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玄幻史诗】《星辰玦》——中国版《冰与火之歌》重磅IP来袭

@chj0118 2016-09-04 13:08:00
楼主一天两更,给力!看的都不冒泡,算了,咱兄弟俩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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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有一个不离不弃的兄弟,也是值得欣慰的一件事~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04 16:29:00 +0800 CST  





之后发生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只要萧天爵有空,他们两个人就成天腻在一起,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不一而足。南宫霏觉得整个世界终于妥帖了,而万物也将永远妩媚下去。然而有一天,父亲南宫无翳却非常严肃地告诉她说,萧天爵只能当你大哥,不能当你丈夫。南宫霏不以为然地笑了,说凭什么呀?南宫无翳说萧天爵是庶出,他以后绝对当不上太子。南宫霏又笑了,说爹你这话说得奇怪,我想跟他这个人在一起,跟他能不能当上太子有什么关系?南宫无翳说当然有关系,他这个人心比天高,当不上太子就有可能犯上作乱,我南宫无翳的女儿,怎么能选一个有可能犯上作乱的人当丈夫?
南宫霏笑得更厉害了,她说爹你这话好没道理,就好像说一个人注定是要死的,而我不能选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当丈夫一样没道理。
南宫无翳说你要信爹的话,这世界上只有爹不会害你,很快你就会发现,我说的话都会变成事实。
南宫霏就在这时候收起了笑容,她说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要让我相信你,你就把你知道的痛痛快快全说了。
南宫无翳叹了一口气,说我只能跟你说这么多,最后该怎么做,还是得你自己来选。
南宫霏说我没什么好选的,将来大哥就算坐牢,就算是死,我也会跟他在一起。
跟父亲这场不愉快的谈话结束之后,南宫霏就把它抛到了九霄云外,压根没放在心里。可是,随着立储之争的爆发,南宫霏就吃惊地发现,父亲的话似乎正在变成事实——萧天爵整个人越来越阴郁,笑容越来越少,话也越来越少,同时也变得越来越忙,起初还会隔三差五跟她在一起,后来十天半个月都难得见上一次面。到现在,南宫霏觉得萧天爵已经在刻意躲着她了,可她却一直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又为什么要躲着自己。
世界再一次黯淡无光,妩媚的万物仿佛成了隔世记忆。
南宫霏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最近这段日子已经在成王府的客堂里枯坐了多少次。她只记得,每次都是等到府里的侍女弱弱地问她,用膳时间到了,小姐要不要留在府里用膳?她才会疲惫地笑笑,然后浑身无力地走出成王府,轻飘飘地踏上那辆一直守候在门口的马车。
此刻,当她又一次像往日一样踏上马车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可是,等到她定睛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成王府位于皇城之内,毗邻皇极宫。这里除了偶尔路过的宦官、宫女和金甲骑士之外,很少有什么人走动。南宫霏想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一个从单恋到热恋又回归单相思的人,是很容易眼花的。
马车走过皇城笔直宽阔又空空旷旷的横街,吱吱呀呀的车轴声孤单得就像一个弃婴的呜咽。有几片红色和蓝色的芳菲树叶,一直在风中追着车轮翻飞打转,最后好像追累了一样,才一片接一片地趴在地上。南宫霏从车窗中望出去,恰好可以望见那尊高高矗立眼眉低垂的光明女神像,于是心里就说光明神啊,早知道大哥迟早会躲着我,您又何必在踏青那天下那一场噼噼啪啪的及时雨呢?早知道这世上的有情人最终总是变成旷夫怨女而难成眷属,您又何必指使大哥用那件带有体温的长袍来诱惑我呢?
这么想着,光明女神就在南宫霏的眼中逐渐迷离了,仿佛连她这样远离尘嚣高高在上的神灵,也不忍面对这个一片痴情满心忧伤的女子……
直到马车渐渐消失在横街的尽头,萧天爵才从府门斜对面的一个转角走了出来。
这些日子,他已经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事了。
每当暮色四合的时候,他一动不动杵在转角处的背影总会把路过的宦官宫女吓一大跳。后来宦官宫女们就渐渐习惯了,也慢慢弄清了原委。他们说成王殿下有家归不得,真可怜。他们又说一个男人总是这么躲着一个女人,恰恰说明他有多么在乎她。
萧天爵没有听见那些宦官宫女在背后嚼什么舌头,他只是在每一次拖着麻木酸痛的两条腿往府里走的时候,才会在心里说:南宫霏你这个傻女人,一个男人躲你这么久你都还不死心,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时候萧天爵的眼睛就会不听使唤地湿润起来。他有些懊恼:自己的腿只要站半个时辰就会麻木,可自己的心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还不麻木呢?
他想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自己跟南宫霏其实是一样的人。
南宫霏是一个傻女人,而你是一个傻男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解释吗?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04 16:30:00 +0800 CST  

多谢两位兄弟,这两天有点忙。。。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07 20:45:00 +0800 CST  





萧梵尘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亲王。
他的王号是“昭王”。
这是胤朝继成王萧天爵、英王萧羽裂之后,第三个被封王的皇子。
那天南宫无翳答应这事包在他身上之后,果然就雷厉风行地动了起来,当天就给军部发了文,把苍锷等人的档案调到了内廷司,而仇栾也连夜吩咐内廷司的人,把一应手续都给办齐了,所以第二天一早,以苍锷为首的一百名玄甲骑兵就正式成为了皇城侍卫。然后南宫无翳就入宫觐见了皇帝萧鸿业,建议册封三皇子为昭王。萧鸿业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狐疑地说这是谁的意思?南宫无翳说这是三皇子自己的意愿,而老臣也欣表赞同。萧鸿业又不太放心,追问了一句:三皇子没说他想当太子?南宫无翳说据臣所见,三皇子似乎只想当亲王。
萧鸿业就在这时候爆出了一串大笑。
他当然有理由发出这样的笑声,因为萧梵尘主动要求当亲王,显然不符合他母后郦妍的意愿。按照郦后的意思,萧梵尘此次回京,应该直接册封为太子,可他现在却自作主张放弃了这个机会,就等于在无形中打了郦后的脸,也等于间接支持了皇帝。另外,南宫无翳在这件事上如此卖力,足以证明他的立场跟郦后并不一致。虽然他并未明确支持皇帝册封萧天爵为太子,但至少在客观上帮了皇帝和萧天爵一个忙。这是从立储之争爆发以来,南宫无翳首次作出的一个带有明显倾向性的行为。在萧鸿业看来,这个信号足以说明,他多年宠幸的老臣南宫无翳最后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萧鸿业那天大喜过望,立刻召见文部尚书荀修,命他在两天之内把册封昭王的手续和仪式全部办妥。荀修以为自己没听清,赶紧问皇上您是说两天吗?萧鸿业说对,就两天!于是荀修和他的手下们就不眠不休地忙活了起来,把通常需要二十天时间才能完成的任务,硬是在两天内给不折不扣地办妥了。
于是萧梵尘就成了大胤皇朝的昭王,有了自己的玺绶、自己的王府、自己的侍卫队,还有了任命属官僚佐的权力,以及一系列属于亲王的待遇和特权。这在朝堂政治的术语中就叫做“开府”。
南宫无翳果然没有食言。
他说三天后就让萧梵尘当上亲王,而事情果然就按他说的发生了。萧梵尘在心满意足之余,不禁再次感受到了权力的可怕威力,同时也忽然在心里生出了一个念头:南宫无翳在这个朝廷上的作用和影响力,有时候似乎还大过父皇。虽然他的权力都是父皇给的,必要的话父皇也可以全部收回去,但至少就目前来说,父皇给南宫的权力,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呢?
封王仪式举行那天,满朝文武和王公贵族几乎一个不拉地全部出席,纷纷向昭王殿下道贺,于是萧梵尘耳朵里便灌满了空洞无物的恭维和谄媚之辞。他耐着性子与他们周旋,然后又听兴致高涨的父皇说了一大通鞭策和勖勉之言。萧梵尘始终面带笑容却心不在焉,他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索,最后还是没有看到他最想见的那两个人。
仇栾私下告诉他,昨夜皇后又跟皇上大吵了一架,今天自然是不会来的,而成王殿下据说身体不适,只委托王府总管代为出席。萧梵尘听完苦笑了一下。对于母后的反应,他早有预料,并不感到意外,但大哥仍然托病不来,却让他既困惑又不安。
他这么急着要册封亲王,并不仅仅是为了成立侍卫队,更是为了表明自己不想跟大哥争太子位的立场和态度,说白了就是不惜让母后难堪也要向大哥示好,可大哥为什么还不买账呢?难道大哥认为,自己册封亲王之后还是会继续跟他争夺太子位吗?
萧梵尘很无奈,他想自己接下来必须要立刻做一件事了,那就是查出刺杀案的凶手和主谋,还大哥一个清白。他相信只要做到这一点,就能很快修复与大哥的关系。毕竟大哥也不是铁石心肠,岂能对他的一再示好无动于衷?
可是,想查清刺杀案又谈何容易?他现在手上没有丝毫线索,又要从哪里查起?
就在这时候,萧梵尘无意中瞥见了仇栾手上的扳指。
那是一只新扳指,跟丢在洛庸关的那只完全不同。
“那只扳指后来还是没找到吗?”萧梵尘问。
仇栾摇摇头,叹息说那只扳指跟了他二十年了,是皇上亲赐,可惜说没就没了。萧梵尘有点过意不去,说改天你去我那儿,父皇这些年赐了我一大堆东西,我也用不上,你随便挑。仇栾笑着说这倒不必,那只扳指虽然丢了,可老奴那天在洛庸关下却意外得着了几件宝贝。
萧梵尘一听,心里忽然一动。
他知道,洛庸关那一带的山岭,据说风水不错,自古以来便有很多高官巨富死后葬在那里,所以格外吸引盗墓贼。墓盗得多了,难免会有一些不起眼的小件遗落在附近的山坳草丛里。而仇栾向来喜欢收藏古董,他说的宝贝很可能是盗墓贼丢弃或遗落的小件古玩,但萧梵尘忍不住想,仇栾会不会恰好捡到了什么跟刺杀案有关的线索呢?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07 20:46:00 +0800 CST  
@chj0118 2016-09-07 22:08:00
仁兄忙了就歇两天吧,咱们等得起。只是怕你不更了,才一再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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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兄弟理解~

明天还得出门,又得断更一周左右,跟兄弟告个假:)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08 21:30:00 +0800 CST  





想到这里,萧梵尘立刻兴奋起来,仪式一结束就迫不及待地去看仇栾捡到的宝贝。仇栾很意外,没想到三皇子居然会对古董感兴趣,于是不厌其烦地介绍起了那六七件古董。什么前朝的古钱币啦,破损但仍有价值的玉如意啦,还有笔架砚台镇纸之类的,总之萧梵尘稍稍看了几眼,就发现这些东西根本不可能与刺杀案有关,心里不免失望。
“你说的宝贝就是这些破玩意儿?”
“殿下可别小瞧这些东西,它们可都是有年头的……”仇栾说着拿起一个砚台,又打算开讲他的古董经。萧梵尘不耐烦地挥挥手,说算了,我走了。就在他一条腿已经迈出门口的时候,仇栾才忽然想起什么,叫说殿下您等等,还有一件宝贝,我差点忘了,那东西你肯定会感兴趣。
于是片刻之后,萧梵尘手上就拿到了一枚造型古朴、图案有些诡异的银戒指。仇栾说他本来觉得这东西挺新奇,可回京后把玩了几天,却隐隐感觉这枚银戒有些不祥之气,于是随手送给了一个侍从宦官。
“你说的不祥之气指什么?”萧梵尘仔细端详着那枚银戒,心里也有些异样之感。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感觉。”仇栾耸耸肩说。
这是一枚比普通戒指大许多的银戒,面上打着凹凸状的图案,古朴而繁复,凸面磨得发亮,凹处积垢发黑,显示它已经有些年头。主体图案很怪异,像是一个人披着一件宽大的黑披风,双手扯着两边衣角,把披风大大张开,而他头上竟然还长出两只长长的角,单独伸出整体图案之外,看上去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魔。
怪不得会让人产生不祥之感,萧梵尘想,这东西确实诡异。
它会不会跟黑灵教有关呢?
当时刺客跟金甲骑士、跟苍锷都有一番激烈的打斗,会不会有人无意中将它遗失了呢?
萧梵尘埋怨仇栾不早告诉他捡到了这个东西。仇栾满脸委屈,说老奴当时刚跟您提了个头,您就不耐烦地打断了我,我还能说什么?萧梵尘想想的确有这么回事,当时仇栾一直嘿嘿笑着说有失必有得,自己很烦他这个老财迷,就没听他说。现在一想,自己还是太大意了,这么重要的线索,居然到今天才发现。
当天萧梵尘就拿着这枚银戒跑到了宫里的文渊阁,也就是收藏各种古籍的地方,想从宗教类藏书中寻找线索,可那些宫廷藏书对黑灵教的记载都很简略,根本查不到跟这枚戒指有关的东西。萧梵尘有点后悔以前对邪教的东西过于排斥、关注太少,否则凭自己的阅读量和知识面,照理也不该对黑灵教几乎一无所知。
第二天,萧梵尘就带着苍锷和几名侍卫,离开皇极宫,来到位于内城的文部尚书官邸,拜会了荀修。他首先跟荀修客套了一番,连声对他近来的辛劳表示感谢,把荀修听得美滋滋的,一再表示这是他职责所在。然后萧梵尘就旁敲侧击地问起了有关黑灵教的事,荀修很谨慎地作了回答,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萧梵尘最后跟他说,打算向父皇请旨,对荀修在册封亲王一事上的贡献予以表彰和重赏。荀修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一番谦让感谢之后,才一脸神秘地告诉他,文部有一个姓巫的老学士,是个西罗人,对五洲大陆的各种宗教巫术素有研究,目前虽已致仕,但仍居京城,去找他,所有问题都可迎刃而解,最后又给了萧梵尘一个详细地址。
“昭王殿下,在立储的事情上,老臣心里一向是支持您的。这一点,还望殿下能够明白。”送萧梵尘出来的时候,荀修凑到他身边,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
“荀大人,你的美意我心领了。”萧梵尘笑着说,“只不过,在立储的事情上,我是一向支持成王殿下的。这一点,还望荀大人能够明白。”
说完,萧梵尘略一施礼,然后就带着苍锷等人扬长而去。
那天荀修在官邸门口愣了好一会儿,始终没弄明白萧梵尘的意思。最后,他只有一点能够确定——今天自己这马屁,是确凿无疑地拍到马腿上了。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08 21:31:00 +0800 CST  

回来了~ 谢谢二位兄弟顶贴,也祝兄弟中秋快乐,阖家幸福~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15 15:19:00 +0800 CST  




巫学士的住宅位于外城,是一座典型的西罗风格建筑,二层砖石楼房,大门是经典的拱门立柱造型,门楣上还刻有西罗文化中的天使石雕。
萧梵尘来之前,特意回宫换了套平民服装,他不希望自己的调查被人知道,所以刻意低调行事。敲响青铜大门后,一个老仆来应门,萧梵尘谎称自己是巫学士的故友之子,路过京师,特意前来看望,然后从苍锷手里接过一大堆礼物,交给了老仆。苍锷想跟他进去,他却命苍锷在门口等候,自己随着老仆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是一个洒满阳光的天井,一位深目高鼻的白人老者正坐在藤椅上嗮太阳,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满头白发,面容安详,一看就是很有学问的样子。萧梵尘上前施礼,把之前跟老仆撒的谎又扯了一遍,还胡诌自己姓黄。他想老学士年纪老迈,哪能记得那么多故友,自己应该不会露馅。不料,老学士听完后却定定地看着他,似乎不大相信他的话。
萧梵尘心里正忐忑,老人忽然开口:“悬崖上飞过金色的雄鹰,那个女子,紧紧依偎在紫罗兰的怀抱里。”
萧梵尘一怔。这是干嘛?念诵诗歌?咒语?还是……暗号?不会吧,难道这个对宗教巫术素有研究的老学士又是哪个邪教的,以为我要来接头,跟我对暗号?他不会恰巧就是黑灵教的吧,那我今天不就是自投罗网了?
萧梵尘正暗暗叫苦,后悔不该把苍锷留在外面,紧接着又听见老人说:“洁白的羽毛上洒满生命的光华,你有没有看见爱的形状?”
爱的形状?!
萧梵尘觉得自己快哭了。
“在下巫尔夫,年轻人,你一定是来找我夫人的吧?”老人一脸慈祥地说。
找你夫人?不不不,老先生你这个玩笑开大了!萧梵尘正想开口解释,老人却突然闭上双眼,用拐杖指了指后屋,然后就不说话了。
萧梵尘哭笑不得,心想今天真是出师不利,头回自己查案子,好不容易找到一条线索,却又碰上这么个高深莫测的老人,他到底在唱哪一出啊?
老人拿起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又指了指后屋,似乎对他傻愣在这里很不满。萧梵尘无奈,心想进就进吧,我就不信你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
后屋建在五级台阶之上,萧梵尘三两步迈上去,径直推开虚掩的屋门。
一进到屋内,萧梵尘就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叹。
这是一间巨大的藏书室,简直与光明岛的藏书阁有得一拼,整个楼房是二层挑空的,四壁全是顶天立地的红木书柜,书架上全都塞满了书,既有西罗式的精装大部头,也有中土传统的线装书。为了取书方便,书柜还配套制作了木梯,人站在上面,伸手就能拿到陈列在最顶层的书。
不愧是文部大学士的藏书室,萧梵尘想,这气派,这规模,整座皇极城的私人藏书室里恐怕找不出第二家了。
此刻,一个金发女子正站在木梯的最高一阶,好像在找书。萧梵尘想,这个人肯定就是巫老学士的夫人了。只是女子背对着他,而且穿着一身臃肿肥大的粗麻布衣,看不出年龄。萧梵尘叫了几声夫人,那人都不应声。他想这位肯定是上了年纪的妇人,要不耳朵不会这么背。为了显示年轻人的礼貌,也为了显得亲切,萧梵尘便提高音量,又叫了几声伯母。
“叫我姐就行了。”女子忽然转过身来,瞥了他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继续找书,“虽然伯母听着也挺顺耳,可把我叫老了,我不喜欢。”
萧梵尘大窘,心想这老学士起码六七十岁了,怎么会娶个年轻人当夫人?只是这“妇人”到底几岁,他也吃不准,约摸可能三四十吧?
“别在那傻愣着,过来搭把手。”妇人说,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
萧梵尘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给你搭把手吧,便走到了木梯旁。妇人随手就把一沓书扔了下来,萧梵尘赶紧伸手,差点没接住,整个人趔趄了一下。
“瞧你,年纪轻轻的,反应那么慢!”妇人还是很不友好的口气。
萧梵尘有些郁闷,心想自己今天是干嘛来了?
接下来,萧梵尘就像是她的仆人一般,跟着她的木梯走来走去,一直在帮她接书,最后他实在没有耐心了,刚想开口,妇人就说:“别不耐烦,年轻人想打听事情,就得付出一点劳动。”
萧梵尘一听,心里反而踏实了。他想人家这话也没错,挺公平的。
“书都快倒了,你不会把书先放桌上?我发现你这人有点笨啊!”
妇人一说,萧梵尘这才发现自己手上的书已经是好大一摞,有点摇摇欲坠了,赶紧依言把书放到了屋子中间的一张大书桌上。
那天萧梵尘就这样被这个妇人使唤来使唤去,忙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累得腰酸背痛之后,妇人才终于找完了想要的书,从梯子上爬了下来。萧梵尘看见她也累得一头是汗,两只手都沾满了灰尘,还不停用手去擦汗,搞得满脸都是黑乎乎的污渍,越发看不出年龄。
“累了吧?”妇人瞥了萧梵尘一眼,“桌子上有茶,有果浆,还有翡翠酒,渴了就自己倒。”
萧梵尘正想说自己不渴,然后正式道明来意,妇人又开口了:“为了研究一个幻术与人体机能的问题,我昨晚忙了一个通宵,现在,我得去洗个热水澡,你随意,无聊了就翻翻书,等我回来再回答你的问题。”说完,也不等萧梵尘回话,就径直走了出去。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15 15:40:00 +0800 CST  
@chj0118 2016-09-16 19:06:00
楼主人呢?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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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16 20:59:00 +0800 CST  
@小帐户 2016-09-16 19:41:00
支持一下!!呵呵,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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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新朋友~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16 21:00:00 +0800 CST  





萧梵尘顿时哭笑不得。他觉得今天碰见的这对夫妇,无疑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怪的人。莫非研究宗教和巫术的,最后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刚才妇人说她在研究一个什么问题,又说回来再答复他,莫非嫁给了大学士,她也学了一肚子学问?
既来之则安之吧,萧梵尘百无聊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来翻,不想翻着翻着就被吸引住了。这是西罗一位资深幻术理论家的书,主要介绍人的体质与幻术修炼的关系。书中说,人的体质各异,所以修炼幻术也就有快慢之分,对于“阳性体质”的人,修起来会事半功倍,而“阴性体质”的人则恰好相反,须多年苦练才有成效,且越到后面,提升会越慢。这是人的先天体质决定的,很难以人的后天意志为转移。
萧梵尘想,姬寒衣、汲蝶、苍锷她们,显然就属于“阳性体质”的人了,还有那个小胖子,估计也是。而我呢?难道我就是“阴性体质”?可我整整苦练十年了,还是没有半点成效,莫非我的体质比这种“阴性体质”还更糟糕?
这么想着,萧梵尘赶紧翻开下一页。
果不其然,这位理论家又介绍了第三种体质,称为“阴阳杂交体质”。他说这种体质的人,最好趁早放弃幻术,因为这种人的体内,两种能量会彼此冲突,相互抵消,所以修炼一辈子,其功力也及不上“阳性体质”的人修炼一个月。
怪不得我会被那个小胖子屡屡戏弄,原来我就是这种“阴阳杂交体质”的人!我就是练了十年却不如人家一个月啊!
由于萧梵尘一直练不成幻术,所以对幻术非常厌恶,连带着对幻术理论也很排斥,没想到人家早把他的问题说得一清二楚了。此时,萧梵尘觉得跟这本书真是相见恨晚,要是早点读到,也省得白费那么多年工夫。
可是,不对啊,萧梵尘转念一想,按说这种书,师父应该早就读过,就算没读过,对这种理论也该早已了然,可他为什么始终反对自己放弃幻术呢?还说我注定要成为五洲大陆最顶尖的幻术师,这又是什么缘故?
萧梵尘回忆起来,早在他初到光明岛学习的那一年,由于练习数月都毫无进展,师父就曾发功鉴定过他的体质,之后却沉默了很长时间,显得非常困惑。然后他听见师父跟虚灵、寂幻几位长老讨论,说他似乎是“阴阳杂交体质”,但是又不太一样,几乎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类型。当时萧梵尘年仅七岁,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现在回忆起来,就突然对上号了。他还记得,当初虚灵和寂幻不信,也分别为他发功,之后却跟师父一样困惑。
此后的多年岁月里,萧梵尘就在师父们的这种困惑中苦熬苦练,最后终究是徒劳无功。可不知为什么,明空长老却始终对他抱有很强的信念,坚信他一定可以练成顶尖的幻术。曾经有一次,明空长老决定为他进行“灌顶”,也就是把自己的灵力输入他的体内,结果却害得他口吐鲜血、全身抽搐,整整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明空长老吓坏了,从此再也不敢为他灌顶。而萧梵尘从此也只能作为一个谁也看不懂的“异类”,长年混迹于泗水学宫那些优秀的幻术学子中,自惭形秽并蹉跎至今。
就在萧梵尘一边翻书一边自怨自艾的时候,一个艳光四色、金发披肩,明显带有西罗与中土混血特征的年轻女子,忽然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萧梵尘抬头一看,觉得这个女子跟方才那位妇人很像,心想这可能就是老学士的女儿了,赶紧放下书,礼貌地说:“请问,您母亲去哪儿了?”
“我母亲?”年轻女子一脸困惑,“我母亲去世多年了,你来这儿找她,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萧梵尘吓了一跳:“可、可刚才那位夫人?”
女子看着萧梵尘,忽然促狭地笑了笑:“看来你果然搞错了,刚才这里只有我和你,没有什么夫人。”
萧梵尘顿时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个美艳动人的女子,就是刚才那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可这两人的差别实在太大,萧梵尘忍不住一直打量着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女子妩媚一笑:“我洗了个澡,然后化了点妆,这样你就认不出来了?你什么眼神嘛!”
萧梵尘窘迫地笑笑:“可是、可是方才巫大学士,明明叫我进来找他的夫人……”
女子扑哧一笑,“我父亲还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说什么紫罗兰的怀抱,还有什么爱的形状……”
女子呵呵笑了起来,“他是不是还跟你说,年轻人,你一定是来找我夫人的吧?”
“对对对,他就是这么说的。”
“很正常,我父亲从一年前就一直把我当成我母亲了。只要有人来找我,他都会跟人家这么说。”
萧梵尘再次恍然大悟。原来巫大学士已经患上了老年人常见的那种痴呆的毛病,怪不得说的话都跟接头暗号似的。
“他跟你念的那些诗,都是他年轻时候写给我母亲的。”
女子说着,眼中忽然浮起了一层迷蒙的感伤,让她看上去就像一个西罗油画中的人物,萧梵尘不禁有点看得呆了。他想,巫学士的妻子年轻的时候,肯定就是眼前这个女子的模样,美得就像一幅画,美得毫无人间烟火。如果我是巫学士,肯定也会为她写下那些深情而忧伤的诗歌。
“你喝什么?”女子粲然一笑,迅速恢复如常。萧梵尘说喝茶,女子便给他倒了一杯茶,自己倒了一杯绿色的翡翠酒,然后坐下来,看着他,“刚才帮了我那么久,你还没站够吗?”
萧梵尘这才意识到双腿早已发麻,赶紧坐了下来。
“正式认识一下吧。”女子抿了一口酒,“我叫巫瞳,你叫什么?”
萧梵尘随口胡扯了一个名字。
“看在刚才你那么殷勤叫我伯母的份上,”巫瞳脸上又出现促狭的表情,“加上你付出的劳动,我今天就知无不言。想问什么,尽管问。”
萧梵尘一想到自己刚才连声叫她伯母,还被她一口一个年轻人地使唤,心里大为不平。他觉得这个巫瞳顶多也就跟自己一般大,凭什么占自己那么多便宜?再说了,她还这么年轻,肚子里能有多少墨水?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16 21:02:00 +0800 CST  
@达标超人 2016-09-17 16:10:00
楼主是哪里人啊,感觉有点像云贵川一带的南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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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新朋友~ 我在福建,不过你是根据什么觉得我是云贵川一带的?这倒挺有趣的:)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17 22:10:00 +0800 CST  
@李寻欢与小龙女 2016-09-17 16: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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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顶~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17 22:10:00 +0800 CST  
@chj0118 2016-09-17 19:55:00
顶!觉仁兄又没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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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17 22:11:00 +0800 CST  




“巫瞳小姐,请恕我问个题外话,”萧梵尘环视着这间宽敞的书房,“要看完这里的藏书,一般人得花多少年?”
巫瞳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淡淡一笑:“一般人几辈子也看不完,但是我,十年足够。”
“十年?这话说得有点大吧?”
“知道我一个通宵能看几本书吗?”
“三本?”萧梵尘按照自己的经验加了一倍,心想自己好歹也是读书人,能比自己快出一倍的人绝对不多。
巫瞳不屑地一笑,懒得开口。
“五本?”
巫瞳不说话。
“十本?”
巫瞳还是不说话。
这回轮到萧梵尘发笑了,他觉得今天遇到一个女骗子了。
“实话跟你说吧,我一个通宵能看二十本书。”巫瞳一边说,一边挑衅似地看着他,“传说中的一目十行过目成诵,说的就是本小姐。”
萧梵尘打死也不相信。看着巫瞳一脸自负和挑衅的表情,他顿时来劲了,起身到书柜上随意抽了一本书,随便翻开一页,给她报了书名、页码、段落,问她书里写了什么,没想到巫瞳竟然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萧梵尘很惊讶,接下来又一本接一本地考她,而巫瞳也一本接一本地背了出来,到最后,萧梵尘脸上完全是目瞪口呆的表情,而巫瞳则是一脸的得意洋洋。
“为了让你的心情好受一些,我可以跟你坦白一点。”巫瞳带着胜利者的笑容说,“这间书房里,确实还有一部分书我没看过,自然也就不会背。比如刚才你帮我从上面接下来的那些书。不过我也可以告诉你,假如你三年后再来,这里就没有一本是我没看过的,也没有一本是我背不下来的。”
萧梵尘现在已经彻底晕了,无论巫瞳说什么他都不敢再怀疑了。
这世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天才,你不服还真不行!萧梵尘想,比如姬寒衣、汲蝶、苍锷都是幻术天才,这个巫瞳是读书天才,只有自己,到现在还一无所成,真是有点白活的感觉。随后,萧梵尘就用一种心悦诚服的表情和十足虚心的语气,向巫瞳道明了来意,然后拿出了那枚银戒。
巫瞳接过去只看了一眼,就说:“没错,这是黑灵教的戒指,属于黑灵教士这个层级的,你从哪儿得到的这个东西?”
“那么,‘左使’这个名字,你了解吗?”萧梵尘问。
“当然。‘左使’‘右使’都是黑灵教主的左膀右臂,从黑灵教士中选拔出来,通常各有四名,一共八人,在黑灵会中的地位仅次于教主。”
萧梵尘大为振奋,心想这回基本上确定了,试图刺杀自己的就是黑灵教,至于黑灵教这么做的动机,以及背后是否还有他人指使,就只能再想办法慢慢查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巫瞳说。
萧梵尘回过神来,连忙说:“哦,是这样,我家是开当铺的,有人拿这东西来当,家里人觉得这东西很奇怪,怕惹上什么麻烦,就让我来请教一下。”
巫瞳忽然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们家的当铺很大吧?”
萧梵尘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整个五洲大陆都是你们家的,还能不大吗?”巫瞳幽幽地说。
萧梵尘大吃一惊,心想这个巫瞳还真是人如其名,这双眼睛太毒了!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叫萧梵尘,大胤皇朝的三皇子,不久前才从光明岛泗水学宫学成归来,昨天刚刚被册封为昭王。要按礼节,我应该称呼您昭王殿下,对不对?”
“这、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萧梵尘突然结巴了。
“如果我说,京城里长得像你这么好看的男人实在不多,会不会像是在讨好你?”
萧梵尘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三年前一次国朝庆典,你的父皇出宫与民同乐,我见过他一面,而你这张脸,跟他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今皇上有四个皇子,长皇子已经二十五岁了,而你没那么老;二皇子远在北境打仗,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四皇子年仅十一岁,也没你这么大。所以,除了三皇子萧梵尘,你还能是谁?!”巫瞳一口气说完,又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萧梵尘感觉自己都快五体投地了。一想到自己还刻意换了一套平民服装想掩人耳目,其实早就被自己的脸出卖了,真是有点掩耳盗铃的味道。
“跟我说实话吧,这东西到底哪来的?”巫瞳又看了银戒一眼。
萧梵尘只好一五一十地讲了这枚银戒的来历,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既然你说了实话,那我也就不瞒你了。”巫瞳看着他说,“这枚戒指是假的。”
“假的?”萧梵尘这一惊又是非同小可。
“准确地说,是仿造的。有人故意仿造黑灵教的戒指,然后假装遗落在现场,目的显然是混淆视听,误导你的调查方向,隐藏刺客的真实身份。如果我猜得没错,就连‘左使’这个名称,很可能也是刺客故意说漏嘴的,理由同上。”巫瞳说完,把银戒抛回给了萧梵尘。
“这么说,刺客其实跟黑灵教无关?”萧梵尘看着手中的银戒,心里大为沮丧,明明以为找到了一条重大线索,没想到却是刺客故意设下的陷阱。
“显然无关。不过,你也不必太灰心,这东西虽然是假的,但也不失为一条线索。”
“怎么说?”
“这枚戒指的仿造工艺非常高,绝非一般的银匠可以胜任。我父亲有个老友,是个老银匠,凭他的经验和眼光,一定可以看出这东西是行业内哪个高手的作品,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不就可以找出背后那支黑手了吗?”
萧梵尘转忧为喜,当即恳请巫瞳带他去找老银匠。
“不行,我今天没空,这几天都没空,我得先把这些书看完。”巫瞳很干脆地说,朝书桌努努嘴。
看着桌上那堆小山一样高的书,萧梵尘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要不,你把姓名地址给我,我自己去找,回头必有重谢。”
“没用!那位老先生脾气古怪,这两年已经闭门谢客,别说是你,就是你父皇去了他也不会见。”
萧梵尘彻底没辙。
“再说了,要是没有我,你能查清这个案子吗?”巫瞳抱起双臂,很自信地看着他。
这话倒也不是吹牛。萧梵尘想,就凭巫瞳的满腹学识,还有惊人的记忆力、观察力和推理能力,她愿意做自己的帮手,倒也求之不得。
“不过,我可不能白白帮你,你得付钱。”巫瞳说。
萧梵尘笑了。能用钱解决的事,不就是最简单的事吗?
“没问题,只要不是让我把星星摘下来给你,多少钱都没问题。”萧梵尘觉得,这是今天迈进巫瞳的家门后,自己说得唯一有自信的一句话。
“我又不跟你谈恋爱,星星月亮什么的就免了。”巫瞳说,“等我忙完这几天,就帮你查,破案费一千块金币。”
“成交。”
虽然明知巫瞳是狮子大开口,但钱对萧梵尘来讲实在是形同粪土。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17 22:12:00 +0800 CST  
@chj0118 2016-09-18 21:24:00
我催更的贴怎么看不到?没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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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有事:)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19 18:05:00 +0800 CST  





萧鸿业这半年来频频微服出宫“视察民情”,内侍总管仇栾和金甲骑士统领屠岸都要便装跟随。
皇帝每次微服私访的都是同一处宅子。这是一座传统中土风格的院落,位于内城繁华商业区中一条闹中取静的小巷。这个深秋的午后,马车刚进入这条名叫“百里弦歌”的巷子,萧鸿业就异乎往常地听见了一阵如泣如诉的琴声。
琴是他熟悉的那张凤尾琴,弹琴的也是他熟悉的那个女子,可今天她弹的这支曲子,却充满了哀伤和幽怨,让萧鸿业感到很不舒服。
马车在院子门口停下,仇栾和屠岸照旧跟往常一样在门口等候。萧鸿业独自走进一片幽静而雅致的庭院,蓦然看见被风吹落的芳菲树叶杂乱地铺陈了一地,不禁眉头微蹙。
“启禀老爷,”侍立一旁的婢女察言观色,慌忙跪地,“奴婢本来想打扫的,可是……可是夫人不让。”
这个宅子里的人都知道他是皇帝,却都从一开始就奉命称呼他老爷。叫得多了,这些婢女仆佣似乎也习惯了,有时候真的会忘记他是大胤皇朝的皇帝。
听到外面的说话声,房中的琴声戛然而止。片刻后,一个白发锦衣、眉目清婉的女子袅袅娜娜地走了出来,微笑施礼:“老爷,您来了。”
萧鸿业不语,只轻轻地咳了一声,旁边的几个婢女赶紧知趣地退下。
“兮夏,我说过多少次了,别弹那种怨妇的曲子,你今天是怎么了?”萧鸿业仍然有些不快。
这个名叫兮夏的女子淡淡一笑:“老爷,您昨天不是跟妾身说,今天有事不来了么?”
“就算我不来,你也不能背着我弹这种曲子,好像你有多大怨气似的。”
“老爷,您也跟妾身讲过很多次,在这所宅子里,只有一个为爱痴狂的男人,没有什么大胤皇朝的皇帝。可您刚才这话,听着倒又像皇帝了。”
兮夏惯于讲这种绵里藏针的话,时常让萧鸿业有气也撒不出来。“即使不是作为皇帝,仅仅是作为你的男人,难道就不能讲这个话吗?”
“老爷息怒,妾身只是有些闲愁无从排遣,只好诉诸琴声罢了。”
“你有什么闲愁?”
“既为闲愁,便往往无端,妾身自己也闹不大明白。”
“这满院的落叶都不扫,也是因为闲愁?”
“是。”
“留一地闲愁,不就是为了让我看见吗?”
“不,只是不想隐藏。”
“是吗?”
“老爷,一个若连闲愁也要刻意隐藏的人,您还敢跟她在一起吗?”
“别跟我拐弯抹角了,你是不是被谁撺掇,也想入宫争个名分了?”
兮夏闻言,微微苦笑了一下:“老爷,在您眼中,兮夏就是这么俗的一个女人吗?”
兮夏本是内城天音坊的一名头牌歌伎,色艺双绝,一张凤尾琴、一副天籁般的歌喉,便可独撑天音坊的半壁。京城的王公贵族、富商巨贾无不趋之若鹜,个个对她垂涎欲滴,可兮夏自从出道之后,便一贯坚持卖艺不卖身,无论高官还是巨富,皆千金难买其一笑,更别提想跟她有一夜之欢了。半年前,也就是萧鸿业与郦妍因立储之事而夫妻反目、感情破裂后,萧鸿业无意中听说了兮夏,便为她在百里弦歌买了这座宅子,然后金屋藏娇,不允许天下任何一个男人再有机会睹其芳容,对外只称兮夏已经离京回乡,害得好些纨绔子弟一窝蜂追到她的家乡,却无从寻觅她的踪迹。
身为皇帝,萧鸿业的后宫自然是粉黛如云,按说皇后失宠,他完全可以从后宫的三千佳丽中另寻寄托,可萧鸿业向来厌恶后宫争宠之事,对那些一心只会争风吃醋的妃嫔们更是毫无兴趣,而色艺俱佳、清冷孤傲的兮夏则令他一见倾心。在萧鸿业眼中,不论皇后郦妍还是后宫的妃嫔群,都是清一色的贪恋富贵俗不可耐的女人,只有兮夏,能让他暂时抛弃皇帝的身份,也暂时逃离尔虞我诈的宫廷生活,回到一种暌违多年的简单而纯净的情感中,就像一条奄奄一息的涸辙之鲋,突然游进一片清澈的池塘中一样。
其实,要论姿色,论才艺,后宫妃嫔中胜过兮夏的大有人在,而萧鸿业之所以独独对兮夏深深迷恋不可自拔,正是因为她身上那种出于风尘又不染风尘的清冷和孤傲。所以此刻,当萧鸿业质问兮夏是否也跟其他女人一样贪求宫廷富贵时,这样的质问无疑就是对兮夏最深的伤害,也无异于萧鸿业在自打耳光。
这一天,兮夏说完那句明显有些哀怨的话后,不等萧鸿业回答,就黯然走回了房中。萧鸿业在庭院里愣了半晌,然后只好放下皇帝的架子,进房跟兮夏说了半天好话,最后兮夏才勉强露出笑容,轻抚凤尾琴,为萧鸿业弹奏了一支曲调欢快的《鸾凤鸣》。萧鸿业心情大为舒畅,但还是注意到兮夏眼中仍有一丝深深的忧郁。
后来,当兮夏为他削了一只龙舌果,并殷勤地把一片果肉送入萧鸿业嘴里的时候,萧鸿业才和颜悦色地问她究竟在忧愁什么。兮夏低头看着手里的龙舌果,说老爷你真的想听吗?萧鸿业说当然,让自己的女人愁眉不展,就是做男人的失败。兮夏这才浅浅一笑,然后幽幽地说,妾身只是不想永远当另外一个女人的替代品。
听见这句话,萧鸿业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当然知道,兮夏指的不是皇后郦妍,也绝非皇极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妃嫔。她指的是尽管死去多年却永远活在萧鸿业心中的那个女人,是那道多年之前刻下却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玄祭。
那是一个叫玄祭的女人。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19 18:06:00 +0800 CST  
@chj0118 2016-09-19 23:32:00
顶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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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兄弟~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20 21:01:00 +0800 CST  
@darkstar88 2016-09-19 23:48:00
马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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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新朋友~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20 21:01:00 +0800 CST  





一想起玄祭,萧鸿业的耳旁立刻就会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而他的眼前也立刻会出现那个阳光灿烂万物生长的春天,还有阳光下那座鲜花盛开草木葱茏的光明岛。
十七年前,年轻的萧鸿业还只是大胤皇朝的太子,明空是他的侍卫长。萧鸿业奉父皇之命,来拜会当时的光明会首座、也是明空的师父慈严长老,想请光明会派遣一批德高望重、灵力高强的幻术师,前往皇极城出席开国七百周年的重大庆典,并在庆典上举行幻术表演。慈严长老欣表赞同,当场就拟了一份出席名单,而名单中并没有慈严长老最得意的女弟子、也是当时年仅十八岁的光明会最年轻的长老玄祭。
就在萧鸿业带着那批幻术师准备登船离岛的那天早晨,一个银发白袍的女子却笑盈盈地站在海边的阳光下,远远地朝着向她走来的萧鸿业大声说,太子殿下,你不知道你的名单中少了一个人吗?
这个银发白袍的女子就是玄祭。
萧鸿业赶紧和明空一起核对了一遍人头,发现名单上的人都在,一个也没少。正困惑之际,玄祭却咯咯笑着,仍旧大声喊着说,大胤皇朝最高规格的幻术表演,怎么可以没有我玄祭呢?
萧鸿业看着那个笑意盎然的女子,说,为什么就不能没有你?
玄祭仍然一边笑着一边大声说,因为,没有我玄祭参与的幻术表演,就是一场没有颜色的焰火,一本没有封面的书,还有……还有一碗没有放盐的鸡汤!
在场众人愣了短短的一瞬之后,同时爆出了一阵忍俊不禁的笑声。
萧鸿业也笑了,他觉得这个名叫玄祭的女子真是与众不同,起码跟光明会中所有表情严肃行为拘谨的幻术师都不一样。这时候,明空小声跟他介绍了一下玄祭的情况。萧鸿业听完就说,既然她这么优秀,就该让她参加啊。明空说皇上的要求有两条,德高望重和灵力高强,玄祭虽然符合后者,但与前者不符。萧鸿业说只要她够优秀,父皇那边我自会解释。然后,萧鸿业往前走了几步,也大声对玄祭说:你有什么本事,亮出来让我瞧瞧,只要让我开眼了,我保证把你这“盐”带回皇极城,给所有人炖一锅最鲜美的鸡汤!
玄祭笑着说此话当真?
萧鸿业说我以太子的名誉担保。
然后那天,玄祭就按萧鸿业的要求,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连续击败了八名年长的幻术师,让萧鸿业大饱了一番眼福。事后回想起来,萧鸿业才意识到,他的心就是在那个万物生长的春天,在那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在光明岛鲜花盛开的海边,为那个名叫玄祭的女子怦然而动的。
许多年以后,玄祭那一张明媚动人的笑脸,那一头飞扬恣肆的银色长发,那一袭上下翻飞的白袍,还有她出手时那一幕幕令人目眩神迷的幻术,依然会在萧鸿业的眼前屡屡浮现……
此刻,萧鸿业不得不承认,兮夏的幽怨是其来有自的。
从见到兮夏的第一眼起,萧鸿业就觉得自己看见了年轻时的玄祭。虽然她们相貌不同,性格不同,甚至连头发的颜色也不同,但萧鸿业却笃定地认为,兮夏的躯壳里装着玄祭的灵魂。因为她们同样是那么明亮,那么清澈,那么没有世间脂粉的俗艳和机心。但是,为了让兮夏更接近自己记忆中的玄祭,萧鸿业还是做了一件既自私又有点俗气的事情。在把兮夏接到百里弦歌的第二天,他就要求兮夏把头发从黑色染成白色。
萧鸿业记得,当他提出这个要求时,兮夏眼中闪过的,正是此刻的这种幽怨。然而兮夏什么话也没说,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拒绝萧鸿业的要求,除非这个人不打算活在这世上了。于是第二天,兮夏就把一袭黑发全部染成了白发,而当萧鸿业第一眼看见兮夏那一头白发的时候,就突然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中。
他抱得是那么紧,仿佛一个孩子突然找回一件丢失多年的心爱的玩具,又怕它再次丢失一样。
是啊,兮夏想,自己不但只是这个大男孩的玩具,而且还是他最心爱的那个玩具的替代品。世上还能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能让一个女子满腹幽怨的呢?
似乎是为了缓解内心对兮夏的愧疚,萧鸿业后来就主动谈起了玄祭,他一直试图解释,说他并不是把兮夏当成玄祭的替代品,而是把她们供奉在心中的同一座神殿,只是他供奉玄祭的时间,要比兮夏稍微早一点而已。
对这样的说法兮夏只能付之一笑。因为她很清楚,一座神殿只能有一尊真神,后面进去的那一尊,无论雕刻得跟第一尊再像,她也只能是伪神。而后来的日子,兮夏似乎也很安于这种“伪神”的生活,再也没有提起那尊早已不在的真神。萧鸿业对此颇感欣慰,他觉得兮夏真是一个宽宏大量的女子。
然而,直到此刻,当兮夏幽幽地对他说,她不想永远当另外一个女人的替代品时,萧鸿业才猛然意识到,一个女人无论再怎么宽宏大量,也绝对不会安于永远当一尊“伪神”。
此刻,萧鸿业僵硬了很久才从往事中回过神来。他说:“兮夏,你终究还是想要个名分,对吧?”
兮夏摇了摇头,“老爷,你错了,我不想要名分,我只想要了解那个女人,彻底地了解。我要你告诉我有关她的一切,不要有一丝一毫的谎言,也不要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为什么?”萧鸿业感到困惑。
“因为,如果你想让我真正变成她的话,你就不仅要染我的头发,还要染我的心。我要把她的一切全部装进自己的脑子里,直到我忘掉自己,把自己当成她。”
萧鸿业非常惊讶,他没想到兮夏会主动要求这么做。
“为了你,皇上,只为了你,我愿意变成她!”
兮夏看着萧鸿业,眼中的真诚与决绝一点都不容人怀疑。
这是兮夏第一次打破他们之间的约定,叫他皇上。而在这一刻,当兮夏如此决绝地愿意为了萧鸿业而牺牲她自己时,萧鸿业觉得这一声皇上叫得是如此恰如其分,如此水到渠成。
萧鸿业忽然伸出双手,把兮夏紧紧地拥入怀中。
“兮夏,我愿意告诉你有关她的一切,但是我不会让你变成她,我不允许你这么做。虽然她还在我的神殿里,但是,为了你,兮夏,我愿意为你打造一座新的神殿。”
说到最后,萧鸿业的声音哽咽了。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这么哽咽过了。作为君临天下的皇帝,作为一个五洲大陆的最高统治者,他绝对不能随意哽咽,更不能让自己显得敏感和脆弱。
然而今天,萧鸿业却很感谢这个叫兮夏的女子,因为正是她,让自己可以随意发出哽咽,也让自己重新具有了一个人的敏感和脆弱。
如果在皇极宫,我必须当一个皇帝的话,那么在百里弦歌,我只愿意做一个人,一个真实的人。
萧鸿业对自己说。



楼主 王者觉仁  发布于 2016-09-20 21:58:00 +0800 CST  

楼主:王者觉仁

字数:114215

发表时间:2016-07-28 00:48:2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9-21 10:02:39 +0800 CST

评论数:19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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