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叫叶大卫，对吧？”女护士叫出了他的名字，又接着说，“现在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来自哪里？”
叶大卫叹息了一声，想起自己来到这里之后的各种遭遇，虽然没有半句谎言，却被人当成精神病人关进了精神病院，此时也不知该不该对她说实话了。
其实，他明白自己此刻很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将自己的遭遇与人分享，可就是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听他的。
“我叫陈迪芬，是医院的护士，这个你早就已经知道了。”女护士的自我介绍，是为了给他信任感。他本来是个非常自信的人，但经历这么多事，自信心开始一点一点被瓦解。
“我不知道公安局的韩队长对你做了什么，虽然他不相信你，但我仍然不觉得你是坏人。”陈迪芬捋了捋额头上的头发，“跟我说说吧，也许我可以帮你。”
叶大卫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再次开口时，只是说道：“我不是坏人！”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可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韩队长要这样对你，还要把你送去精神病院？”陈迪芬对面前这个陌生男子也充满了无比的好奇，所以急于解开他身上的秘密。
叶大卫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突然意识到想要回去，必须有人帮自己，就像之前一样，就是靠着另一个自己才找到回去的办法。虽然最终没能如愿以偿回到自己的世界，而且还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但总算是达到了离开的目的。
也许，面前这个救过自己两次的女人，便是老天爷派来帮助或拯救自己的。他这样想着，决定跟她慢慢道出事情的全部。
“如果我告诉你实情，你会相信吗？”他问，她道：“当然。”

“你会害怕吗？”
她愣了愣，笑着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害怕，很恐怖吗？”
其实，并非恐怖，只是常人难以理解和轻易接受。他这样想着，决定从韩国栋把他带到精神病院说起。
“他不信我，认为我是精神病，所以最后我逃出来了。”叶大卫轻揉着太阳穴，“因为在这之前，我告诉过他，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陈迪芬愣道：“什么？”
她的反应果然很激烈，流露出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表情。
“另外一个世界！”他重复道，“除了这里，你生活的地方，也许还有很多个世界，或者叫空间，我就是从其中一个世界过来的。不，不是也许，是肯定还有很多个世界，我就是来自三十多年后的那个世界。”
陈迪芬诧异地看着他的眼睛，似乎需要看穿他的内心。她记得叶大卫第一次说这句话时，她跟韩国栋的想法一样，把他当成了疯子。
“我知道你不会信我的话，可我说的都是真话，那个世界是这个世界的延续，也可以说，这个世界是我那个世界的延续。很多个不同的世界，可能都存在着每一个我们……总之，你只要相信我就对了，如果你不信我，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叶大卫不祈求她这么快就相信自己，但是也希望她不会误解自己，“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都有一扇隐蔽的门。我正在找回去的那扇门，找了好几天，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但毫无头绪。”
“你说你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你的意思是，你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对吗？”陈迪芬的表情，证明她极力想获得更为详尽的解释，“可能，可能我真的无法理解……另外一个世界，你说你来的那个世界，它是什么样子？”
在叶大卫的描述中，2019年的世界，就是一个科技感十足，而对于陈迪芬来说，永远也遥不可及的世界。她眼神痴迷，在他的描述中，她整个人都仿佛飞了起来，感觉自己也好像来到了那个世界，此时正在城市上空自由翱翔。
可是，梦醒了。

梦醒来的时候，陈迪芬慌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尴尬地笑了起来。
“对，那就是我的世界，距离这里三十年后。”
“那时候，我都快六十岁了，你说我还能看到那个世界吗？”
叶大卫轻轻点头道：“理论上应该可以，可是我也不敢确定。”
“为什么？”陈迪芬巴望着他。
“因为，因为我的那个世界，跟你的世界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属于两个不同的空间，你的世界，三十年后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叶大卫用自己的理解去解答她的疑问，但看着她略微失望的眼神，又补充道，“当然啦，我指的是空间概念，如果从时间概念上来说，三十年后，你应该也会去到我所在的那个世界。”
“太好啦。”陈迪芬毕竟是二十多岁的人，在情智上还是个姑娘，在她这个年龄，对所有未知的事物充满好奇，充满幻想，是自然而然的事。
“在你的世界，女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她们穿什么，吃什么，也跟我现在一样吗？”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头发也是齐眉的短发。
叶大卫看着她，虽然她的穿着打扮跟三十年后大不一样，而且看上去很土的样子，但他依然觉得很美，是另外一种恬静清纯、超凡脱俗的美。
“在我的世界，女孩子的穿着打扮，其实跟你差不多，只是、只是衣服的款式不一样。”
陈迪芬兴致勃勃地问：“什么款式，更好看吗？”

“那倒不是，只是比现在的款式，看上去更时髦，或者说更加怪异，反正不一定是好看，可能是花哨。”叶大卫其实很少研究女孩子，所以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也是磕磕巴巴的。
陈迪芬似乎又陷入了幻想之中。
叶大卫想起自己在她这个年龄时，也曾每天幻想，幻想着以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会做什么工作，过着怎样的日子。
“你在你的世界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呀？”陈迪芬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叶大卫苦笑起来，叹息道：“我之前告诉过公安，但他们不信我，反而认为我是神经病，把我关进了精神病院。”
陈迪芬却说：“我信你，只要你不是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要不是遇上你好心收留我，我恐怕早就饿死在路边了。我现在只想回去，只想回到自己的世界……”叶大卫说着说着，突然又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从上一个空间阴差阳错来到这里，差点没死掉，“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反正那个身份已经害了我一次。”
陈迪芬听说他也是公安时，仿佛受到了惊吓，紧紧地捂着嘴，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半天都没再说一句话。
“怎么样，我就知道你也不会信我，可我没骗你，我在自己的世界就是公安，我那把枪虽然是仿真枪，但那是因为我的真枪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叶大卫低沉而又缓慢的语气，好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情，“陈护士，真的非常感谢你，要不是你救了我两次，我这会儿恐怕已经不会坐在这儿跟你说话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真的吗？我多想去你那个世界看看。”陈迪芬欣喜地打断了他的话，“以后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公安同志，还是？”

“叫我名字吧。大卫和叶大卫都行。”他然后开始询问与她有关的事情，环视了一眼整个房间，笑问道，“你一个人住？”
“是啊，一个人住。”陈迪芬回道，“我在医院上班，这你已经知道的，每天的事情就是上班、医院、下班、回家……”
“那你有没有……”叶大卫欲言又止，他突然想问她有没有男朋友，但想到现在是1982年，担心自己的问题太唐突。
陈迪迪很快就理解他的意思，笑道：“你是想问我有没有对象？”她摇了摇头，“以后在你回到你的世界之前，可以暂时就住在这里，反正我一个人住，有多余的房间。”
叶大卫感激不已，又说：“其实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
“赶紧说吧，你的事我都挺有兴趣知道的。”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好奇？”
“因为……我觉得不仅好奇，而且还很好玩，很有意思。”
叶大卫觉得自己所经历的苦难，在别人眼中居然只是好玩，他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陈迪芬又解释道：“对不起，你别误会，我是说你的世界跟我的世界完全不一样，所以我很有兴趣多了解一些。”
“我明白，我也没误解！”叶大卫故作轻描淡写地说，“其实我这次是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并不是他们放了我……”
“对呀，我听说那里守卫很严呢，你怎么能逃出来呢？”陈迪芬刨根问底，“快跟我讲讲，你是怎么从那些守卫眼皮底下出来的？”

“你忘了我也是警察吗？”
“对对对，那些守卫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陈迪芬恍然大悟。
他接着说：“除了这件事，还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韩队长不仅故意让我逃走，而且还派人跟踪我。”
陈迪芬听他说完，似乎又一次受到了惊吓，慌忙起身走向窗口，往下张望了一会儿，没发现有可疑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放心吧，来这里之前，我已经甩掉了那些公安，他们没法很快跟到这儿来的。”叶大卫的话使陈迪芬放松了不少，“所以，为了不连累你，我会尽快离开这里。”
她忙摆手道：“不是，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只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所以……有些紧张……”
“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惹麻烦。”叶大卫安慰道，“就算公安找到我，也不会连累你。”
武东是重犯，向卉本来是没机会单独见到他的，但他转做污点证人后，她终于申请到了跟他见面的机会。
在此之前，向卉只见过武东的照片，除了很难抓，没觉得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
武东刚吃过饭，抬头看到花儿一样的向卉，眼珠子瞬间就亮了，但面对她如刀一样的目光，很快就垂下了眼皮。
向卉从头到脚把他看了个遍，正想开口问话时，武东却挑着眉头说：“别看啦大姐，该说的我都说了，别的我也不知道。”
向卉放下抱着的双臂，拉了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说：“别的我也没兴趣，除了想知道叶大卫的下落。”

“又是叶大卫，有没有搞错，我都已经说了一千遍一万遍，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武东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但没敢造次，从他压抑的声音里可以听出来。
向卉没说话，她想从那张脸上看穿对方是否说了真话。
“求你啦警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全都告诉你们了。”武东有气无力地抱着脑袋，“我都已经答应做你们的污点证人了，所以没必要跟你们撒谎。你们到底还想让我做什么？”
“好呀，那你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再一五一十地跟我说说，记住，是所有的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清楚，一个场景，一个细节也不许漏掉。”向卉不紧不慢地说。武东本想抗拒，但一看她的眼睛，便知道自己不得不重新把那晚发生的事再重新讲一遍。
武东的讲述非常流利，也许是之前已经讲述过很多遍的原因，此时娓娓道来，好像在讲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
向卉在他的讲述中寻找蛛丝马迹，一个字儿都不敢放过。
十来分钟后，武东终于吐了口气，停止了讲述，抬头看着向卉，向卉问道：“完了？”
“就这些，一个字儿都没漏。”武东舔了舔嘴唇，“叶大卫的事，我也觉得很奇怪，你说一个大活人，怎么能突然就消失了？就算是死了，那也应该有尸体才对吧。”
“少废话。”向卉制止了他，“我告诉你，我师傅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原来他是你师傅。”武东瞪着眼睛，又忙不迭地应和道，“对，对，我也觉得他还活着，可他人去哪儿了？”

“别以为你做了污点证人就平安无事了，在没找到我师傅之前，你休想好过。”向卉愤然道，“你是最后一个跟他接触的人，所以他的失踪，跟你绝对有脱不了的干系。他人在什么地方，只有你知道，也只能是你才知道。”
武东露出满脸委屈的表情，扯着头发哀嚎起来：“冤枉啊，实在是冤枉死我了，我要是知道叶队在哪里，都这时候了，我能不说吗？”
“那我问你，龙帮的老大到底是谁？”向卉的这个问题同样让武东头痛，他抱着脑袋，半天没吱声。
向卉轻轻地敲着桌面，冷冷地质问道：“我知道你只是个小萝卜头，在你背后一定还有人，你在龙帮的地位也不低了，不会连你老大是谁都不知道吧？”
“说实话，我确实不知道，更没见过。每次给我传达信息，都是打电话，我们从来没见过面。”武东叹息道，“该说的我都说了，龙帮在江州的生意网络我也全都跟你们说了。”
“你不老实！”
“我都做你们警方的污点证人了，这还不算老实？”
“做污点证人又怎么啦，你别想用这一招保住躲在你身后的人，而且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怎么找到那个人。”向卉的话似乎再次令武东接近崩溃，他突然大喊大叫起来，门外的看守慌忙开门进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同时告诉向卉时间差不多了。
“武东，就算你打算以污点证人蒙混过关，但我告诉你，在没有找到叶大卫之前，别想有好日子过。”向卉丢下这番话后转身离开，武东也终于变得安静下来，两只眼睛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嘀咕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逼我……”

叶大卫这一夜睡得似乎特别香甜，他强迫自己放空心情，然后闭上眼睛，任由思绪飘上云端。就这样，他如愿以偿地让自己睡了个安稳觉。
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
他没见到陈迪芬，但是看到了留在桌上的纸条。陈迪芬上班去了，还给他留了早餐。他昨晚吃得太多，刚才还没什么胃口，于是用冷水洗了把脸，正想着是否该继续出去寻找回家的路，却又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去做时，目光突然落到了身后紧闭的门上，因为门上有一把大锁。
他盯着那扇朱红色的门，记得不是陈迪芬的卧室，门里却似乎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在吸引着他。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用手拧了拧门锁，门锁却纹丝不动。他低下头去，又发现门锁上面有丁点儿的锈迹。
事实证明，这把锁已经很久没打开过了。
叶大卫越发觉得新奇，本来觉得主人救了自己，又收留了自己，不该乱动别人的隐私，而且他也不是个喜欢乱动别人隐私的人，可他实在感觉奇怪，似乎这扇门后有种力量在牵引着他。他于是又把耳朵紧紧地贴在门上，就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一阵清晰的人语声钻进了耳朵，把他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抬起头，刹那间还以为自己听觉出了问题。
屋子里应该就他一个人，怎么还会有另外的说话声？他这样想着，于是又把耳朵贴在了门上，正在仔细倾听时，门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叶大卫一脸疑惑，眉头紧蹙，思忖着，屋里却又恢复了寂静。他紧紧地捂着心脏的位置，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本想一走了之，却再也按耐不住好奇之心，终于屏住呼吸，朝身后看了一眼，转身去找了一根细细的铁丝，然后小心翼翼地伸进锁孔，三两下就打开了门锁。
一阵冷风从虚掩的门里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霉味儿。
叶大卫缓缓推开门，却发现房间里空空如也，根本没人，除了几件简单陈旧的家具。
可是，刚才有东西掉落的声音和说话声是怎么回事？
叶大卫不得其解，进入房间，审视着房间内的摆设，却发现墙上有张地图。他把目光投放到了地图上，发现那是一张颜色很旧的地图，纸张都有些泛黄了。除此之外，是地图上那些被标注的奇怪符号。乍一看，那些符号像是象形文字，可仔细一看，又像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涂鸦。每个被标注的点，也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尤其是那些线条，像天马行空似的涂鸦，遍布了整张地图。
他盯着地图上那些奇怪的符号和线条看了半天，脑袋里的思维也是天马行空。他联想到了多种可能性，最后问了自己一个问题：“陈迪芬究竟是什么人？我们的相遇，难道真是偶然？”
对，也许这才是最让自己迷惑的地方。
他把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遇到陈迪芬，到后来又被陈迪芬收留的情景挨个儿捋了一遍，陡然发现，所有的事情，从相遇开始，是不是显得太偶然了？
他按住胸口，感觉有一股气流在身体里流动。
是的，那一切，都显得太过巧合。
也就是说，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仿佛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此时对他而言，所有顺其自然的事情，似乎都变得太过诡异。
叶大卫收回目光，走到房间那张唯一的桌子前面，用手指点了点桌面，发现积了一层薄薄的尘土。他弹掉灰尘，附身打开抽屉。前两个抽屉里装满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挨个儿翻出来查看了一番，却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物品。他打开最后一个抽屉时，发现抽屉里躺着一个相框，相框正面是趴着的。
他把相框取了出来，当看到相框里的合影时，眼前好像突然闪过一道光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照片上是两个小女孩，小女孩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拘谨，但目光明亮如月，像恬静的湖水。
陈迪芬！
他脑子里闪出这个念头时，把陈迪芬的面孔跟照片上的小女孩进行了比对。
没错，就是她！这是她小时候的照片。
可另一个女孩是谁？
当他再次仔细凝视陈迪芬的眼睛时，却突然发现那双眼睛里好像装满了一些怪异的东西。
陈迪芬身着一件浅白色外衣，外衣上还点缀着像樱花一样的图案。她紧咬着嘴唇，十指紧紧地交叉在一起。在她们背后是一栋大楼。大楼看上去有些年代了，墙壁斑驳，满是沧桑的感觉。等他再仔细盯着看了片刻，却又发现大楼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那种诡异的气息在他眼里越放越大，最后像血一样喷射而出。
叶大卫闭上了眼，重新睁开时，才发现这只是自己的幻觉。他皱着眉头，凝视着照片，久久没移开目光。

8、罪夜凶案
这是个天气阴沉的早晨，天刚亮，突然平地一声惊雷，大雨倾盆而至。
向卉是被惊雷惊醒的，她睁开眼睛，翻了个身，想起昨晚在梦里跟叶大卫相见的情景，不禁又悲从心起。
就在她发呆时，突然手机响了，清脆的铃声把她的思绪从叶大卫身上拉了回来。
电话是吴永志打来的，他的声音显得十分急促，连声叫着她的名字，却因为太过紧张，后面的话好像被哽在了喉咙。
“怎么了，你快说话呀！”向卉感觉不妙，大声催促着，他这才战战兢兢地说：“武东、武东他……”
“武东怎么了？”向卉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浑身的毛孔已然竖了起来。
“武东他死了！”吴永志终于把话说清楚了，“你是最后一个见他的人，现在你已经被当成嫌疑人，你快走……”
“是自杀还是他杀？”向卉急于找到答案。
“目前暂不清楚，还在调查之中，但你的嫌疑最大！”
向卉全身冰冷，透彻心扉。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向卉拿着电话，瞪着惶恐的眼睛，像木偶似的，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突然死了？”
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向卉把目光转向门口，吴永志的声音在电话里再次传来：“我知道武东的死与你无关，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承认，一定会有办法证明你清白的。”
向卉猜到门外是什么人，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我不会有事的。”
她开了门，见门前站着两名身着警服的同事，什么都没说便跟着上了车。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将街道冲洗得干干净净。警车在雨中缓慢前行，她看着车窗玻璃上冰冷的雨滴，心也像在下雨。
怎么可能如此巧合？她刚去见了武东一面，武东就死了。她觉得武东的死太诡异，很可能和叶大卫的失踪有关，如果找到武东之死的原因，也许叶大卫失踪的事情就会水落石出。想到这里，她潮湿的心情才稍稍变得明朗起来。
叶大卫趁着陈迪芬白天上班的时候，独自出门转悠了一趟，跟之前一样一无所获。他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医院外面，突然想起在陈迪芬家里发现的照片和地图。
他盯着医院的窗户，正陷入沉思时，突然一个熟悉的背影从医院大门走了出来。
韩国栋！
他没看错，确实是韩国栋。只见韩国栋离开医院后，径直朝着左边的方向而去。
叶大卫躲在暗处观察着韩国栋，韩国栋突然收住脚步，转身朝他这边张望。他慌忙缩回了身子，还以为被发现。当他再次探出头去时，韩国栋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国栋又去医院干什么？难道是发现陈护士收留了我？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突然变笨了，因为要是韩国栋知道陈迪芬收留了他，怎么会不直接去家里抓人。
虽然向卉是最后一个单独会见武东的人，可他的死，并无明确证据指向向卉，而且很快就找到了监控录像，监控里出现一个身着制服的背影，只不过脸部全被遮住。
监控里的人就是杀害武东的嫌疑人，他把自己扮作警察进入拘留室，然后趁武东不备将其掐死。
向卉如实汇报了自己跟武东的谈话内容后，就重获了自由。
她没有怨恨同事，因为这是例行调查，除了她，还有一部分跟武东接触过的警员也接受了调查。只不过根据目前的证据显示，她的嫌疑最大。
“没事了，嫌疑归嫌疑，你也知道，这是正常的调查程序，我不也接受调查了吗？”吴永志送她离开的时候安慰道。
“杀死武东的到底是什么人？”向卉的想法跟吴永志一致，把矛头指向龙帮。
“太嚣张了，居然敢来警察局杀人灭口……”向卉愤愤不已，吴永志轻笑道：“别太在意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行凶者早晚会落到我们手里。”
此时，天色将近黄昏。

向卉虽然不怎么在意，但也并非完全没放在心上。她苦笑道：“武东死了，线索就全断了，可师傅还没有任何消息。”
“先别想这事儿了，回去睡一觉，睁开眼睛的时候，也许大卫就站在你面前了。”吴永志确实是个好哥们儿，几句话就让向卉露出了丝丝笑容。
陈迪芬下班回到家，并没见到叶大卫。她今晚有事要出去，本打算回来跟他说一声再走的，但没见到人，正想留个纸条后离开，叶大卫突然就露面了。
陈迪芬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配上菠菜式的发型，清爽宜人，很是好看。
“你，这是要出门？”叶大卫其实一直躲在暗处，他亲眼看到陈迪芬进屋，而且身后没有尾巴，这才露面。
他这是在担心韩国栋白天去医院跟她见面的事。
陈迪芬得知他白天出门闲逛的事情后，还劝他没事别出去乱晃，小心被公安看到。
叶大卫本想直接问他白天在医院见到韩国栋的事，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的话：“你，今儿还好吧？”
陈迪芬疑惑地看着他，问：“我，很好啊。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怎么啦？”
叶大卫慌忙用笑容掩饰心中的疑虑，摇摇头说：“没事，随便问问，就是担心我住在你这里，万一要是被公安发现，会连累你。”

“放心吧，除了你我，没人知道你在这儿。”陈迪芬笑笑说，“对了，我今晚要出去一趟，有个聚会，跟几个朋友约好啦，估计很晚才回来，你早点休息。”
“这两天，公安局的人有没有找你？”他突然随口问道，她迟疑了一下才说：“你不跟我提这事儿我还差点忘了。今儿白天，韩队长去医院找了我。”
“是吗？他去干什么？”他装得无比惊讶。
“也没什么，就是问我后来有没有见过你，还说要是有你的消息，希望我及时跟他汇报。”陈迪芬说完这话，又安慰道，“别多想，没人知道你住我这儿。你就安心住下吧，等你找到回去的办法，公安局也就拿你没办法啦。”
“其实我并不担心被公安局找到，因为我不是坏人，他们没理由抓我。”叶大卫表情轻松地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怎么回去的问题，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陈迪芬点了点头。
“行，你去吧，”叶大卫摸了摸额头，“天黑了，注意安全。”
“没事儿，都是小时候玩到大的朋友。”她感激地笑了笑，然后就出了门。
叶大卫实在是难以安然入眠，于是在她离开之后，再次进入了那间紧锁的房间，盯着墙上的地图看了又看，试图理解那些符号的含义。
很晚的时候，他才回到房间睡下，虽然昏昏欲睡，但脑子里依然装满了各种事情，让他表面看似睡着，思维却还在高速运转。

突然，一声清脆的响动把叶大卫惊得睁开了眼睛，本来就没完全进入睡梦的他，立马就坐了起来，竖着耳朵倾听了一会儿，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
“陈护士，你怎么了？”他一眼就看到了摔倒在地的陈迪芬，慌忙把她扶起来，只见她的连衣裙有好几处破损。一头凌乱的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脸上，满眼都是泪痕……
叶大卫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猜到她昨晚一定经历了不好的事，而且应该是非常悲惨的事。
陈迪芬一言不发，目光痴呆，摇摇晃晃地走向房间。
叶大卫还想问什么，她却已经关上了门。他很担心她，轻轻拍着门追问：“陈护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无人应答，耳边仿佛只剩下空气流动的声音。
此时，天还未亮。
叶大卫在门前站了许久，突然屋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他在门外激烈地拍打着，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她依然没开门，片刻之后，惨叫声消失。
叶大卫想起陈迪芬的样子，凭借警察的直觉，猜想她是否被人给侵犯了。
一定是这样！
血液在他身体里放纵奔流，他大声问道：“告诉我，是谁？是什么人干的，我去找他！”

屋内的陈迪芬，整个人趴在床上，双目失神，她不是没听见叶大卫的叫喊，只是对那一切都无动于衷。她不想动，不敢再去想昨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
那是一场噩梦，也许会如影随形，跟随自己一生的噩梦。
她颤抖着，紧紧地捂住了嘴，从鼻孔里发出嗡嗡的声音，紧咬着牙关，把所有的痛苦都咽下了肚里。
叶大卫是个嫉恶如仇的警察，虽然他在这个世界没有执法权，可他的救命恩人被人侵犯，面对作奸犯科的犯罪，怎么能熟视无睹？
他在门口静默了片刻，决定等她冷静之后再谈，于是转身坐下，抱着双臂，开始闭目养神，思考该如何了结这件事。
一缕光亮从窗户里射进来，预示着今天是个好天气。
叶大卫是被敲门声惊醒的，他其实并没有睡着，一直在等待陈迪芬出来。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开始还以为是陈迪芬房里发出的声音，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敲门声越来越快，紧接着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陈迪芬，我知道你在屋里，快开门，我们是公安局的。”
叶大卫大惊，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那些公安是冲他来的。他把目光投向另外一扇窗户，那是他早就观测好的逃生之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陈迪芬，我知道你在屋里，再不开门，我们就进来了。”那个声音继续喊着，同时加快了敲门的速度，像要把门给砸开似的。
时间已经容不得叶大卫多想，情急之下，他从后窗跳了下去。

就在此时，公安人员破门而入，看到叶大卫逃窜的身影，纷纷冲着他的背影追了过去。
叶大卫像兔子似的狂奔，趁着天还未完全亮开，在夜色的掩护下，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追他的公安失去了目标，不得不败兴而归。
叶大卫其实并未走远，很快就返了回来，躲在不远处偷看着。
公安人员破门而入时，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陈迪芬也刚好从房间出来。
“我们是公安局的，我叫韩国栋，不用我再做介绍了吧？”说话者是韩国栋，他按照程序亮出了证件，盯着陈迪芬的眼睛，“这些日子，叶大卫是不是一直住在你这里？”
陈迪芬耷拉着眼皮，一言不发。
“你不用说话，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已经发现了他，可惜被他逃跑了。现在有件案子需要你配合调查，麻烦跟我们回公安局一趟吧。”
“什么案子？”陈迪芬奇怪地问。
“谋杀案！”韩国栋重重地吐出三个字，“因为你曾经出现在凶案现场，所以必须带你回去调查。”
韩国栋在说这话时，陈迪芬似乎全然没想过再问什么，转身看了一眼屋子，然后慢慢走向门口。
躲在暗处的叶大卫，亲眼看到公安人员带走了陈迪芬，心里拔凉拔凉的。他不知道公安局是如何得知自己借住在陈迪芬家中的，更不清楚公安人员为何要带走陈迪芬。
一定是因为我！

他这样想着，又想起陈迪芬昨晚遭遇的事情，公安局带走她，也许跟她昨晚发生的事情有关。想到这里，不禁狠狠地叹息了一声。
他没有再回陈迪芬家里，而是走上街头，打算再去碰碰运气。
很快，两辆摩托警车呼啸着从远处而来，然后向街道的另一方而去。
大清早的，街上人不多，所以警笛声更显得刺耳，像聚光灯一样，吸引了众多目光。
叶大卫紧走了几步，很快就看到一栋楼房前停着好几辆警车，公安人员在周围拉上了警戒线，将稀稀拉拉的围观者拦在了外面。
这栋两层高的楼房，是一家饭馆，挂着的牌子上写着“聚客饭庄”。
叶大卫小心翼翼地挤过去，从围观者的议论中大致明白昨晚这栋大楼里发生了命案，但是无人知道死者是谁，以及到底死了几个人。
他敏锐地把陈迪芬的遭遇跟这里的案件联系了起来，想着公安人员带人前去带走陈迪芬，必定也与此事有关。
审讯室的空气很闷，只有一台电扇在呼呼地转动，可因为风是热的，丝毫无法让人体会到凉爽的感觉。
陈迪芬和韩国栋也算是老熟人了，打过几次交道，再次以公安和嫌疑人的方式见面，俩人似乎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说话。
韩国栋扇了扇衣领，也许是实在太热，他又端起水杯连喝了好几口水，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问：“喝水吗？”
陈迪芬没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