房，碰巧看到他们吵架，上前劝劝架而已，就一打酱油的也要被怀疑？”
“这也不是怀疑，而是职责所在，在案发前所有与被害人有过接触的人我们都要做询问，还请见谅。”
陈一霖说着干巴巴的场面话，陈飒还是有些无法相信这个事实，问严宁。
“她真的死了？”

“是的，而且凶手的杀害手法非常残忍，如果你有什么线索，不管多小都可以，请告诉我们。”
听严宁的口气，他们还是在怀疑林煜帆。
这也难怪，林煜帆在沈云云被杀当天和她争吵过，还当众说要给她颜色瞧瞧，换了任何人都会怀疑他。

陈飒明白了。
他们来找自己并不是真的认为他与案子有关，只是想通过旁敲侧击了解林煜帆的行动，从而击破林煜帆的时间伪证。
陈飒和林煜帆算不上是知交好友，但也认识很多年了，说他杀人，陈飒有些难以接受，想了想，问：“那女孩是怎么死的？”

“你午饭还没吃完吧？”
陈一霖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陈飒点点头，陈一霖说：“那我建议你吃了饭再说这件事。”
“不用，早没胃口了。”
“你确定？别回头你妈又来投诉我们。”
陈一霖问了好几次，直到陈飒都点头点得不耐烦了，他才调出手机里的照片，递给他。
被害人仰天躺在地上，头部微微向右侧，头顶延至颧骨浸满血迹。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凶手应该数次暴打过她，导致被害人一侧的骨骼整体向下凹陷变形，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痛苦，眼珠大幅度地凸出。

她的脖颈和胸前也有痛击和利刃割划形成的创口，不过与脸部相比，没有那么凄惨，只有左臂，自肩膀到手肘被来回割过很多刀，血肉向外翻卷，残忍而又凶狠。
陈飒看着照片不说话，陈一霖问：“还有其它角度拍的照片，你要看吗？”
陈飒的回应是发出呕的音节，随即丢下手机，打开车门冲去了角落。

听着干呕声间断地传来，陈一霖说：“看来他跟这个案子没关系，除非他的演技达到了影帝的水平。”
“林煜帆也不像是能做出这么凶残行为的人。”严宁斟酌着说。

这个案子是陈一霖负责的，案发后她没有见过林煜帆，不过昨天看过他和沈云云争执，她的判断是——林煜帆是胆小、好面子、有点神经质的类型，这类人如果要杀人，投毒或是背后捅刀是他们擅长的，而不是虐杀。
外面的干呕声停止了，严宁看向车外，陈飒蹲在那儿一动不动，她有点担心，拿了瓶矿泉水，下车走过去。
“你还好吧？”她把矿泉水递过去。
“不能说好……谢谢。”
陈飒站起来，接过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了两口，不适总算稍稍缓解了，他对严宁说：“谢谢你们，成功地让我连晚饭也省了。”
“我已经有写三份检查的觉悟了。”
陈飒很想说那倒不会，他没那么小心眼，可是实在不想说话，他挪回车里，一抬头看到陈一霖，又有了想吐的冲动。
陈一霖忙说：“喂，你别看着我的脸吐啊，我的脸又没那么糟糕。”

陈飒不想说话，趴在前座椅背上。
陈一霖看看严宁，严宁冲他摇摇头，觉得陈飒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多问，说：“今天就到这儿吧，谢谢你的协助。”
陈飒靠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说话，陈一霖说：“要不我扶你进去？别让你妈又以为我们把你怎么着了。”
陈飒还是没反应，就在陈一霖准备下车去扶他时，他突然抬起头，说：“再给我看下其它的照片。”

声线沉稳，不像一个虚弱的人发出来的，陈一霖愣了愣，马上又说： “行了行了，我求求您下车吧，我扶您进去吧，再看下去，你连前晚的饭也要吐了。”
“作为一名警察，你说话太不谨慎了，最多是吐昨晚的饭，前晚的早消化没了。”
陈飒向陈一霖要手机，陈一霖拿不准，看看严宁，严宁点点头，示意他给。
陈一霖把手机给了陈飒，陈飒皱着眉头，划着手机一张张的翻看，有好几次陈一霖都担心他一个忍不住，直接吐在车上，直到他看完，又往回滑照片。

“你也不用这么拼。”
“我只想知道林煜帆是不是凶手。”
“看照片就知道了？”
陈飒没回答，把手机还给陈一霖，重新趴到椅背上，陈一霖莫名其妙，问严宁。
“这祖宗又咋了？”

严宁也不知道，不过见过几次陈飒‘抽风’，也算是习惯了，冲陈一霖摆摆手，让他稍安勿躁。
过了一会儿，陈飒缓过来，抬起头，说：“你们另外找凶手吧，林煜帆一定不是你们要追踪的目标。”
“喔，愿闻其详。”

“沈云云是被活活打死的吧？说明凶手对她抱有很大的怨恨，我了解林煜帆，他的韧性和意志力都不足，做事也没什么计划，他也许会因为口角一时大脑充血动刀子捅人，但不会也不敢搞虐杀，我敢说他要是看了这些照片，吐得一定比我更厉害。”
“我没给他看照片，”陈一霖坦言相告，“因为他有时间证人，要么是真的，要么是早有计划，如果是后者，在没有梗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们不想这么快就打草惊蛇。”
“你们希望我做什么？”

陈一霖再次认真注视陈飒，一脸惊异，陈飒耸耸肩。
“我上次就说了，富二代我认，脑残我不认，你们特意过来，不就是想通过我试探林煜帆吗？”
“怎么感觉你突然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这是最近陈飒听得最多的一句话，他从不适应到不快再到麻木，抚抚心口，苦笑说：“并没有，我现在正在极力克制呕吐感。”
一颗薄荷糖递到了他面前，陈飒看看严宁，道谢接了过来，却没马上放进嘴里，而是正反看了一下。
“难怪你会有蛀牙了，你应该选木糖醇那种的。”
“看来你刚才还没吐够。”

好心居然被吐槽，严宁劈手夺了回来，却感觉不对，展开手掌一看，却是枚硬币，再看陈飒，他已经把剥好的薄荷糖塞进了嘴里。
这家伙的手脚还真快，他除了当牙医以外，不会还从事其它什么不当活动吧，她恨恨地想。
“能不能从林煜帆那儿打听到消息我不肯定，不过我有一点很在意，沈云云左臂上的纹身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哪里？”
“就是想不起来了啊。”陈飒揉着额头，很苦恼地说。

那是他很久以前见过的，当时就随便瞥过一眼，就没在意。
这种精致秀气的纹身多是女生喜欢的，所以应该是他的某个前女友纹的，问题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太多了，在吐了七荤八素之后，他实在想不起来是哪一位了。
“给我点时间，让我慢慢想一想。”

陈一霖的手机响了，他看看陈飒，跳下车听电话，就在这时，诊所门口传来吵嚷声，原来是陈妈妈一直不见儿子回来，直接出来找他了，江蓝天跟在后面，拦都拦不住。
陈飒一看，急忙对严宁说：“快开车快开车。”
严宁想等陈一霖回来，陈飒又说：“我妈肯定要逼我回去休息，你就什么都别想查了。”
严宁一听，跳下车，坐去驾驶座，打开引擎把车开了出去。

陈飒落下车窗，对母亲说：“我下午约了徐离医生看病，回头见。”
“看病你带着警察干吗？”
“帮我开车啊，这样我就不会累了。”
陈妈妈一听也是，便不计较了，那边陈一霖却急了，追上来，陈飒把自己的车钥匙丢给了他，说：“你开那一辆。”
陈一霖被撂下了，车跑上公路，严宁问：“你又把钥匙送出去了？回头怎么进家？”
“早卸下来了，我家里的钥匙这辈子就只给过你一个人。”
陈飒说完砸吧砸吧嘴，觉得这话说得太暧昧了，严宁也听出来了，透过后视镜瞪了他一眼。

陈飒呵呵干笑，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字面上的意思，切勿深究，切勿深究。”
严宁笑了，陈飒觉得她从镜子里看去还蛮可爱的，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吓得他急忙拍了自己一巴掌，提示自己保持清醒。
严宁问：“你手脚还挺麻利的，练过？”
“嗯，以前学过魔术，从初中就开始了，说起来有十来年了。”
想起赫赫战绩，陈飒不由得自诩，严宁恍然大悟。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有一次元旦晚会上，有个同学表演什么魔术，结果把自己的头发都烧了，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那是陈飒头一次登台演出，因为紧张给演砸了，没想都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记得，他把头撇开了，嘟囔道：“如果这世上杀人灭口不犯法，那该多好啊。”

开着车，陈飒打电话给林煜帆，手机一直接不通，他就照严宁的提示给林煜帆留了言，提了沈云云的事，说自己也被警察询问了，问他那边怎么样。
过了好久，林煜帆依然没回应，陈飒看看在前面开车的严宁，说：“大概是吓坏了，富二代嘛，糖水里泡大的，遇到这种事肯定害怕。”
“你也是富二代，还直接跟杀人犯杠过，也没见你怕。”
“我？”陈飒笑了，“如果你死过一次，就会知道这世上没什么事值得怕了。”

严宁不了解陈飒的手术情况，觉得他在夸大其词，刚好陈一霖来电话了，她找了个空位把车停下，接电话。

陈飒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就听严宁提到了纹身，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机，陈飒问：“纹身是不是有问题？”
“没有，陈一霖说同事从沈云云的朋友那儿问到了纹身师傅的地址，去打听过了，那是纹身师自己设计的，后来又根据沈云云的想法做了一些修改，你要看设计图吗？”
陈飒点头，接过严宁的手机。

里面是陈一霖传过来的图稿，原形是弯钩，上面缠着骷髅头和藤蔓，沈云云的改成了小玫瑰花，弯钩改成直钩，乍看像个‘7’，又像头部拉得比较直的‘？’，这么一改，多了温柔和俏皮，偏女性化，也很有特色。
陈飒原本想这会不会是什么标记，所以刺激了凶手的杀机，现在看来只是巧合。
“陈一霖骂我了吧？”他把手机还给严宁，问。
“当着人家的面把车开走，我说没骂，你信吗？”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帮你们。”
透过后视镜观察着严宁的表情，陈飒说：“你们觉得林煜帆有问题，一定还有其它原因吧？否则都有人证了，你们不会还紧咬着他不放。”

严宁没有马上回答，想了想，说：“应该是作为刑警的直觉吧，林煜帆说话时眼神飘忽，表现得很害怕，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
“所以你希望我从他嘴里把话套出来，”陈飒说完，忽然觉得不对，“欸等等，你不是还在停职吗？怎么开始查案了，检查写完了？”
“还在卡稿呢，所以我准备现在就回家写。”
陈飒一个字都不信，谁知严宁接着又说：“你下车自己回家好了，要是林煜帆回信了，跟陈一霖讲下就行。”
后车门自动打开，陈飒马上给它关上了。
“我不想我的朋友被怀疑，你打算怎么查就去查吧。”
“可是检查写不好，回头你家老太太又要唠叨了。”

陈飒知道她是故意的，可架不住他对这件事太在意，说：“交给我，我来跟她谈，条件是我要跟着你。”
严宁瞥了他一眼，心想假如林煜帆来联络，陈飒在身边的话，她也可以第一时间了解情况，而且她对纹身这条线还是很在意，总觉得凶手不是无缘无故在被害人右臂上乱划的，要是陈飒能提供到线索，对调查也有帮助。
想到这里，她说：“我要去一个地方。”
“凶案现场？”
“你的直觉总是这么准吗？”

陈飒回答不上来。
他一向对自己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很有自信，不过不可否认，这个能力在手术之后明显提高了，或许是手术刺激到了体内的一些潜在能力，也或许就像医生说的那样是受新器官的影响。
所以管它呢，想那么多干吗？好用就行。
“大概是因为我的智商比较高吧。”
他自恋地说，换来严宁不屑的白眼。

严宁开车来到凶案现场。
那是栋独门独院的小洋楼，周围房子也不少，不过这边的楼房多是作为别墅来使用的，常住的居民不多，晚上比较僻静。
沈云云的家也不住这里，只是因为她和朋友今天要去旅游，这里离集合的地方比较近，所以昨晚才会开车过来住，快到别墅时她还跟母亲通过电话，谁会想到才不过半小时，她就遇害了。

从现场状况来看，沈云云在车库停好车，下了车，她是在走去正门的时候被突然袭击的，凶器是放在车库的扳手，凶手行凶后就随手丢弃了，只带走了割划被害人手臂的利器。
尸检还没结束，法医的初步检查结果是——凶手尾随被害人，从后面击打她头部的右侧，等她仰面倒地后，又继续击打她的前额和头骨。
从下手力度和次数来推测，凶手应该是男性，被害人没有被强暴的迹象，仅仅是单纯的虐杀，他们调查了附近的道路监控，没有发现可疑车辆，现在正在扩大范围搜索。
这些都是来现场的途中，陈飒听严宁说的。

他还知道了沈云云是独生女，家境非常好，刚大学毕业，原本是计划去国外继续读硕士，手续都办好了，却发生了这种事。
严宁说的时候语气很沉重，陈飒想象得出沈家父母失去独生女儿后的悲恸心情，他下了车，跟随严宁来到车库。
现场鉴证都做完了，外面拉着警戒线，老远就能看到白线画的人形，血迹都渗进了地里，只留一大片褐色的血迹，不过周围并不凌乱，车库架子上的常用工具也摆放整齐。
严宁之前没有来过现场，她查看得很仔细，陈飒没有打扰她，站在不远处环视了一圈车库，又走到沈云云被虐杀的地方。

从车库到正门这条路上栽种了冬青，与地上的人形之间有不到两尺的距离，冬青叶子都完好无损，没有被波及到，可见凶手的动作有多快，他埋伏在黑暗处突然发出袭击，沈云云完全没有防备，连基本的反抗都没有就倒在了地上。
从凶手的行动来看，他对沈云云的行程很了解，知道她独自回家，专门在这里堵她，可是凶手使用车库的扳手当凶器又给人违和感，像是临时起意杀人，随手抄来用的。
严宁走去冬青树丛，拨开枝叶往里看，很快又转回来，眉头紧皱。

陈飒问：“怎么了？”
“鉴证科的同事说他们在冬青树里找到了沈云云左耳上的一只耳环，耳环沾了血迹，怀疑是她被击打的时候掉落的，我想不通当时是怎样的情况，耳环才会飞去那边。”
陈飒看看白线，再看看冬青，也觉得不可思议，他对沈云云戴的耳环有印象，从现场状况来看，沈云云在被殴打第一下时就倒地不起了，耳环飞出去的可能性很小。

“那东西应该不太容易掉落吧？”
“所以才觉得奇怪啊，”严宁看看周围，找了根小树枝，递给陈飒，“你配合我一下。”
“啊？”
“我当被害人，你充当凶手，咱们模拟下当时的情况。”
这提议不错，陈飒接了树枝，根据严宁提供的情报躲去车库旁的角落里，由于周围栽种了树木，到了晚上，那里很黑，沈云云驾车回来，很难发现藏匿的人。
“配合可以，不过你别忘了自己是被害人，不能反抗啊。”陈飒敲打着小树枝，提醒道。

严宁都无语了，看他一脸认真，不由得也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那么暴力。
她打了个OK的手势，做出开车进车库的动作，车库门是用遥控开的，她进去后停了车，下车出车库，顺旁边的小路去正门。
陈飒从角落里跳出来，经过车库，看到架子上摆放的工具，他做出拿的动作，拿着小树枝，紧追上严宁，从后面轻轻碰了下她的头。
严宁捂头倒地，陈飒跟上去作势敲了几下，又做出掏匕首的架势，蹲下来划她的脸和手臂。

严宁忽然瞪大眼睛看过来，陈飒习惯成自然，向后躲避，一个没留神，坐到了地上。
严宁坐起来，沉吟说：“好像在殴打的时候不会碰到耳环，反而凶手对被害人的脸和纹身更在意，不惜在杀人后又多花时间对她划刀泄恨……会不会是在他虐杀时耳环卡在了匕首上，被带着飞去了冬青里？”
“很有可能，毕竟凶手正处于虐杀的兴奋中，而且他的行为前后矛盾，像是随机又像是早有预谋，太不正常了，”陈飒说完，自嘲道：“肯定不正常，正常人哪会搞虐杀啊。”

他站起来，向严宁伸过手去，等想到自己这个动作很突兀时，严宁已经抓住他的手，借力跳了起来，转头重新看现场。
趁着她不注意，陈飒把手放去背后擦了擦——哎呀妈，他平时躲大魔头都来不及，居然还主动和她握手。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惊吓，心房砰砰跳得厉害，陈飒后知后觉地想到严宁的手还挺软的，不像经常练拳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
话声传来，陈飒一秒回神。
“呃，你们询问过沈云云的朋友了吗？”
“都问了，被害人长得漂亮，又性格外向，在学校人气很高，不过有点大小姐脾气，有时候会得理不让人，所以谈了几个男朋友都谈崩了，最近一直是单身，陈一霖正在调查她的几个前男友。”
回想昨天的情况，陈飒也觉得那女孩的嘴巴有点毒，不过再毒也不至于被虐杀。

他说：“看行凶方式像是积怨已久，那肯定跟林煜帆没关系，林煜帆又不知道她住哪里。”
“林煜帆认识不少道上混的人，还因为和那些人一起嗑药被抓，要他们查沈云云的情报并不难。”
陈飒一怔，看到他的反应，严宁说：“看来你对你的朋友并不了解。”

她把手机递到陈飒面前，那是沈云云的微博。
和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一样，沈云云很喜欢自拍和发一些随笔感想，微博名是昵称，不过学校名字设置了公开，再对比照片背景，很容易查出当事人的消息。
不过让陈飒惊讶的不是这个，而是林煜帆嗑药被抓的事，正想细问，一种不寻常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有人在不远处偷窥他们，就像昨天他在健身房感觉到的那样，如芒刺在背，让人非常不舒服。

他按捺住转头的冲动，小声对严宁说：“你看看我背后，是不是有人在偷窥？”
严宁点点头，陈飒额头冒汗了，又问：“会不会是凶手？我听说凶手都很喜欢重回现场看……”
话还没说完，严宁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其速度之快真如离弦的箭，陈飒只觉眼前一花，她已经不见影了，偷窥者见被发现了，掉头就跑。

可惜他长得太肥，腿脚不够利索，没跑两步就被严宁逮住，抓住他的胳膊往后一拧，把他按在了车库墙壁上。
男人大叫起来，“误会误会，我不是坏人啊，我是记者。”
这个不用他说，但看他脖子上挂的照相机，基本上就能猜出他的身份了。
严宁松开了手，男人痛得挤眉弄眼，却不忘掏名片，赔笑说：“我就是想来做采访的，要是妨碍到你们调查，我马上删，马上删。”

他不用严宁动手，就当着她的面把档都删掉了，转身要走，被陈飒拦住，在他挽起的袖子里翻了翻，一个迷你SD卡掉了出来。
男人看陈飒的眼神几乎要把他吃了，陈飒也有点不好意思，说：“我也不想戳穿的，主要是你跑得慢，手也慢，碰巧我眼睛又好。”

男人啧了一声，大概是想骂脏话，最终还是没胆子骂出来，严宁教训了他两句，他点头哈腰地直道歉，然后溜掉了。

“真服了这些人了，不管控制得多严，他们总能嗅着气味跑来弄材料，如果认真报道也罢了，偏偏只会搞噱头，给被害人造成二次伤害。”
看着那个胖乎乎的家伙跑远了，严宁无奈地说。
半天不见陈飒回应，她转过头，陈飒还保持拿SD卡的姿势，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这卡有问题？”她问。
“呃不是，”陈飒回过神，“只是他的偷窥让我想起了昨天在健身房也遇到过相同的事。”

那是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当时他还自恋地认为是有人在偷窥自己，仔细想想，偷窥者的目标也许不是他，而是沈云云。
听着陈飒的讲述，严宁的表情严肃起来，问：“你确定？”
“不确定，就是一种直觉，我觉得我的直觉还是挺有信誉度的，就像上次抓王天鹏那样。”
“抓王天鹏的是我，你只负责怀疑，最后怀疑对象还搞错了。”
严宁吐槽归吐槽，不过还是听从了陈飒的建议——在调查中，再不起眼的线索也不可以漏掉，这是常烁教给她的，她开车去健身房，准备再仔细查看一遍监控。

路上陈飒的手机响了，他还以为是林煜帆打来的，拿出来一看，却是自己的主治医生，他啊的叫出声，这才想起他今天下午和徐离晟约了看病。
他赶忙接听了电话，道歉说临时有事赶不过去，希望另约时间，徐离晟倒没在意，说忙碌一点生活充实是好事，这比任何药物纾解都有用。

严宁听着陈飒讲电话，等通话结束，她打量陈飒，陈飒不管是气色还是精神都看不出哪里有问题，她问：“你的病很严重吗？”
“也没有，就是那次因为误会，被郑大勇揍得进ICU，顺便换了颗心。”陈飒笑嘻嘻地说。
严宁做警察几年了，见过各种类型的罪犯，可她还是抓不住陈飒的性格。

最初只当他是个花花公子，胆小怕事，还仗着有钱为所欲为，后来发现他居然还有工作，而且还做得不错，在调查案件上也有一定的见解，然而当她觉得自己不该戴有色眼镜看人时，又看到他见了漂亮女孩就凑过去，还挺没廉耻的。
真是个矛盾的人啊，连带着他的话也没什么可信度。
所以严宁附和说：“我还以为你顺便换脸了，看着没以前那么不顺眼了。”

陈飒耸耸肩，对于大家都不信他的话这件事，他早就习以为常了，微笑说：“如果你不想继续写第三篇检查，就请注意你的措辞，大魔头……哦不对，是严警官。”
“明白了，今后我会注意的，陈立风先生。”

查看健身房的监控很顺利，经理王先生三十多岁，看起来很圆滑世故，他看了严宁提供的警察证件后，非常配合，让职员把录像都调出来给他们。
不过结果不顺利，陈飒说的那个位置只有一帮闷头做运动的学员，看起来都没有问题。
两人借用了健身房的办公室，来回看了几遍，没找到可疑的人，严宁问：“会不会是教练？”
陈飒闭眼回忆当时的场景，摇头否认了，教练都会穿统一的运动制服，如果是教练，他一定会有印象。

他说：“要是探头安的位置再高一高，就可以看到更远处的人，可能那人刚好就站在探头拍摄的外围。”
严宁又去大厦的保安室请求协助，调取了沈云云和朋友乘电梯的录像。
在健身房这一层一起乘电梯的共有六个人，除了沈云云和朋友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和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叔。

电梯到了一楼，两人年轻人先出去了，大叔和沈云云等人是在地下一层的停车场出去的，陈飒看着监控，一种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心头，他马上又倒回去看了一遍。
“哪里有问题吗？”严宁问。
陈飒摇摇头。

要问他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上来，但心里就是觉得有些地方磕磕绊绊的，那种有景道不出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严宁见他在一边挤眉弄眼，就知道他大脑又开始间歇性‘抽风’了，这反应也证明他有想法了，便没去打扰他。

严宁通过查看停车场的监控，找到了大叔的车牌号，为了保险起见，她向陈一霖说了自己的发现，让他调查这辆车的行车记录。
陈一霖那边还在调查几位前男友，只有一个男人没有时间证人，不过他有女朋友了，还在热恋中，看起来也不像会行凶，所以陈一霖还是把调查重点放在林煜帆身上。

听了严宁的解释，他狐疑地问：“会不会是陈飒为了帮朋友，故意提供假情报搅乱调查？”
严宁看向陈飒，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看视频，侧脸透着认真，这让他看起来没那么讨厌了。
“我觉得不像，反正你那边也没线索，就照他说的试试看吧。”
“那好，等我的消息。”

严宁打电话的时候，陈飒又看了健身房整体的监控，也没看出谁有问题。
沈云云长得太出众，她们来了后，好多男学员的目光都在追随她，还有人过去搭讪，只是林煜帆做得最离谱，把人家惹火了而已。
陈飒越看，心里越没把握，心想也许他的直觉出错了，就像上次他觉得郑月明是凶手，结果却完全不对。

手机响了，提醒他到了晚饭和吃药的时间。
他站起来，对严宁说：“我要回去了，你是继续，还是和我一起吃晚饭？”
严宁看看表，时间也挺晚了，林煜帆一直没来联络，这条线可以暂时放放。
“不用了，有事我联络你。”
“那九点以后不要打电话，我要睡觉，讲电话会刺激神经兴奋，影响我的睡眠。”
陈飒说一句，严宁就点一下头，表示她不会影响大少爷休息的。
陈飒交待完离开，半路又转回来，还一脸认真的表情，严宁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谁知他说：“我觉得你有毒。”
因为他都打算不管闲事了，结果今天一见到严宁，他就都忘光了，连和医生的预约都抛去了脑后，所以严宁不是有毒是什么。

“什么？”
严宁完全没搞懂陈飒在说什么，没等她发问，陈飒已经推门出去了。
听着关门声，严宁心想也许除了小心眼、没廉耻以外，应该再给他贴个神经病的标签。
又过了一会儿，一位女教练走进来，手里提了个塑料袋，放到严宁的桌上。
里面有几个三明治和饭团，外加矿泉水，严宁向她道谢，她摆摆手，说：“我去楼下便利店买东西，刚好碰到你同事，是他买了托我送上来的。”

居然是陈飒给她买的，严宁很意外，女教练又笑嘻嘻地说：“看他的气质一点都不像警察，不过眼力真好，一眼就认出了我。”
他的确不是警察。
跑了一整天，都没怎么喝水，看到矿泉水，严宁才觉得口渴了，她拧开瓶盖连喝几口，觉得陈飒这人虽然有不少缺点，但也不是没优点的，就比如说细心吧。
这大概也是他唯一的优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