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ER的《此物最相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姑娘安好。”
正当我嫌弃的将邵三少的手再一次甩开之时,一道软绵绵的声音传来,一抬头便看见刚才还坐在另一边的那中年妇女不知几时已走了过来。

这会子笑盈盈的站在我面前,一头珠玉明珠晃得我有丝头晕。
只是一双眼和她的声音一样绵绵的,却从我的身上勾到邵三少身上,又勾回了我身上。
有一丝的不舒服,于是我也向她淡淡的点了点头。

“头次见着姑娘,老婆子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芜城涉县的王长影,大家都唤我王大娘。今日凑巧,遇见了二位。这遇着了,就是缘分,我也趁机与姑娘交个朋友呢。”

邵三少这会已自个儿安静的喝茶了。打从这王大娘到了座上,他就冷淡了起来。王大娘与我说话,他却连个头也没抬。
所幸,那王大娘也没打算跟他说话。
只是,她偶尔瞥向邵三少的目光里却隐隐有欣喜,却又不当他是活物一般。那模样,打个比方,就像和合看着了他门口摘来卖的莲蓬一般,只想将整个筐子都拎到自己面前的贪婪。
我唐塞到“阿念有礼了。”
“噢,阿念姑娘客气了,总觉得,我们以后还不会少见呢!”王长影笑的绵长,哪怕是我只是牵着面皮笑了笑也没有将那热情打消。

桌底下的土地公此刻站了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日头已偏离他刚才趴着的地方。
他踱了踱步,扭头看了眼王大娘,胡子抖了抖,便昂首向外走了去。

王长影顿了顿时,面上有丝尴尬,却很快被眼中的一抹历色压下,最后只是冲我笑了笑,掏出了一把钱银,放在了桌上,对梅婆说道:“婆婆,我的茶水钱。阿念姑娘这桌我也帮忙付了。”
我忙要制止,她却伸出手来,盖住了我放在桌上的手掌。那手冰凉柔软,像一只死去老鼠,我不由的吓了一跳,于是错过了拒绝的时机,她外去了。

这个王长影,怕不是什么善类。
我看了眼邵三少,莫非她是看上他了?呃,那她也未免老了些吧?

梅婆的水沸了,热气蒸腾于暮色的冷光里。
戏台上的先生,此时正说到隔壁镇上几时烧了一只旱魃:
那旱魃出时如何的生灵涂碳,如何被异人发现了老巢,如何在正午时分被拖出了巢穴,烧了个精光之类。
最后还奉上劝阻:近期修行的还是莫要往那个镇上走的好。
我边抿着茶,边用眼角偷偷看身梅婆。她却假装没看到一般,只是低着头弄着她的茶水。

“你老偷偷看着老婆婆作什么?”邵宇也低头偷偷问我。
“我哪有。”
就着他将信将疑的目光,又吃下了半小叠花生米。心中暗思,这么长的时间,梅婆应该有瞧出点什么了吧?只待我支走了邵三少,再回来问问她好了。
把茶水一推,正准备要走之时,西边坐着的那两们也站起了身边,年长的那位小心的掏出钱来,细细了数了数,将银钱放在桌上之后,然后笔直的从我们身边经过要出门去。

他十分削瘦,面上满是风霜,身子虽有些伛偻,但周身气场却十分平和,也没有长年和死人打交道的阴凉之气。
在他身后的年轻人刚才坐着没有察觉,这会子站起来了才发现,竟然十分高大健壮,那四处打着补丁的黑色的衫子在身上崩得紧紧的,快要破开一般,就连那黑色的长裤也吊到了小腿处。
但因为一身的英气,倒也没觉得有多寒酸。

我好奇的视线随着他们动,却看见那年轻人在门槛之处顿了顿,突然停住,转过了身,向我们走了过来。
年长的咳了两声,没回头也没制止,径直走了出去。

年轻人浓眉大眼,面上的神情还有丝局促:“那个,我和师傅也是从涉县来的,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王大娘,王长影,她,她的名声不太好。你们看起来像是好人,还是不要和她往来的好。”
说完不待我们反应,便匆忙的转身去追自家师傅了。
我和邵三少对望了一眼,有丝莫名其妙,却也能察觉年轻人十足十的善意,那王大娘么,本来,我也对她没什么好感,自然不会去深交。

正要拔腿就走,却见邵三少掏出了钱来,放在桌上,对着梅婆说道:“老婆婆,这是我们的茶水钱,给您放在桌上了啊。”
他放着的不少,不比王长影少。原来便不是穷人家的孩子,出手阔绰,而且特地这么一说,怕也是因为,压根儿不相领王长影的情。

我笑了笑,背着手,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1-20 17:24:00 +0800 CST  
晕倒……为什么重复发了……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4-11-20 17:25:00 +0800 CST  
开始写。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5-03-09 19:36:00 +0800 CST  
依旧是送我到河岸边,看着我上了竹筏,在我正要撑篙走时,他突然一把拉住了篙,我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几乎落进水里。
正要发怒,抬头时看霞光里,他年轻的脸细致的泛着柔和的光,此时笑的恣意,像是春日里依着我的树根而放的白色小花,分外的惹人怜爱。我便一下子想到了这少年不知几时,也许就会如同白荼一般变得冰凉顿时便生不气来,只是温和的对他说道:“别闹,吓了我老大一跳。”
笑容在他脸上急速的冻了起来,邵三少怀疑的看着我:“阿念?或者你是我白祖奶奶?”
“我当然是阿念不是白荼,这会儿日头没下,她出来你也不是不知道。”耐性十分充足,仍旧是温和的对他解释。
邵三少抿了抿嘴,眼里的疑惑一点没减:“你知道你今天对我特别温和么?”
“还不是因为……”我顿住了,总不能说还是因为怕你时日不多的原因吧?
“你想多了,还不是因为,觉得上回放你鸽子的事对不住你,这不,补偿下你么。”我报以微笑。
“你也知道你放我鸽子对不住我?”他冷哼,但却是信了。“我拉住你就是要说,种相思的事,你答应了我一起的,不要再言而无信了。”

等终于撑到河中心回头看时,他仍在岸边看着我。我有丝着急,这孩子做事也太仔细了,现下我十分想去的便是梅婆那儿问个清楚,他却存了送君送到底的心理。这会看我回头望,还伸手冲我挥了挥。
不得已,我也只那假装欢快的伸手冲他挥了挥,随后怏怏认命的回到了水中洲。
这愁人的孩子。

最后一抹霞光隐于我的树梢里,我回到了水中洲。河那头,邵三少终于返过了身。
“你那是什么表情?”白荼现身,看着我奇道。
我爬到树梢,手支着腮邦子,缓缓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她在树下抬头问我。
“我今儿带邵三少去梅婆那儿了。”
白荼怔了怔:“他有什么事么?”
“和合的姻姻缘薄上,没有他的名字。”

晚风吹过树叶,哗哗做响,半晌,白荼才问道:“梅婆怎么说?”
我有些急躁:“不知道,邵宇一直跟着我,还没法子跟梅婆说话呢。”跃下枝头,“我现在就去问问她吧。”
“如果,真的是他命不久矣,你要怎么做?”白荼伫于夜色里,低低的问我。
我怔了怔,心口一紧,思量了半晌,却也只能无奈的笑笑:“那真是不凑巧,我也没法子不是?大约只能提点他一翻,让他在去之前做尽点人世之心,免得遗憾罢了。”

竹筏子又飘于水上,把一河面的月影撞得零落。我听着水声,觉得脚底有丝丝凉。确然,这事,若他命中如此,我又能如何呢?
我初识白荼时,觉得当鬼也没什么不好,除了离不开那一方地,也不必担心病痛,穷富,倒是比凡人少操了不少心。后来两人处的久了,慢慢知晓,那些留落在凡间的鬼魂必是心中有放不下的事,所以才会困在某处。若是心中了无牵挂,也都归了地府再投世为人了。
譬如白荼。她记挂着黄致远,所以一直羁绊于此,这种想思羁绊,又怎么不算是一种病痛?每日守着暗夜,孤苦零落,闻不到花香,感受不到温暖,又有什么好?
若邵三少成了鬼会如何?是拘于一处,还是去投胎?

当时我想的是:那么鲜活的少年,去投胎倒是更好的。省得……
后来的后来,当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物似人非的时侯,这思虑却成了我心头的刺,我身上的虫,从树干开始吞噬……
当时只道是寻常啊。

随着船抵岸的那一声呯响,我心头一跳,突然又想起一事来:黄致远一事,对于白荼而言,是了没了?
因黄致远上回的话,近来我并不太敢于白荼聊起他,那么白荼又是如何想他,如何想他们之事的呢?
她是还要拘于此处,还是?
心中一酸,她,不会离开我吧?

梅婆屋里此时只有一抹清晖月光透过那天井射下,映得天井旁的绿苔星星点点的湿润气息,倒像是星星点点的星光,青幽幽的,颇衬我这恼人的心绪。
梅婆她老人家正在收着一盆的南瓜籽儿,将摊了一桌面的南瓜籽一粒一粒的收拾好。
我怏怏的坐了下来了,跟她一起收着,她不说话,我也默默无语。
待到那些南瓜籽儿都收好后,她推了一杯茶到我面前,坐了下来,却是盯着我叹了口气:“你要的问的事情,我答不出。不如你到城郊的野山谷里去看一看吧。”

城郊的野山谷有一道绿坡,坡高如峰,像要迈到天际去。绿草荫荫,像浓得化不开的翡翠,细细密密的遮住了一条狭长的小石阶。
石阶十分瘦小,修得却是笔直,顺着小石阶走上一刻钟便站在了绿坡的坡头。此时吁一口气向下望去,那儿才是野山谷。
野山谷里照样也是绿色无边。这无边的绿色攒出一道深渊来,其间零零碎碎的绽出了无数的野百合。微风轻扫而过,野百合纷纷点头,星星点点,倒像是天上繁星。
梅婆没有与我细说来野山谷做什么,所以,此时我站在这坡头,却有一丝的迷茫。无奈之下,只得轻声询问这漫山的花草,可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那花草没有修为,但因着与我是同类,却也竭尽灵气的对我低语,却是轻轻的在说着两个字:“夏获……夏获……”

夏获?
什么是夏获?我曾听土地公说过,难产而死的孕妇死后化做姑获鸟,带着对孩子的渴望,姑获鸟偷盗凡人的孩子。姑获鸟偷来孩子后,便会发现,手中的孩子并不是自己的亲孩子,若她此时将孩子抛下,不去抚养,那她仍是姑获。若即便知道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仍是抚养,她便变为了夏获。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呢?
夏获仍有一丝人性,所以还能够入六道,去往生,而姑获则不行了。它会被灭魙的阿修罗一族所灭,再无轮回机会。
原来,在这里,曾有过一只夏获,还有她抚养的孩子么?
风拂过百合花,混着草香沙沙做响。
天地间,万物静默如迷。

所幸,还可以问一个人。
土地庙前的两枚灯笼并不比那萤火虫亮多少,更不如那老猫的两只眼招子亮。它见我来眯了眯睛,叹了口气,转身便走进了庙中。
不知道庙前的供桌上谁供了一叠子的打年糕,老爷子顺手拿了,这会子将它串了在火上烤,年糕甜腻的香味在火中被焦的绵长,倒是引得我咽了咽口水,这才想起,今天一整天里,忙着去野山谷,却还滴米未进。
老爷子将棍子递给我,自己拍了拍手。火光映照得他满是沟壑的脸愈加深刻,深刻的像是刻满了这片广袤土地上所有发生过的事儿。

那夏获,倒是与邵三少家有些牵连。
我之前不晓得,只道是陈二少姻缘被求的多,恐怕是在人才家世上更甚邵三少些。但前些日子里也见过他,家世上看不出,人才上,倒真不比邵三少超了去。这刻里听老爷子说来,这才知道:姑娘家芳心动时虽是不在意钱财,不在意家世,却不能不在意夫婿是否康健。
毕竟,谁也不着独守成寡。

邵三少家族之中,并没有长寿的男子。若要说起缘故,却又不能不提到我才晓得的野山谷里的那只夏获。

“说来也是久远的事了。”老爷子沉吟。

“那年头上,邵家才是这城中发发迹的小茶商。邵家娘子人很贤良,冲得一手好茶。那时邵家刚置了城东的这方祖宅。新居刚落成时便在宅子门口摆了两口大缸,一年四季,缸里都满当的茶水,供路人解渴休憩。当时邵家虽家财略有兴旺,人丁却是不多。于是这添茶添水的事,都是邵家娘子亲自来做。到后来,即便是家里佣人多了,她怀胎身子不便时,仍是每天清晨看着煮茶引水。这么好的一个人,后来却死在了生产上。又会执念如此之深,化做了姑获。”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5-03-11 13:16:00 +0800 CST  
老爷子叹息未尽,我却也将事情猜了个大概。大约就是这邵家娘子化了姑获,哪怕是后来成了夏获,有入那六道资格,但终究是化而为妖,夺人子女,报应却是留给了邵家人了。
“邵家后人后来却都是怎样个早夭法呢?”
“地府要收人,方式要什么样没有?各有各的结果罢了。”老爷子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你若是想帮着邵家那三小子,我劝你还是算了吧。就如我刚才所说的,各自有各自的缘法。你我都无法和那地府争人命,他的生命不易,你的千年修行更是艰难。”
我心中一紧:“说到哪去了,我也就是知道一下,不过,就是算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老爷子听我说的理智,点了点头。
“我曾听夜游神说过。那夏获后来被鬼差收走时,留下了一件羽衣在邵家府上,那羽衣本来也是夏获变身之用,凡人是看不见的。或许,如果你能替邵家将它找出来,能有什么改变也未可知。”

回到水中洲时,白荼一脸讶色的看着我:“邵宇刚走。白日里他等了一天,直待到我出来了,问了你去了哪里,这会子才刚离去。”
我唔了一声,疲累的爬了树梢上去。
可能是我的死样子确实颓废,白荼也没有细问什么,只是安静的在树下立着。我垂下眼角看着她时,只看见她的白衣渗进夜色中,像是打开冰时,冒起的那一阵阵凉气。
夜游神金色盔甲上的金光闪过,想是他路过了此地。
白荼轻轻冲他摇了摇手,他看了眼树梢上的我,什么也没说便转身走了。

“白荼,做鬼对你而言最大的困扰是什么?”夜色寂静中我突然开口。
“冷。”
她轻轻的吐了一个字,虽是简短,我却一刹那全明白了。
那月华下的女鬼此时抬起了头来,一张圆润却冰凉的脸庞,像是上好的和田籽玉雕出来的观音像,嘴角也噙着那枚温和的笑,这刻里淡淡的然与我说道:“阿念若是不问,我也想跟阿念说了说了。”

“我死后,与你做伴,情感上,因着有你,又是有着对黄致远的执念,便觉得是什么样的身处之镜,大约是可以挨的过去的。于是,这五十年,便也这么挨过来了。如今,他死了,我也知晓了,对于我,他有过什么样的心思。如今,这心里的执念一除,倒是觉得,这样的身处之镜,并不十分挨的下去了。”

她的声音响在耳畔,此时我心中竟没有一丝波澜。并不是没有起伏,倒是起伏大了,便觉得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想着或放老天就是这样见不得人平稳,心绪在一刹那的纷乱后反而有点像结了冰似得,竟默不得一语来。

白荼原是觉得她这么说,我大概是有什么反应的,此时我的死气沉沉也惊了惊她。她抬头瞄了我一眼,长长的睫毛扫过月色,沾染了月夜里的霜华。

“我觉得冷。白日里装在棺材里头,四面黑暗压着我,虽然不用呼吸,但睁眼便是黑沉觉的一片。我虽闻不到,但我想,我的四周,应该都是那腐烂的气味儿。我伸不开手脚。外头便是我渴望的阳光暖日,虽只隔着一层薄土,却隔着生死。我若是想照一照那暖阳,感受一下那温暖,那我便是连着冰凉也感觉不到了吧?”
白荼说时轻轻的笑,我却不自觉从树梢上坐直了身子来,凝思听她说。
“每当夜里,我出来之时,我知道,这月夜里有风,有花香,我看着你的发丝飞扬,但我的脸像是被重重的包裹住了一般,没有一丝的气息流动,因为,我本身,也便是没有呼吸的。我像是被装在了一块冰里,只能用眼睛去看到外面的世界,去想像,那夜风流动,暗香浮动。”她与我四目相接:“每当那时,我是多么的嫉妒你啊!”

以前我从未听白荼这么详细的告诉我鬼的处境。她今夜肯说,怕是也是不想让我的挽留她,所以干脆明白的形容给我来听。
果然,她见我脸上的震撼之色,便笑笑的对我说道:“那时,因为死时的那一口气,我可以忍下这些。便现如今,执念已消,我不想现这样下去了。阿念,我晓得,你最近心中也为邵宇的事烦恼,但,我忍了几天,怕是不能再陪你下去了。阿念,对不住,明日,我想,去见见黄致远……”
“扑通……”我从树枝上掉了下来。
“去……见……黄致远?”紧张到牙口有些对不齐,说出的话便也磕磕绊绊。
白荼轻笑。大概是觉得我反应过大,她温和的点点头。“既然我并不想为鬼了,去阴司要离开这属地,不若趁着这离开,去见一见他,也就能安心的去投胎了吧?”

是的,鬼魂们不再留恋世间,便去城中的一处鬼门鬼差处登记。只是这一出属地,便不能再回来,白荼这一去,便是与我告别,再入轮回了。
若,她去见黄致远,能圆她心中五十年之梦,即便是我再舍不得她,但听了她那样形容她的处境,我怕也是会忍下心中不舍,让她去的。
只是……

“你,,你,,”我绞尽脑汁想着要如何劝说她“要不要,与和合说一声再做决定?”
听我说起和合,她也是怅然。却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不必了吧。这一世里,我没爱上他,耽误了他时间,浪费了他情思。但他既是月老,有着不死之生,下一世里,或许,我们能再遇上,或许,我心中能有他。那么,便期望下一世吧!”

我无言以对,急着团团转,正不知怎么说服她时,却从身后传来冷冰冰一句:“谁要你的下一世?下一世,你觉得你还会是你么?”

和合的身影从夜色中漫出。双眸如诉,诉得却全是火气。
白荼怔了一怔,我也呆了一呆。
是啊,下一世,前尘往事都消尽,那个人,早已不会是眼前的这个了。
和合的眼眸红透,像是忍极了怒气怒视着白荼。白荼这五十年里一直对他避而不见,但这一刻却终是迎向了他的目光,还施施然的行了个礼,带着轻轻的笑问他道:“那么,我便这么鬼活下去么?”
和合涨红的脸顿时惨白,我也泄了气般的蹲下了身子。
半晌,却是和合开了口:“你再忍七日,你再等我七日!”

我与白荼都奇怪的看向他,他却不细说,只是转头看向我:“小红豆,看紧她,等我七日!七日后若是……”红透的眼看向白荼:“你便是要见他,你就去见他,你要去轮回,你便去轮回,可好?”
白荼默默不语,看了他片刻,也终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待和合走后,我与白荼伫立在这凉凉月色之中。我抬头看她:“对不住,以往我知道你过的辛苦,但我不知道,你过的竟是这么辛苦。”
白荼温和的对着我笑:“你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又不是因着你的关系。”
换做从前,我或者可以接受这样的说法,但是现在,我还能这么觉得么?
还有邵三少,做鬼如此的辛苦,若换做是你,你会如何择选呢?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5-03-14 17:38:00 +0800 CST  
当夜里我便溜进了邵府。
所为的,有二。
一是白荼的事,我需要军师,而这军师是不是狗头,是不是自身难保,此时已不是十分的重要。
二是,找一找土地老爷子说的还在邵府上的羽衣。

城东的邵府是一个四进的大宅子。穿过游廊,走过垂花门,进到内院里。东西厢儿转头看了看,便向西厢走去。我常年摸人房屋去种相思,对这种民间住宿方式也算熟悉。通常东厢是长子在住,西厢住的是次子。
邵宇虽是三少,但他有个二哥在儿时便早夭了,换言之,他现在便是这邵家的次子,住的应该是西厢。

西厢西厢,一听说是香艳之地。我在心中偷偷的唾了一口。

果然,进了西厢,便瞅见烛火里一道长影铺在灰砖地面上。邵三少正提笔对着眼前的洒金宣皱眉,笔势抬了许久却一直不曾落下。旁边有一个憨头敢脑的小子磨着墨,看着自家少爷停滞了半天,忍不住嘟囔道:“少爷,您想画什么?花果还是山石?要是默不出来,我去给您端一盆来!”
邵三少仍是皱着眉,却也答了句:“我想画水中洲的那株红豆,你去给我端来吧。”
那小子连忙应了,走到门口却又觉得不对,扭过头来说:“少爷您又糊弄我!得了,我去给您端杯茶来吧!”
说完蹬蹬蹬的出了门去。

我蹑手蹑脚的走到邵宇背后,伸长了脖子凑到他颊边,阴森森的低着嗓子说道:“少爷,红豆给您端来啦!”
邵宇吓的手一抖,手中的笔落下往上一走,抹出了一道不错的枝干来。
他目瞪口呆犹带着惊吓的着着我,我伸手指了指那洒金宣,指点道:“不错,顺着这走势再加一笔,这里这里多几枚花儿,红豆可能画不出来,红杏应该就得了。”

小孩儿脸上的惊吓慢慢的低了下去,露出一抹惊喜:“你怎么来了?”接着又防备的看着我:“你不是来给我种相思的吧?你可别说话不作准!”
我不屑的看着他:“我要是来种相思,还能让你瞧见我?”
他舒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门口传来他身边那小子的声音:“少爷,大爷说有新的茶品,让我别端来,说让您去他房里试试呢!”

我还没明白过来,就被邵宇一推推进了内帐中,就听到外面他的声音说:“点将,和大爷说,我要歇了,就不喝茶了,省得睡不着觉。”
那叫点将的小子似乎是怔了怔:“您不是喝茶和喝水似的么?几时喝茶睡不着觉了?”
“最近,最近。最近比较疲累,大约是年纪大了,不太爽利!”
“您才十七!”点将惊讶的叫了起来。
然后我就听到细细索索的声音,夹着点:“欸欸欸……”的叫声,随着一声“呯”安静了下来。

内帐里点着香。我四周环顾了一下:
黄花梨六柱架子床上搭着松青色的床幔,垂下来的帐脚绣了一丛青竹和架子上的仙鹤呼应。床上也是松青色的被子铺的齐整。床外头放着一个花架子,花架上用紫沙盆养了一丛兰草,此时还未开花,只是枝叶横斜,优雅的舒展。
视线再顺着花架过去,白日里支起的纸窗此时已放了下来,怕夜里的露水滋进了房中。窗下是一席藤编的罗汉椅,中间摆了张矮桌子,上面的围棋子晶莹剔透,是个未下完的残局。
我此时靠在罗汉椅对着的圆桌边,桌上摆了好大一盘的佛手,还有些齐整的茶具。桌下的四枚小墩子被收进了桌下,我这四周倒显的阔朗。

我还要细看时,麻布帘子被掀了起来,邵三少兴冲冲的走进来问我:“找我有什么事?”
我呶呶嘴:“泡杯茶来喝。”
他应了,却连忙将那盆棋收后,又将圆桌上茶具在小桌上摆了,自己在罗汉椅一头坐下,示意我在另一头坐好。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5-03-18 12:45:00 +0800 CST  
我拎了颗佛手,边等着他泡茶,一边一个触角一个触角的将佛手掰开。
这佛手泔冽之味被那茶香暖气一熏,倒是分外的醒神。

我抬头瞄了一眼对面的少年:他在泡茶之时似乎分外的安宁,眉目被冒气的热气熏得滋润,那深黛的眉角如水墨写意的墨韵一般,眼眸却如同他刚撤下的黑棋子,被养在了一汪水气中。
此时他点好茶,推到我面前,抬头问我:“你是知道了下午王长影来过的事,才来找我的么?”

我一怔,摇了摇头“她找你做甚?”
邵三少冷笑:“也不知道哪来的疯婆子,说是要给我早夭的二哥配阴亲。下午时我并不在,回来才听家里说的。”

配阴亲这事,我也是知道的。
说是怕早夭的处男处女们在地下寂莫,魂灵不肯安歇而替他们找个同样早夭的配上,好同做个伴。

像汉武帝家那个称象的曹冲十三岁上早夭时,曹操也给他寻了个甄氏女子配了上。
说来,也不算少见。

“你二哥不在的年头也久了吧?”
“十来年了。这时翻出此事来说,不是贪钱又是什么?”

我点点头。
确实是。
通常家中父母为死去的孩子配阴亲,大部份是怕他们在地下无人相伴,而会纠缠家中活人。但邵二少既然已去了多年,家宅安康,也就说明他鬼魂并未作怪,那又何苦再生事呢?
“既然这样,你母亲应该不会听她的喽。”

邵三少父亲早逝,也是在壮年时无故而亡。

见我这么问邵三少皱着眉:“我母亲却是有点心动的。”

“即便此时家中并无什么事,但是我家中男子都不长寿。都说是家中风水不好。那老妖婆倒懂人心。她来时拖着我母亲,在堂前聊了一个时得辰,只对我母说,若阴宅里有孤坟头,对风水更是不好。即便不替我死去的二哥着想,也该替我和大哥着想,这样一来,母亲倒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我点了点头。他母亲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
“你来的正好。我也想问问你,到了地下,是不是,真的还会新的生活?”他言语吞吐,话里有些将尽未尽,倒引得我有些好奇:“那你是信或不信?”
少年缓缓的摇头,眼中有些迷蒙:“我不知道。”

邵三少父亲死时,他不过是个屁大点的娃娃,但据闻,父母是极其相爱的。要不然以邵夫人人才,若不是真爱,真不需要嫁到邵家来。

邵家虽然家财万贯,但谁都知道,当家的多是女子,因为男子皆不长寿。
果然,邵三少的父亲在邵三少生下没多久便故去了。

邵夫人多才多艺,早年也是城中有名的大家闺秀,丹青刺绣并不在话下。
自邵老爷故去后,她也不做它想,守着孩子,便是想将他们好好养大,为邵家留后。行事亦是光明磊落,虽是个寡妇,但门前半点是非也没有。

“她房中有一副她自己画的父亲的画像。我因父亲去的早,并不记得他,也是从来画像中知晓他的样子。”

邵夫人与邵老爷鹣鲽情深,虽生死两隔,也是每日三柱香供着那画像。
这么过了七八年。
有一天,正上香时,那香烟袅袅,竟让那画像无故而焚。邵夫人慌忙上前想扑,但哪里来的及?早化了一堆灰烬,
邵夫人伤心了几天,突然想起是不是因坟头没垒好,进了雨水什么的,让丈夫在下头过的不好?于是派人去看了一翻。仆人回来只报说:“坟头坚固,青苔长着十分密实。”

心中慌乱的邵夫人于是便想再画一张遗像挂上,谁知,那墨落下,便瞬间透了纸背,密密的晕了个开。一连十来次,废了几十张上好的宣纸后,邵夫人却是疑惑了。

“后来母亲去问了龙山寺的住持,说是已故之人不想让她再惦记着。怕是他在下面另寻了妻室,阳间之妻如此惦念,一来是他于心不安,二来,也是怕那阴间之妻吃味。我母亲听了哭了一场,终究也就作了罢。”
“那龙山寺住持所说之言,我却不是太信。虽我没见过父亲,但据我打小里听到的,都是他们十分相爱,怎么会这七八年时间,便就这样,甚至连个画像也不允挂呢?”
邵三少言语之中有丝愤恨,眸底却是难掩的无助。
我叹了口气,讪讪的说:“阴间之事,谁知道呢?”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5-03-21 20:23:00 +0800 CST  
@往昔往已 2015-07-26 23:31:00
隔了好久好久…还是没更,楼主又生猴子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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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你怎么知道?
楼主 SUMMER224  发布于 2016-06-28 15:35:00 +0800 CST  

楼主:SUMMER224

字数:55415

发表时间:2014-10-18 01:31:1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0-12 19:41:26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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