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本义》
文/地山


001
李元禹病死了。中医信仰者震惊之余，掀起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参与者有见多识广的博士生导师，有临床经验丰富的主任医生，还有爱好传统医学的各界人士。
享年59岁。元禹称不上长寿，亦算不了短命。十年之前，讲课之间，元禹当着众人的面声言，自己的寿数会定格在59岁，命格内里，有一道坎，跨不过去。这一预见，保留在他的教学视频内中。
古今中医名家，精通子平之术，并不稀罕。孙思邈《千金方》上说，悬壶济世的人，必须熟读《黄帝内经》、《针灸甲乙经》、《明堂流注》、《神农本草经》、《药对》等医药学著作，还要精通阴阳之道、禄命学说、各家相法。总之，山医命相卜，同源并相通，学医的人都是需要掌握的，属于不该缺失的修为。
元禹死于肝癌。元禹是一位治疗肝癌的名家，这有他出版的医案为证；被他治愈的癌症患者，最短的拥有十年的生存期，最长的至今仍然健在。治疗肝癌的圣手，治不好自己的肝病，这就不能不令人心生疑窦，从而引得铁杆与黑粉相互攻讦、争吵不休：李元禹究竟是当代华佗还是欺世盗名呢？
料理了父亲的后事，李绍凡护送祖父李茂祥返回龟山寺。绍凡的祖母即元禹的母亲亦死于肝癌，颇为巧合，寿数也是59岁。作为丈夫、一位驰名海内外的中医大师，却对妻子的疾病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亲爱的人为病魔所折磨、痛苦不堪的情状，李茂祥心如刀割、羞愤不已，一时对医学产生全面的怀疑：一个人的寿命由谁决定？疾病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医生到底有没有起作用？妻子撒手尘寰后，李茂祥辞去了中医院长的职位，遁入空门。他皈依定光方丈，要求剃发出家。定光不肯答应，说茂祥你尘缘未了，当居士就好。纵然没有正式出家，茂祥也是常年居住在龟山寺，追随自己的老师、医学博士定光大和尚念佛修行。年近百岁的大和尚看起来精神饱满，耳目聪明，脚手灵活。大和尚念经之外，几乎不再阅读世间著作，并谢绝他人求医问诊。茂祥则不同，打坐修定之余，对医术念念不忘，一有空闲即研读医典新著，苦苦思索医理，对于慕名求医的人，也从不拒绝。
到了龟山寺，茂祥引绍凡去问候定光大和尚。见到大和尚，绍凡喊他“大阿公”，这是莆仙方言，管祖父叫“阿公”，管曾祖辈的定光老和尚要称“大阿公”了。老和尚很高兴，说“两年没来了”。前年暑假，绍凡着手温习功课，准备“考研”；去年暑假，父新已病重卧床，需要他在床前侍候。
自从上中学以来，每逢暑假，元禹都要打发绍凡去龟山寺住一阵，跟他祖父学习中医，从而，绍凡的《药性赋》、《汤头歌》、《穴位图》、《濒湖脉学》等入门知识得到茂祥这位中医大家的亲传。老和尚当年初见绍凡，亦为其身上的灵性之光所震动，不容分说要求绍凡跟自己学修定。有老和尚的加持，绍凡仅用七天时间即打通了任督二脉，第二个七天，五轮转，第三个七天，七轮转，并开了天眼，一时震惊寺院上下！龟山几十号僧众，开过天眼的屈指可数。
与老和尚闲叙间，斋堂管事的法师进来请示，问道：“老和尚，明天的施食法会，有多少位香客上山来？我得准备斋席，少了不好看，多了，这么热的天气吃不完容易发馊。”
“你给看看。”老和尚示意茂祥。茂祥沉吟片刻，答道，“161人。”
“阿凡，你也看看。”茂祥说道。
刚才，绍凡已暗暗运功了。
“是160人整。”绍凡说，“阿公，有一位香客因急事下山，没有留下来吃斋席。”
“是吗？”茂祥笑了笑，望向定光。
“我赞同阿凡的看法。”老和尚含笑，转头朝斋堂管事的法师吩咐道，“觉清，你就按160位客人来准备斋席吧。”
释觉清身边跟了个小徒弟，此时两眼放光，定定地望着绍凡，崇拜的神情不必多加形容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觉清赞叹道，一会儿告辞离开，带小徒弟张罗斋席去。
路上，小和尚问道：“师父，那位阿哥道行好深呕。他们为什么能够未卜先知？您给我讲讲这中间的原理。”
释觉清点点头，说道：“精明（自我意识）居住在大脑，神明（灵魂、如来藏 ）居住在心脏，这是《黄帝内经》上说的。‘精明’ 与‘神明’ 合称‘精神’， 我们模糊不清地使用‘精神’这个词汇，其出处就在内经里。”他说，“禅宗临济祖师曾开示说‘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常出入人之面门，尔等却一无所知’。”他解释道，“这‘无位真人’就是灵魂，道家叫‘元神’，佛家则把元神与识神、也就是意识，统称为‘神识’。一个人要前往某个地方做客或办事，他的灵魂会提前一天或几天到那儿转悠踩点，而他的自我意识却毫无觉察。道行高的人，能够运用天眼通来观察，看得见这个提前来访的灵魂的行踪。”
“师父，我打坐一年多，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啊？”小和尚迫切地问。
“看来你还是有精进之心呕！”师父笑道，“各人根器不同，成就各有侧重，高下不一，但要明白一点，修行的目的是求智慧、求解脱，不是为了神通，神通仅是附带的产物，今后若来消息，不能耽于其中，更不可滥用神通，那会妨碍你的修行。”师徒俩一路问答不再细述。
小和尚叫闻多。第二天，释闻多早早来到客堂，协助知客僧登记前来拜山的香客，记到161位，人数就不再增加。闻多惊讶不已。到了中午开斋之前，一位香客接到一个急电，匆匆离去，所以，每桌安排8个座位的八仙桌刚好坐满了20桌。吓得闻多魂儿几乎丢了。
释闻多其实早有耳闻，龟山僧众私下议论，说定光大和尚与茂祥大居士“功夫了得”，传得神乎其神，但毕竟没有亲眼目睹，闻多自然不肯全信。早晚做功课，闻多一贯是心不在焉，一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修行态度，还常跟打坐做工夫的僧人们开玩笑，说他们在“搞鬼”。
一年多来，闻多组织上皈依了佛家，思想上则尚并未遁入空门，师父释觉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所以，觉清利用请益老和尚的机会，让闻多见识了一番神通的妙用，从而树立起他修行的信心。原来，闻多的父亲连庆高是当地一位颇有影响力的企业家，他身边有一位王姓助理，擅长“子平术”，且拥有与生俱来的“宿命通”，颇为了得，连庆高的一些重大决策能够成功，和这位助理的点拨不无关系，所以，连庆高相当信任他。
连庆高自然少不了请王助理算一算闻多的命数运势，从而发现，闻多的命格内中，20岁那年存在一大劫难，必须送去寺院修行，方能化解定数。所以，闻多九年级一毕业就被送来龟山寺出家。
目睹了神通之广大，释闻多内里深受震撼，精进之心一时大振，积极报名参与寺里组织的“打七”活动。
定光老和尚要求李绍凡去罗汉堂指导参与集体坐定的僧人居士们。
“大阿公，我一个后生，一个居士，辅导那些老修行合不合适？”
“修行看重成就高下，不论资历深浅。你根器锐利，是多世修行累积的结果，要论修行资历，你修了很多世，你资历比我深呕。”
听老和尚这么讲，李绍凡不好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