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整理房间发现了一部手札,意外揭露了我祖上和贩皮行者的一段渊源

“看来想要彻底的弄清楚这件事儿,就非得回家一趟了。”
回想着当年陈秀才对自己爹怪病的诊断,此时的冯九麟越发确定父亲久病的由头儿。如果一切真的是如同自己如今想的这样的话,那么医治父亲那怪病的办法,或许就只有让他父亲将过去发生的事儿全都说个明白才行了。
“这事儿必须解决,否则会永无休止的。”
冯九麟的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了这样的感觉。
然而此时自己若是就这么回去了,却还是心有不甘的。毕竟自己好不容易的来了趟城里,路上雇车什么的费用花了不少,便是自己回去询问父亲和干爹,晓得当年这些事儿的他们就会老老实实的告诉自己全部的真相吗?
他们若是真的有那么的听话,试问又怎么会将事情瞒了那么多久的?尤其是自己的老父亲,他若是看得开试问又何必像如今这样每天受着病痛的折磨仍旧矜持着。这样的事情,绝对是不合常理的。
想到这里,冯九麟犯起了难。
他一声叹息,却在不经意之间看到了自己被扔在身边不远处的外衣。而那三封陈秀才在自己临去时,托大姐带给自己信皮子,居然在此时有些鬼使神差般露出了边角来。
一看那信皮子,冯九麟当即内心颤动了一下。
自己清楚的记得,大姐在交给自己这三张信皮子的时候说得也很清楚。这三封信皮子,都是有它们各自开启的时辰的。其中的第一封,是要在自己达到县城的第一时间开启。这件事情,自己在进城的时候已经做到了。而那第二封的信皮子,冯九麟还清楚地记得他姐姐说要在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便可以打开。
“如今我不知何去何从,却不晓得这算不算个遇到了困难的时候嘞。”
冯九麟这样寻思,想了想还是决定拆开了第二封信皮子看看。
看着身边不远处已经熟睡的李二哥,他悄无声息的下了地,拿起自己的外衣披着便上了外面。此时自己的手头儿上虽说没个什么灯火之类的,但皎洁的月光无疑就是不错的一盏灯火。
冯九麟披着衣服到了外面,迫不及待的取了那第二封的信皮子出来捏在手里。长长松了口气,第二封信皮子也随即被他拆了开来。和第一封的信皮子差不多,第二封信皮子里面的东西居然也是一张字条。
借助皎洁明亮的月光,上面的文字倒也清晰可见。然而和上一次陈秀才的叮嘱不一样,这一次字条上写的却是省城里一处地址的所在。
那地址虽然写的清楚,然而冯九麟却不知道那具体是个什么地界儿,而陈秀才写上这地址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冯九麟心中疑惑,却也留意到了字条中下面的一行小字。
“去这里,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看到这句话,冯九麟这才顿悟了些。
不必问,这便是陈秀才留下这一处的地址并且让自己前去的缘故了。冯九麟心中释然了些,却不禁又产生了新的疑惑。自己家的事情,莫非还有什么别的人知道吗?他不晓得,同时也回想不起在这县城子里面,除了和她大姐曾经要好的这个李二哥之外,还有什么村里自己认识的别人也在这座城子里工作的。
倘若没有别的人,试问还会有什么人能够知道他家的事情呢?
“去这里,我会得到我想要的……”冯九麟琢磨着这话:“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找到我失散多年的大哥、治好了俺爹的病、了解曾经发生的事情和真相。难道说,那里能解答心中的疑惑和目前的困难吗?”
冯九麟暗自叹息,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心想莫不是自己的大哥早已来了城里,只是那李二哥并不知道罢了。而这字条中的所在,便正是自己大哥目前栖身的地方那也是说不定的。心中抱着这样的想法,冯九麟也知道第二天怎么说自己都要往这地方走一遭的。
他拿定了主意,收了东西就此睡了下。
第二天的一大早,冯九麟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了衣服。
此时的时辰还早,听到动静醒来的李二哥不明白怎么个情况。他揉着朦胧的睡眼看着冯九麟,而冯九麟也没和他说个实话。只是说自己好不容的来了趟城里,正好需要到处去走一走、逛一逛的。
“哦,原来是这样。你说的也是,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倒是应该到处走走、看看的。”
对于冯九麟这样的说辞,李二哥也没多想。
冯九麟脸上带着笑,便这样离开了李二工作的木器店出了门去。
按照第二张信皮子上的地址,冯九麟一路打听,很快就来到了那书信上说的所在。
那里不是间住处,而是个做买卖的地方。
这么多年,自己虽然在乡村里,但怎么说也是和陈秀才念过了不少的书的。抬头看去,但见这买卖铺子的上面清楚写着“恒济当铺”的招牌。
“莫不是这么多年,我那大哥却是在这里工作的吗?”
冯九麟心中这样想着,却看到铺子的大门上还上着厚实木板。
那时候的买卖铺户,和现在可是不一样的。像是现代买卖铺子的大门,那时候哪里有这么先进的东西?寻常买卖好的都是上了那一条一条的厚实木板拼凑上的门来用的,若是差一点儿或者不值什么钱的买卖,干脆就不用木板来当门,直接一张布帘子便搞定了一切。
当时的买卖买卖铺子,讲求生意越好,上门用的木板也便越讲究、越金贵。各种的好木料,放到现在都是些稀罕物。可是在当时的时代,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在那个时代,评论一家铺子生意的好坏、老板的财力,一看上的门板便能知道个大概了。
冯九麟虽然是个孩子并且生在乡村,但这样的道理还是懂得一些的。
如今的时辰还早,便是悠悠的长街上也还少有人走动的。这里临街的买卖铺户并不是很多,而这家挂着“恒济当铺”招牌的买卖铺子,看样子虽然不大并且也是十分的不起眼,但那一条条的门板倒是用料十分的讲究。
“看来这里的生意,倒是不错的啊。”
冯九麟心中这样想的同时,也就此坐在了门口的大青石上。铺子的门没开,因此冯九麟便只能在门口坐着等。
估摸着没等多少时候,里面便传来了动静。听到门板晃动的声音,冯九麟立即从门口儿的大石头上站起了身子来。伴随着第一块门板被人从里面拆卸了下来,里面的人也露出了头来。
那一刻,冯九麟看到了里面的人。而那里面的人,也随之看到了站在铺子门口外的冯九麟……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01 19:36:43 +0800 CST  
“大哥。”
冯九麟忍不住叫了声。
“谁是你大哥?小兄弟,你认错人了吧?”
因为光线不强,里面的人到底长个什么模样自己也没看个清楚。然而里面的人,倒是看清楚了站在店门口的冯九麟。当木板被那人彻底卸下来的时候,外面的光也找到了店里面,站在店铺外面的冯九麟也彻底看清了里面那人的相貌。
那人看样子似乎都已经五十多岁了,一脸苍伤的同时,两鬓的头发和腮下的胡子都显得有些斑白。那是一个似乎已经上了些年岁的老人,身体消瘦并且肌肤皱皱巴巴的。他的眼神并不是很好,而且脸色还有些病态般的惨白。他说话的声音颤颤巍巍,甚至还有些驼背。看到冯九麟站在店门外,老人皱皱巴巴满是岁月沧桑的脸上倒是露出了几分善意般的窃笑。
“小兄弟看着面生,如何这么早就来了?老汉我都这把子年纪了,莫说当你大哥,就算是当你大哥的爹怕也是绰绰有余了吧。”
老人的语气中,透出调侃般的味道。他看着我那远祖父,只把他当做了少不更事的孩子。
那时候的人,不像现在这般喜欢讨个年轻称呼的彩头的。像我远祖父那样称呼长者的,换做一般的人怕也早就急了眼。然而这老人也没生气,除了性格大度这一点自不必说,八成也喜欢我远祖父年幼时候那可爱的模样。
“这个,这个……”
冯九麟有些不知所措,就算他再怎么人小鬼大,可毕竟当时也只不过是个少不更事的孩子。看着他一副尴尬般的模样,拆下了门板的老人随即笑着让开了进门的道路。
“小兄弟这么早来,怕是家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来,但凡有什么事情,且进来再说吧。”
老人一副笑脸迎客般的样子,我远祖父点了点头,也没有客气。他迈开步子,就这样进了铺子。
那年头儿,也和现在一样提倡个上门便是客的道理。但凡会做买卖的生意人,一般都不会无礼了上门的客人。不管生意做得成、做不成,一天的开始却都是要讨个好彩头的。我远祖父虽然年幼,却是那天第一个上门的客人。在当时的买卖人眼中,这样的人是亏待不得的。
便是做不成他的生意,也要为这一天之后的买卖讨个鸿运。
既进得店来,冯九麟第一件事便是四下的张望了一番。这里和其他的当铺几乎没个什么特殊,都是一个一人多高的柜台摆在那里,隔着店里和后面。掌柜的一般都在柜台的后面,透过那柜子上的窗户和上门的客人或者主顾来谈买卖、生意。
柜台外面是客人待的地方,放着一张不大的桌子和几把凳子。桌子上一般有茶壶、茶碗,无论是什么客人、最后和老板做得成做不成生意的,都可以在这里坐下,喝喝差、歇歇脚。若是碰到店里的大主顾,坐在柜台后面的掌柜便会打开门绕到前面和主顾并坐而谈。
冯九麟和自己的大姐来过城里,像这样的当铺无疑也是见识过的。
因为是趁来得早,掌柜还没有坐到自己该坐的位置上。桌子上的茶壶茶碗尽管都按规矩摆着,却还没有来得及沏上当日的好茶叶共上门的客人落脚歇腿。
“小兄弟,请这边来坐。”
老人招呼了声,顺势拿起茶壶给我远祖父让座的地方倒了杯水。
冯九麟看得清楚,倒进杯子里的水已经见了些颜色。只是因为泡茶的时间还短,如今没彻底的泡开。在那个年月,这样的店主一般都是极会做生意的人儿。在自己的铺子开门营业之前,就将一切都照应好了。按现在的话说,这边是那时候所谓的“顾客至上”。
“不好意思啊小兄弟,等的久了吧?”
老人虽然一脸堆笑,却仍旧笑容透出善意。
“哦不,哪里。”
“时辰还在,伙计还没来的。我是这里的掌柜,您但凡是有什么需要,我便伺候着。”
“不不不,您可别这么说。”
看到老人这么客气,我远祖父倒是在当时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急忙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来,见老人真的将自己当了第一个上门的客人,慌忙之间便做出了自己来意的解释。
“老伯,我不是来当什么东西,而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什么人啊?”
“我大哥,和我家失散了许多年了。听说他在这里做工,便来寻他的。”
“这样啊。”老人点了点头,脸上却带了疑惑之色:“你的心情,我倒是能够理解。不过小兄弟,你是不是寻错了地方了?我家倒是雇了个伙计,但他却是家里的独生子。而且看样子,倒不像是你那个失散了多年的大哥啊。”
“这,这样啊……”
听老掌柜这样说,冯九麟的心一下子凉了许多。
老人看着他,仍旧一脸的和善。他示意冯九麟坐下,索性就此和他攀谈了起来。
“小兄弟看着面生,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儿吧?”
“是不是本地的,我从乡下来,便是为了寻我那失散了多年的大哥的。听说他人在这里,便上门来寻。”
“居然有这样的事?”老掌柜好奇,不禁笑着问:“不知你从那里听说,你那大哥是在我这店里的呢?”
“我……”
冯九麟支吾了,心想毕竟是自己干爹陈秀才的嘱托。
他本不想说出口,但觉得自己干爹向来都是个做事靠谱的人。他既然说自己能在这里寻找到自己想要的,便自然不会哄骗了自己。左右寻思了片刻,抬头又见这老掌柜一副实实在在的模样,索性也就将一切的事情全都和他说了个详细。
听完自己的诉说,老掌柜当即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瞪大了眼睛,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凝视着我远祖父娇小的面孔。
“你说是你那姓陈的干爹给你的信皮子,这才来到我这里的是不是?”
“是了,我没有和您扯半句谎。”
“信皮子还在吗?能否给我看一看?”
看着老掌柜一副有些焦急的样子,冯九麟一脸疑惑的将第二封写了这里地址的信皮子递到了老掌柜的手中。老掌柜双手恭敬的将信皮子接过来,抬眼只是那么一看,眼睛变闪动起了别样的光芒。
冯九麟坐在对桌看得清楚,他清楚的看到老掌柜在看到那封书信之后,他那一双仿若枯枝般的手都有些激动的颤抖了起来……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05 06:55:00 +0800 CST  
关于更新:以后每天,我都会来帖子看一眼。每天至少有一位读者留下的评论,才会更新。如果没有,便不会更新。

写东西不容易,需要支持。小鱼要的不多,并没有要经济上的支持。只是想看个大家的评论而已,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也就没有动力了。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05 06:57:35 +0800 CST  
冯九麟虽然年幼,却是眼尖聪明。
看着老掌柜的反应,他便知道这老掌柜认出了陈秀才的字。
“老伯,莫非您认得我干爹吗?”
“认得,怎不认得?”老掌柜有些激动:“三十几年了,他身体还硬朗着吗?”
“是,托您的福。我干爹虽然上了些年纪,身体却没什么大碍。虽然日子过得穷苦了些,却也每日乐得个逍遥的。”
“好,那便好啊。”
老掌柜连连点着头,眼眶里也忍不住也泛起了晶莹来。
看他的样子,冯九麟就知道这老人家与自己那干爹陈秀才是有些渊源的。怪不得陈秀才让自己来那信皮子上写的地址来寻他,只是自己不知道陈秀才让自己寻他这密切的人到底是什么别的用意。
毕竟那信上写得清楚,分明说自己来了,便能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而依照如今的情况来看,自己的大哥似乎并没有在这里工作。便是陈秀才要让自己来帮他寻亲,却也没有骗自己的必要的。
冯九麟感觉匪夷所思,老掌柜确实也有些误会了。
看着冯九麟的样子,老掌柜感觉是因为自己的失态。他急忙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紧跟着也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一把有些激动的握住冯九麟的手,余泪犹存的眼睛里冲弑着对于冯九麟的感激。
说起这“恒济当铺”的老板,原是个骆字姓儿的人儿。具体的大号,冯九麟不知道,也没敢造次的去问。只知道因为他自小就有些驼背的毛病,故而旁人又叫他骆驼子。
说起这骆驼子,家里面倒是有些故事的。而这些所谓的故事,自然也是和他那干爹陈秀才有着密切的联系。
首先说这骆驼子。
休看他长得其貌不扬,生的家庭倒是条件不错。他母亲生他的那年,似也就不到二十岁的年纪。
那时候的人结婚都早,哪里比得了现在的社会。人都三、四十了,有的也还没个对象甚至不打算成婚的。
骆驼子的娘嫁给他爹的时候,年纪也就十五、六的样子。
本想着安安稳稳随着夫家过日子的,谁知没过个几年,那姓骆的男子便生了恶病离开了人世。在那个医术并不发达的时代,说起这样的事儿,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稀罕的。只是当时那个时代的人比较迷信,加上骆驼子的母亲嫁来家里没有多久,故此便有人嘴巴毒,私底下硬是传着闲话儿说是这女人命硬克死了自己的丈夫。
话不传遍不成个风,然而传的多了,时间一长久,搭着也没人儿刻意去解释这样的事儿,居然逐渐倒被人慢慢认成了个真理儿和事实。
再说起些每个家里的烦心、麻烦事儿,自古以来就都是有的。
这样的事儿,上到王公贵胄、下到寻常百姓人家,怎么说都是不足为奇。莫说是在当时,便是到了现如今一大家子人生活在着一起,时间长了都有些盘子碰上了碗和碟子的事情。家里产生了小矛盾和摩擦,本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然而嘴斗得急了,总会说些伤人的话。男人家里的人,说骆驼子的母亲是克夫的人儿。这话不说则已,一出口却将驼子的母亲惹得急了。
和骆驼子的个性不一样,他母亲可是个刚毅的主儿。听了这话,直接翻了天。至于具体的细节,驼子也没说个具体清楚。知道个情况大概也便罢了,说来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总而言之,驼子的母亲不是个传统的女人。
什么当时世俗教化的礼节,怎么说都是限制不住她的。自从那次的矛盾之后,他母亲便铁了心离开那个家。那时候的她,便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而肚子里怀的,便正是这“恒济当铺”的掌柜骆驼子。
一个女人生活,总要受些欺负的。
尤其是在当时的社会,女性的社会地位也不高。好在驼子母亲家也惯着女儿,没过多久竟是又为她寻了个新的婆家。依照骆驼子的说法,在自己母亲嫁出去之前,便已经生了自己。
按照母亲爹娘的意思,本该让骆驼子姓他们娘家的姓氏的。但自己的母亲却觉得虽说娘家人儿伤了自己,但毕竟自己那过了世的丈夫还是没有亏过她的。
“他爹自我嫁过去的这些年,对我可是不薄。他爹娘家里人儿的错儿归他家里人儿的,与我那短命鬼儿的爷们儿没个相干。他寿短命苦,这是天数。然而怎么说都待我不错,更何况那死鬼又是他们骆家的独生子,我又如何忍心让他家就此断了香火呢?”
这样既通达事理、又刚正不阿的女人,照我的意思,若是放在现代,怎么说也能叫个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吧。将手札读到这里的我,虽说没见过骆驼子的那母亲,却是对当时那个封建社会之下还少有的这样的女人心中肃然起敬并且充满了钦佩的。
就是在这样的强烈要求之下,驼子便姓了骆。母亲嫁到新的娘家,而新的丈夫对她甚好。不久之后,驼子的母亲便又有了孩子。这是人老陈家的后人,便是驼子那同母异父的弟弟陈秀才。
“原来是这样的。”
冯九麟的话听到这里,便就此晓得了个大概。
想他虽是山村里的孩子,却是从小和他那干爹陈秀才长起来的。陈秀才教了他识文断字的本事,自然也将许多圣贤做人的道理教给了他。或许也正因为此,当时我那远祖父的素养,莫说是那一般村里不更事的孩子,便是身处在县城富贵家庭里家生惯养出来并且念过书的同龄人,也根本是不能够比得了的。
了解了这骆驼子与陈秀才的关系,冯九麟便急着离了座。
他当着骆驼子的面,毫不吝啬的便给他跪了下来。骆驼子也喜欢我远祖父,毕竟小小年纪长得可爱又懂得礼数,这样的干侄儿一般哪里寻得?
骆驼子心中感动,急忙将我这远祖父扶了起来。少时再度坐定,两人之前的陌生关系也随着彼此之间认亲而比之前不知亲近了多少倍。然而虽是如此,我远祖父冯九麟却是心中存在着疑惑的。
“好好的一家人,怎便在之后就这样分了家呢?”
冯九麟也没多想,当着他那大伯骆驼子的面,倒也没怎么隐晦的问了出来。
谁知不问便罢,这一问却是引出另一段的故事来。往事辛酸,不禁令骆驼子脸上苦涩、阵阵轻叹……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05 21:42:05 +0800 CST  
听得冯九麟询问起了自己的家事,因为心酸往事涌上心头的骆驼子却忍不住充满苦涩的一声叹息。
他就此说起了他们兄弟两个的故事,这和我在读到这部手札时候的猜想老实说有些大相径庭。本以为这两兄弟因为同母异父的关系,在情感上不会有太多的交集。不想最终的结果,居然恰恰相反。
两个人虽不是一个爹的种,但关系自小就好得像是穿了一条裤子。
依照骆驼子的说法,便是陈秀才的父亲,也就是自己那后爹为人都是正直得很。虽说自己从小就有残疾,而且也不是他那后爹亲生的,但他那后爹却待自己如同亲生儿子一样。他是个教书匠,虽说挣不了多少钱,但对他们这一对儿兄弟却没个偏袒。家里的日子,在他小的时候到也过得和乐美满。
虽然是这般,但他和陈秀才的性格还是有些岔子的。
骆家人世代都是做买卖的商人,虽然到了他生父那年已经落寞不大,但却一直都有着自己的营生。而根据骆驼子自己的说法,不知是不是血脉相通的关系,他打小儿就爱摆弄个算盘珠子。而身为弟弟的陈秀才却和自己完全不一样,不愧是跟他爹一样的读书人。一心也学着他爹,自幼读书就希望将来能够完成他爹这辈子都没有完成的夙愿。
那个年成儿,读书人的出路一般只有两个。一个是教书成为个先生,以此来寻个安身立命的营生儿来做。学问好、运气好一点的,便给富贵家庭里的公子做个私塾师父;再往上去,也可以到官宦家庭给个什么阿哥、贝勒、格格什么的传些孔孟之道也便到了头。若是不好的,便像是陈秀才他爹那样,随便混两个钱儿。学生没几个不说,便是混个温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这样的分化不小,但对于当时的读书人来说,做个先生却都只是个没办法的下等去处。当年的读书人也称作学子,正所谓寒窗苦读十年、一心求学,为得便是能凭自己肚子里那点儿墨水儿在朝里面当个官儿、走个仕途的。
手札中记载,骆驼子和弟弟陈秀才两人性格迥异。
不能不说,毕竟是各自家有些不同的血脉造就了这样的性格。而且那时候的商人,或许也并不像现代这么抢手的。现代人都活得现实,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然而在我远祖父的那个时代,却完全不是这样子的。
当时的封建社会,士农工商,分化的倒是极为细致。
走仕途的人,便是当时在那朝里为官的。有利优势、有钱又有名声,是当时社会的上等人。便是流行到了现在,不都还有那句话说的吗?叫什么‘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依照骆驼子的说法,这话那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带夸张的。
陈秀才和他爹一样,便在意这样的名利双收。
毕竟是读书人,书读的太多,人也变呆了。这里的呆不是傻,而是沉浸在对于美好未来的想象中,却忽略了一些社会上的黑暗面。虽说他们一心念书就为走个仕途,然而他们哪里晓得,那时候的世道却是如何的艰难。但凡家里没个关系的,外加不碰上个慧眼识珠、肯帮忙儿的人儿,你便是有了再大的学问也是没个半点儿的作用的。
商人便不一样了,那时候的商人和现在大有不同。四种人中,却是属商人最低贱。但商人有钱,虽然被上流社会所看不起,生活却也富足。
兄弟两人性格迥异,也随之走上了各自不同的道路。
正如骆驼子之前所说的那样,他那后爹是个教书匠。虽说自己的娘嫁了给他,多年来一家人生活得很是美满,但怎么说过得也都是些穷苦般的日子。伴随着两个孩子一年大一年,为人父母的也开始为孩子日后的出路打算了。
陈秀才喜欢读书,自己的父亲正是教书匠。虽说他父亲自己没考上个功名,然而辅导一下自己的儿子却也不在话下。骆驼子便不同了,虽说经商比考功名要容易,但要做生意试问哪里不需要个本钱的?
骆驼子人生的丑,还没啥文化。照现在的话说,正经的矮矬穷。想去给人帮工学些本事、攒些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得已之下,母亲将他送回了骆家。一来是为自己曾经故去的丈夫着想,怎么说自己为他生了儿子也是要为他们骆家传宗接代、对家族里的老人养老送终的;第二就是骆家的家庭条件好。虽然到了驼子他爹那一代已经落寞了,而等到自己将驼子送回家的时候,家里的买卖更是惨淡了不少。但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毕竟比马大。骆家就算没有了曾经的辉煌,却也怎么说都还是有自己的营生和买卖存在着的。
只要有买卖和营生,对骆驼子这样的人便有个出路。他头脑机灵、精明强干,正好帮助家族复兴生意。
“侄儿啊,你休看你大伯我生的丑,但论做买卖可是把好手。”
这话没个吹的,即便他不说,冯九麟也能看个明白。
根据骆驼子的说法,自己去骆家的那一年,才只有十五岁。
因为自己是骆家的人,根儿红苗儿正的,所以即便长得丑,家里的人儿也都是拿自己当个宝贝来看的。而自己也是长了良心的,知道亲娘后爹这样做的用意。所以自己即便回了骆家,却也时常和家里保持着联系。
这一联系,就是个二十多年。直到自己将后爹和亲娘一个个儿的送走了,自己和陈秀才这兄弟的情儿也便走到了尽头。
情儿到尽头的缘故,说起来其实和骆驼子没啥直接的关系。
冯九麟信他的话,毕竟自己和陈秀才做了那么多年的父子。他的脾气秉性到底如何,村儿里头是没有人比自己更加清楚的了。然而让自己没想到的是,陈秀才并不像之前他们了解的那样一辈子没结过婚。
就在他搬来村里隐居之前,居然还有过属于自己的一段不堪回首的婚姻。而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段子不为人知的婚姻,才让原本走得很近的两家人儿,逐渐到后来没有了音信、甚至不再联系并且让陈秀才最终隐遁于他们这个偏远的山村去了……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06 13:37:48 +0800 CST  
这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儿呢?其实说起来倒是也不复杂。
因为骆驼子归了骆家振兴起了家族的生意,曾经和他娘有过节的骆家也就慢慢和他们好了起来。毕竟怎么说都是一家子人,以前不过也都是因为一些矛盾而各自说得些气话惹的闲气罢了。
还记得驼子他娘走的时候,骆家的老辈儿就已经六十出了头。如今十几、二十年的过去了,家里面活着的老辈儿又有几个还有十几、二十年之前的精气神儿和气力儿可以折腾的?
这是其中的一方面儿,另一方面儿就是骆驼子这个加班人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沉浸在惊喜之中。曾经那些鸡巴蒜皮的恩怨,如今时间过得久了,也就随着骆驼子回了家和家族的生意一点儿一点儿的复苏就此搁浅了下来。
要说我远祖父这大伯骆驼子,倒是个重感情的人。这骆家能够和她母亲和好如初,倒是骆驼子这调和剂中间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或许也正因为骆驼子的关系,骆家和陈家的关系也就越发走得近了起来。
生意好,便有闲钱来帮衬。
骆驼子有个良心,帮助陈家三口的生活自是其中的一方面。而另一的方面,驼子便是希望自己这同母异父的弟弟也能和自己一样达成个自己心中多娘想要的夙愿。其实也不用在朝里面做什么大官,毕竟还要背井离乡的。而且就陈秀才的个性,朝中的人际关系复杂,却也不是他这样的货能够应付得了的。
“只随便做个小官,但为百姓保一方的平安。也不负了那一腔的热血,白读了一场圣贤书的。”
驼子的后爹,临终的时候拉着陈秀才的手,这样嘱托着。驼子当时也在旁边,却也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儿。他至今都还记得,自己的继父最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却硬是颤抖着手,将陈秀才的手放到了自己的手心儿里这才最后咽了气的。
便是后爹不说,驼子也是心中明白。
他知道陈秀才的个性,自己去了心中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自己的这个儿子。他将陈秀才交到了自己的手里,希望做哥哥的自己要多多帮衬着身为弟弟的陈秀才这样才好。
说到这里,冯九麟看到骆驼子落了眼泪。冯九麟心中不好受,也不知道如何的去安慰,只听到驼子嘴里自顾自、喃喃自语般的念叨。
“是我对不起我后爹,我没照顾好弟弟……”
冯九麟听了个糊涂。自己刚刚还记得,驼子明明说过陈秀才和自己断绝了的关系,和那段不为人知的婚姻有关。如今他却又如何说,是自己对不起陈秀才的呢?
心中存在着这样的疑惑,只见驼子缓了缓便又将没说完的事儿说了下去。
那个时候,科举考试分的严苛。都有什么乡试、会试一系列的东西,具体说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只有层层选拔过了关,才有资格前往京城参加那几年一度的恩科会考的。其实说是恩科,那不过也是皇家的一个说法。本意是为朝廷举荐贤才、唯才是举且不论个出身,可到了那些当官儿的人这边便又多了一份捞钱的本事。
那时候的封建社会,官场风气坏得很。尤其到了晚清,更是腐败透顶。莫说去了京城参加恩科会考,手里没些银子贿赂,便是乡试也是休想过关的。
那一年,驼子已经二十出了头。他那弟弟陈秀才,也有十八九岁的年纪了。别看当时的驼子年纪不大,却已经帮着家族的生意振兴了起来并且在当地的小商圈儿里摸爬滚打了有些年头儿。
这人要是闯荡江湖时间长了,自然认识的人也就多了。别管什么黑的白的,驼子倒是都能应付。因为要做买卖,时不时便也备不住有个官场方面的打点。故此这其中的门道儿,驼子自然也是心中明了的很。
自己做生意脑子活,然而偏偏自己这秀才弟弟却是个死脑筋。
驼子知道他这杠头般的脾气,也不便和他多说引来不必要的争执。反正自己一心为这弟弟,也不求个非得千恩万谢的。那年乡里有家姑娘名叫秀儿的,是陈秀才恋了多年的心上人儿。
两个人儿在驼子还没有去骆家的时候,便自小要好。然而偏偏这秀儿姑娘的老娘却是个势利眼,满身都沾着铜臭气、想着发财也都是想的疯了的。她觉得在家闺女长得好,甚至能送到宫里给皇帝老子做娘娘的。别管这事儿靠不靠谱儿,心中但凡抱着这样的幻象,如何能够让陈秀才这样的酸儒和她这有娘娘命的闺女好上?故此任陈秀才和自己那闺女多么的要好,从自己这边论却都是非要将他们拆散了不可。
那年的陈秀才,也是年轻脾气宁。和老婆子上门本来是为了化解矛盾的,却最终受不了气而和对方掐起了架来。婆子的话越来越讲得难听,引得陈秀才在她面前立了誓言定能高举得中做个官回来的。
婆子不信,硬是和秀才打了赌。说只要他有能耐做了官,便将女儿嫁了给他。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来日真应了言,你可别不认。”
“我不认?哼,我倒还怕那官儿椅子硬,您那腚坐不来呢?谁不认或是做不到,谁便是狗崽子它亲舅母养的。”
那一次,秀儿他娘和年轻时候的陈秀才,那是彻底的闹翻了。
这事儿在邻居那边闹得沸沸扬扬,很快就传到了秀才他哥骆驼子的耳朵里。骆驼子心疼自家兄弟,搭着当时的陈秀才也确实不小了,的确也到了成婚的年纪。更何况陈秀才和秀儿姑娘的事情,自己十分的清楚。
这样的一对儿,如何就能让人硬生生的拆散了呢?
驼子不忍,又怕那风气不好的世道害了兄弟的姻缘。便没告诉陈秀才,暗中给主考乡试的官儿使了钱。钱能通神,自是一点儿都不假的。拿了钱的主考官,如何能不按照骆驼子的意思办事儿?搭着陈秀才的学问也好,乡试直接拿了个第一名的成绩。
拿了乡试的头名,这可是莫大的好事情。
接下来便是到京城参加会试,而得了乡试第一的人,便是在京城恩科的考官那里都是会挂上号的。然而谁也不会想到,正是因为这一次赌着自己毕生姻缘、前程的乡试,才引出了莫大的祸事来……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07 09:04:10 +0800 CST  
自打陈秀才乡试拿了第一,秀儿他娘的态度也是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旋转。曾经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倒是学会了当着陈秀才夹起了尾巴做人。一口一个姑爷,叫的那叫一个亲切。
不单单不再阻止两个人,还非要陈秀才在上京赶考之前让两个人成了亲。
用骆驼子跟我远祖父的说辞,这婆子精得很,这招儿在他们行儿里便叫‘按当儿’。翻译成俗话,那就是直接按得瓷实一些。怕就怕这煮熟的鸭子,硬生生就那么的飞了。
“原来是这样,照您这么说的,这老家儿倒是有点儿意思。”
“有点儿意思?意思那是大了去了。”
驼子面对我远祖父的苦笑,将嘴一撇。回忆起当初,他对那势利眼般的婆子仍旧透出一脸的不屑。
陈秀才便这样完了婚,本想着生米煮成了熟饭,正好皆大欢喜。却不料又出了变故,硬是该着出事情。
要是用如今的话说啊,那就是当地那收受贿赂的官儿,被人举报了。
原来他不单单收了骆驼子一个人的钱,还有些人的钱也一样都收进了自己个儿的腰包儿。那些人和陈秀才可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斗大的字儿都不识一个,却仗着家里的势力和财力,硬是也在乡试中展露出了头角。
其中一个有骨气落了榜的秀才不服这样的安排,便找身边的亲戚朋友硬是凑了钱到京里告了御状。偏偏他运气好,又碰上个体察民情的大官儿。那时候的恩科考试,对朝廷来说可是件大事儿。冤屈汇报了上去,紫禁城老佛爷那边儿直接就炸开了锅。
一张秀黄段子面儿的绸子拍下来(圣旨),有关人士无不人人自危。
上面勒令严查,便飞马从京城来了一队穿黄马褂儿的。这帮子人个个身材魁梧,骑马到了乡里的当天就不容分说的将那收受贿赂的贪官儿直接下了狱、封了家。
要说这本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情,然而这贪官儿在自己收受贿赂的名单里却写上了陈秀才的名字。
毕竟从他家抄出来的赃款要一一的核对,加上骆驼子贿赂的那笔银子,却是正好儿对的上数儿的。虽说陈秀才是自己考的试并且毫不知情,但偷换卷子的事情在科举作弊中却也是常有的事情。如今收钱的人都被抓了,这事儿还如何能够说得清楚?
使钱的人不问,问得便是贿赂考试的人。
毕竟那才是最终的得利者,而使钱的人八成也只是个奴才。就这样,当时可以被称之为此事专案组的官差,直接将陈秀才给抓了下了狱。听说了这事儿,却是急坏了暗中给官差使钱的骆驼子。
自己最初本是好心,本想着是帮衬着自家兄弟的,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竟将陈秀才给害入了狱。陈秀才一入狱,她那丈母娘却也又变了狗脸。虽说乡里乡亲的人言嘴杂,但这婆子却也当真会落井下石。
就在骆驼子忙着帮兄弟打点疏通关系的时候,这婆子居然暗中将自己的女儿秀儿姑娘联系了个财主直接送走了。待的陈秀才官司了结回到了家中,媳妇儿还有丈母娘却都没有了踪影,只留下了一封妻子留给他的诀别信。
“想不到,那秀儿姑娘居然也这么狠啊。”
听到这里,冯九麟不免感到惊讶和感伤。他没想到,秀儿姑娘的娘亲那么现世故,身为结发妻子的秀儿姑娘也心狠的下来。
“唉,谁说不是呢。”
驼子一脸苦相,忍不住点起了旱烟。
自打发现了乡试其中的端倪,那一次的考试便不算了。
陈秀才虽说落上了个贿赂的嫌疑,却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的。因为上一次的弊端,乡里的考试便要重新举办一次。本来以陈秀才的学问,便是再来十次也没个打紧。偏偏他脾气拗,心中又受了刺激。回了家见自己的媳妇没了,当即便摔了家里的笔墨纸砚,连骆驼子这兄长都没知会一声便离了家。
这一离家,便是三十几年。
期间骆驼子也想着法子的寻找过他的,然而但凡有点儿消息,他又马上跑去了别的地方。驼子知道,这是秀才埋怨自己不想见他。心中怀着对弟弟的愧疚,买卖也不像以前那么打理的精心、勤快了。这些年做生意,钱赔了不少。到最后家族没落,便只剩了这么一间不大的小当铺。如今小本经营,自己也上了岁数,只当给自己留个念想儿、未来的棺材本儿钱。说到现实,这铺子的买卖也不过是份能糊口的行当儿罢了。
“即是这样,我干爹却如何知道您的这家当铺并且让我来寻您的呢?”
“老字号儿了,期间也没换过地方的,试问他又如何不知?”骆驼子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是我啊,都是我啊。当年若不是我自作聪明,又如何让我那兄弟摊了官司?摊了官司是小,人言可畏是真。还让他输了赌约、没了姻缘、丧了前程。我那兄弟最要个脸面,是我害了他的一生。”
一想到曾经的事情,骆驼子便一心的感慨。
冯九麟听着,回想着刚刚驼子和自己讲的故事,也对自己这干爹的过往了解了个大概。陈秀才性子执拗,却是一副好心肠。只是他当年受了刺激,这才耽误了自己的一辈子。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今儿个也不知怎的,居然和你说了那么许多。”驼子轻叹了口气,伸手擦了擦眼角儿的泪水,之后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来:“行,你即是我那兄弟的干儿,便也是我的儿子。莫说你是,便是你不是,单凭让我这兄弟来寻我,你的事儿便是万难我也帮定了。你不是来寻你大哥来的吗?驼子我便是寻到天涯海角,也定要帮你找到了你那失散多年的大哥的。”
“这样啊……”
冯九麟皱着眉头,一脸的沉闷。此时的他心中有事儿,可那表现却是让他那大伯骆驼子给误会了。
“咋地,你不信你大伯?!?”
“那倒不是。”
冯九麟眉头微蹙,此时回想着曾经驼子两兄弟的故事,紧跟着却又回想到了陈秀才第一封信皮子上嘱托过自己的话。
“我记得那皮子上写的清楚,说不要让我寻我爹治病的方子和我那大哥的。既如此,难不成我干爹让我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这个的吗?”
冯九麟心中想不通,但却不知为何,已经隐隐般有了这样的感觉……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08 10:10:05 +0800 CST  
对于自己心头儿的这个想法,冯九麟也没瞒骆驼子。
在他看来,骆驼子毕竟是个讲情义的长辈儿。虽是刚刚认下的,却值得自己托付个真心话儿。于是他将第一封信皮子也给了骆驼子,并且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都和骆驼子具体说了个明白。
“大伯,我不是不信您的。只是我在想,我干爹让我来寻您,八成不是为了托您帮忙寻找我那失散多年的大哥这件事情。”
“这样啊……”
驼子看着信皮子上陈秀才所写的内容,心中也和冯九麟有了一个样儿的想法。然而具体陈秀才是什么个意思,他也一时间弄不明白。不过思索了片刻,毕竟是活得久了的人头脑要转得更快了些。
驼子放下信皮子,一本正经的目视着冯九麟。
“这书信上写的明白,你来城里要办的这三件事儿,其中两件都被你干爹给否了。剩下的一件,就是希望你能在城里寻个工作来做的。如今城里的活儿不好找,而我偏偏经商干了一辈子。他让你来寻我的意思,莫不是要你跟着我学些本事来做的吗?”
驼子一语出口,冯九麟恍然大悟。
想起陈秀才托自己大姐转达的那句话,冯九麟此时才了解了陈秀才为什么让自己遇到了困难之后再拆开这第二封的信皮子。
陈秀才只是个念书人,毕竟不是神机妙算的诸葛亮。
第一封信皮子既然已经提到了不要让自己寻自己的大哥和医治自己老爹的药方子,便是要自己踏踏实实在城里寻找份儿工作来做的。而城里的工作不好找,他便将自己推荐到自己的大哥这边来。
在他的眼中,骆驼子经商多年、有着一身的好本事儿。
自己跟着他混,退能寻个饭碗、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儿落脚儿不至于漂泊;至于这进上的一步,便是能跟着骆驼子学些经商的好本事、日后衣食无忧。只是让陈秀才没想到的是,自己犯了愁拆开这信皮子的时机并不是寻找工作时候的困难,而是自己没听他的话,仍旧还在苦心的寻找他那失联多年大哥的影踪。
“在这地方,我能得到我想要的。原来这句话,是这么个真意。”
冯九麟此时心中才是明了,但这也意味着陈秀才非常的确定,自己的确在县城里是寻找不到自己的大哥的。
“这到底又是为了啥?而当年我家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冯九麟的心中,仍旧存在着这样的疑惑。然而人始终都是要往前看的,虽说自己并没有在这当铺里寻到自己的大哥,但能在这里找寻个安身立命的工作,倒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怎样,是这个意思吗?”
“嗯,我想的通了。我干爹,八成就是这么个心思和真意。”
“是,但不知你的意思是……”
“我?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了。刚才大伯给我讲的经历,也已经让我了解了大伯经商方面的本事。只要大伯不嫌弃了我,侄儿便愿意以后跟着大伯的。”
“嗯,好孩子,真的是好孩子。”
骆驼子抚摸着冯九麟的头,一脸的欣慰欢喜。
事儿虽然是这样,但陈秀才的用意到底是不是这个,却也只是冯九麟和骆驼子的猜测罢了。两个人简单商议了一番,觉得还是左右问个清楚要更加的稳妥一些的。另外就是骆驼子多年不见自己这秀才兄弟,心中思念的也是厉害。如今借着这样的缘由儿,探探这多年不见的兄弟对自己的口风儿也是个机会。
按照冯九麟的意思,爷儿两个一起回趟乡下也就是了。但骆驼子心中,却着属于自己的顾忌。一者,店里的事情没他不行;这第二便是怕自己猜的错了或者没经过自己那兄弟的允许,私自去了他乡下的住处又遭陈秀才的多想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陈秀才过得穷苦,而他又是个好面子的人儿。
思来想去,便由冯九麟执笔、驼子出钱。直接写了一封书信,让那李二哥正好儿借着回家探亲的因由儿充当了回邮差,顺道儿给带了回去。
李二哥回家探亲用不了几天,回来的时候顺便也就将陈秀才的亲笔回信给带到了。虽然时间不长,但骆驼子却等得很急。毕竟是自家兄弟,多年不见甚是想念。而看到回信,驼子一直忐忑不安的内心也彻底的踏实了。
陈秀才的回信写的挺长,照理说不愧是念了一辈子书的文化人。
这封信虽是给冯九麟回的,但陈秀才却不忘先问候自己多年没见的大哥。他虽然脾气拗着,一辈子都改不了。然而大哥心里记挂着自己的这颗心,他却始终了然于胸的。书信中,他说自己过得挺好,不要大哥多多惦记。至于曾经的事儿,也是自己做得不对。苦了大哥,这么多年的寻找他。只是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混出个人模样来,实在没个脸面见他的。
如今大哥在城里做着生意,现在正是时候不方便抽身。待到年根儿底下做买卖的人少了,九麟子回家的时候也希望能和大哥见一面来续他们兄弟多年没尽到的兄弟情分。
看到这里,骆驼子真是忍不住又落了眼泪。自家兄弟始终都是自家兄弟,即便是打断了骨头,筋却还是连着的。
至于冯九麟这边的交代,陈秀才在回信中到也写的清楚。
具体将他送到骆驼子这里的目的,就和骆驼子与冯九麟这爷儿两猜测得没个两样儿。陈秀才在信中提到,那就是我远祖父这孩子自小儿就通个灵性。这样的人儿是个难得的麟儿,一辈子留在贫瘠的山村里便是荒废了。他希望自己的大哥能够念着多年兄弟的情分,好好儿的将冯九麟给带出来成就个人才。
书信中前面的这些话儿,冯九麟都明白。而自己唯一不明白的,就是陈秀才后面留下的那一番话。
那已经是此封书信的最后了,而陈秀才也又提到了自己此番否定了冯九麟这一趟县城之行的那两件事儿。
他让冯九麟不用费心的去寻他大哥和给他爹治那怪病的法子,因为那根本就是些那徒劳无功的事情。还说人来这世道一趟不容易,有些事情最好还是不知道的好。并且反复也在信中提了,便是日后自己回了家也休再询问那过往的事情,不然的话恐要遭些难以避免的祸事的……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09 10:42:20 +0800 CST  
陈秀才在书信中说到这最后的嘱托的时候,透出了义正言辞的滋味。
看他的意思,不似是在和冯九麟开玩笑。但是冯九麟就是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家事儿,身为外姓人儿的陈秀才会比自己还清楚和明白。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这么大的两件事儿,怎么就不能有个追问和结果?而且追问下去,怎么也就能引出个不小的祸事来呢?
陈秀才的话,让冯九麟心中的疑惑更深了。然而当时的他,却也只能按照陈秀才的话先将所有的心头事儿都搁下。因为只有这样,自己才能跟骆驼子在这县城里学好了本事。
毕竟就像骆驼子说的,现如今在县城里寻个安身立命的活计不容易。然而这样的两件事儿,却从此在冯九麟的心里系了个解不开的疙瘩。
这样的节儿,始终都是要解开的。只不过,不是现在罢了。
要说我这远祖父当时,却是什么都好。只是但凡是个人儿,便有个好奇心的。手札读到这里,顺带也跟着提了句。那就是到了后面,我远祖父并没有听他干爹陈秀才的话。而那祸事,也引得却是不小。但或许也正因为那祸事的关系,才让我祖上与那‘贩皮行者’结下了不解的缘分。
“这样的缘分虽说不浅,但若是能回到当初,我宁可舍弃一切安安稳稳度过一辈子的。”
在我曾祖父写这份手札的时候,提到过我远祖父在自己老了的时候回忆起曾经的这段往事,也懊悔自己真心不该不听他那干爹陈秀才的话。而也就是这份懊悔,直到最后都没有个了结。
当然,那是后话了。如今咱先不多说,正好儿也就此留个扣子。日后到了,我与您再更详细的说罢……
根据手札上的记载,从那时候起,我那远祖父便跟随着他的大伯骆驼子在那当时县城里的“恒济当铺”开始了他的学习和工作。
因为是自家人的关系,骆驼子也没亏了我那远祖父。
和店里其他帮工的人不一样,我远祖父一来便是正式工。不像店里的一些学徒,每个月只是管吃住,一个月下来也是没有什么收入的。而且骆驼子给我祖父的工作较轻,主要是传授他经商方面的本事。而这些本事最早和‘贩皮行者’以及‘贩皮’行儿,其实还是扯不上什么太大的关系。
尽管我远祖父很是个机灵,但怎么说在当时却也毕竟是个小白子。
再聪明的人儿,学个东西也讲求个循序渐进的。驼子经商有个本事,带徒弟的能耐却也不弱。他对我远祖父视若珍宝,也不嫌个麻烦。
一切的一切,都先从最简单、也是最眼前的东西开始,而那就是经营这间自己家里祖上传下来的当铺子。
对于当铺这行子的事情,身为现代人的我却也只是肤浅般的了解而已。虽然到了现代还是有这样的买卖存在着的,但相比于旧时候,这种买卖如今早已并不多见了。
当铺当铺,便是典当东西、用来换钱救急的地方。
现代的人生活的好了,随便在社会上找个工作。虽说不一定大富大贵,但每个月那些工资便不会为吃喝发愁的。然而在我远祖父的那个年月,却和现在截然不同。那时候休说是在贫瘠的山村,即便是在城里,穷苦的人也还是不少的。那时候为了生活的人食不果腹的不在少数儿,时常也就有人急需钱而将家里的东西典当到当铺里换些钱的存在。
哪里像现在,当铺一般都是有身份的人去并且淘些宝贝的地方。而一般的东西,送到当铺当家的也都是不要的。那个年月却是不同了,但凡是件生活中大小能用的物件,便多少典当了都是能够换些钱来用的。
根据骆驼子的说辞,想要经营好一间当铺,主要靠的便是眼力和嘴皮子。
那时候的柜台高高的,负责收当的人坐在柜子的后面。照理说,柜台应该有三个窗口儿。这三个窗口,分别称呼为一柜、二柜和三柜。名字不同,收的东西自然也大有不同。
一柜要收的东西最值钱,主要的便是房契、古董之类;二柜仅次之,金银首饰占了个主要;至于三柜,便是专为穷人准备的。典当些家里用不着的东西,好歹换些小钱儿花或者家里应急的。
当然,这样的分化也要看当铺的规模。
大的当铺分的细致,小的当铺却也没那么多的穷讲究。一个柜台贴着墙面,收当的坐在后面迎接主顾都是一样的。但规模小的当铺,这柜子上却只有一个窗口,囊括了三个柜子所有的活计。骆驼子开的“恒济当铺”,便是这样的地方。因为地方儿不大,一个窗口便囊括了所有上门儿来的买卖。
这是手札上写的,说起来毕竟也是肤浅、简单。
至于具体本事儿的传承,手札上可没写太多。毕竟写手札的人是我的曾祖父而并非我远祖父本人。这样差着行辈儿的事情,料想那时候没有出生的他八成也是说不出个详细的。
手札上只提到了一点,那便是我远祖父和骆驼子这两个人的关系亲昵并且配合的默契。
他们两个,一个是真教、另一个是真学。
因为我那远祖父的聪明,自打骆驼子收了这个徒弟便满心欢喜的厉害。也就不过半年的光景,我那远祖父便凭借着自己学来的本事儿直接坐上了铺子里二掌柜的位置。
这样的成果,在当时那算是很不得了的了。
如同骆驼子对冯九麟说的那般,那就是经营当铺靠的就是眼力和嘴皮子的。这两样儿说得简单、容易,却主要还是要看天资的。现如今的社会讲求个工作经验,但这经验的吸取也分个三六九等。
有人儿努力个一辈子,都坐不稳这当铺行儿的柜台子。而我远祖父,正是用了半年的光景,就完成了一些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对于我远祖父的天资,骆驼子便给过很高的评价。用他的话说,曾经的自己,也便是这样走过来的。只是冯九麟比自己的资质还高,这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曾经自己在这行儿里学了整整一年,直到第二年的下半载才敢上了柜子。
不得不承认,冯九麟却是个难得的可造之材。
他比当年的自己更加优秀,而这是手札上大致说的。除此之外,还有另有的一件事儿。这事儿一出,便让原本对我那远祖父就十分信任的骆驼子,打那以后更加对他亲近和刮目相看了。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那件事儿既是所谓的福源,又是一场灾祸的拉幕绳……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10 03:10:09 +0800 CST  
要说起这事儿,还要从我远祖父冯九麟刚刚学的小有所成,逐渐可以上柜子在当铺里接些活计的时候说起。手札上说那是个阴雨天,原本的天气是挺好的。故此那天驼子便约了个商场上的朋友,出了门儿去正好儿不在铺子里。
本说着不一会儿的便回来,让我远祖父替他盯着柜子上的生意。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这雨冷不丁儿的就来了。但听得“哗”得一声,刚刚还好好儿的天儿,一下子已成了一片瓢泼般的世界。
外面在大街上平日里跑买卖、做工的人儿本是不少,却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都开始了四散般的奔逃,不一会儿便走了个干净。
出了门儿的骆驼子久久未归,冯九麟心里想着他也八成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困在了半路上、此时一片郎唐。这样的天气,料想也没个什么客人。搭着雨大,少雨少得也是厉害,冯九麟便出了柜子准备将铺子的门给关了。
哪知道,忽的人影儿一闪。自己再看,自家的铺子里却已经多了个人儿。
来的人是个老汉,约莫年纪也有个五十几岁了。
虽然这里是在县城,但这人的生活却八成过得不好。身上一身的破衣拉萨不说,还被大雨浇了个透彻。脚底下的一双破草鞋,看样子都快烂掉了。他当时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身上还散发着令人难以形容的一种臭味儿。
那年头儿,穷人可是多了。家乡闹饥荒的不少,故此有不少的人为了活着到县城里来寻个活计讨些生活的。我远祖父便是这样的人儿,只不过是比旁人多了个人脉和亲戚罢了。
自小在贫瘠的地方长大,冯九麟也就更懂得穷苦人的艰辛。如今来店里的这主儿虽说看上去像个要饭的,但我远祖父心底里却没个半点儿嫌弃的意思。
如今的冯九麟,也算是在当铺里和骆驼子学了半年多的光景了。但凡能上柜接活儿的,无论掌柜还是伙计,便都生了双好的眼神儿。正如骆驼子曾经说的那样,要想经营好一家当铺子,靠得就是眼力和嘴皮子。
若论眼力和嘴皮子,这眼力便该排在最前面的。
除了对于主顾送出玩意儿的估价,主顾这一进门儿,便是考量柜子接活儿人眼力的时候了。但凡是上门来的主顾,站柜的就先是习惯性的一阵打量。打量他的穿着是了解她的社会地位,更多的是打量他手上拿的准备让自己接活儿的物件儿,好让自己的心里有个大底的谱儿。
看这位一身的郎唐,手上也没拎着个什么东西。身上的衣服薄的不剩个什么,自是不会有什么宝贝揣在身上的。看到这里,冯九麟心中大底有了个谱儿。加上如今大雨倾盆的坏天气,冯九麟心想这人儿八成儿也是大街上跑活计的穷苦人儿,因为大雨来这里暂避的。
生意虽然没个可做,但骆驼子教自己待人接物的礼数却还是要有的。
冯九麟记得驼子曾和自己说过的话。只要从商,无论干个什么买卖都是要讲求个‘上门便是客’的道理。正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只要人家上了门儿,身为主人家儿便要将客人当爷般的伺候。
无论来的是什么人,笑脸迎客、笑脸送人是个必须。分人儿在待客的礼节上变脸儿没个长性儿的打折,那长得便不是个人脸,而是上辈子狗托生的。
冯九麟心中记了这话,如今见着老汉忙是笑着给他倒了杯水,然后恭恭敬敬的给送了过来。
“这位爷,您里面儿坐。这天儿的变数大,您且先喝口水儿、暖暖身子。”
看着冯九麟一脸恭敬的模样,来的那老汉倒是显得有些受宠若惊。他上下打量冯九麟,似是在想这么小的孩子在店里的身份到底是个什么。冯九麟聪明,一眼看出了门道儿。
“这位爷,咱家掌柜的出门不在,我是这店里的伙计。您有什么需要帮衬的,我在这里伺候您了。”
冯九麟说着,也伸手拿起桌子上的抹布。
他动作麻利,很快就将桌子前的一个座位擦了个干净。一抬头再看那老汉,便示意他过来这里坐下歇歇腿儿。
老汉见冯九麟懂礼数、善待自己,虽说有些惊讶,但还是没有客气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喝了口水,先是看了看店里面的装饰。回过头来再看冯九麟的时候,脸上已经浮现出了赞许之色。
“你这小兄弟年纪虽轻,却懂得个礼数。休看你们这买卖干的不大,却是比我前脚儿去的那几个大铺子买卖强得多了。那些全是一群狗仗人势的玩意儿,算特么个什么东西?”
“前脚儿去的几家儿大铺子?!?”
一听老汉这样说,冯九麟的心里当即“咯噔”一下子。心里话儿,这主儿原来并非为了避雨来铺子里歇脚儿的。看样子,倒是有买卖可以做的样子。他心中虽然这样想,但仍旧不太确信。
正如自己刚刚打量的,这老汉身上破衣拉萨,根本就没个东西可以典当。那既然是这样,这买卖倒是如何能够做得成呢?冯九麟心中虽是这么想,嘴上却没这么说。看着老汉一副受了气、余怒未消的劲头儿,冯九麟仍旧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
“这年头儿,什么活计都不容易。没事儿的,您有什么事儿,但和我说就行。”
“和你说?你做得了主?!?”
老汉看着冯九麟,一副有些将信将疑的模样。不用问,还是觉得他太过年轻。冯九麟见这情景,立即站直了腰杆。说话的语气虽然不失客气,脸上却透出别样的坚定。
“是,做得了。掌柜的不在,我便是这里的掌柜。柜上的一切,我便说了算的。您有什么宝贝,不如拿出来让咱开开眼吧。”
冯九麟懂得说话儿,这也便是那骆驼子提到的嘴皮子了。
看似寻常的一句话,既回答了主顾的疑问,也将话题成功地扭转到了另外的一边。这样的一语双关用得巧妙,无疑也是骆驼子教给冯九麟的活计之一……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11 10:09:52 +0800 CST  
“无论做什么买卖,别在没必要的事情上和咱上门儿的主顾纠缠。但凡遇到难事儿,回答主顾问题的同时,也马上将不必要继续多谈的话题扭开,这样也避免了尴尬。时候适当,不失礼数的将上对方一军,有时候也是必要的存在。”
驼子教给冯九麟的本事,每句话冯九麟都记在心上。
老汉见冯九麟回答得坚定,脸上将信将疑的表情,倒是显得踏实了不少。
“嗯。”他轻轻点头,随即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并且摆出了一副故作神秘般的样子:“小兄弟年纪不大,倒是个知心人儿。只是我这宝贝金贵,此番便没将它带在身上。毕竟城里人儿多口杂,让人看上我这宝贝怕是要惦记在心里了。”
老汉做了这样的解释,冯九麟心中也大抵有了个数儿。
这样的主顾,自己在当铺工作了这半年时间,倒也见识了一些。
似如今的这种情况,一般也就分了两种。其中的一种,是主顾给自己东西的自抬身价,为得便是多要些钱;而第二种的可能性,便是自己的东西当真是件宝贝。故此这样的主顾儿,不是故弄玄虚便是真的大卖家。前面的可能不顾,毕竟要经营好店铺,总不能放弃百分之一可能的大主顾的。
冯九麟心中大底了然,却还是想问个透彻。他脸上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随即也坐在了老汉的对面。
“您这话儿在理儿,毕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的。然而不知道我可否打听一下儿,您这宝儿是个什么来头儿呢?”
“和你说说,也不打紧。说起这玩意儿,是从我祖宗的坟地里的刨出来的。是陪葬,也是件硬货。此番也不瞒小兄弟你说,我专门从乡下过来,为的就是到城里寻个合适的买家儿。只是要看东西,便只能烦劳着您跟我走上一遭才是。”
“走上一趟啊。”
冯九麟心中点头,却没有很快地回应。
这样的事儿,自己却是做不了主的。然而刚刚已经和老汉说了,如今若说自己做不得主,无疑是出尔反尔怕这老汉又怀疑了自己的身份和能力,从而在引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要说这说话儿也的确是门儿学问,什么话儿若是换一种的说法儿,便能够让人能够接受了。”
这样的活计,也是骆驼子曾经教给冯九麟的。
结合到现实的情况,确实也真的是那么回子事儿。要说这虽然是个话赶话的难题儿,但我远祖父毕竟聪明、机变。他稍微思索了一小会儿,那稚嫩的脸上便再度洋溢起了可人儿般的笑容来。
“和您走一趟,倒不是件难事儿。只是我这店里能掌柜子的除了我,此时便没了个旁人。我若现在和您去了,怕是柜上再来了生意都要扔掉了去。您看这么着行吗?反正现在天儿也不好,您也一路走的累了。而能替我这班儿掌柜子的那位主儿,也正好儿不久之前出去了。他本该马上便回来,怕也因这场雨的变故而耽误在了路上。要我说,如今雨大咱也走不了。不妨您且先在咱这店里歇会儿,顺带烤烤火、喝喝茶、暖暖个身子。待的雨停他人归来了,我安排安排再和您去如何?”
冯九麟说的在理,让老汉挑不出个毛病。
更兼冯九麟的话,的确也说到了自己的心坎儿。走了这么远的路,便是有骡子车,但毕竟也是颠簸。更兼自己来了县城还跑了好几处地方,如今又赶上了这场大雨,却也的确是累了。见冯九麟关怀备至,便索性便应承了下来。
冯九麟一边坐在他对面应酬着老汉,一边捎带手儿的叫店里面别的伙计取些点心放在桌子上给这饥寒交迫的老汉来吃。此时反正雨大、铺子里也没个什么客人,自己便索性和这老汉谈起了天儿,以至不让老汉因为等待而心中烦闷。
要说照顾主顾、做生意的本事,我这远祖父半年多的时间倒是得到了那骆驼子的真传。一番攀谈之下,哄得老汉高兴的同时,也将自己要问的事情问了个明白。
这老汉姓鲁,大号冯九麟没去问。但听他的介绍,旁人都叫他鲁瘪子。
说起这鲁瘪子的家,住在离县城有些路途的山村里。具体的所在,居然和冯九麟老家居住的村子相差得不远。冯九麟听到这里,便顺坡儿下驴般和这鲁瘪子攀起了老乡。而经他这么一说,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倒是多少亲近了一些。
依照鲁瘪子的说法,自己倒是从坟地里淘出了件宝贝。只是他最早口中对自己说那是他祖上的坟,冯九麟却是从言谈中感觉到很是不像。这瘪子老汉挖坟的活儿干得挺熟练,看样子倒更像是个盗墓贼。如今因刨坟圈子而挖了宝贝,想着便是到城里找个买主儿,顺便帮自己销赃的。
那时候的偷坟掘墓,和现在一样都是违法的勾当。只不过现在讲的是法理,那时候对于盗墓贼的定罪更多在于人情。动人祖上的坟、挖东西,这是丧天良的存在。但对于这样的主顾,当时的骆驼子倒并不怎么忌讳。
那时候行商的人,都有个行规。那便是做好自己的事儿,主顾这边的事儿能少知道些便少知道些。只要不为自己招祸,该做的买卖还是要做的。
毕竟生活艰难,那个时代,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若论起偷坟掘墓这行当儿,在一般人眼中却是丧了天良。然而在骆驼子这边儿,却没那么多的讲究。
那个年月,干这行儿的都是些穷苦人。他们挖些富人家的坟墓,只为给自己和家人换口吃的。和现在的社会截然不同,挖坟掘墓的便都是为了谋个财路。
其实对骆驼子这人,冯九麟有时也感觉自己看不透他。别看这骆驼子是做买卖的,但他却看不起那些家趁万贯的富贵人。
“这世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穷人没钱,活着卖儿卖女;富人死了,几件陪葬都够穷人吃喝几年不愁的。他们这么有钱,宁可死了将东西带到了地底下,都不愿意为自己积些阴德救济穷苦人。死人再金贵,还能超过了活着的人吗?要我说,人活一口气,死了一把土。活着存的财,但凡死了都要带去的。你觉得,那些富人和盗墓贼,谁更可恶?这样的人儿,便该盗他狗日的。”
曾经的闲谈中,这也是骆驼子喝醉了酒之后说过的话儿。
冯九麟记得清楚,也感觉驼子活得仗义、洒脱。或许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自己对于盗墓这个行当儿,便没有了其他人眼光中的那些世俗般的看法了……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12 10:07:16 +0800 CST  
@9王邵2Pf 2019-05-12 13:37:40
微胖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因为运气太差的女孩都是巨胖。
-----------------------------
这算是减肥广告?!?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13 06:57:21 +0800 CST  
要说这雨,来的突然,去的也是麻利。
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就雨过天晴了。
和冯九麟想的差不多,出门的骆驼子却是应该早归的。只是被这大雨困在了半路,这才晚归了家。待的雨停了没多久,身为掌柜的骆驼子便回到了铺子里来。
驼子回来,见店里多了客人。看了一眼冯九麟,两个人便到里屋交待。
对于瘪子老汉的来历、意图,冯九麟却也没个瞒着的。他详细的和驼子说了个清楚,驼子随即满意的点了点头。
“九麟子,这事儿你办的周全。买卖既然是你接的,你便和我一并随他走上一遭吧。柜上的事情,且交给其他的人暂盯着。这两天儿买卖也不好,料也出不得个岔子。你来我这儿也有半年多了,铺子里的东西也学了个十之八九。今儿正好儿带你出去,让你了解这外面做买卖的活计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骆驼子的话说得清楚,明显便是有抬举我远祖父冯九麟的意思。
值得一说的是,这里的抬举可不是赞赏。要说我这远祖父经手的这事儿干得漂亮,赞赏却也是该有的。但除了赞赏之外,骆驼子更多是要培养我远祖父。将他带着一并出门,就是让他能学到除了这店铺里更多买卖的东西罢了。
了解了骆驼子的意思,冯九麟自是开心得很。他稍微客套了一番,对于骆驼子的抬举也便应承了下来。
其中的缘故,并分两样儿。
一者,自己的确还想多学些东西;第二,便是自己自打来了城里,便一直都在骆驼子的当铺里忙着。每天的生意不能说不断,但毕竟自己都要在铺子里盯着的。如今半年多的光景了,自己却也没有出个远门儿。每天只在这一亩三分地儿晃荡,心中也的确憋闷得很。
如今驼子有这样的要求,除了能让自己多学些东西之外,还能出去正好儿散散心。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我远祖父心中却是如何能够不开心的呢?只是眼下天色已晚,若是这时候去了怕是要在路上过夜了。
其实多个挑费倒也没什么,只是那时候的地界儿并不太平。哪里像现在打击犯罪那么狠,那时候的地方多荒山,到了夜里便多有盗匪作祟的。
为了一桩不确定、成与不成的买卖冒风险,这是所有的人都不会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骆驼子便安排了瘪子老汉住下。鲁瘪老汉也了解骆驼子的心思,自己也正有这样的担忧和打算,故此也没个拒绝。安排好了鲁瘪子,骆驼子也正好儿可以准备第二天与冯九麟爷儿两上路的一些东西。
晚上,驼子没有回家,直接就在店里住的。他觉得今儿个冯九麟表现的不错,便买了些酒肉小菜,晚饭的时候到冯九麟在铺子后面安排下的住处爷儿两个一同吃喝起来。
即是吃喝,便免不得聊起天儿来。
冯九麟来铺子虽说半年多,和骆驼子每天在一起学的东西也是不少,却还没有接过这样的活计。
“大伯,咱这铺子里的买卖,没想到还能到外面去做的呢。”
“这有什么奇了?”驼子一脸不为所动的样子,一抬手便灌了一杯酒下了肚子:“经商的门道儿和路子,那可是广得很呢。其中行当儿千千万,捞钱的门道儿、路子更是多如牛毛。似咱这有铺子等着上门主顾的买卖,行儿里便称之为‘坐庄’。然而这世道穷苦人儿多,有些个人儿做买卖,并不像咱这样儿能有个本钱开个买卖铺户的。这些个人儿寻不到工作,而自己又想做些买卖,毕竟还是要养家糊口的。这样的情况,可是要怎么办呢?”
驼子的话说到了这里,就此打住了。他看着冯九麟,似有考他的意思。冯九麟自是不知道个答案,但联想到此番的出门,便想到了个大概。
“大伯的意思是,莫非自己出门主动去寻找买卖活计的吗?”
“嗯,你这孩子倒是聪明。”驼子露出满意的笑容,但很快就又严肃了起来:“这样的活计,在这年成儿也不叫个稀奇。但凡想做买卖却又没有个太多本钱的,便只能凭借着自己的一双腿行走天下。用身上仅有的一些钱,低价进货、高价出货。分地域的不同和当地人的需求,做这样的买卖,将当地多的、送到这样物资缺乏的地方从而挣个差价钱。但凡这样的人儿,我们统称为行脚商人。在咱们行商行儿内,也叫‘贩皮’。”
“‘贩皮’?!?”
冯九麟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明其理的样子。
他不知道,只是个行脚商人,为啥就能叫做‘贩皮’。又不是什么做皮货生意的,如何能起上这样的名字?
冯九麟心中的疑惑,驼子看了个明白。
他淡淡笑笑,随即稳如泰山般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贩,是指行商;皮,在这里却不是所谓的皮货生意。”他一边斟酒,一边继续说了下去:“这里的皮,指的是脸皮的意思。在咱们老祖宗的历史中,士、农、工、商四个行当分得清楚。其中的商,便指的是咱们这行商干买卖的人儿。咱们这样的人儿啊,社会的地位最低,同时也为人所不耻。在旁人的眼中,但凡愿意舍弃自尊来甘心经商的,都是些不要脸的人。其中咱这有铺子的买卖人,在商行儿内的口碑算是比较好的。毕竟在旁人眼中,这丢脸的行当儿咱还是有个门面的。虽说敞开了门儿做生意,但我的人毕竟是在铺子里。然而那些四处游历的行脚商人便不同了,没个铺子却还要舔着脸的抛头露面。故此这所谓的‘贩皮’一称,其实是社会人儿对那些四处游历的行脚商人的一种褒贬。翻译成俗语,便是舍弃自尊、自甘下贱还能到各处卖着自家儿的面皮行走的买卖人。”
骆驼子酒喝得多,话也就跟着多了。然而对冯九麟来说,这些经验之谈无疑都是让自己长见识的机会。
当时也只是涨些见识,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也正是这一次的闲谈,让他初步了解了‘贩皮’这个行当儿最表面的事儿。而让冯九麟更加想不到的是,自己日后也跟这‘贩皮’由此结下了不解般的大缘分……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13 06:58:48 +0800 CST  
骆驼子这样的一番解释,冯九麟才心中了然清楚了些。
那是他第一次接触‘贩皮’这个词儿,至于‘贩皮行儿’内部的一些事情和门道儿,骆驼子却没有说个大概和清楚。毕竟他们做的是有铺子的买卖,和那所谓的‘贩皮’与‘行脚商人’八竿子打不上个边际的。
依照骆驼子的说法,便是这一次他们爷儿两出门去做买卖,但这买卖却也是来店里的客人要求的。顶多算个出门儿,和那‘贩皮’没个搭嘎。
手札上记载着,那一次这爷儿两个聊到了很晚,却最终还是睡下了。驼子喝了不少,却没有喝多。他这人酒量惊人,甚至深不见底。
冯九麟当时年纪还小,故此驼子也没让他喝酒。从始至终驼子的话,冯九麟都仔细的听着。虽然对那所谓的‘贩皮’行当儿一知半解的,但却不知怎么我那远祖父在心底却对那种行当儿的经商有种十分向往的感觉。
依照手札中的记载,我那远祖父似乎根本也不是个喜欢坐铺子柜台的主儿。
相比于安逸的生活,他更喜欢好男儿志在四方这句话。骆驼子尽管对于‘贩皮’的行当儿只是说了个大概,但那种能够走南闯北般的自由生活,却让我远祖父在当时他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烙印。
据我远祖父自己说,他当时没想过日后自己会踏入‘贩皮’这个行当儿。
本以为自己会跟着骆驼子一辈子都在铺子里的,但天数却往往都是那么的常变并且机缘巧合。曾经自己心头想法儿的一个闪念,到了最后居然真的一语成谶。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第二天的一早儿,驼子便将冯九麟叫醒了。连同那鲁瘪子老汉三个人,就这样上了路。
要说鲁瘪子的家乡,倒是比冯九麟家近上了一些的。
几个人天蒙蒙亮的时候出发了,到了晌午便正好儿到了鲁瘪老汉的家里。
“正到了午饭的点儿,两位要不要吃些东西?”
“吃东西的暂且可以放一放,倒是那您那宝贝我想赶紧着看一看。”
“这个容易。”
鲁瘪子点了点头,随手关上了房门。
他走到自家靠墙面放着的柜子那里,随即也从柜子的最底层将一个用油纸抱着的足有一抱左右大的物件拿了出来。冯九麟和骆驼子看了看,不知是个什么玩意儿。骆驼子抬头看看鲁瘪子,鲁瘪子随即将包在外面的那层油脂给揭了个透彻。爷儿两个这才看得清楚,原来是一件圆咕隆咚的硕大青瓷瓶子。
要说这瓷器,可是咱中国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
手札中有特别提到过,那就是咱们老祖宗烧制瓷器最鼎盛的那个年代,便是到了现代有了那么多的高端技术手段都是无法超越的。或许也正因为此,中国的瓷器才在世界都享誉盛名。而随着传统烧瓷手艺的失传,曾经的好东西逐渐稀少并且逐渐在古玩行儿内成了争相抢购和当时的顾玩家抢着收藏的物件。
这样的传统,从我远祖父那个年代开始,直到如今都没有因此而降低半分。
看到鲁老瘪拿出的是件瓷器,冯九麟和骆驼子的眼睛都是一亮。若这件东西是件老年间儿的玩意儿,怕也该算是瑰宝一般的存在了。便是往贱了一步说,那也是件难得的古董。然而这些,都基于东西是件行货的基础之上。如今被鲁老瘪拿出来的瓷瓶子,骆驼子只是一看便已经心中了然。那就是,如今摆在他们眼前的这件儿瓷器根本就是件近代的仿造品。
要说骆驼子这眼睛可是真毒,不过却也要分个人的。
一般的当铺掌柜,这样精心的仿造品一般不会被轻易的看出来。但如今站在鲁瘪子面前的这两个主儿,可绝不是一般的人物儿。即使不是骆驼子看,便是和骆驼子学了半年光景的冯九麟也知道这是件所谓的赝品。
“怎样,这货如何?”
鲁瘪子看着骆驼子,急着想知道个究竟。
驼子也没马上言语,只是笑着看了他一眼,随即便朝着他这房子的四周看了看。鲁瘪子住的房子家穷四壁,甚至连一样像样儿的家具也都没有。
“老哥啊,你这房子看样子也是有些年头儿了,怕也应该修修了吧?”
骆驼子话锋一转,竟直接从瓶子说到了房子。一脸期待的鲁瘪子,闹了个蒙灯。他眨巴着眼睛,却是闹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子事儿。然而骆驼子毕竟是打算买自己东西的主儿,找人办事儿这话儿却还是要接的。
“破房子,祖上传下来的。我这饭都快吃不起了,如何还有功夫修的了它?”
骆驼子笑了,转首看看冯九麟。冯九麟不明白个所以,紧跟着又听驼子开始了询问。
“照这么说,老哥在这儿可是住了有些年头儿了。”
“有些年头儿?呵呵,不瞒您说,我家祖上三代都住这儿。何止有些年,对我便可以说是一辈子了。”
“哦,原来如此。”
驼子笑着点头,又看了冯九麟一遍。
这一次冯九麟明白了,驼子的眼神告诉他,自己是上了这瘪子老汉的当了。
他哪里是什么盗墓贼,一切根本都是装的。曾经挖祖坟的说辞都是幌子,为得就是间接说明自己是个做盗墓行当儿的。伪装成这样的人,才能证明自己的手头儿有货、有好东西。冯九麟觉得自己聪明,和瘪子讨了个交情便将什么事儿都问了个明白,其实满不是那么个事儿。
这瘪子老汉奸猾得很,见冯九麟年幼便一早儿心中打定了主意。他放了香饵,专为引冯九麟这样儿少不更事的雏儿上钩儿。亏得骆驼子是个有眼力的主儿,若是换做了旁的商家,这样的货色八成儿便要当成真东西给买了回去。
“好个老瘪子,本想他是盗墓贼,却不想是个作假的贩子。”
试想想,盗墓贼那年代干得都是掉脑袋的买卖,如何能够居有定所?莫说三辈子祖上都在,便是一个人儿在一个地方儿数年都没个可能性。但凡盗墓的,走南闯北那是家常便饭的把事。相比于这些人,或许也只有作假的贩子才有固定的地方儿,只是行骗走去的方位每每各有不同罢了……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14 09:03:55 +0800 CST  
驼子抬起头看向冯九麟,才发现冯九麟就这样低着头,看样子动都没动一下。就和刚刚的姿势一个样儿,此时就似根木头桩子般傻傻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不说一句话。
驼子不知出了什么事儿,竟忍不住主动开了口。
“咋的,还没吃亏,便是受了个蒙骗便成了哑巴了吗?”
驼子心中不悦,看着冯九麟的样子,竟觉得他是个受不起挫折的软骨头。谁料他这么一问,冯九麟摇了摇头,竟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没哑,却是好着呢。”
“即是好着呢,我问你咋不回个话儿?是我那兄弟教你的,凡事儿都是这般对长辈儿、对师父的吗?”
驼子的言辞和语调儿都变了模样,刚刚悠然自得的眼神儿里也犯起了些许的怒意。
“不为啥,就是没个脸面。”冯九麟低着头,声音也压得很低:“大伯慧眼识珠,自然有自己的安排。我了解您的本事,其中的事儿自不必我多问的。我出来是向大伯学本事的,凡事儿少说话、少打听,只在一旁顾着看也便是了。”
“好小子,有尿性。”
听到冯九麟这么说,驼子非但不再生气,反而充满赞许露出了笑容。他长长松了口气,随即也扶着冯九麟再度坐了下来。
“不为自己的走眼找理由儿,你这小子倒是个可造之材。没事儿的,看人儿嘛,任谁都不会那么清楚的。要说起来,你这也不算个栽面儿。莫说是你,我在没看他东西之前,也猜不透他的人性儿。不过搭了点儿路费和功夫儿,不算个啥的。”
驼子肯定冯九麟的态度,此时不但不责备,反而安慰起了他。冯九麟点点头,心中仍旧充满着自责。驼子看得出他的心思,索性将话锋一转,再度发问。
“依你看,这玩意儿能值多少?”
“要我说,成本不过两、三块。加上手工,十块打住了。”
“好眼力,看来这半年的光景儿,我倒是没白教了你。”
驼子赞许般点了点头,冯九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大伯,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您这价儿杀得,是不是有些太狠了?那瘪子是可恨,但您那四根指头伸得倒也和他预想中的价儿差得太多。休怪我猜了您的心思,这玩意儿莫说让您拿四百,便是四十您也不会给他的。即是这般,那您这四根指头伸出来……”
“怎的,你觉得我过分了?你以为不是四百、也不是四十的,便是给他四块大洋随便气他的吗?笑话了,这样弄虚作假的人儿最是可恶。贩假货、要高价儿的不说,还白白遛了咱爷儿两这一趟。休说四块,我让他一分钱也捞不着还得惹上一屁股的骚儿你信是不信?”
驼子一副正装其事的样子,看模样儿倒是被这鲁瘪子气得够呛了。冯九麟知道骆驼子的心思,但此时的他还是充满了担忧。
“信自然是信的,只是咱现在在人家的地盘儿上。凡事儿但为自己,也要讲个度的。”
冯九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骆驼子顷刻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紧跟着也再度平缓了自己的态度。这俗话说得好,狗急了都能跳墙的。这鲁瘪子看着便不似一般的人儿,而且正如冯九麟所说,如今他们爷儿两正是在别人的地盘上的。
“这恶人,您修理他侄儿不拦着。只是咱现在最主要的是,先顾好了咱自己的安全。大伯走南闯北的,自是比侄儿懂得多。侄儿也是嘴碎,多说那么一句。对是不对的,还请大伯莫要见怪才是。”
听冯九麟想的周全,驼子不禁再度笑了。
“嗯,你说的倒也在理,此时却不是置气的时候儿。”骆驼子点了点头,忽的看着冯九麟眼睛里闪出了一道异彩来:“对了九麟子,这事儿大伯要说交了你去办,你能办好了吗?”
“我?”
冯九麟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驼子居然会有如今这么个说法。他急忙摇头摆手,没想到尚没来得及开口,驼子便抢先了他一步堵了他的嘴巴。
“怎的,觉得自己办不妥当?要知道,这客人可是你接的。咱们这行儿的规矩,你难道不记得我和你说的了吗?怎么说,你也和我学了半年的徒。如何今日让你掌了柜子,却还是一点儿的担当都没有呢?”
驼子训斥着冯九麟的同时,脸上也摆出了一副严肃的神态。冯九麟吓得不知说什么才好,驼子看到他的模样怕是给他吓坏了。就算他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却也如今不过是个孩子的。
“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今儿做了这么个决定,便是让你好歹有个担当的。祸是你自己惹的,便该让你自己有个交代。人啊,别怕摔跟头。因为只有摔跟头了,才能得到个成长的。如今正是考验你的时候了,大伯对你如此的信任,你如何能在这个时候打起退堂鼓来了呢?”
驼子的话,既有安慰和训斥,又有激励冯九麟的意思。冯九麟心中虽然明白,却还是有些担忧的。驼子在商界大风大浪的什么没见过,如今冯九麟的心思,自己又是如何不能了解的。
他淡然含笑,伸手不禁拍了拍冯九麟的肩膀。
“九麟子,你到底在怕些什么啊?如今的我都将事儿放心的交给了你,你如何不相信你自己的本事儿?”
“不是不信,只是我怕再给您弄得砸了。”
冯九麟目光闪烁,有些担忧的看着驼子。驼子微然一笑,显得毫不在意。
“我都随你来了,你却怕个什么?便是你不行了,不是还有你大伯我的吗?你大伯别的不敢说,就是这辈子没做过什么赔本儿的买卖。你且大胆的按照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吧,出了再大的事儿,大伯我也兜得住。”
驼子一脸的自信,正巧儿这时候外面的鲁瘪子买回了酒肉准备下锅煮饭。
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儿,要想筹备三个人的大宴,自己一个人可是不行的。手中提着酒肉回来的鲁瘪子,招呼着屋里的骆驼子与冯九麟去帮忙。冯九麟刚想动作,便被坐在身边的骆驼子按了下来。
“大伯,我……”
“我什么?你且留下,我自去帮那夯货。如今的时间,正好儿也让你想想怎么在之后解决了这事儿的法子。别再和我啰嗦,这事儿到底成是不成,如今且都这么定了。”
驼子的话透出坚定和不容冯九麟辩驳的态度,之后他甚至不再犹豫就这样离开了屋子。
看着他的背影,冯九麟虽然不敢再说什么,却已经在心中犯了愁……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16 23:49:10 +0800 CST  
第25章 逢场作戏

骆驼子信任冯九麟,也在刚刚充满坚定的放出了话儿来。
虽说再难的事儿,冯九麟也相信骆驼子能帮自己解决的。但如何应对这眼前的僵局,自己仍旧心中没个把握。
“事儿发展到这个地步,却要如何将这没唱完的好戏继续的唱下去呢?”
冯九麟心中盘算,始终没个主意。
虽说他和骆驼子都看出了鲁瘪子要卖的这东西的端倪,但凭着如今乳臭未干的自己便要对付如今这经验老道的鲁瘪子,却还的确真的是有些困难的。这老家伙老谋深算,之前在铺子里自己便着了他的道儿。
要说全身而退的法子,冯九麟倒是还有些主意。
只是骆驼子这样的信任自己,更何况自己也正是在这鲁老瘪的面前栽了面儿的。如今自己想要彻底的挽回,不出些彩头儿,总感觉对不住骆驼子半年多时间的培养。但若强使活计,冯九麟又怕若是待会儿再出现了什么别的处理的不得当的地方儿,怕是又要给骆驼子再填了不少的麻烦。
“那鲁老瘪子不是个善茬子,这便如何是好?”
冯九麟心里盘算,不由得只身在这破屋子里踱来踱去。
他原本闪烁的目光,却猛地被鲁老瘪放在自家炕沿儿上的另一样儿东西吸引住了眼球儿。看着了这东西,冯九麟瞬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急不可耐的踱步到了炕沿儿前,一伸手就将那玩意儿拿在了自己的手中。
一阵细心地端详之后,冯九麟瞪大的眼睛里不禁闪动出别样的异彩。而自己眼珠儿一转,也当即便有了相应的主意。
“得来全不费工夫,好得紧。”
他嘴上忍不住这样说了句,心中更是道不出的欢喜。刚刚踌躇满志的脸上,也在此时喜笑颜开、完全没了半点儿的愁容……
这一顿饭,吃得倒也舒坦。
酒足饭饱之后,鲁瘪子心中高兴。面对即将成了的买卖,便下意识地献起了殷勤。他给骆驼子沏了自家上好的茶叶,之后一脸恭敬的送上前来。此时的他满面的赔笑,却没想到吃喝完了的骆驼子直接变了脸面。
“别给我,且给咱这少主子吧。”
“啥?!?”
骆驼子一指冯九麟,却是让满面赔笑的鲁瘪子傻了眼。
虽说在县城的铺子里自己已经和冯九麟相互打过了交道儿,但怎么说冯九麟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休看冯九麟在铺子里无微不至的伺候过他的,然而此时若是让年纪已经五十几岁的鲁瘪子再照着原样儿对冯九麟伺候了回去,瘪子自己倒真的是有些脸面上下不来。更何况在自己家中的一番接触之后,鲁瘪子心中也很是清楚,那就是骆驼子才是最终拿大主意的正主儿。冯九麟虽在铺子里对自己不错,但终究只是骆驼子身边儿的一个跟班儿罢了。
对一个正主儿身边儿的跟班儿伺候,鲁瘪子怎么也是想不通。一时间脑子空空的他,便下意识的愣在了当场。
见鲁瘪子愣着半天儿的没个动弹,骆驼子不禁再度开了口。
“怎地,瞧不起我们家这少掌柜的?”
“少掌柜?!?”
骆驼子一语出口,鲁瘪子也傻了眼。
心道他是掌柜,那你便是个啥?这话儿他虽没的明说,然而心中想的却都写在了脸上。骆驼子看得清楚,伸手掏出旱烟在鞋顶儿上磕了磕,一副对鲁瘪子表现出的模样很是不满般的样子。
“怎地,他主我仆,这事儿你莫非没看出来吗?也是,毕竟咱们这少掌柜做人素来低调。要说我虽然饭前给了你那物件儿的估价,但这笔生意买卖最终的拍板儿,却还是要由我们这少掌柜来定夺的。就像您之前说的,除了这笔买卖,日后咱们还需要多接触的。咱家少掌柜在铺子上那般的伺候着您,您如今回敬他一杯茶,倒是不亏吧。”
“这……”
鲁瘪子犯了难。
他万万没想到,原本简单的事儿居然又冒出了如今这样的插曲儿来。他心中怀疑,却吃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回首下意识看了一眼冯九麟,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冯九麟此时居然也摆出了一副少爷劲儿。
要说我这远祖父,倒也真会做戏。
和骆驼子配合的,那叫一个天衣无缝。这样的事情,在生意场上也是常有的。在半年的学习过程中,骆驼子却也早就教过冯九麟其中的门道儿和戏法儿的。冯九麟聪明、反应快,听到刚刚骆驼子踢了自己一记皮球,他便当即做出了反应。等到鲁瘪子回过神儿来看他的时候,他那副少爷劲儿便早就摆出来了。
看着冯九麟变了模样,和早先来自己家的时候已经是判若两人,此时的鲁瘪子心中倒是有些吃不消了。
“这一主一仆,身份却是藏得够深的。”
他心中这样想,脸上的惊讶也逐渐再度换成了恭敬般的笑脸。
“冯少爷,真想不到您才是今儿买卖的正角儿。”
鲁瘪子强颜欢笑的这样补了句,只想为刚刚自己的尴尬找个台阶儿。他一脸恭敬的将那一杯新沏的茶放到了冯九麟的桌子前,可让他完全没想到的是,冯九麟此时的样子早就已经冷若冰霜般的不屑一顾。那碗茶放在他手边儿的桌沿儿前,可此时的他却连动一动的意思都没有。
现场的气氛有些冷,冯九麟紧跟着的一声冷笑更是让鲁瘪子失了方寸。
“买卖都谈成了,倒是想起我这拿主意的角儿了。刚才算是哪一出儿?没经过了我,便将价儿给谈了。那这玩意儿和买卖,倒该算是你两个的了吧。既是这般,那我留下来也倒是个碍眼的。你们慢慢儿聊,我且先回便了。”
“呦呦呦,您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见冯九麟起身要走,坐在他一旁刚刚还一脸淡然的骆驼子倒是抢先慌了神。他急忙起来拦住冯九麟,鲁瘪子也不知所措的前来帮衬。
“怎地,买卖还有强做的道理吗?我要走,你拦着不让,却是打算怎么地?”
冯九麟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竟瞪得鲁瘪子有些发毛。瘪子一万个也没想到,之前在铺子里将自己当爷般恭敬伺候着的乳臭未干的小娃子,居然是这么个厉害的主儿……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18 09:24:33 +0800 CST  
“真人不露相,想不到这娃子倒真的是个正角儿。”
鲁瘪子暗惊。
他心中埋怨骆驼子刚刚在自己面前充大的同时,也恨自己眼拙不识真神,此时真有心给自己一顿大耳雷子了。然而事情演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样儿,就要到了嘴的鸭子,却是如何能够让他便这样飞了的。
鲁瘪子心有不甘和埋怨,却也不敢当着冯九麟这正主儿动个火气。如今的事儿要解决,自己还得软下来才能做成买卖。他心中对此了然,便只能有些尴尬的强装笑颜。
“不是,冯少爷。咱这买卖的价儿都谈了,您如何这样便去了呢?”
“谈什么价儿?你跟我谈的吗?谁和你谈的,你且找谁去。我一个跟班儿的,哪有资格说话的。有人看着老道儿,自视吃的咸盐多了些,便不自量的充起了大头儿来。价儿都谈妥了,自己将这买卖做完了又有什么不妥的?”
冯九麟使起了少爷脾气,一脸鄙视的看着和自己假装做戏的骆驼子。
驼子此时也低声下气起来,那样儿乔装的倒真让人辨不出的真假。他将身子板儿在冯九麟的面前压得很低,之前那股子说话的横劲儿如今也完全没有了半点儿底气。
“爷,事儿没顾了您,却是我的不对。但咱今儿接的这买卖,我代您谈的这价儿却也不高。物超所值的,您何故因为我这忘了本儿的造次而荒了这到手儿的好买卖呢?更何况还有咱的主顾儿,您好歹手下留个情面吧。”
“留个情面儿,说的倒容易。还到手儿的好买卖呢,狗屁鸭子。”
冯九麟一声冷笑般的呵斥,转首再看鲁瘪子的时候,他那幼小、稚嫩的眼神儿里倒也透出了几分犹如利剑般的犀利光芒来。
望着他这眼神儿,鲁瘪子不由得又是打了个冷颤。
不知怎的,自己的直觉隐隐般的告诉着他。那就是自己这蒙人、骗人的手段和把事儿,虽说瞒过了身为仆人的骆驼子,却早已在冯九麟这正主儿、真神面前彻底现了眼、漏了底儿。
“这小子,莫非真瞅出了个端倪吗?”
鲁老瘪暗自担忧,一颗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担心冯九麟看出了端倪,但越是忧心,这事儿便越往不好的地方儿去。
“鲁先生,我刚刚的话儿,您该明白是个什么意思的吧?”
“少掌柜说的这是哪里话,我怎生个明白?”
“不明白?哼哼。”冯九麟一声冷笑,不慌不忙的又走到了摆着那赝品瓷瓶子的旁边儿:“我再问您一遍,这玩意儿当真是您挖您祖上的坟得来的吗?您可休要唬我,我可不像我这老家儿人般好糊弄的。”
一语出口,瘪子的心更是“砰砰”般的乱跳了起来。看着冯九麟一脸自信的样儿,瘪子心中明白他自是看出了些门道儿来。也正因为冯九麟摆出了这样的姿态,才让此时的鲁瘪子对他身为正主儿的身份更加的深信不疑了。
“您,您这话是个什么意思嘞?”
瘪子仍旧铁青着脸,乔装着不明白个所以。骆驼子站在一边也不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事态的发展。只见冯九麟一脸淡定、自信的含笑着,居然也再度稳若泰山般的坐了下来。
他一脸冷漠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如今已经脸上变了颜色的鲁瘪子。先是一声冷笑,之后不禁用手指头轻轻弹了这放在桌子上的瓷器一下。“叮”得一声,声音倒是显得很脆亮的样子。
“鲁先生,咱明人儿不说个暗话儿。既然这买卖现在由我来做了,那我便不能像刚才那样儿只顾闷着个头儿不再说话了。我倒是真想弄个明白,那就是您这到底儿是个什么物件儿?竟一开口便是五百大洋?怎地,来‘杀羔羊’的?”
杀羔羊,是当时生意场上的‘黑话儿’。用现在的解释,那便是‘冤大头’的意思了。
冯九麟这话说得毫不客气,鲁瘪子却也不肯示弱。
“呦,少掌柜,就您却还是个行家呢?却怎连个成色都瞧不出来呢,这可是件出土的玩意儿啊。这在您那行儿里,怎么也是个古董般的物件儿。这样的东西,难道不值五百块大洋的吗?”
“出土便如何?出土难不成便不分个年代了吗?若真的是古董,自是值得那个价格的。但若是仿造的现代物件儿,如何能值得了那么许多的大洋?”
“这……”
瘪子当即没了话说,此时他心中也已然确定了冯九麟真的是瞧出了其中的门道儿的。
“莫看这乳臭未干的小崽子还是个娃娃,倒真有一双独到儿的慧眼。这样儿的人物,如今在当行儿内也不多见了。仿的这么好的东西,居然被他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么小的年纪,倒是个真主儿了。”
鲁瘪子心中明白,不由得也暗中对于冯九麟心生敬意。
虽说似冯九麟这样的人物在行儿内已不多见,但怎么说此时的自己还是惦着做成这笔买卖的。便是做不成,也断不能让他这毛小子问倒了自己、让自己穿了帮。这样的跟头,自己实在栽不起。要知道,造假可和贩假货完全不是一个性质的事儿。那个年头儿,若是报了官,自己可是要吃了瓜落儿的。
鲁瘪子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心中本心想要借着这买卖赚大钱的心思,也就逐渐的放下了。面对此时自己的窘境,他狠心一咬牙,索性耍无赖、犯起了混劲儿。
“行了少掌柜,您且莫说了。我这东西便是这样,要不要的都且随您。谁让您是当家儿的,我便要求着您的呢。虽是这般,可有一样儿咱得说清楚。那便是这玩意儿不管您是不要还是要不起的,都不必费口舌找各种的理由糟践了它。砸了咱这买卖是小,坏了我这东西的真假可是大事儿。”
鲁瘪子的话儿里,分明有激将外带矫情的意思。
骆驼子在一旁看的清楚,此时竟也全然不去说话。他脸上虽是这样的不动声色,心中却在为冯九麟暗暗叫好儿。他没想到冯九麟的话儿虽说不多,却是拿捏得极为有度。一番紧逼,真可谓步步为营。竟迫使让这鲁瘪子先在心中害了怕,硬生生抢先给自己铺设起了退路来。
“好样的,当真好得紧。”
驼子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暗自叫好儿。
他本以为事儿做到这里,便该有个了结的。但冯九麟的心思,驼子却一点儿都没有猜到。更加让他想不到的是,本以为该要谢幕的好戏,其实如今在冯九麟这儿却仅仅只是个开始般的帷幕而已……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19 01:42:53 +0800 CST  
要说对这事儿起初的担忧,骆驼子心中还是有些的。然而这样的忧心,如今却伴随着鲁瘪子的话锋一转而彻底的被自己在心底放下了。
驼子心里很清楚,此时的鲁瘪子已经心生怯意。
随着他刚刚面对冯九麟的那一番说辞,他心中的底牌也在骆驼子的面前彻底暴露了个真切。之前的时候,自己还在担忧这鲁瘪子将自己与冯九麟诳来山村里的用意。怕若是买卖万一的不成,他翻起了脸皮直接来个图财害命那就不好办了。但听鲁瘪子现在的话茬子,倒是他比自己还要害怕。
看来对于鲁瘪子的心思,冯九麟倒是比自己拿的还准。如今这一番大胆的尝试,倒是让鲁瘪子先在心中害了怕。
要说刚刚鲁瘪子那话儿的意思,骆驼子已经彻底弄明白了。
那就是事儿到如今,这笔买卖做得成做不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鲁瘪子做假蒙人的行当儿断然不能泄露了。这对自己来讲是个好机会,而自己和冯九麟也正好儿能借着这个机会全身而退的安全离开。
要是照着自己的做法儿,接下来的话也就没必要再说什么了。随便放个客套话儿,给鲁瘪子一个台阶儿下。虽说买卖没做成,但却还存在着个仁义的。一番活话儿出了口,这事儿也便可以有了个了结。
骆驼子心中是这样想的,却没想到冯九麟压根儿没打算走这一步儿。
只见得冯九麟稚嫩的脸上飘过一抹浅笑,居然和这鲁老瘪聊起了鉴定古玩瓷器里的门道儿来。
要说那时候鉴定古玩瓷器的本事儿,和现在也没个什么两样的。而与其说现在的鉴赏本事儿更详尽,倒不如说这时候的本事儿,是从我远祖父那个年成儿流传下来的反倒更加的贴切一些。
说起这古玩瓷器的甄别,从古至今便都要在物件上面看这几样儿的东西的。
行儿内有话儿,一看样儿、二看花儿、三看款儿来、四看边儿。要说这是传承也好,其实倒更该算是其中的门道儿了。冯九麟提到了这里,鲁瘪子便彻底的傻了眼。一看他的样儿便明白,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然而骆驼子心中不解,他不明白冯九麟这孩子且与鲁瘪子这蠢蛋说些这个是做什么的?
“事儿该有个终结,此时还费那么多的唾沫星子干甚嘞?”
骆驼子心中焦急,一个劲儿的给冯九麟暗中使去眼色。然而此时的冯九麟,居然完全对于骆驼子的眼色充耳不闻。驼子暗地里跺脚,只道冯九麟这是有意卖弄着自己的本事儿。心中恨的,真想上去给他一记耳雷子并且对他一顿臭骂。
那个时候,似这样行儿内的好本事,一般都是有传承的。驼子总结多年才借着自家兄弟陈秀才的面子传给了冯九麟,不想今儿个冯九麟居然将这样高深的门道儿直接说给了鲁瘪子听。
对牛弹琴的不说,也卖贱了自己多年积攒下来足以传承的门道儿和知识。
驼子心中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不敢上前真的去打冯九麟一顿耳雷子。毕竟鲁老瘪这蠢蛋还在,自己若是真的那么冲动,岂不就此毁了如今两个人儿演绎的戏码儿吗?
驼子心中明白,却忍不住暗中叫苦。只得心说话儿:你个混小子,看老子回去如何收拾了你。
他这心中咬牙切齿,不想冯九麟讲得倒是细致。
“既说到了这儿,那咱便先说这物件儿的样儿。说起这样儿,俗语便说的是这玩意儿的外观了。单从这上面讲,便有个新旧之分了。”面对此时的鲁老瘪,冯九麟竟摆出一副老道儿般的模样儿:“说起新旧,不如说是古今。但凡越老的东西,这样儿也便越绝。您瞧您这玩意儿,一瞧便不是个特古的物件儿;说完了样儿,咱便再说说这花儿。您瞅您这物件儿上的花儿,色儿也未免忒深了。越深的色儿,年代便越近。您且知道个为什么?那便是在老年间儿的古董儿里,这色儿还没个研究出来呢。”
冯九麟一边儿指着一边儿说,只说得那鲁瘪子没个话搭、一副楞头磕脑、五迷三道儿的傻样儿。冯九麟也不管他,伸手指着瓷瓶儿照样儿继续。
“说完了样儿和花儿,第三便是这款儿。凡是名家做得东西,底儿便都有个字儿留下来的。您瞧您这玩意儿,狗屁没个有的半点儿。就剩了光板儿,怎让人分出个年代来呢?最后便是这边儿了……”
“哎得得得,您可甭个继续了。”鲁瘪子实在听不下去,便就此忍不住打断了冯九麟的话儿:“我知了,您是这行儿里的真主儿。然而有一样儿,您便是说了个大天儿出来,我也没个懂得。东西就这个,您要是不要的?”
听着冯九麟长篇大论般的讲述,鲁瘪子心中也是急了。
自己是来做买卖的,如何却又听起了这当行儿内鉴宝的规则。他对此一窍不通,更完全没个半点儿的兴趣。看着鲁瘪子也真心是急了,冯九麟脸上的笑容倒是没个消减半分。一切的场面儿,全都被站在一旁的骆驼子看了个清楚。驼子心中起先还不明白,看到这样儿的情形儿,倒是有了些许的释然。
“这小兔崽子,莫非怕这老瘪子翻盘,故意招他个烦的吗?若是这样儿,这活计使得倒也值得。毕竟咱爷儿两在别人的地盘儿上,小心谨慎的一些也是每个错儿的。”
骆驼子心中是这样想的,只道冯九麟是为了个全身而退的稳妥,这才有意弄烦了鲁瘪子。瘪子一烦,便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便是急了,也就是将他们爷儿两个赶了出去。反正饭也是吃完了,若当真被这鲁瘪子赶出去,到也正中他们爷儿两个的下怀。
“嘿,这小子,倒是有个活计般的头脑。”
骆驼子越想越高兴,刚刚对冯九麟心中的埋怨也在此时荡然无存。他心中这样合计,却不知道冯九麟的想法儿他是又一次的猜的错了。他只看到了骆驼子心中的底牌,对于冯九麟心中的底牌,甚至连影子都没摸到个大概……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20 09:37:10 +0800 CST  
但凡是场好戏,便都是要有个垫场儿般的开头儿的。
冯九麟见鲁瘪子真的急了,心中也了解自己的活计用得也实在是差不多了。他微然一笑,面对鲁瘪子的询问这才终于吐了口儿。
“这东西我要是行,但这价儿,却是还要往下煞的。”
冯九麟一语出口,倒是将鲁瘪子和骆驼子这两个人儿整得蒙圈了。
瘪子起先以为冯九麟看出了自己这玩意儿的门道儿,一心只想毁了这桩买卖的成交。而他也担心着自己真正的身份曝了光,故此早就弃了做成这买卖的心思从而想着如何自保的法子。却没想到,看似煮熟飞了的鸭子,竟又飞了回来;而相比于鲁瘪子,身为冯九麟这大伯的骆驼子便更是心中咯噔了一下子。
依照之前冯九麟看出的端倪来讲,这买卖做下去如何还有什么意义?自己本以为冯九麟是为他们爷儿两个的全身而退铺垫着一路的好活计,却不想中途又冒出了个这样的茬子。
“这兔崽子,到底心中是个什么路数儿?”
驼子想不透,却感觉到了事态的非比寻常。
怎么说这爷儿两个也在一起共事儿了半年多,冯九麟是个什么样儿的个性,自己也是清楚的。但凡是个买卖人儿,便不会去做赔了本儿的生意。冯九麟虽然年幼,这样儿的道理却还是懂得的。
这玩意儿的价钱,刚刚他们爷儿两也算碰了头。对于这笔做下去完全没有个意义的生意,冯九麟似乎还有自己的打算。
“嘿,这倒是有意思了。我倒要看看,这小兔崽子此番倒要使个什么活计。”
驼子心中充满期待的看着,之前一心自保的鲁瘪子,此时在心中也有了自己新的想法儿。怎么说冯九麟也在刚刚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既是他选择要,那这买卖便还有谈的空子。
贪心量谁都有,这样儿的东西在鲁瘪子这边儿便表现的更是多了些。
“呦,合着您说这么多。这玩意儿,你却还是想要的。”瘪子一声冷笑,刚刚脸上不堪的颜色也提气了不少:“原来您一番的褒贬,却是在这儿等着我的。”
瘪子话里有话,自是带了不少讽刺的意思。冯九麟对它的反应,倒也没个惊奇和太多的在意。
“买卖人将本求利,这可是没个错儿的。”
冯九麟简单解释了句,自也没打算在这事儿上和鲁瘪子继续纠缠个没完。
“这倒是。”瘪子态度一转,笑容也再度洋溢在他的脸上。此时的自己,心中顾着飞了又回来的买卖。看冯九麟有意向做生意,也便不想多提那些没用的事儿了:“少掌柜,您这心思我理解。只是这价儿,我觉得自己跟您要的也不高。您老家儿刚才都给了话儿,您现在出尔反尔是不是做的不妥当啊。”
“事儿做的不妥当的是你们,和我没个相干的。”
面对鲁瘪子又一次的激将法,冯九麟毫不买账。鲁瘪子也是急了,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
“这事儿我是外道儿人,不清楚你们主仆的关系。要说责任,您这真主儿也该负个管教不严的过错儿。今儿咱不论前面儿,只说这买卖儿物件儿。刚刚我可和您说了,这价儿我要的可是不高。也不瞒您个说的,在您同行儿之中的人儿,我也请了些看过的。有个绰号儿‘小凤仙儿’的主儿,您可知道吗?他来过,也看了这样儿东西的。我低了六百大洋的不卖,怎的对您多讲个情份儿,反倒出了岔子的呢?”
听到鲁瘪子提到了‘小凤仙儿’,冯九麟和骆驼子都是一惊。
这主儿倒是商行儿内的人儿,而且对于两个人来讲那是再熟悉也不过了。
鲁瘪子口中的这个‘小凤仙儿’,本名儿叫骆奇有。说起来这骆奇有也当真不是个外人儿,正是骆驼子的亲生儿子。因为天生肌肤如雪、生得俊朗,故此又在行儿内有了这样的外号儿。
说起这骆奇有,自小便和他这爹骆驼子不合。其中的缘由儿,骆驼子也曾经和冯九麟提过一两句的。骆奇有自小儿喜欢听戏唱戏,搭着又有这样的天赋儿,便打小儿的就想以后励志能成为戏台上的一个大角儿。
然而这样儿的夙愿,却是将骆驼子气坏了。
在那个年成儿,戏台上演员的地位很低。行商的人在社会上本就没个什么高的地位,唱戏的便更是三教九流之中的下三流。搭着骆奇有也是家里唯一的男丁,骆驼子自小儿就希望他能接了自己的买卖继承家业的。可自己这儿子偏偏喜欢唱戏,而且性子还是个拧丧种。要是由他的说法儿,继承家业可以,但戏却还是要唱的。
驼子不肯妥协,千方百计的使活计不让儿子唱戏也都没做到。到了骆奇有长大了些,爷儿两个便更是就因为这事儿三番两次的闹矛盾。搭着骆奇有性子拧,最终竟使气离了家。
驼子自知道管不了他,也便弃了。
没想到这些年景儿,只身在外闯荡的骆奇有倒真成了些气候。戏台上的行当儿兼顾着不说,贩皮子的生意也在行儿内闯出了些许的名号。照理说,儿子有了出息当老子的该是高兴的。可偏偏骆奇有这性子,驼子就是没个满意。
就像他之前对冯九麟讲得那样,贩皮子是商人中最低贱的。穷苦人没本钱又为了养家,这才选了它做。然而骆奇有自家有买卖,选了这行当儿却是为了哪般?丢了自己的脸面不说,便是爷儿两个的经营之道也完全不同。
驼子‘坐庄’,将但凡上门儿的客人都伺候的满意。但凡当铺的行当儿,上到房产古董,下到居家用的物件儿,都做了个全面。骆奇有和他完全不一样,唱戏是主营,行商在他这儿倒成了捞偏门儿的行当儿。
“要我说这行商,要么不做,要么咱就做大的。什么金银首饰、家用物件儿,却是都没古董玩器值钱的。”
曾经的骆奇有,在行儿内便放出了这样的话儿来。这样的事儿,可是将骆驼子又气坏了。不单找了骆奇有打了顿架不说,还将他从自己祖上的家谱儿里直接除了名儿。而原本是一对儿的亲生父子,也因为这其中的矛盾逐渐变成了势不两立的仇人。
本该相互照应,然而这么多年这爷儿两却都时不时的各自给对方使绊子、弄活计。而这样的矛盾,也伴随着骆驼子收了冯九麟这样儿的徒弟而更加的愈演愈烈了……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22 09:27:29 +0800 CST  
驼子听到鲁瘪子提到了‘小凤仙儿’,心中的火气自是不打一处来的。
这样的绰号儿,本就是戏台上面儿的。一想到这名号儿,骆驼子便恨不能找了骆奇有好好儿的扇他一顿耳雷子。然而他们爷儿两这关系,不在行儿内的鲁瘪子自是不知道的。故此驼子心中有气,一时间倒也不敢去说。冯九麟只看到他脸色不好,心中却好似明镜般清楚了个所以。
“少东家,这人儿您应该听说过的吧?”
“是,略有个耳闻。”
面对鲁老瘪的询问,冯九麟仍旧面不改色的含笑点头。那笑容显得有些诡异,似有调侃般的深意。
“您这笑是个啥意思?莫不是不信我的话吗?”
“信不信的倒是其次,只是我没想到之前您来咱铺子里的说辞儿,倒是一番的扯犊子了。”冯九麟看着鲁瘪子,忍不住冷笑着问了句:“您说别的行当儿里的人不值得交,还将他们骂了个狗血临头。我倒没个想到,您这玩意儿竟也给旁人过过眼的。我记得您和我说过,这玩意儿没给旁人看过的啊?”
“我……”
被冯九麟这么一问,瘪子的脸上到有些挂不住了。
“哎,您还别绕腾了我。反正我这东西,也就是这么个价儿了。您要是要,那咱们便一手钱、一手货。您要想再压些价儿的话,那您便走人儿。这东西便是砸了手里,我也便不打算跟您做了这桩买卖了。”
鲁瘪子犯起了牛劲儿,冯九麟却仍旧还是那么一副稳若泰山般的样子。
“要说您这人儿,却也是个拗脾气的主儿。您降了点儿价儿,也总比砸了自己的手里要强上许多的不是。”
“呦,要说您这城里头的买卖人儿,可当真叫得一个精明。我也是瞧出来了,您是真想要这件儿东西,然而却又当真不想多花钱的。我告儿了您,没那么多的便宜事情。”
“当真?”
“是了,当真。”
鲁瘪子坚定了起来,冯九麟则是一幅眉头深锁的样子。他愣了好久,最终这才下了很大的决心般终于点了头儿。
“成,那四百也便四百了。”他叹了口气:“说起这事儿,也该怪我的。谁让我管教不严,让自家儿手底下的人儿先跟您谈好了价儿的呢。”
“哎,这便是了。您也是诚信的想要,干嘛不那么痛快的呢。”
听到冯九麟妥协了,鲁瘪子立即喜笑颜开。他伸手将瓷瓶子推给冯九麟,冯九麟却没马上去动。瘪子看出了意思,眉头儿不禁又皱了起来。
“怎的,您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交代到是不敢当,只是有些话儿我还是要说的。”
冯九麟故弄玄虚,站在一旁的骆驼子却早想到了个大概。这样儿的东西,四百块大洋,对冯九麟来讲决计是没有这样的便宜事儿的。然而他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此时的自己却还是没个清楚。
鲁瘪子早已失去了耐心,但为了这笔买卖,却也只能不厌其烦的开口相问。本以为冯九麟还要和自己讨还些价格的,却没想到冯九麟在此时居然道出了些别的事情。
“东西我要了,价儿我也便不方便再杀您的。然而这价儿,怎么说都不是我和您谈的。这买卖便要是这么做了,我这面儿怎么说也是过不去的。这么着,咱不妨各退一步。我花四百大洋买您这物件儿,您顺便搭了点儿别的东西给我。既不让您赔了,也让我过得去,这样儿您看成吗?”
要说冯九麟说这话儿,倒也在理。
无论在什么样儿的年成儿,中国人都要讲个理儿的。鲁瘪子理解他的意思,但冯九麟提出的要求却让自己犯了愁。那就是如今自己的手头儿上,除了这瓷瓶子般的赝品,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我眼底下就这么一个瓶儿,其他当真没有个别的了。”
鲁瘪子没撒谎,冯九麟心中自是知道的。但为了自己的目的,冯九麟便只能接着装起了横来。
“这便是您的不对了,怎的我都让了一步,您却连个面子都不肯给我的?欺负我年纪小,还是什么别的吗?”
“哎呦,您瞧您这话说得。您是咱这行儿里的真主儿,我哪里敢欺了您的。只是我眼下当真没个其他的玩意儿了,且让我给您搭上个什么的?要不这么着,您瞧见没有。但凡是我这房子里的东西,您看上哪一样儿便拿上了吧。”
冯九麟等的便是瘪子这话,他心中喜悦的同时,脸上却还要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得,也便只有这样儿了。”
他点了点头,最终还是站起了身子。
瘪子心中不明白,驼子在一旁儿却是看出了门道儿。但见冯九麟左学么、又学么的,最终绕到了鲁瘪子家的炕头儿边儿上。他伸手拿起那放在床头儿的一件物件儿,随即也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而伴随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那物件儿的模样儿也被驼子看了个清楚。
一支看似锈迹斑斑烛台,此时被冯九麟稳稳的拖在了手里。
“也没别的,便是这个吧。”
骆驼子一看这物件儿,便既瞪大了眼睛。而不懂行事儿的鲁瘪子,却露出不屑般的冷笑。
“要说您啊,真就是为了要个面儿。就这破玩意儿,您收了放在哪里去呢?”
“怎的,这个不行吗?”
“行,自然行。您即是看上了眼,便拿走了吧。只是有一样儿,买卖但凡做成了,便没有个后悔的。”
“这话自然,而且要立字据的。”
冯九麟这样说着,也朝着一直站在旁边儿保持着沉默的骆驼子使了个眼色。
驼子反应的快,从布包儿里取出了笔墨,刷刷点点便写成了字据。双方先后按了手印儿,骆驼子毫不犹豫的掏了四百大洋送到了鲁瘪子的手中。看着到手儿的真东西,瘪子的脸上终于喜笑颜开的露出了笑容。
驼子心知肚明,朝着冯九麟又使了个眼色。冯九麟会意,直接收拾起了东西站起了身来。
“怎样,钱没个差的吧。”
“没个、没个。”
瘪子笑容满面,连连点着头儿。
“嗯,那既然如此,我们也该上路了。”
“天色已晚,您不住一宿了?”
“铺子里还有事儿,便不多停留了。”
冯九麟客套了句,便就此飞也似的和骆驼子离开了鲁瘪子的家……
楼主 麟小鱼  发布于 2019-05-23 06:56:33 +0800 CST  

楼主:麟小鱼

字数:84991

发表时间:2019-04-18 14:10:27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7-18 16:40:58 +0800 CST

评论数:67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