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牙--森警侦跨国系列野生动物犯罪案件纪实

赤色的火焰染红了天,浓烟滚滚,像巨浪扑面涌来,逼呛得人无法开口呼吸。嘴一张,刺呛的烟尘就趁虚而入,冲进气管,一直钻进肺里,呛得眼泪直流,喘不过气来。可是越呛越咳,越咳越呛。胸腔里似乎已经没有了氧气,全是含着二氧化硫的硝烟。火烧的劈啪声、爆炸的巨响震得耳朵轰鸣、嗡嗡作响。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叫,让她躲开,让她往左边跑。
可是全身的力气已经用完,再也跑不动了。熊熊大火裹挟着岩浆般的热浪,将她团团围住了。她被困在大火中央,妖冶的火苗吐着血红的长舌头,左一下右一下地调戏着她。她躲闪着,试图突围。可无论朝哪边躲,另一边的衣服、裤子就立马被火苗舔烧。稍稍扑打不及,便要烧着皮肉了。恰在此时,后边的墙体开始坍塌,先是一小块一小块,掉落的混泥圪垃随火星一起飞溅。再是一大块,只一会儿功夫,整面墙便向她压来。可是她毫未察觉,正在慌乱地躲火舌。
突然有人从后面一把将她扑倒,摔得她呛了一嘴的浓烟和泥土。手和腿摔得巨痛。她想撑起身子,扭着看看是谁扑倒了她。却发现手一着地,就痛得直冒泪。看来,手臂是断了,使不上力。她动弹不得。就这样躺了一会儿,却没有察觉背上的人有起来的意思。她只得依次运动四肢,寻找一个能正常运转的器官。腿是能动的,可以轻微的移动,脚趾头也是能动的。另一只手似乎也是能动的,不过被身子压着,只能轻微挪动。
背上太重了,如果只是一个人压着,肯定没有那么重。她意识到,这个人背后可能还被什么压着时,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她艰难地扭身去看,看到了他鲜血淋淋的嘴张着,血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她摸了一把脖颈,粘粘的、湿湿的、暖暖的,有着生命新鲜的气息。她开始抑制不住地恸哭,哭得一脸的灰、一脸的泪、一脸的血。可是恸哭太废氧气。火源的中心氧气很少,浓烟无孔不入,她很快就被呛得剧烈地咳嗽,几欲昏死过去。
不能哭。她闭住了嘴,强忍住哭。忍得胸脯一抽一抽地剧烈地起伏着,泪堤溃决。一直憋到喘不过气,然后一声巨响,她张开嘴来再次恸哭……
潜意识里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很大声很悲切的那种。她侧耳倾听,这声音就来自身边。再听下去,她发现,这个声音来自她体力,正是从自己喉管中发出来的。她强睁开眼睛,抹了一把,果然全是泪。眼角两边还结满了干涸的泪痕。
这个梦又来了。三年了,这个梦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毫无征兆。通过很长时间的摸索,她找出它来的规律。起初是每夜都来。后来是每个月来一次,如此纠缠了一年多。再后来就演变成两个月来一次,一直持续到现在。
她躲在黑夜中,不敢开灯。每次梦醒之后,仿佛他就站在对面,甚至闻得着他身上的气息。甜甜的、淡淡的香。那是他很引以为豪的体香,混合着汗水的味道,撩拨着她的思念。
耳后凉凉的,头发也湿了。她摸了一把枕头,一片潮湿。
你走了那么多年,怎么还不肯离去。你这样夜夜守着,搅得人时时痛、夜夜哭,难道就是拼了命救下我的目的吗?死了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你救之前,难道没有想过,我会日日夜夜都活在痛苦里,活在潮湿的苦狱里,活在你不能忍受的不开心和颓废中。她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在黑暗中撕扯他,推他。
可是哪里还有他,他早就不见了。
见不着他,她又急了。在黑暗中找寻着、摸索着,一个扑空摔下了床。膝盖磕了一个大疱,痛得眼泪又冒出来。
回来,你回来吧。不要走,我不该怪你。求求你,回来吧,给我一个拥抱好吗?我想你,太想你了。我不能没有你。求你了王维,回来吧。她喃喃有词、泣不成声。
回应她的只有黑夜如死的寂静和自己恸到凝噎的哭声。
你为什么要救我?是因为你承受不了失去我的痛苦,而留我替你承受吗?不是说有人鬼情未了的吗,你怎么就不变个鬼来陪我呢?也好让我装了一天的开心,在夜里有个安慰。我装得很累,我不想装了,只想让自己变成一堆破败的垃圾,堆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屋子里发霉、腐烂、发臭,然后化成灰烬。
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瘫倒在地上,在自己的抽泣声中累得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有个声音火急火撩地响着,不知来自哪里。她没有理,继续睡。过一会儿,这个声音停了。可接着又响起来,好似更急促了。她思索着这个声音与自己的关系,终于想明白,是手机在响。她伸手去摸,却摸到了冰凉的地板。再摸,还是。四周全是冰凉的地板。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睡到了地上。
坐起来,趁手机铃声没停,起身去找。却发现腿不知为何痛得厉害,只得一瘸一拐地跛到床头手拿起了手机。
“姐姐开会了,你来了没有?”是办公室主任亲切而友好的声音。今天是周一吗?她把手机拿到眼前来看了一下日期,果然是。
“大家都已经到了吗?”她还带着恶梦的后遗症,有力无气的。
“都到了,就等你了。”他压低了声音,善意地提醒着。
“我,我不舒服,帮我跟领导请个假吧。”她淡淡地说,也没等那边回答就挂了电话。
“她又请假了?这么多年了,这个事她怎么就过不去了呢!”局长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让她休假,她这个样子工作也是一种负担。”有人提议。
“她没有孩子,现在又是一个人。休假对于她不是一件好事。整天无所事事,更会胡思乱想。王维走了之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好,我是很怕她出事的。”
“给她介绍个男朋友。人都死那么长时间了,守丧也该够时限了。”另一人插嘴。话虽说得糙,但纯粹是为了她好。
“也要她肯啊。她这副颓丧的样子,哪个男人敢近前。再说又顶着一个烈属的头衔,又是警察,更发难找。”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看着她这样废了吧。”
“依我说这事还得看她自己的意愿。我们谁也别干着急。她要愿意继续在一线当所长,我们就不能干涉。她要愿意继续单着,我们也不能强求。当然有好的、与她相配的男子,我们都要留意着。不管是离异的,还是丧偶的,还是未婚的,都可以。时间是一帖良药,只是药效还未到。她要请假就让她请,她要旷工也得随她。工作上的事,只要她没有顾到的,你作为她的副手要替她多担待。”局长交待着。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09 01:59:45 +0800 CST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野生动物犯罪已经成为超越军火和毒品成为国际上公认的最庞大的暴利产业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09 02:01:43 +0800 CST  
本书将为你揭示野生动物犯罪血淋淋的事实!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09 02:02:38 +0800 CST  
人类的贪婪是所有野生动物的天敌。野生动物保护是一项持续的、长效的事业,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口号上,而应付诸行动。因为,我们每个人稍不小心就可能做野伤害野生动物的共谋犯~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09 02:06:18 +0800 CST  

恭喜发财,大吉大利!抢红包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10 22:51:50 +0800 CST  

末楼有红包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10 22:52:28 +0800 CST  
@小五小五小小五 2018-08-10 22:5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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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10 23:15:07 +0800 CST  
2
她坐在床头发呆。昨晚又梦到他了。这个梦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要说思念很贵,她舍不下也不完全确实。其实,近一年来她是真心想把他忘掉的。
他走的第一年,她是真心想他。日日夜夜地想,一想到就哭。然后每天夜里渴望能梦到他,感受到他,好似他就在身边,从未离开一样。可是,这样煎熬的日子过了一年多之后,她被思念压榨得只剩下一副枯骨,瘦得不成人形。有好几次,她站在现场的制高点,差点就跳上去了。她常常想,只需轻轻一跃,或许就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发现这个苗头之后,她开始自我治疗。把属于他的所有东西都藏了起来。然后强迫自己出去社交,去约闺蜜吃饭逛街打麻将。每天累得精疲力尽。回到家里连脸都不洗就直接倒头就睡。强烈自己保持愉快的心情。见着人就笑,就打招呼。强迫自己努力工作。她申请调到一线去,每天面对无止境的工作,好似也很治愈痛苦在。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之后,她的状态确实好多了。渐渐地只要不触及,似乎真的快把他忘了。可是每当,她真以为把他忘了的时候,他就会在夜里跑到梦里来证明自己强大的存在。这样的梦,每经历一次,她就如同再次面对一次他的死亡。那种刻意封存的痛苦,就会从魔瓶里跑出来恣意妄为,折磨得她痛不欲生。她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才能把这些痛苦赶跑。
所以,每次醒来,她要都向他求饶。走吧,不要再来了。可是,她又多么渴望,他一直没有离开,一直陪在她身边!
到底要怎样才能把你忘记?她打开一只陈旧的盒子,取出他的相片,摩挲着他俊毅的脸问。冷不丁一滴落下来,她忙从中捞住了。舍不得淋湿他。她在家里连他的遗像都不挂,所有关于他的东西都送回了老房子。把他锁在那间阴暗潮湿的旧屋里,就以为可以忘记,终究还是徒劳。
那一天,她哪儿也没有去,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发呆。一直到了下午,她收到了一条信息。是大学时最要好的室友发来的。邀请她参加十年同学会。自从他走了之后,她就再没有见过同学,不参加任何形式的同学聚会。室友是知道的,可依然还是给她发来了言词恳切的长信息。
“孔月,转眼我们都毕业二十年了。二十年时间转头回望,也不过一瞬间而已。我们都很想你,非常希望你能来参加二十年同学会。我知道你不想来,可是你不能因为害怕,就不见我们吧。我们有多长时间没见过了?难道你的生活中,除了他就再容不下别的了吗?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你应该走出来。你还有我们。我们都是你的同学,我们也能给予你温暖和爱的。希望你能来,一定要来。我想和你一起手挽手在校园走走,想和你一起去校后门的那个饺子馆吃饺子,想和你一起去板仓街头吃臭豆腐,想和你一起去逛中央门,想和你一起去爬紫金山。我很想你。我们都很想你。如果你不来,我们也有办法见你。我们都商量好了,一起去看你。”
泪又落下来。她是真的想她们了。去吧,就当是去散散心。不然这一周如何渡过呢?就当是这次调整的治疗吧。她下定了决心,回了室友的短信。决定即刻就动身去南京。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10 23:15:50 +0800 CST  
更了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10 23:15:58 +0800 CST  
3
同学会的日子在两天后。她特意提前到,就是为了一个人在校园里走走。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到的不算早。
那天早上,她七点就起床,准备去爬一趟紫金山,像十年前的某一个周末一样。只不过,那时的每一次,都有王维相伴。是的,她又想他了。越想忘记,他越无孔不入。
学校搬了新址,旧校区被改作了公寓楼,用于商业。可是,不管老校区变成了什么样,他们还是愿意呆在这。于他们而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屋一路都印着青春沐着汗水。她穿了一套作训服,穿着警用胶鞋,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却在楼底下碰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背影。她将信将疑地叫了一声,那人回过头来,果然是她的同班同学,班长曹生。只是,她还的问话还没有出口,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
“等久了吧?”
是一个很熟悉的口音,有江浙一带的软糯,很甜。她回过头来,果然是她的另一个同学江宁。
她望着他俩,眼里是无法明了的讶异。
“呀,孔月,你也来了啊。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江宁很欣喜,冲过来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
“提前说还能看到这么好的戏吗?你们俩个欠我一个解释。”
“你这装束是准备去爬山吗?走吧,我们仨一起。”
孔月看向他们两个,虽没着作训服,但也都是休闲装束,脚上也是跑鞋。
“我是准备去爬山的,但我不跟你们一块儿。我不想作电灯泡。”孔月想把江宁挽着她的手掰开来。可是她双手攥着她的臂,掰不开。
“你不是想要听一个解释嘛,一起去,一路上给你讲。否则免谈。”
“肯定是毒狗粮,不听也罢。我这样的伤残人士,可是经不起毒的。”
“撒什么狗粮。我们现在即使要撒,也是过期的。走,一路慢慢说。”
曹生全程没有说话的空档,他默默地走在江宁旁边,听着她讲他两的前世今生。
没有比狗血更狗血了。
曹生曾经追求过江宁一段时间。那时的她是一个热情而美丽的女子。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最清高自傲的。况且她又那么有才华,而且能力超强,是学校公认的才女、美女,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暗地里喜欢她的男生不少,可是敢甩开膀子追求的不多。曹生便是其中追得最早的一个。
江宁曾因病入院住过一段时间。曹生正是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利用班长的便利对江宁展开了热烈的追求。嘘寒问暖、守夜服侍,成功地让同病房的人将他认作了江的男友。正当他以为水到渠成时,于一个深夜偷吻了睡梦中的江宁。这个吻终究令他前功尽弃。被吻惊醒的江宁并没有被爱情的甜蜜所陶醉,反之,她被吓懵了。
她睁着一双惊恐的含情目,满脸上是活见鬼的恐惧。因为过于害怕,她连愤怒都忘了。那个恐惧的眼神令他终身难忘,令他再也不敢对她越矩。
可是身处热恋中的人,就是爱犯好了伤疤忘了痛的错误。出院后,曹生实在不堪思念之苦,又壮胆把江宁骗约至一个老师家中。他趁老师周末不在家,打着给江做营养餐的幌子,特意借了老师的房子,约了几个好友一起做饭吃。吃过饭后,他把江约到一个内间,再次表白。那时还不懂如何去爱的他,却也已经恶补了不知是哪本书上的山寨爱情经。上去就是一个熊抱,然后说,要对江负责到底。所谓吻了你,就要为你负责。
这个拥抱彻底断送了他的初恋。被突袭的江宁这回吓得魂不附体,挣扎着几欲哭泣。情急之下,她愤怒地咬了他一口,才从他的怀抱中突围。
“我不要负责。你如果真要对我负责的话,从今往后就不要再来打搅我。”
江宁恶狠狠地丢下这句话,就想开门出逃。可是诡异的是,门居然被从外面反锁了。
江宁马上把这事上升到人品高度,“你想干什么?你是事先谋划好的吗?你今天如果敢胆再碰我,我就恨你一辈子。你是警察,你不要犯法!”
话说到这份上,曹生除了在心里暗骂猪队友之外,也知道大势已去。只好勒令外面的人开门。他与她的纠葛从此划上句话。
之后,她成功地陷入爱情。眼见着她与别人恩爱有加,在他的心里刻下一道道伤痕而无能为力。
此后多年,他反复地琢磨过她的心思。他俩曾同桌两年。在两年的同桌时光里,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的欣赏和喜欢。只是不明白,为何到最后,她会对他变得敌意。学校四年,他再没有爱上过谁。此后成家立业,心里所能想起的对爱的定义,也只有她。
他不甘心。
他觉得已经学会了如何去爱,所以再次展开了对她的追求。
她起初是不愿意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也开始反省当初的反应。赫然明白,那时她也是不懂爱的。那时她太过年轻,受礼教迫害太深,对于任何肌肤之亲有天然的抗拒。她不明白,一个男人按捺不住肌肤之情,除了性之外,也可能是源于太多的爱。
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她决定给彼此一个机会。于是,他们开始第二次恋爱。在经过长大两年的地下恋之后,终于修成了正果。而这次十年同学聚会也正是他们的婚礼。
“你们够浪,够能作。没有收到你们的请帖,我表示很受伤。”
“所有人都会收到一份制作精美,走心的请帖。只不过,要等同学们都来了之后。不然,巴巴把同学请来,人家会以为是逼他们出红包的。”
“是有这个嫌疑。我表示明天就回去,为了躲避你们的红包。”
“我俩已经商量过了,此次婚礼红包一概不收。而且同学会所需费用全部由我们负责。”
“土豪,我不想和你们做朋友。话说,你们既然都要办婚礼了,两人至于要分开住吗?”
“新娘新郎结婚前不是不能住一起的嘛。再说,我不能便宜了他。他之前欠我的,必须补全。”
“什么意思?”
“这两年我们基本是异地,见一面也是匆匆忙忙的。恋爱的感觉还没尝够。我觉得他应该把在学校欠我的补上。如果当初我答应了他,他岂不是要每天等在我的宿舍楼底下。现在,不强求每天,至少一个星期是要的。”
“这把狗粮撒得够矫情。毒性很强,我怕一口吃下去,当场就要毒发身亡。看在你们走了那么弯路的份上,有毒也一口吞下了。”
“放心吧,毒不了你。”不觉已经到了山脚。如今毕竟比不得十年前的体力,孔月和江宁都有些喘了。
曹生看一眼江宁,问的却是孔月:“要不要休息一下,你们俩都有些喘了。”
“如果你家宝贝要休息,就你们休息好了。我想一个人走走。”孔月想办法子松开江宁的手,就要走。
“孔月,你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谁说我要休息了?我不让你一个人走。”江宁紧走几步,拽住孔月。
“江宁,我真的只想一个人散散心。没有别的意思。真羡慕你们俩,走了那么多弯路,终究没有错过。祝福你们。”
“你真的没事吗?我怎么看都像是有事的样子。”江宁并不放手。
“我之所以早到,就是想一个人走走,没想到你们倒的比我还先。放心,我没事。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要有事早有事了。”
孔月把江宁拽她的手一点点掰开来。江宁还想再去拽她,被曹生止住了。
“孔月,那我们就不打搅你,你一个人走走也行,但你别四处乱跑。记住,我们在山脚等你,别弄得太晚了。等会一起吃饭。”
曹生的叮嘱孔月没有听完,她已经走出许远了。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12 01:22:14 +0800 CST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12 01:22:20 +0800 CST  
4
等孔月走远了,江宁开始怪曹生。
“干吗让她一个人走,没看到她情绪不好么?”
“再难再苦的日子,都要她自己走。如果她自己不想走出来,我们也帮不了她。三年多了,她显然并没好一些。但如果她继续这样下去,王维真是白救她了。”
“当初他俩可是天生一对,那么相爱,又修成正果。你说孔月怎么可能不伤心。女人总是长情,换作男人就不一定了。”
“你这话说得我就不服气。我们男人怎么就不长情了?我数十年如一日地爱你,怎么就不长情了。倒是某人,在学校时谈得那叫一个轰轰烈烈……”
“几个意思,是嫌弃我比你谈得多吗?”江宁眼睛一瞪,曹生立马变腔。
“哟,可不敢怪你。我只是表达自己的长情,不敢责怪你多情。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不多情,我哪有机会。所以,还是表扬你的意思”
“哼,满满的酸味。你假如这么不甘心,那就算了,姐姐回去了。”
江宁一甩手,被曹生一把抓住,“姑奶奶,别矫情了。我们走到今天不容易,就别折腾了。都是要做新娘的人了,想逃也来不及了。”
曹生顺势一发力,江宁就撞进了他怀里。他顺势就一个低头,捧住她吻起来。
早晨的空气很清新,她又刚出了一点儿汗水,身上甜甜的,香气袭人。曹生小腹一热,当即就一用力,把她紧紧箍在怀里,差点就把她骨头揉碎了。
孔月其实并没有走远。她没有走直道,而是拐进了林子里,踽踽独行。不巧,那两个热恋中的人,也拐进了林子。他俩腻歪的情景全落入了孔月的眼里。这么好的戏,看在孔月眼里,疼在她的心上。远远的看着,那种甜到酥的感觉,即刻就从心里涌出来,令她痛苦。
想当初,她和王维也常来爬山。两人也是这样,动辄就闹别扭。一闹别扭,王维就会哄她,哄不住就拉进怀里,一吻解千愁啊。他的吻热烈而温柔,酥酥麻麻的,任何时候,只要被他吻着,她的心里就只有爱,而没有别扭和难过。如今看着他俩,空气里全是难过。
你不是曾说过,一定要死在我后面,绝不会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独自承受痛苦的吗?怎么就食言了呢?怎么就把自己给弄死了呢?而且还死得那样早,死得那样突然,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泪又落下来。她没有擦,扭头走了。这回她走回了栈道。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地较着劲,连喘带跑地爬到了山顶。再一口气跑下了山。
那两个浪人,还在专心致志地谈情说爱呢。孔月也不等他们,顾自下了山。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12 20:39:50 +0800 CST  
5
老校区的静谧是最适合一个人品孤独的。正是深秋,中央马路两旁的法梧涨黄了棱角分明的叶子,随时准备飘落于某个独行的人肩头、仆倒于某辆车的尾辙。孔月一段一段地分解着校园。她去了图书馆、教学楼,还去了之前住过的寝室。然后沿着校园把所有的角落、树林都走了一遍。
在校后园篮球场边新做了一栋小楼。这个小楼是以前所没有的。楼不高也不大,乍一看像是普通人家的别墅。校内居然也可以做别墅了吗?她很惊讶。转到楼前去看,却见挂有一块四方的牌子,写的是校友馆。这个校友馆,她好似并没有听说过。但馆门是开着的。她出于好奇便折了进去。一楼的大厅里,挂的是校史介绍。不过,这是部由人物组成的校史,写的全是本校自历史以来,所有功勋人士。
孔月竟不知道,这个规格不高的母校,历史竟有这样悠久。建立于1953年,其前身是一所林业学校。当初在这所学校教学的老师,多是国内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他们所培育出来的学生,有许多国内相关学术的佼佼者。其中有院士三人,博士生导师十数名,林业战线的杰出人士二十多人。学校于1994年改为警校,开始其作为国内第一所森林警察学院的办学生涯。
转警之后,学校涌现了一批全国警察战线的优秀人士。有全国优秀人民警察、公安部一等功勋获得者。全国刑事侦察、刑事技术、刑事信息技术、森林防火指挥等方面优秀的专家、学者、教授。
被这些优秀的校友们指引着,孔月不由得就来到了三楼。一踏入三楼,她感觉到不对劲。一二楼都是喜气的暖色,而到了三楼,空气中弥漫着的是一股沉重的哀色。黑白是这里的主色,像一个灵堂。她来不及退出,就已经明白了,这里陈列的是烈士、英模。作为建警以来,本校出的第一个烈士,王维的事迹肯定在列。
自他走后,她再没有正视过一次他的事迹。他被评为烈士之后,作为他的同事、爱人,她是多么有发言权,各方是多么想听听她这个第一当事人对他的评价。可她闭口谢访。一次报告也没做过,一次采访也没有作过。她无法面对他的离去,更无法面对他离去之后,还要跟全世界的人分享他的存在。关于他的先进事迹报告宣读,都是其它同事在做。她甚至故意淡化了王维所救之人就是自己,就是为了躲避这些不必要的被窥视。
可是她的低调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误读了。他们认为,孔月怕上头知晓王维所救的是自己而不够追认烈士资格,才故意淡化自己的身份的。这些人,甚至还在腹诽这个烈士称号的公正性。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孔月不是他的爱人、妻子,他还会救吗?
这是个伪命题。在生死一线之间,谁能说得清楚千百万分之一秒的抉择?你们质疑他会不会救,不也间接承认了他可能会救吗?况且他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
孔月想大声地怼回去。非常想。可她能做的,就是默默不言,让时间来淡化。
此刻站在王维的事迹展板前,她又一次泪迷了眼睛。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12 20:43:14 +0800 CST  
6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出警。一个烟花厂占用林地扩建厂房,因为是县里的重点项目,基层局在办案过程中遇到了强大的阻力。于是他们把案子上报到了省局督办。他们赶到县里时正值中午,在县里简单吃了个午饭后,也没有午休,就直接到了现场。
先是勘察了现场,请工程师对林地的毁坏程度和面积进了测算和鉴定。然后才回到老厂区调取相关证据。烟花厂的老板得知是省局直接下来督办,当即就变了态度。原先的嚣张气焰一扫而光,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很快就把相关的责任人员、经手人员找了来配合调查。
他们的人分成两组。一组留在办公区,负责对相关书证的调取。另一组到了生产区,找相关的负责车间生产、扩建的工作人员取证。谁也没有想到,如此平凡的一次取证过程,居然隐藏着巨大的危险。时值年关将至,正是烟花销售最火爆的时节。因为安全生产管理方面的要求,很多小工厂被迫关停。小厂的关停,直接影响到了烟花的供需关系。那年市场上烟花非常紧俏,很多销售商是先打货款再等货的。在排除等货的过程中,还得打点烟花厂的相关人员,才能优先拿到货。
因为如此火爆的市场需求,烟花厂到了眼下时节都是满负荷生产的。尽管安全部门每天都来检查,但他们仍然有办法对付过去。无非就是做得更隐蔽些嘛。等检查组一走,他们就开始满负荷生产。装药车间和成品车间、原料车间是必须隔相应的距离的。可是他们为了便于偷偷生产,居然丧心病狂地在成品车间仓库的里进行装药。
那天他们取证的生产车间,正是离成品仓库最近的一个包装车间。她正在专心写笔录,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连绵的爆炸声,然后她就看到火光四起,瓦砾飞溅。她还没有来得及问清怎么回事,坐在她面前的证人已经跑没影了。他们受过专门的逃生训练,应急反应的能力很强。第一时间能判断出发生了爆炸,也能迅速地找准出逃的方向。她从来没有经历这些,立时就被炸懵了。等她反应过来,就已经跑出不去了。在她的四周是冲天的火光和连锁的爆炸。
她被围在火源之中,身上的衣服有好几处都被烧着了。她慌乱地扑打着,猛烈地咳嗽着,不知该往哪突围。她四下里张望着,想要找到他的位置。可是浓烟滚滚,熏得眼睛都睁不开。她想喊叫,可一张口就被猛灌了几口浓烟呛得呼吸困难、几乎昏厥。原来置身火海之中,如溺水一般,行动不得、呼救不得。没奔突几下子就力不从心,自救无门。
正当她乱成一团时,听到了有人喊她。不消说,肯定是他。她刚要扭身去找他,就被一个猝不及防的力量给扑倒了,然后是沉重的压负。背上的那个人真重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当她从短暂的失去意识中醒来,才意识到他可能被更重的东西砸重了、压着了。然后她艰难地扭头,看到了他满口鲜血、眼睛紧闭。
她号啕大哭。连告别都来不及说一句,他就永远地离开了。他走了,这是她无法想像的痛。她哭了一阵子,马上就被浓烟呛是剧烈咳嗽。她就不敢再张嘴哭了。而憋着气,一抽一抽地全身颤抖地抽泣。她忍得胸腔都要爆炸了,最终还是忍不住那种昏天黑地的痛苦。他豁出性命换来的生,也无法令她自持。她最终还是复又悲恸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活下来的。当她醒来,她发现四周是同色的惨白。一度她以为自己是在太平间里。等到她转动意识,发现了嘴上吸着氧气,才明白自己是在医院里。她得救了。医生说,她能够活下来,全是因为她是倒在地上的,浓烟和热浪都漂浮在相对更高的位置,她才没有被呛死、烧死。况且她的背上,还有他的血肉做成的护甲。
她在医院治疗期间,没有人告诉她,他的情况。她也没有过问。他们和她保持着一种岌岌可危的心知肚明,谁也不敢拆穿。等到她出院,她面对的就是追认他为烈士的申请材料。她也被要求写一份当时的情况汇报。
“我有什么好救的。”
她默默地哭,千万次地责怪他。相爱四年,结婚五年,你还没有给我留下一儿半女,怎么敢就独自走了呢?
想到这,她更是泣不成声。难道是前世没有修够,上天才没赐给她一个他的孩子吗?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12 20:45:13 +0800 CST  
7
毕业后,他留在了省城,她被分回了县里。因为是异地,两人在经历了两年磨难之后才修成正果。结婚后,他们又过了两年异地分居的日子。所以一直没有要孩子。婚后第三年,她终于调到他的身边,开始计划要孩子。可是直到他离世,一直处于努力阶段,却一直没有佳讯。当时想着两人都还年轻,且都处于事业的上升期,也没有刻意去找原因,只想着顺其自然。
谁能想到这个顺其自然,居然就是让她终身得不到他的孩子。如果知道有一天,他会过早地离开,当初就应该放下所有的事情,专心致志地要孩子。哪怕是做试管婴儿!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你父母因此诗而相恋、相携。他们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寄望于你也能找到一个倾心相爱的人携手一生。如今红豆还在,相思还在,你却已经不在。
从校友馆出来,她只觉得精疲力竭。于是,她关了手机,直接回公寓睡觉了。躺在床上,非常非常困,眼睛又痛又累,可是脑里却像开着一列火车,一直响着飞驰的轰鸣声。浑浑噩噩中,她居然又做梦了。
梦里还是他。这回他笑吟吟地坐在床上,撑着一支手臂,俯身宠爱地看着。她从一场非常甜美的睡眠中醒来,对上他温柔的笑意。
“什么事,笑这么开心?”他却不回答,而是另一只手从怀里抱出一个娃娃来。那是一个粉雕玉琢婴儿,有着一张圆嘟嘟粉嫩嫩的脸,眼里含笑,非常可爱。
看到孩子她兴奋地翻过身来,向着孩子趴着,伸手去抱。
“是我们的孩子吗?”
“是啊。”
“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男孩。”
“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真的有孩子了!”她欢呼着,抱起孩子又亲又笑,欢喜得不得了。只是,等她亲够了,回过头来却找不着他。
“王维,王维……”她紧张地四下张望找寻,喊着他的名字。四下却一片死寂,哪里还有他的声、影。更奇怪的是,她怀抱里的婴孩,不知何时也不见了。那个对着她笑的可爱之极的宝宝也不翼而飞了。
她发了疯似的找寻着他们父子,最终却惊恐地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12 20:46:47 +0800 CST  
8
第二天她还没有起床,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了。一夜多梦,睡得极差,头昏沉沉的。她摸出了手机,哟已经快十点了。
“谁呀?”
“是我,倪虹。”哦,是室友倪虹,她现在学校当老师。
她趿着拖鞋,给倪虹开了门。
“来了,也不跟我说。你是真打算不见人了吗?”
“我正打算今天去找你的。”
“我才不信呢。昨天人家江宁邀你,你不是露了个面,就把他们给撂了。”
“哎,好歹你也是知情达理之人,也该理解人家一对璧人,我一个电灯泡哪受得了。还不得知趣地闪匿。怎么样,你在学校这些年过得好吗?”
“能好到哪儿去,凑合着混呗。你呢?”
“跟你一样。”
“咱俩可谓是同病相怜。所以更得好好聚聚,不要躲着我。”
“我哪有躲着你了。躲着所有人,都不会躲着你。”
“说吧,今天想去哪里?想吃什么?我全程陪同。”
“我也没有想好。”
“慢慢想。第一件事就赶紧洗漱。咱们出门后,走到哪算哪儿。”
倪虹正坐着玩手机,等孔月洗漱。正刷着牙的孔月突然从卫生间出来,含着满嘴的泡沫看了倪虹一眼。
“要不,咱们跑拉练?”
倪虹从手机中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孔月。
“怎么想起这出来了?”
“还记得咱们有一次迷路吗?一口气跑了三十里路。回到学校差点没把同学和老师给吓着。这么多年过去了,此事堪列我俩做过最疯狂的事首位。咱们重温一遍,行不?”
“会不会太疯狂了?主意倒是不错。只是就凭咱们这把身子骨能行么?”话虽说得保守,可倪虹眼在冒光。
“我应该能行,你呢?”
“必须行啊。好久没有这么疯狂过了,有点激动啊。对了,我这身可以吗?你带了作训服来么?”
“带了,而且是两套。我平时最喜欢的就是作训服。”
“那行。拿出来,换上吧。我已经想好路线了。从这里到新校区刚好够一个拉练的路程。咱们就跑到新校区去,然后去拓展基地去练练。”
“学校还有拓展训练基地?去。”打定了主意,孔月三两下就收拾停当了。然后拿出作训服,两人换上。
312国道再不是二十的前的模样。如今车流如河,很不适合跑步。两人跑一阵、喘一阵,停一阵,不时引得路人侧目驻足。她们沿着绿化带外的路牙子跑,一路吸尾气、沐尘土,大约跑出三公里,两人都后悔了。
“什么时候能到啊?话说我们现在如果往回跑,会不会太丢脸?”孔月喘得差点把气管给灌破了。
“当然丢脸。决计不能往回跑。我跟你说啊,毕业后,我还从来没有跑过拉练。今天好容易起个头,无论如何都不许放弃。”倪虹也在大口喘气,直喘得嗓子发咸。
“那咱们得跑到什么时候啊?”
“才不管跑到什么时候呢。跑跑歇歇,饿了就在路上吃点。就是不许搭车,不许放弃。”
“就喜欢你这么有决心。奉陪到底。”
一开始两人还顾得上说笑,累则累矣,然浑身大汗淋漓,一身通透,却是难得的舒坦。
可是当跑过十公里后,累得就只剩下喘气的力,再也不没有力气多说一句话,多吐一个字了。两个累得如两只吐着舌头的赖皮狗,恨不能当场瘫倒在马路牙子上。小腿涨痛得如同灌了铅,脚板似乎已经痛得麻木。抬起就舒坦,一踩地上就生痛。可是任凭怎么痛,这一程自虐还是得坚持下去。
累到了极致之后,潜力是无穷的。想想当初就是这样被教官虐的。他们那个著名的教官,如今已经是特警系的创始人了。他当初练他们的名言就是:人之初性本贱,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被教官练过的,即使是林妹妹也都被练成了孙二娘。这话一点也不夸张。当初班上四个女生,只有一个打小练习舞蹈的,说话轻声细语的,人也长得斯文秀丽。是男生心中公认的林妹妹。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四年练下来,也变成了一个能动手决不动口的女汉子。
新生军训的时候,不少女生白天被教官折腾得灰头土脸,晚上躲在被窝里哭鼻子。那时她们以为,军训已经是警校最苦的时候了。直到警务技能开课之后,才明白,那只不过是餐前点心。每次课前活动手脚就是跑二十圈。二十圈跑过之后,正课才开始。蛙跳、高抬腿、组合拳,三十个一组,四组不间断地练。组与组之间,休息时间不会超过三十秒。这些体力练过之后,还有战术技能等着呢。往往是两堂课下来,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直接就瘫倒在训练场上。
像这种二十公里的跑步,对于高强度的警务技能课来说,也不过是餐前点心而已。倪虹在学校的这两年,没少去特警训练场去看他们上课。不得不慨叹现在的训练强度,比他们在校时更大了。她坐在教练席上,看着场下挥汗如雨的孩子们,玩命的训练,那感觉想想都生不如死。特别是女生,她们身上不仅衣服全湿透了,而且连头发都没有一根是干的。小脸被练得惨白,却没有一个人敢偷懒。
那时她也不止一次想过,要换上作训服跟他们一块儿练,终究是没有勇气。没想到,孔月愿意陪她一块疯。
两人跌跌撞撞,跑跑停停,一直跑到近一点钟才到达拓展训练基地。门房的大爷跟倪虹相熟,见到她俩个女子,跑得半死不活的样子,心疼不行。虽然他是见惯了被练得不成样子的孩子,但像倪虹和孔月这样年数的女子,被练成这个样子,还是头一次。
“快进来坐,喝水。”大爷递给她们一人一瓶水。两人也不客气,接过就咕噜咕噜一口气就喝光了。
“吃饭了吗?”
“没有。您这有吃的吗?”
“馒头倒是有两个,我准备晚上吃的。你们吃得下去吗?”
“别说馒头就是石头这会也吞得下去。”倪虹喘着说。
大爷打开饭盒,把两个馒头拿出来递给她俩。俩人接过,一阵狼吞虎咽,没两下就干咽着把馒头吃完了。
大爷又从冰箱里取出两瓶牛奶来,给她俩喝。
“把您的粮食储备都吃了,怎么好意思。”
“这些馒头和牛奶能被你俩吃,是它们的荣幸。你们还要进去继续练?都累成啥样子了。歇歇吧。”
“歇够了。吃饭了,继续练。”
“你们这阵势是打算练过今天后,以后再不练了吧。”
“我们这是二十练一次,一歇就是二十年。”说毕二人哈哈大笑,惹得大爷也乐呵呵地笑开了。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12 20:53:41 +0800 CST  
9
拓展训练其实也没有那么累,这些项目对心理的挑战胜过对体力的要求。最累的也不过是攀岩。但这些项目对于像她俩这样有基础的人来说,也不算个事儿。两人把拓展训练的几个项目玩了一遍下来,其实也是相当于对长跑的放松。
从拓展训练基地回新校区也有五里地。二人还是选择步行。累了一天,能够这样慢慢地走,权当是放松了。这一路上,两人总算是有了好好说话的机会。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单着吗?在学校这两年,有没有碰到合意的人?”
“你倒还有心思管我。你自己呢?王维都走三年了,你还是一个人都不见。至于么?换你是我,岂不是要把自己关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哎,你说咱俩这叫什命啊!一个是烈士,一个是死刑犯,怎么会爱上这么不平凡的人。”
“烈士还救了你的命。好歹也是个光荣的称号。死刑犯,怎么都拿不出手。”
“怎么拿不出手了。李炽虽然是一个死刑犯,但人家对你的感情一点也不打折。当初不是为了你,人家说不定现在还逍遥自在呢。孩子呢,还好吗?”
“还好。上中学了。住校,每天电话联系。”
“你比我成功多了。虽然离婚了,但至少还有一个孩子。以后即使坚持一个人过,身边也还有子伴身。不像我,到哪都是孤身一人。”
“你们当初怎么就没有要上孩子呢?”
“弄不懂。两人都没有问题。就是要不上。这就是命吧。”
“再找一个吧。活人总不能活在死人的阴影里。”
“这些年一个人过,也曾想过再找一个。可是上哪找去?现在看谁都合不了意。”
“你要学会放下。”
“我是真想放下,就是放不下。”
“还记得当初老徐给咱们算命嘛?他说咱们四人都是命运多舛的一生。当初还嫌他胡诌,现在看来,那徐半仙的名号不是白得的。”
“她俩不是挺顺的吗?”
“我预想,大概女人的一生多半都是坎坷的。她们经历过什么,我们虽然不清楚,但走过半生,肯定也有许多不容易的地方。比如江宁,这一路走来也不容易啊。虽然和曹生走到了一起,但鬼知道她自己经历了什么,是怎么挺过来的。”
“说得也是。”
两人一路正聊着,不觉已经走到校门口。
“先去我宿舍洗个澡,再去食堂吃饭。”倪虹引着孔月往宿舍走。
“倪虹。”前边走来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他老远就向倪虹打招呼,但倪虹没有看到。等到走到跟前,他只得把倪虹叫住截停。
“你,尤超?你怎么来了。”
“我来学校双千了。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怎么忘了?”
“哦,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
“说了要来就肯定会来。”尤超眼神粘粘地看着她,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这是我同学孔月。我们刚跑了拉练回来。我们先回去洗漱了。晚上给你接风。”
“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你们今天也累了,肯定需要休息。”
尤超走后,倪虹望着他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呆。
“谁?”
“我在边城时的同事。”
“你俩好像有故事。”
“不许八卦。男女之间就不许有纯洁的战友情谊么?”
“讲真的,你们是不是有意思?你看人家的眼神,都快把人眉毛烧着了。他看你的样子,恨不能把眼睛粘在你脸上。”
“瞎说。走吧。”
“说真的,他如果是单身,你真的要好好考虑考虑。女未嫁,男未娶的,天经地义嘛。”
“八字没一撇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
“必须操心。如果你能走出来,我觉得人生又有希望了。”
“这么大帽子扣上来,我压力好大啊。为了你,我必须得试试。”
“我们都得试试。”两人也忘了累,打打闹闹起来,一路追着笑。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12 20:55:12 +0800 CST  
10
接下来的两天,想躲清净都不能。不断有同学来。她的行踪很顺利地被江宁和曹生出卖了。原本,他们还想把她拉进组委会,被她坚决推辞了。不进组委会可以,但必须参加每次的预备餐会。这是双方妥协的结果。他们才不管她内心有多少阴霾。在他们看来,她这样一个人湿漉漉地呆下去,只会更糟。他们有义务把她从糟糕的境况中解救出来,所以必须不断地召她出来,一起买醉,一起谈笑风声。
班上一共四十名同学,毕业后留在森林公安队伍的不足三分之一。三分之一在政府机关,三分之一在地方公安。还有几个居然自主择业。同学在各自的战线上,混得差异极大。在地方公安的同学,普通都混得不错,十年过去,基本都带长了。最小的也是所长了。但在政府机关同学混得又更好。好些同学在基层乡镇做镇长、书记,最差的也混了个副乡长。更有混得好,居然已经到了县直机关当局长。班上混得最好的一个同学,起点较高,已然是市级局的局长了。从一个普通公务员,十数年间升到正处,那当真是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升迁。
孔月很纳闷。细问之下才得知,这个同学运气那真叫一个好。上班满二年就得了公开遴选的机会,考到了县直某局作副局长。在副局长的位置上满一年,又得到了公开遴选的机会。一举考至市局任科长。在科长的位置上干了不到三年,又是公开遴选,考至该局副局长。在副局长的位置上,干满三年,又得到了公开遴选的机会,一举考到该局的党委书记,官至正处。简直是个传说。孔月心里想着,对这个男同学不禁刮目相看。他以前在校时,也不是一个出挑的人,成绩不成出挑、警务技能也不出挑。倒是没有想到,步入工作岗位后,有如此的恒心和干劲。
除了正处的同学外,居然也还有几个花十数的时间,从一个普通公务员,一步步提拔到副县长的位置上。
“毛书记是每次遴选都高中,你是每次提拔都有你的位置。你这简直是坐的火箭啊。”其它同学在敬酒的时候如此打趣。这话说得也确实。如不是密集的提拔,十年的时间哪时够得上一个普通公务慢慢提级。
回过头来看留在森林公安的这一拨同学,那真真是混得最不景气的一个团体。森林公安体制混乱,人员流动僵化,再加上在基层的职级较低,要混一官半职真非易事。虽然大家都混到了带长的份上。可是此长非彼长。长与长之间的差距何止一两个台阶。森林公安的刑侦队长、法制科长、治安科长之类的,是正股级干部。换言之,是没有级别的。公务员序列里面,最低职级的领导干部就是副科。他们混了十数年,好歹也混到了一个长字,却是一个没有级别的长。这种长,是没有任何待遇的。有些在省局直属局或者省局机关的同学,就混得不错,也有几个正科级的所长,几个副科长的科所队长。
如果王维不做烈士,他如今也至少是正科级的科所队长了。当初他分在省局,而孔月分回了县里。两人两地分居了一段时间后,王维才想法子把孔月调回了省局。孔月在法制,王维在刑侦。二人可谓花开并蒂,比翼双飞。后来王维牺牲了,评了烈士。组织上问孔月有何要求,她提了一个很奇葩的要求,下直属分局。她如今是直属分局下面的一个所长。这个所是正科建制,可她这个所长却是副科级。孔月也不在乎这些,三年了,也没有向组织再提要求。如今的人事调整,向来都是以当事人的意愿为转移的。所谓不跑不动,原地行动。
没有想到,她如此不思进取,居然已经是四个女生中职级混得最高的了。女生在学校的时候,那样风光。走上社会后,没有丝毫优势。警队,始终是一个以男性主导的群体。女人在这里,只能是点缀。想要得到大放异彩的机会,就必须付出比男人艰辛百倍的努力。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12 20:57:27 +0800 CST  
11
同学之间虽说情谊最真。但大家在社会上浸淫了十数年之后,多多少少都学会了讲人情世故、讲政治。一桌子人围在一起吃饭,很自然地就分出了高低贵贱。那些当惯了领导的同学,他们长久以来养成了以自我为中心的话语圈 。所以,他们自然就更敢于说话。凭心而论,他们的眼界和格局也更高。毕竟见多识广嘛。而那些在基层久呆的同学,这个时候难免英雄气短。看着那些当领导的同学气定神闲地谈论工作上的见解,几乎已经尴尬到不敢开口了。他们发现,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跟大家讲的。这十数年来,就是办过一些大案要案,但跟别人比起来,简直都不好开口说。
于是这饭自然就吃成了三六九等。领导干部们大谈工作成绩和心得,可谓意气风发。小兵们就只有侧耳聆听的份了。他们一郁闷,就只剩下喝酒,哪还能找得到当年那种久违的毫无隔阂的兄弟情。于是,他们只能梗着脖子敬酒。领导干部们,早就练就了一身挡酒的技艺。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敬酒的同学,本来就已经够郁闷了,再加上他们还瞎摆架子,突然就收不住。
“你随意吧。我们在基屋喝酒也是这样的,我喝掉,领导随意。我们怎么能让领导多喝呢,领导可比我们忙多了。”敬酒的同学一干而尽。也不管对方喝不喝,兀自坐下来默默吃菜了。
这个时候,被敬的同学面子也挂不住,扭捏几下也只能把杯中酒喝了。
“你们这样喝酒老没有意思了。今天同学就是同学,哪来的领导?谁是谁的领导?我们谁也别摆社会身份。江宁和曹生,你俩下海了,我们才不管你们有多少钱,在我们面前,你们的身份就是同学。你们几个大领导,在我们面前也只是同学,仅此而已。我的建议是,咱们不论贫富贵贱,只论同学情分。所以,这酒要喝得开心,不能喝得郁闷。”
孔月端着酒杯站起来, 一个仰脖把杯中酒喝光了。
“大家如果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就把杯里的酒喝了。如果觉得我说得不对,酒就随意。”说完后,孔月坐下来,双手交叠着,把下巴抵在手背上,热切地观察大家的反应。
“才女说得好,我们哪有不干的道理。”几个同学纷纷响应,轮流把酒喝光了,亮了杯底给大家看。
“森林公安在地方上其实是一个弱势群体。要钱没钱,要地位没地位。细想我们从警生涯,似乎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迹。所以,我们这些人都选择了沉默和倾听。其实我以为,我们根本无需妄自菲薄。我们的许多故事,是你们所无法想像的奉献和牺牲。”
孔月说到这里,眼里有肃穆的泪光。同学以为孔月要讲王维,都非常肃穆难过,生怕孔月一个人难过。
“喝酒吧,那些往事不要再提了。”他们打岔着,又开始敬酒。
“你们不要这么敏感。王维虽然是烈士,但他的事迹也只算一次偶然。并不会比更多的普通森林警察的故事更精彩,他付出的也不一定比别人更多。只不过,他牺牲了,所以他成了烈士。而且这几年经过思考,我也反思过当时的情形。当时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或许不会献出生命。但重点是,他死了。他付出了生命。这一切无法假设。我们参加工作之初,都是在最边远基层的小派出所。那里交通闭塞,一个月出不了一次街。那时手机还没有兴起,我们每天与大山相对、与虫鸣合唱。你们无法想像那分孤独。而且说句大实话,当初能被发配到这些边远山区的小森警,都是上溯三代的农民家庭。我们没有背景,只能去最艰苦的地方。当你们在各条战线风生水起时,我们正在最边远的山区巡山、守夜。我们不是没有故事,只不过是,我们的故事没有登上主流的价值观。”
孔月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说完后已是眼含热泪,一举又把杯中酒干了。
这一席话非常不讨巧,说得在场的人都陷入尴尬的沉默中。倒是那几个在基层混过的小森警,闷头把杯中酒一口喝了。
“而且我们的委屈还不止于此,很多人以为我们森警办的案子没有什么意义。无非就是砍几棵树、打几只动物嘛,多大的事。比不上破那些杀人放火打劫偷盗诈骗贩毒的案子有社会意义。所以,我们的执法会受到很多地方保护主义的干扰。特别是当森林资源的保护与经济发展相抵触时,我们的执法困境更严峻。政府要搞开发,我们要查,真可谓是两头不落好。”
“不光这些,还有就是森林法规定的森林和野生动物资源保护的主管部门居然不是森林公安,而全社会都以为这是森林公安的职责。群众上访只管找森林公安,而我们实际上却又没有管辖权。这就更尴尬了。”
“现在好多地方都在搞试点,云南不是已经成立环保警察了吗?我认为国家应该从上到下设立环保警察,把涉及到生态保护方面的安全管理都纳入环保警察的管理范畴。如果没有顶层设计,没有相应的法律出台,这种极个别地方的试点,最终也可能是一个长不大的婴儿,夭折于襁褓之中。”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12 20:59:31 +0800 CST  
12
七嘴八舌之间,三言两语都已经把森林公安面临的困境掀开了血淋淋的现实。
“孔月,你还在基层一线干吗,早就应该回到省局了。你们把问题看得这样透,应该想办法为这个群体发声。而不能只管着埋头若干。”
“发声,讲给谁听?到哪去找平台?”
“哎,国内的警察文学很繁荣,刑警、缉毒警、走私警、户籍警、治安警、交警都不乏讴歌的作品唯独你们森警,至今是文学空白。我觉得你可以尝试写一部反映森林警察的作品,也好让国人世人了解你们这个群体。生态文明,也是中国梦的一个部分,你们的工作往大了说是非常有意义的,是有千秋万代的大意义的,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
毛书记一席话,把在座的几个小森警说得面面相觑。这事还从来没有想过,但这一提醒,还真是这么个事。
“孔月,你可以写,这事也只有你能写了。”那几个人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
“你有基础嘛。之前还是校报主编。而且你之前写得那个警校往事,我们大家也很喜欢看。干脆你就以警校往事的那个样本写个森警往事嘛。”
“我那是写着玩儿的。况且这几年,我也没有心思写了。年纪大了,写不动了。”
“你也应该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了。就是不为我们大家,也应该帮王维长点面子吧。完全可以写。”
“这事容我考虑考虑吧。喝酒。”这回是真的就只能继续喝酒,聊不下去了。王维就是她的聊天壁垒。
楼主 周流敏  发布于 2018-08-12 21:00:17 +0800 CST  

楼主:周流敏

字数:175787

发表时间:2018-08-09 09:59:45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1-26 16:24:23 +0800 CST

评论数:114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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