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安探丸郎》汉代杀手组织“探丸郎”的传奇故事

民间对这些没有功绩,仅仅依靠裙带关系占据显位的侯爷并不认可,编出《五侯歌》进行讽刺:
五侯初起,曲阳最怒。
坏决高都,连竟外杜。
土山渐台,象西白虎。
王氏五侯刚被封侯得势的时候,曲阳侯王根气势最为猖狂。五侯为了修筑自己的宫室,竟绕了杜门外把高都河水引过来,筑成巍峨华丽的水中高台,筑成酷似未央宫里的白虎殿。
这五侯之间互不和睦,门客也不敢往来。王凤在职十一年而卒,王音接替辅政,为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在职七年,王凤之弟王商接替,为大司马卫将军,三年而卒。由王凤之弟王根为大司马骁骑将军辅政,在职四年而病免。
他们虽然不和睦,但毕竟都属于王家人,以外戚的身份把持朝政,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都希望把王家的显赫和富贵传承下去。他们固然有各种各样的打算,但对待王莽的态度,却空前一致,认为这个深孚众望的子弟,能够存续和光大王家。
不知道王根临终前想起什么,他在回光返照的瞬间,似乎得到了神示,心意产生了动摇。但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作出决断,无奈,满含恐惧离开了人世。
王莽挥着衣袖,来回走动,叫道:“你看,一天吃吃喝喝,纳妾寻欢的王氏子弟,个个高高在上,享受丰厚的俸禄。我从来克制欲望,一心报效朝廷,在叔父眼中,倒成了祸患,这是什么道理?”
尹赏道:“木秀于林。”
王莽道:“如此说来,我们都做灌木,做杂草,做苔藓,就能人畜无害,位居庙堂,尸位素餐了。”
尹赏道:“在下就是不愿尸位素餐,才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王莽站起身来,指着尹赏,大声叫道:“你没有错,你每到一个地方,都用尽力气做事,因此也惹出许多事。朝廷削夺了你的官职,让你变成一个庶民。你到京城找王家的门路,叔父仅仅把你当作一个食客,不愿忤逆朝廷的旨意,替你仗义执言,谋取官职。但是,我本人,十分敬仰你,十分尊崇你。待我获得这大司马之职,有了专断人事的权力,我会让你得偿所愿。”
尹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道:“敬谢大司马。人生苦短,做事的时间不多,在下十分珍惜每一个岗位,从不敢懈怠。”
王莽道:“叔父自己做权臣,却不让我做权臣,他好自私。子心,你说,如今朝政混乱成这样,大家都不做事,天子更是久居深宫,放任臣僚随波逐流,大家除了领俸禄时来一下,办事的时候,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我不追逐权力,驱动上下,重开局面,这个大汉朝,就要亡了。为这个天下,我一定要做权臣,必须要做权臣。”
尹赏道:“大人对在下有知遇之恩,在下不敢预见祸患而不作警示。恕在下直言,王氏的富贵系于太后一身,若太后有恙,这样的富贵,还能保持下去吗?”
王莽听罢,沉吟半晌,这才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最近正为此事烦忧。”
尹赏道:“天子没有子嗣,以定陶恭王的儿子刘欣为太子,他的母亲姓丁。朝廷一定还会依仗外戚,不过,以后到底是王家说了算,还是丁家说了算,这就不一定了。”
王莽道:“子心先生深谋远虑,我没有看错人。不过,丁家成器点的年长子弟,我看,也就丁世英一个。”
说罢,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风云阴沉的天空,眼中射出一丝闪电一般的光芒。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5-10 10:40:32 +0800 CST  
民间对这些没有功绩,仅仅依靠裙带关系占据显位的侯爷并不认可,编出《五侯歌》进行讽刺:
五侯初起,曲阳最怒。
坏决高都,连竟外杜。
土山渐台,象西白虎。
王氏五侯刚被封侯得势的时候,曲阳侯王根气势最为猖狂。五侯为了修筑自己的宫室,竟绕了杜门外把高都河水引过来,筑成巍峨华丽的水中高台,筑成酷似未央宫里的白虎殿。
这五侯之间互不和睦,门客也不敢往来。王凤在职十一年而卒,王音接替辅政,为大司马、车骑将军。王音在职七年,王凤之弟王商接替,为大司马卫将军,三年而卒。由王凤之弟王根为大司马骁骑将军辅政,在职四年而病免。
他们虽然不和睦,但毕竟都属于王家人,以外戚的身份把持朝政,一损俱损一荣俱荣,都希望把王家的显赫和富贵传承下去。他们固然有各种各样的打算,但对待王莽的态度,却空前一致,认为这个深孚众望的子弟,能够存续和光大王家。
不知道王根临终前想起什么,他在回光返照的瞬间,似乎得到了神示,心意产生了动摇。但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作出决断,无奈,满含恐惧离开了人世。
王莽挥着衣袖,来回走动,叫道:“你看,一天吃吃喝喝,纳妾寻欢的王氏子弟,个个高高在上,享受丰厚的俸禄。我从来克制欲望,一心报效朝廷,在叔父眼中,倒成了祸患,这是什么道理?”
尹赏道:“木秀于林。”
王莽道:“如此说来,我们都做灌木,做杂草,做苔藓,就能人畜无害,位居庙堂,尸位素餐了。”
尹赏道:“在下就是不愿尸位素餐,才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王莽站起身来,指着尹赏,大声叫道:“你没有错,你每到一个地方,都用尽力气做事,因此也惹出许多事。朝廷削夺了你的官职,让你变成一个庶民。你到京城找王家的门路,叔父仅仅把你当作一个食客,不愿忤逆朝廷的旨意,替你仗义执言,谋取官职。但是,我本人,十分敬仰你,十分尊崇你。待我获得这大司马之职,有了专断人事的权力,我会让你得偿所愿。”
尹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道:“敬谢大司马。人生苦短,做事的时间不多,在下十分珍惜每一个岗位,从不敢懈怠。”
王莽道:“叔父自己做权臣,却不让我做权臣,他好自私。子心,你说,如今朝政混乱成这样,大家都不做事,天子更是久居深宫,放任臣僚随波逐流,大家除了领俸禄时来一下,办事的时候,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我不追逐权力,驱动上下,重开局面,这个大汉朝,就要亡了。为这个天下,我一定要做权臣,必须要做权臣。”
尹赏道:“大人对在下有知遇之恩,在下不敢预见祸患而不作警示。恕在下直言,王氏的富贵系于太后一身,若太后有恙,这样的富贵,还能保持下去吗?”
王莽听罢,沉吟半晌,这才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最近正为此事烦忧。”
尹赏道:“天子没有子嗣,以定陶恭王的儿子刘欣为太子,他的母亲姓丁。朝廷一定还会依仗外戚,不过,以后到底是王家说了算,还是丁家说了算,这就不一定了。”
王莽道:“子心先生深谋远虑,我没有看错人。不过,丁家成器点的年长子弟,我看,也就丁世英一个。”
说罢,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风云阴沉的天空,眼中射出一丝闪电一般的光芒。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5-10 10:40:44 +0800 CST  
左仇牵着柳姬的手,来到桑树之下,坐上钱伯的马车。
钱伯好声问道:“柳姑娘,有没有吓到?”
左仇道:“钱伯一腔忠诚,无论我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说出你的行踪。是我到处搜索,这才找到你的。你不要多心。”
马车踩着青石板,缓缓前行,柳姬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左仇道:“我接近柳姑娘,完全出于一片至诚,并非有什么计谋。今夜巧遇,实属巧合,不是故意跟踪,希望你理解我的心意。”
沉吟半晌,又道:“接连几天,我翻遍卷宗,发现死于刺客剑下的官吏,不管京城还是地方,无论文臣还是武将,都有一点共同,就是很久以前就在京城任职。最迟的一个,也来了十年。我查到,十年前,天子下诏,新丰侯程千牛、卫将军陆归元、宣城太守夏卿林,三户两百余口,满门抄斩,连婴儿都不放过。我还查到,京中横死刺客之手的七人,当年曾直接或间接参与此事。因此,我在荒废的府邸附近,埋伏重兵,以期有所收获。不曾想,竟与姑娘巧遇相逢。”
柳姬听罢,浅浅笑道:“左大人不愧一等的干吏,这么快就把案子破了。我还以为,你不过一个整天出入风月场所,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左仇苦笑道:“姑娘怎么这般看我?”
柳姬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瞒你,我就是夏家走脱的女儿,两百余口唯一活着的人。”
听到这样的回复,案子突然有了眉目,左仇心中却无一丝喜悦,倒有许多苦涩和怜悯,过了半晌,这才幽幽说道:“姑娘受苦了。”
柳姬道:“受苦?”
左仇道:“姑娘身世可怜,我十分不忍。”
柳姬道:“我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你不用生出愚蠢的恻隐之心,尽管带到大狱,问个一清二楚。”
左仇道:“以姑娘一己之力,如何能杀掉这么多官吏。我不会为了破案,强加罪责于你。杀官的,另有他人。钱伯,带柳姑娘走吧,今夜的事,不可为第四个人知道。”
钱伯欢喜应道:“是。大人。”
柳姬道:“为了迎合上意,破获大案,获取功名,强加罪责于人的事情,你们做得还少吗?程家、陆家、夏家灭门,不正是这样的欲加之罪?”
左仇道:“旧事已了,我们不必再说了。柳姑娘回去,喝点风寒的药,早些休息。”
说罢,跳下马车,抱拳行礼,目视马车缓缓行去。
正在惆怅之时,马车又折返回来,柳姬从车中下来。
左仇赶紧扶住,让她回到车厢,说道:“柳姑娘有什么事交代在下?”
柳姬道:“我以待罪之身,随时接受大谁何质询。不过,还是有一件事,斗胆请大谁何帮忙。”
左仇道:“姑娘不要客气。这两名神秘人物,或许与姑娘的故人有些关联,我问到实情,如果不是涉及机密,都会向姑娘言说。”
两人相见的次数并不多,但彼此知心知意,一个说了上半句,一个就理解下半句。这样的对话和交流,实在叫人心动。
柳姬见他已然明了,大为宽慰,心中虽有不舍,还是满腹心事,又怀着丝丝期盼,坐着马车,缓缓走了。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5-14 09:48:30 +0800 CST  
陆公祐持两把吴钩,突入敌阵,好似两道炭火,瞬间杀倒数名公差。
他的刀,极其单薄、极其锋利,砍在人骨上,好似削断芦苇,并无声息,也不卷刃。
夏子溪岿然不动,像一个摆摊卖菜的小贩。
数名禁军眉目示意,持弓刀弩箭,驱马合围,准备一击制敌。
箭在弦上、刀在手中,禁军校尉正待令下,发起攻击,却突然喉头一热,坠下马来。
夏子溪两手在石榴上一扬,石榴飞起,砸向禁军面门。途中,一起炸开,飞出无数蝴蝶般斑斓的金属,将十数人击落。
蝴蝶伤人后,又急速折返,夏子溪左手一抖,将其收到包袱之中。
齐宵恕远远看见,失声惊叫道:“蝶羽飞花。”
夏子溪站在寒风枯叶之中,似一名幽灵仙子,笑道:“你竟然识得这上古神兵。”
齐宵恕阔步而来,距夏子溪十三步远近,颤声说道:“你们两人的兵器,我都认得。一是夫差邪钩,一是蝶羽飞花。”
夫差,春秋末吴国国君,吴王阖闾之子,阖闾为越王勾践打败伤死,他立志复父仇,终于击败越人于夫椒(今江苏吴县西南太湖中),使越降服。又北向攻齐,艾陵之战中全歼十万齐军,在黄池(今河南封丘西南)会盟诸侯,与晋争霸获胜。此时,越国乘虚攻入都城,经笠泽之战,困守姑苏,在越人的长期围困下,向勾践求和未成,以袂掩面自杀。
人们知道,吴人的兵器主要是矛和钩。上世纪八十年代,夫差矛在湖北省江陵县马山一座楚国贵族墓葬中出土,上面刻有:吴王夫差,“自乍(作)用口(矛)”的错金铭文。此矛装饰华美,锋利无比,是春秋时期一件青铜珍品。随后,各地多处出土夫差矛,夫差矛并非吴王夫差专用武器,而是夫差时期所铸青铜矛。
吴钩是春秋时期流行的一种弯刀,以青铜铸成,是冷兵器里的典范,充满传奇色彩,历代文人喜欢以此入文赋诗,成为驰骋疆场,励志报国的精神象征。吴钩超越刀剑本身,上升成为一种骁勇善战、刚毅顽强的精神符号。
有人说,夫差持戈征战,横扫北方,兵败国灭时,以吴钩自刎。吴钩溅了英雄之血,好似投入岩浆,变成了红黑相间、虫纹纵横的夫差邪钩。
至于蝶羽飞花,取自虎丘山的深谷之中,不知来历,有人说,这本是夫差送给西施的玩具。
它本来是一件玩具,像蝴蝶一样翩翩飞翔。西施与范蠡泛舟而去后,遗落到虎丘山中,受了太阴之气,专门吸纳阴寒之物,尤其嗜血。经历过无数血火刀兵的乱世,吸饱将士的鲜血,变成了一件伤人的利器。
传说,蝶羽飞花一旦丢进战场,方圆十数里战士的鲜血,都会汇聚过来,被它吸收。惟有来自天边的各种珍稀水果,才能容纳它的热烈,令它暂时蛰伏,安静地入睡。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5-15 19:00:11 +0800 CST  
齐宵恕道:“你们是什么人?”
夏子溪道:“你是什么人?”
齐宵恕道:“我本吴人,从小听过吴越旧事,曾入山寻访神兵利器,耗时十九年,一无所获。这才入京,做了捕盗的官差。”
夏子溪道:“这么说来,你也是个江湖中人。为何苦苦相逼?”
齐宵恕道:“废话少说,我是官,你是贼,捕获你是我的职分所在。”
夏子溪道:“你以为捕捉到我们,你就能得到两件兵器吗?”
齐宵恕两眼放光,说道:“我正有此意。”
夏子溪道:“上古神兵,非有德者,不能掌控。两件兵器,都要修炼九年,才能得心应手。否则,它魔性不除,徒生祸患。你不要利令智昏,误了身家。”
齐宵恕道:“无论你说什么,我今天志在必得。”
说罢,指挥公差奋勇向前,将陆、夏二人逼到墙根。
陆公祐和夏子溪长在江湖,擅长刺探游走、飞檐走壁,至于近距离格斗,却不是他们的长项,尤其不能与天天和盗匪实战的公差比。双方缠斗在一起,一方人多,一方人少,陆、夏二人逐渐吃亏,他们打起精神,杀伤数人,架不住对方人多,渐渐不支,两人各自带伤,背靠着背,喘息不止。
夫差邪钩不愧为一等利器,搏站多时,削断无数兵器,连一点缺口都没有。蝶羽飞花却由于夏子溪体力耗尽,纷纷跌落,不再飞舞盘旋。夏子溪无奈,一手持一朵蝶花,当作护身的短兵。
禁军骑着高头大马,冷峻旁观,并不投入战局,却也封堵了一切逃窜的出口。
齐宵恕看看时机已到,叫道:“长枪阵。”
持刀公差瞬间后退,一百余名手持长矛的官差四面合围,步步逼近。
陆公祐用吴钩去砍,砍在生铁枪杆上,一时哪里砍得断。夏子溪的武器仅有手掌长,在长枪的威慑下,彻底无用。
公差胜券在握,更加豪勇,大步向前,一半枪刺直击,一半枪刺左右摆动,将两人扫倒,无数枪尖逼着面门,无数枪尖扎进土墙,把两人困住,分毫动弹不得。
齐宵恕欢喜异常,越众而出,沉声说道:“掀开斗篷,看看是何方神圣?”
夏子溪叫道:“师兄。”
陆公祐心一横,倒转吴钩,往自己脸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齐宵恕伸手握住夫差邪钩,使劲抢夺。公差乱纷纷叫道:“你毁了容貌,我们也能查出你的身份,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
夏子溪心疼得满目流泪,身子猛然前扑,要把脸撞在吴钩锋利的利刃上。陆公祐慌忙松了手,任齐宵恕抢走夫差邪钩。
齐宵恕欢喜异常,颤声叫道:“杀一个、留一个。”
众多公差刀枪齐动,一起朝陆公祐身上招呼。
突然,远方传来马蹄声响,好似暴风骤雨,又像铁击精钢。天空突然现出一片赤红,一匹炭火一般的良驹越过民房,从屋顶直直落下。
骑士挥舞一丈多长的马槊,扫倒十数名敌人。骏马战定,迎着风霜傲然矗立。
众人惊慌失措,好不容易稳住阵脚,定睛一看,这匹神驹,背为虎纹,骨似龙翼,头颅高高扬起,一足踢踏凌空,气势夺人。
骑士蒙着面目,马槊横扫,挡者皆死,公差惊诧四散,禁军首当其冲,暴露在战地前沿。
这些将士,都是千挑万选的壮士,有的还出塞打过仗,依然感觉到凌厉的杀气,数人惊呼道:“汗血宝马。”
神秘骑士的坐骑,竟然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禁军校尉临机应变,举起长枪,士兵稍微退却,留出空地,准备列阵攻击。
骑士借此良机,横槊马上,扯出一副巨网,抛于地下,恰好网住陆、夏两人。大喝一声,宝马长嘶,声震九天,禁军的马匹惊恐散开,体弱胆薄的直接瘫倒,屎尿拉了一地。
汗血宝马负重三人,轻易撞开人墙,径直去了。
众人惊魂未定,方才站直身子,突然,又是一阵疾风骤雨,神驹再度返回,撞开阵脚,骑士长槊直击,穿透齐宵恕的护身皮甲,将其挑上头顶,从容取了夫差邪钩,手臂一抖,把齐宵恕沙袋一般甩到墙角,长啸一声,再度扬长而去。
左仇步行赶到,手持利刀,立在街心,企图阻挡刺客去路,宝马嘶鸣扬蹄,从他头顶三尺处飞跃而过,瞬间没了踪迹。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5-16 13:51:46 +0800 CST  
这一次由大谁何左仇主持的捕盗行动,目标精准、定位准确、战术有效、协同得力,却无功而返,折损了二十多名公差,伤了五名禁军。可以说,完全出乎意料。
公差们已经潜伏了五天,忍受饥寒之苦,本以为一战就可成功,从此不必遭受上官的折磨。何曾想到,关键时刻,却莫名其妙来了帮手,救走了盗贼。
骑士的身份无从得知,估计调查起来,并不简单,需要大费周章。从坐骑入手,更为有效一些。因为整个长安城及周边地区,私人府邸蓄养的汗血宝马,不过六匹,很容易一一查对。
马十分娇贵,必须专人照料和训练,喂精料,不像驴和牛那样好养。本朝开国之初,连天子都找不到四匹毛色统一的马,大小官员干脆坐牛车。养马的成本实在太高,中低级武官上阵时从民间买马,打完了仗立即把马卖掉,不然,微薄的军饷根本支撑不住。
刘炫仓听闻校尉的报告,骑马来到城西,与左仇见礼。
左仇道:“感谢将军借兵捕盗,一应伤损,我会负责治疗和补充。”
刘炫仓摆摆手,说道:“这是小事,不必计较,禁军的经费还算充足,不劳大谁何用钱。”
左仇道:“禁军有多少汗血宝马?”
刘炫仓道:“这马十分难养,军中养一个,就像狗群中来了一匹狼,其它军马惶恐不安,肝胆震恐,迅速掉膘,禁营早就不养汗血宝马了。”
左仇道:“宫中有多少?”
刘炫仓道:“我方才问过掌管宫廷车马及牲畜事务的太仆,他说,宫中有马三百匹,其中,汗血宝马十一匹,均有印漆编号,昨天午时至今,并未出宫。”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5-18 09:45:49 +0800 CST  
刘炫仓道:“城中还有一匹,在你们司隶校尉府,大谁何应该很熟悉吧?”
司隶校尉,旧号卧虎,是汉朝监督京师和地方的监察官。始置于汉武帝征和四年,秩为二千石,率领一支一千二百名员额的武装队伍,属官有从事、假佐等,大谁何听其差遣,负责捕盗治安。
左仇道:“我的上官司隶校尉邓大人年老致仕,离开京城一个多月了,至今未能补充堂官。马厩中确有一匹汗血宝马,不过早已老朽,整日卧在槽间,不见动静。”
刘炫仓道:“可惜可惜,可惜了这些神驹。如今毕竟不比汉武时期,满朝公卿都尚武好战,精于骑射。如今,武备松懈,大家都在混日子,宫中的汗血宝马,不过三个用途,一是接见外邦使节的仪仗,一是天子祭灵的先导,一是入秋徒有形式的狩猎。”
左仇道:“将军方才提到,六匹汗血宝马。”
刘炫仓笑道:“还有两匹汗血宝马,运气很好,在天蓝草深之处,自由自在,天天纵横旷野。”
左仇来了精神,急切问道:“哪里?”
刘炫仓道:“说来你不信,本朝农业立国,商人素来卑贱。但这些神驹,都在一个卑贱的商人手上。”
说着,上了战马,拨转马头,说道:“满朝公卿给不了千里驹一个驰骋的牧场,给它们自由的,却是一个商人,你觉得这种事,好玩吗?”
不待左仇回答,扬鞭往东门去了。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5-18 09:46:51 +0800 CST  
长安东门春明门城楼,禁军中尉集中值班的城门校尉和巡防营校尉,围着一堆篝火,炙烤猪肉,喝些烈酒。待身子暖了,刘炫仓长叹一声,说道:“诸位弟兄,事情如此紧急,我还与你们喝酒吃肉,我是不是过于愚钝了,看不到祸患将临?”
众人放下手中的肉食,面面相觑。
刘炫仓道:“这么多年来,有什么罪过,我能担的,都替诸位担着,扛不住的,才攀扯肇事的兄弟。但是,这些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大了。不要说我一个中尉,即使太尉和大将军,他们的肩膀,恐怕也扛不起来。”
校尉们知道他说的是刺客杀官、弓弩失窃、天马入市的事情,这一桩桩一件件,非同等闲,真的计较下来,不要说官职不保,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未可知。皆不敢滥言,低下头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刘炫仓道:“据我所知,城中的天马都好好地在马厩中吃草,并未出来惹事。那抢走盗匪的那一匹,到底从哪里来呢?”
巡防营校尉一听,如释重负。城门校尉一听,骤然紧张起来。
刘炫仓道:“我给诸位兄弟每人一张纸,不记实名。你们拿到隐蔽的角落勾画,值班期间未见天马的,画圈。天马自门下经过的,画点,同时注明城门名称。”
挥挥手,侍卫上前,发放纸笔。
刘炫仓道:“私放天马进城的人,我不问原因。你写好后,自行遁去,走得越远越好。我为你保密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后,我上报朝廷,建议衙门进行搜捕。至于逃得逃不得,就看个人的造化了。”
这样一说,校尉们放下心来,说道:“将军宽厚,已经法外开恩,我等岂能不知苦心。见过天马的人,不要遮掩,好汉做事好汉当,不能拖累了将军。”
刘炫仓道:“我可不怕谁拖累我,我怕的是做事的人不承认,一旦查实下来,后悔莫及。”
摆摆手说道:“去吧,一刻钟后,在此集中。”
校尉行礼散去,刘炫仓看着阴冷晦涩的长安城,长声叹息。
不时,校尉们攥着纸条再度集合,交到刘炫仓手中。
刘炫仓见未少一人,知道这条线查不下去了,甚觉失望。收拢纸条,投进火中,幽幽说道:“既然没有一个承认,我也帮不了大家。待朝廷怪罪下来,总要找个人顶缸。到时,我们是不是抓阄推荐挨刀的人选呢?”
众校尉惊惧不已,乱纷纷自证清白。
刘炫仓怒火烧到头顶,一时愤怒,一时恐惧,按着佩剑,气恨恨下城去了。
他面色如灰,脚步踉跄,几乎无法行走。
天马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它不从城门进入,会从哪里进来呢?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5-18 09:47:07 +0800 CST  
太仆、三川侯夏侯枞方才起身,梳洗打扮,准备上朝,府中总管来报,说道:“禁军中尉刘炫仓等待一个时辰了。”
夏侯枞道:“他一定来问天马。”
总管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一会朝会,天子问起,说不出个究竟,禁军中尉和长安令、司隶校尉都要受罚。”
夏侯枞道:“客厅看茶,请他进来。”
安排妥当,从容收整仪容,慢慢来到前厅,缓缓踱步进入。
宗室子弟刘炫仓见到这位重臣,不敢怠慢,快步向前,就要跪下行礼。夏侯枞不在中途阻止,任他跪下,方才扶住两肩,请他起来,说道:“贤弟,折煞在下了。”
刘炫仓满面热泪,叫道:“太仆救我。”
夏侯枞道:“坐下说。”
两人分宾主坐下,仆役送上一盒黄色的麦饭,三个蒸饼,一碗刺鳊,一碗泥鳅,一壶金浆甘蔗酒,一壶葡萄酒。摆了些黄瓜、大蒜、香菜、苜蓿、石榴、葡萄、胡桃。又送来两个空碗、两双筷子。
刘炫仓看得目瞪口呆。普通的汉朝人,一般吃两餐,武帝这样的土豪,吃四餐。作为臣子,上朝前吃这么丰富的,整个大汉帝国,可能屈指可数。
夏侯枞亲手调制佐料,盛了一碗饭交到刘炫仓手上,说道:“贤弟连夜办差,一定饿了,我们边吃边说。”
刘炫仓毕竟是军人,虽然诧异,但粗狂的习惯不改,拿过碗筷,狼吞虎咽连吃两碗,喝了半壶酒。
夏侯枞一边吃一边笑道:“贤弟若来问马,我确实不知。京城有的,大约你都查清了。城外的数目,估计也不会遗漏,我提供不了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刘炫仓继续大口朵颐,连连点头称是。
夏侯枞道:“不过,天子那里,我会请求宽限,十天半月内,不至于影响到贤弟。”
这句话蕴含的深意,是夏侯枞将说服天子,宽限半月,不对相关人等进行处罚,留时间给臣僚们尽快破案。这正是刘炫仓前来拜访的目的。
得了这话,刘炫仓如释重负,放下碗筷,站到桌前,行予稽首大礼。
夏侯枞坦然受之。
夫子传下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御,一项基本且重要的技能。
先秦,战车驭手头上戴冠,地位高于普通士卒,非富即贵。
一个驭手经过四年艰苦训练,才获得考资质证的机会。
过了四年仍不能驾车的,负责教练的人被罚款,驭手免职,补服四年的徭役。
鲁庄公和宋国人在乘丘交战,县贲父驾车,卜国车右护驾。拉车的马受惊,庄公摔下车来。副车上的人递下绳子,拉庄公上了副车。庄公说:“卜国啊,没有勇力呀!”县贲父说:“以前没有翻过车,今天却车翻人坠,这是我们没有勇气!”县贲父与卜国一起自杀了。
这个史实说明御者责任重大,直接关系着将帅的生命及战争的胜败。
当主帅无法指挥战斗,驭手可代替主帅执掌指挥工具金和鼓。
晋国和齐国战于鞍,主帅却克伤于流矢,驭手解张,左并辔,右援枹而鼓,马逸不能止,师从之,齐师败绩。
驭手一旦反水,对整个团队而言,毁灭性灾难。
郑宋交兵,战前,宋国主帅华元杀羊犒劳将士,忙乱中忘了给驭手羊斟一份。交战时,羊斟对华元讲:“分发羊肉的事你说了算,驾驭战车的事,我说了算。”把车赶到郑军阵里。主帅被俘,全军战败。
陈涉死在庄贾手上,一起比较典型的驭手杀主将的案例。
能乘同一辆车,说明关系亲密、肝胆相照。刘、项相持的关键时期,陈平经汉将魏无知推荐,面见刘邦。两人纵论天下大事,十分投机。刘邦当即任命陈平为都尉,留在身边做参乘。另外的参乘是樊哙、周緤。那个时代的驭手,称为太仆,夏侯婴。樊哙威猛,可以保障安全;周緤忠诚,能够放心;夏侯婴博采众长,做了驭手。沛县老乡,创业班底。一辆车、一条船,属于核心利益团体。
两汉,不少车夫做到公卿这样的高官,夏侯婴开了仕进的先河。
秦法,盗马者死。
多年的战乱,马成为稀缺资源,帝国将其作为战略物资统一管理,严格控制民间和政府保有的数量。一个小县的马匹,屈指可数,大部分用于军队和驿站。夏侯婴作为掌管县府车马的吏,结交的人不乏郡守、县令,能力不容小视。
大汉汝阴文侯夏侯婴,一生只做一件事:驾车。
他是天子、皇后、太子最亲近的人,终生恩宠不绝。
大汉天子刘邦一生中最要命的劫难:鸿门宴、荥阳失陷、彭城溃败和白登之围,夏侯婴都发挥了起死回生的作用。
刘邦说:“他日得志,我将在家边盖一所大宅,赠与夏侯,请他拱卫刘氏。”多年后,吕雉和刘盈把紧靠皇宫北面的一处宅第赐给夏侯婴,名为:“近我。”意为“离我最近”,表示对夏侯婴的格外尊宠。
夏侯婴还善于识人,向刘邦推荐韩信、季布、薛公。这三个人,国士,自楚归汉,为汉家肇基、立业建立了卓越功勋。
通过驭手接近核心,一条终南捷径,有时比夫人路线更直接。跟着刘邦造反的功臣,大多保不住身家,幸存下来的,不超过三世,家族就衰落了。只有夏侯婴的后人,绵绵不绝,英才辈出。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夏侯家族是数千年来稀有的、破解了这个魔咒的世家,是大汉真正的贵族。它的福气与功绩,只有孔夫子的家族可以相提并论。读《史记》的人,如果将夏侯婴当成马夫,那就太低估他了。事实上,时至今日,也没有多少人会低估上司的亲近人物,尤其是驾驶员。这是驭手这个职业式微后依然存留的古风。
如今,这位太仆名叫夏侯枞,封爵三川侯,威势极重,他是朝臣中唯一可与外戚王室相提并论、势均力敌的人。
如果说当今朝廷,还有谁能够影响到皇帝的抉择,不过王政君、赵飞燕、赵和德、张放、夏侯枞数人而矣。
前几位都是自家人,母子、夫妻与玩伴。惟有夏侯枞,是一个最为亲密的外人。
夏侯枞从不滥言,他的承诺,比国朝之初,季布的诺言还要直接有效。
夏侯家数代荣华,深知盛极而衰的道理。如今,外戚专权、内宠得势、天子病重,未来的朝局完全不可预测,施恩于守卫宫禁的禁军大将,不失为一项优良的投资。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5-21 17:27:47 +0800 CST  
城中接连发生大事,值此多事之秋,皇帝却依然懒散,精神萎靡,竟然不出来参加朝会。
臣子们在大殿上,自行议了几件大事,行文呈报宫中,时辰一到,也就散了。
看起来,皇帝已经放弃了外朝。但是,奏章还是循例递往宫中,捕盗的进展,由内官石隐文口述呈报天子。
刘骜听闻,极其震怒,勉强坐直身子,喝令廷尉觐见,按册拿人。内侍方才走到门外,就见太仆阔步而入,沉声说道:“禁军中尉、长安令和司隶校尉拿了,谁来办事?你等着,我去说服天子。”
说罢,径直进入内宫,众多侍卫、郎官和内侍并不阻拦,纷纷行礼,目送他深入帷帐。
夏侯枞在御榻前行礼,说道:“陛下安好些了吧?”
刘骜和任何人说话,都是极其敷衍,寥寥数语,和夏侯枞说话,却滔滔不绝,口无遮拦,一口气讲了许多,把病情说了个透。
等他说完,已经过了一刻钟。
夏侯枞道:“昨晚城中走私盗匪的事,陛下听说了吗?”
刘骜怒气冲冲,叫道:“真是岂有此理,这偌大的皇城,竟然没有一个能办事的,眼睁睁走了钦犯,实在无用。”
夏侯枞道:“陛下理应迅速召见廷尉,将禁军中尉、长安令和司隶校尉免职下狱。”
刘骜道:“我的意思,与爱卿一样,已经传旨召廷尉进宫。”
夏侯枞道:“陛下决断,有如高祖和武帝,总是又迅速又有力。”
刘骜听了,冷静下来,含笑问道:“我哪里比得上高祖和武帝,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你每次说奉承话,都是要规劝我。你说说你真实的想法,我知道,你一定不同意我的办法。”
夏侯枞道:“陛下还有合适的人选替换他们吗?”
刘骜沉吟半晌,说道:“除了长安令,其余两人,确实没有人选。”
夏侯枞道:“使功不如使过,不如当这事没有发生,宽限几天,又看情势。”
刘骜道:“依卿所奏。”
夏侯枞行礼致谢。
刘骜躺下身子,长声叹息,说道:“是啊,臣子不称职,可以换掉。天子不称职,却还高高在上,这不公平嘛。”
这一句话,石破天惊,连夏侯枞都措手不及,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5-22 18:57:58 +0800 CST  
第六章、骠骑马场

左仇来到城北的骠骑马场,远远望见一片绿茵,战马纵横,有如大兵行进。鱼闲恩打马出寨,距离七步之遥,翻身下马,小步快跑,来到面前,抱拳问候,恭恭敬敬说道:“大谁何亲临,有失远迎。”
左仇笑道:“以前与大总管相见,你每次都爱理不理,甚是轻慢,这次怎么换了一种态度,如此殷勤?”
鱼闲恩道:“前些日子,大谁何时常出没度春风,与坊中的姑娘听曲聊天,不过一位普通的客人,不像朝廷命官的做派,因此轻慢。”
左仇道:“我每次去你坊中,都给了钱的。”
鱼闲恩道:“大谁何你这样领月俸度日的人,给的钱并不多。”
左仇叫道道:“一文钱也是钱。你开这个坊,本来就为求财,竟然看不起送钱来的财神?”
鱼闲恩道:“小民爱大谁何的财,但也希望大谁何有些章法,能办正事,而不是寻花问柳。”
左仇听罢,哈哈大笑,下得马来,把缰绳扔给随从齐宵恕,行礼说道:“大总管说得是。”
两人哈哈大笑,阔步走向马场。
数名杂役上前,牵走齐宵恕手上的两匹马,到一边洗刷喂食。
鱼闲恩道:“不曾想,大谁何心思缜密,办事干练,与欢场中的姑娘接触,逍遥闲适之余,竟然暗自查到十年前的旧案,寻到城西侯府,一阵打草,惊动数条恶蛇。让这个刺官案,一时豁然开朗。”
说着,击掌叫道:“佩服佩服。”
他这几句话说得极其真诚,确实是心悦诚服。
左仇道:“明面的表演,大总管不也在做?背后的功夫,大总管不也炉火纯青?”
鱼闲恩拱手问道:“什么是明面,什么是背后?”
左仇道:“比如大总管您,看起来是鱼家的一个管家,谁知道背后掌握着多少势力呢。大总管,我问你一句,你这样志虑深远的人,真的愿意替鱼粮贵做事吗?”
鱼闲恩一阵心惊,稳住语调,从容说道:“我的东家,不是一般人,我诚心诚意为他效劳,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天地可鉴,日月可知……”
左仇浅浅笑道:“大总管不用赌咒发誓。区区一个富商,还不到拿天地日月来表明忠诚的地步。”
鱼闲恩自知失态,连声说道:“大谁何说得对。”
左仇道:“我对你们鱼家不感兴趣,这毕竟不是武帝时期,官吏们都各显神通对付豪强。但是,你们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你们这样游走黑白的势力,本朝一向十分猜忌。”
鱼闲恩道:“鱼家的产业再大,也不敢得罪朝廷的一名公差。鱼粮贵的势力再大,长安令一纸文书即可扫得烟消云散。我们一向看得清自己的身份,摆得正自己的位置。”
左仇道:“但愿大总管言行一致。”
鱼闲恩躬身应诺。
左仇道:“不过,有一件事,我要说清楚。”
鱼闲恩道:“请讲。”
左仇道:“我对柳姑娘一片挚诚,绝对没有利用的心思。”
鱼闲恩道:“奇怪,奇怪。柳姑娘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呢?”
左仇自知失言,赶忙解释,说道:“李舒节毕竟死在坊中,我最近来往过密,难免不被人误解,以为我要从柳姑娘口中,得到什么消息。其实……”
鱼闲恩笑道:“其实,大谁何纯粹听听曲子,看看歌舞罢了。”
左仇道:“也不是那么纯粹。”
鱼闲恩故作惊奇,问道:“哪些不纯粹,说来听听。”
左仇站定,面对鱼闲恩,正色说道:“我在追求柳姑娘。”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5-22 18:58:14 +0800 CST  
一座幽深高峻的山岭深处,树立着一面石碑,上书三个苍劲的大字:终南山。
终南山为秦岭山脉的一段,西起陕西眉县,东至蓝田县。主峰位于长安境内。地形险阻、道路崎岖,大谷有五,小谷过百,连绵数百里。九州之险、天下之阻,历来是名人贤士隐居修行的地方。
山中,泉水淙淙,羊肠小道辗转盘旋,各种奇异的飞虫和鸟兽时隐时没。一名黑衣人穿过密密麻麻的乔木和灌木,自两块青石之间,借着一线天光快步行走。眼前突然出现一堆乱藤,将前路遮蔽得严严实实。
黑衣人伸手握住青石上的树藤,往左侧扯动三次,右侧扯动两次,往上提起。前方轰然闷响,山壁裂开,容得下两三人并行。往里行进十余步,一时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挖开的山腹。其中点着牛油巨烛,生活器物一应俱全,俨然一户富贵人家。
夏子溪与陆公祐坐在洞中,烤着炭火用餐,三匹汗血宝马立在圈中饮水吃草。
看见黑衣人,夏子溪一阵欢喜,跑过来把住双臂,叫道:“师兄。”
黑衣人掀开斗篷,露出俊朗的面容,原来是程休昭。
程休昭坐到席间,接过陆公祐递来的水杯,连饮数口,幽幽说道:“好些了吗?”
陆公祐道:“师兄,皮外伤,没事了。”
程休昭把随身携带的包袱递给夏子溪,夏子溪打开,摸出一堆草药,仔细翻检一阵,口中叫着药材的名字,说道:“足够了,有了这些药,十天半月,就能恢复。”
说着,拿到一边清洗,放到炉火上熬制。
陆公祐道:“若不是师兄及时赶到,我已经死了。”
程休昭道:“能救下你们,实属侥幸。我们的秘密据点丢了一个,退路越来越少,以后务必小心。”
陆公祐道:“溪山庄园住了两个月,刚有些感情就要放弃,可惜了。”
夏子溪道:“师兄,以后贼人杀尽了,我们还是到溪山的深谷去住。”
程休昭苦笑道:“子溪好宽的心。我猜测,公差一定到了溪山庄园,仔细盘查。我们这个时候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夏子溪和陆公祐惊叫起来,问道:“他们这么快就找到我们的住处?”
程休昭道:“切莫低估左仇办事的能力,他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对手。”
夏子溪道:“我们留在家中的信笺、书籍和衣物,岂不是都落到他的手中?”
程休昭道:“不用担心,我进城前,提前放火烧掉了。”
陆公祐如释重负,连声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夏子溪两眼一红,哽咽说道:“师兄一点不留恋我们的家吗?”
程休昭道:“办好了事,才能安家。”
夏子溪咬紧嘴唇,无声抽泣。若干年来,他们居无定所,四处漂泊,实在艰苦异常。谁曾想到,命运对他们兄妹这般刻苦,以至于要靠杀人才能得到正常的生活。
陆公祐道:“师父知不知道我们放弃溪山庄园的事?就怕他又传飞鸽来,落入公差手中。”
程休昭沉吟半晌,一句话不说,从怀中摸出一个酒囊,一口气喝掉大半。
过了许久,这才幽幽说道:“师父对一切洞若观火,我们不用操心。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5-23 19:24:04 +0800 CST  
宾主相继走进马场,眼前出现一个高台,台中建有恢弘的检阅台。鱼闲恩当先引路,左仇等人上到高台,分宾主坐下,下人送上葡萄和茶水。
左仇道:“大总管喜欢饮茶?”
鱼闲恩道:“我不喜欢。”
左仇道:“你拿不喜欢的东西待客,太过分了吧?”
鱼闲恩道:“大谁何来的急,我们并未提前准备各种食材,唯独茶,堆积成山,恰好煎一壶,勉强凑数。”
左仇道:“你不喝茶,为何茶如山积?”
鱼闲恩道:“我们每年三次,运茶北上西行,卖给匈奴,交换马匹。”
左仇奇道:“咦?”
鱼闲恩道:“匈奴为游牧民族,吃肉很多,郁气集结在肚腹、血脉中,若不能用清爽的食材给予消化,就会生病。因此,我们的茶在北方很是畅销。”
左仇道:“你这是资敌啊,我现在就可以下手拿你。”
鱼闲恩笑道:“大谁何过于敏感了,我这可不叫资敌,我们有官方执照。茶叶卖出去,换回马匹,两相对消,还有赚头。你总不能指望骑着茶叶和匈奴打仗吧。”
左仇连饮两杯,咂咂嘴说道:“这样说来,又几分道理。反正,有钱赚的地方,你们做生意的,总能想出理由把事办了。”
鱼闲恩道:“你看你看,你对我们商人有成见吧,每句话都含沙射影。”
左仇道:“俸禄微薄,还不是羡慕你们有钱吗?过过嘴瘾,你何必当真。”
鱼闲恩道:“哈。”
左仇当下茶壶,举目四顾,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青葱草场,无数骏马扬蹄奔驰,左右和后方,悬挂着名人书画。
其中一幅,画着一片荒漠,远道而来一群神驹,这样写道:
太一况,天马下,沾赤汗,沫流赭。
志俶傥,精权奇,籋浮云,晻上驰。
体容与,迣万里,今安匹,龙为友。
天神太一赐福,使天马飘然下凡。这天马真是与众不同,它奔驰时流出的汗是红色的,好像满脸红血,此马因而被人们称为汗血宝马。这天马的状态不同凡响,情志洒脱不受拘束,它步伐轻盈,踏着浮云,一晃就飞上了天。它放任无忌,超越万里,凡间没有什么马可以与它匹敌,它志节不凡,唯有神龙才配做它的朋友。
又一幅,画着巍峨的未央宫,一匹浑身热烈的骏马健步玉阶之下,这样写道:
天马徕,从西极,涉流沙,九夷服。
天马徕,出泉水,虎脊两,化若鬼。
天马徕,历无草,径千里,循东道。
天马徕,执徐时,将摇举,谁与期?
天马徕,开远门,竦予身,逝昆仑。
天马徕,龙之媒,游阊阖,观玉台。
天马从西方极远之处来到,经过了沙漠之地。众多的民族和外国都降服了。天马出自水中,长有双脊,皮毛颜色像老虎一样。天马能变化,如同鬼神那样灵异。天马穿越千里,迅速越过无草的区域,在辰年来到东方。将驾着天马,高飞到遥远的地方,无可限期。天马既来,开通了上远方之门,可以上昆仑山去会神仙了。天马既来,龙也将来,可以乘着龙登天门,去观赏天帝住的地方了。
左仇看得悠然神往,拍着桌子叫道:“武帝真是一个风流天子。连歌词都写得这样美妙。”
鱼闲恩道:“大谁何知道武帝的诗歌,见过他的书法吗?”
左仇看着两幅字画,失声叫道:“这是武帝的真迹?”
鱼闲恩颔首浅笑,不作回应。
左仇道:“大总管不要骗我。”
鱼闲恩道:“谁敢在掌握严密情报系统的大谁何面前信口开河。”
左仇道:“我即使不要性命,也要这两幅画。”
鱼闲恩听罢,纵声大笑道:“大谁何不要骗我。”
左仇道:“我心已经发狂,恨不得现在就扯下来拿走,怎么敢在大总管面前信口开河。”
鱼闲恩眉目示意,左右亲随见状,上前揭下书画,卷起来举过头顶。
鱼闲恩道:“大谁何,敬请笑纳。”
左仇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乃朝廷命官,怎么能收受商人的贿赂。”
鱼闲恩道:“是啊,大谁何是为公职人员,见到珍宝,望洋兴叹,如之奈何?”
左仇道:“有一个办法。”
鱼闲恩道:“您说。”
左仇道:“不出两三天,我一定选一个盗贼,潜入马场,把书画盗走。”
鱼闲恩无语半天,勉强笑道:“大谁何好手段,好手段。”
左仇道:“贼偷去,官府捕获,这就成了贼赃。既然成了贼赃,我就可以依照律令妥善处置。处置的过程,必然十分繁琐;处置的结果,一定不了了之。大总管,如何?”
鱼闲恩苦笑道:“民不跟官斗,大谁何您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
左仇摩拳擦掌,笑道:“挂起来,挂起来,等贼来取。”
牧人吹响号角,远方烟尘滚滚,骏马汹涌而来,汇聚在高台之下。
鱼闲恩道:“有了画上的马,还需要真实的马,大谁何尽管挑选一两匹,以作衙门办差之用。”
战马齐聚,俨然大将阅兵,左仇平生一腔豪气,颤声说道:“鱼家的基业,实在庞大。这个马场,足够装备一个军团了。”
鱼闲恩道:“我家主公虽然是个卑贱的商人,却也一心为国分忧,这些战马,都是替北军养的。”
驻守长安城北的北军,汉朝常备军的精锐和主力,由中尉统率。
左仇道:“军队不自己养军马,却交给鱼家来供应,好生奇怪。”
鱼闲恩道:“我和大谁何一样,都觉得不够妥当。可是,这又能怎样?朝廷就是把这件重要的事交给鱼家来做,宫中还出了明确的诏令,有案可查,没道理的事,也变得有道理了。”
左仇道:“军马关乎军队的实力,北军的实力关乎国运。我听说,每匹马每年消耗万金,一个万人马队一年的养殖费用,顶得上七八个郡的财政收入。这些钱,就这样落入鱼家的账房,你们主公,真是好大的能量。”
鱼闲恩道:“收多少钱,意味着多少责任。朝廷用兵之时,战马供应不上,贻误军机,就是死罪。鱼家的收益让人眼红,大家却不知道,这是用命赚钱啊。”
左仇道:“大总管真是危言耸听。建昭三年,甘延寿、陈汤西域用兵,斩杀郅支单于以来,二十九年,朝廷不曾用过北军出塞征战。鱼家养马,除了无穷的便宜,哪有丝毫的祸患?”
鱼闲恩笑道:“大谁何知道就好,有些事,不能说透。”
左仇道:“好,我不说,看马。”
鱼闲恩回顾左右,换了一种威严的声音,说道:“大谁何要看马,尽管把耐寒、性稳、力大的河曲马牵来,任大谁何挑选。”
河曲马,一种古老而优良的马种,因产地处于黄河上游拐弯处,故以河曲为名。
数十名马夫牵着战马前来展示,前前后后来了十批。左仇看了一阵,兴味索然,拿手指敲击桌面,表现得不屑一顾。
鱼闲恩挥挥手,马夫又牵来一匹神驹,行礼说道:“此马产自乌孙,请大谁何品鉴。”
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到乌孙,回程时,乌孙国王猎骄糜派遣使者,携带数十匹骏马前往中原。汉武帝得到乌孙马,十分高兴,赐名乌孙天马。
这已经是当世一等一的坐骑。
左仇索性闭上眼睛。
鱼闲恩侧过身子,试探着问道:“大谁何好高的眼界,竟然没有一匹看得上的。”
左仇道:“还有吗?”
鱼闲恩道:“不敢藏私,好马都过了一遍。大谁何不信,亲自到马厩一看便知。”
左仇道:“我不去。”
鱼闲恩道:“那我真的尽力了。”
左仇道:“你怕我买不起?”
鱼闲恩道:“岂敢岂敢。大谁何的俸禄,不要说买马,把这马场买了,也是足够的。”
左仇道:“你又取笑我。我哪里买得起整个马场,我看得上的马,我三年的俸禄,连一匹都买不起。”
鱼闲恩道:“大谁何说笑了,哪有这么贵的马。”
左仇凑到鱼闲恩面前,冷峻说道:“我不买,我也买不起,大总管拿出来,让我看一看,我连一根毛都不碰,看过一眼,立即就走。”
鱼闲恩何等聪明,早已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还是装着平静,故作疑惑,轻声说道:“大谁何莫打哑谜,你到底要看什么马?”
左仇道:“汗血宝马。”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5-24 19:11:18 +0800 CST  
当年,武帝为了得到汗血宝马,同时让大舅子李广利立功封侯,不惜牺牲十万人的性命。
张骞出使西域归来,汉朝对西域诸国有了深入的了解。每年,数千使者互通往来。武帝从西域获得了各种中原没有的珍奇,骏马、鸵鸟和葡萄。
武帝尤其喜欢西域产的宝马,一开始,得到乌孙的马,惊为“天马”。后来,他又得到了大宛宝马,更是喜爱。
后来,使者告诉武帝,这些“天马”,不过是大宛的二流好马。大宛国真正的神驹名叫汗血宝马,产于贰师城。
武帝的好奇心和占有欲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他马上派出使者,带上金银财宝,以及一尊金马,去大宛交换。
使者带着各种宝贝,到达了大宛。说明来意后,大宛王与贵族商议起来。这些年,靠着与汉朝交易马匹,他们得了不少财宝。使者带来的金马并不能让他们动心。汗血宝马更是他们的国宝,他们不愿意轻易交易。拒绝了使者的请求。
武帝派的这个使者,是个脾气暴烈的武夫。看到大宛王拒绝他,控制不住脾气,出言无状,当着满朝贵族的面摔碎了金马,拂袖离去。大宛王非常愤怒,不能忍受汉使的侮辱,命人途中杀死使者,夺去财物。
武帝得知使者被杀,雷霆大怒。曾经去过大宛的人告诉武帝,大宛国小兵弱,只需三千人,便能打下来。武帝决定发兵远征大宛。
李广利带领六千骑兵,以及各地少年组成的数万军队讨伐大宛。大宛距离汉朝有一万多里,途径各国都不肯提供食物。为取得补给,汉军必须一路采用武力。如果攻不下各国的城池,就得不到食物。远离本土作战,路途艰险,后勤补给又毫无保障,推进十分艰难。
到达大宛东部的郁成城时,汉军只剩数千人。攻击郁成的过程中,又损失严重。连郁成都拿不下,打下大宛就更没有希望了。李广利带兵返回。
收到李广利的战报,武帝大怒。下达严令,凡进入玉门关的者,杀无赦。
此时,汉朝刚刚在与匈奴的战争中遭遇大败,两万士兵覆没。朝臣建议撤回征伐大宛的军队,专心对付匈奴。武帝认为,如果连小小的大宛都拿不下,西域诸国哪里还会看得起汉朝?他严惩主张退兵的大臣,调集人力物力,继续征讨。
这一回,汉朝给李广利征调了六万士兵,十万民夫,数十万牛马、骆驼。同时。又调集了十八万军队,驻扎在国境线上防备匈奴。这次征讨大宛,全国骚动,民众、官吏苦不堪言。
西域各国受到震动,主动提供补给。汉军顺利抵达大宛,包围国都。大宛贵族杀死国王,献出了宝马,与汉军议和。李广利挑选了三千多匹汗血宝马带回国内。汉军仅有一万多人返回故乡。
武帝终于得到梦寐以求的汗血宝马,李广利顺利立功封侯。汉朝借此在西域建立了霸权。但付出的代价极其惨痛。国内民生凋敝,十万将士埋尸大漠。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5-25 09:47:46 +0800 CST  
将相还要热烈。
这个事情越闹越大了。
当年,高祖刘邦不过一介亭长,带着几个县吏、狗屠、车夫、鼓手,竟然三年灭秦四年灭楚,做了天下大老板。鱼闲恩与左仇都知道这一段光荣而惨痛的历史,因此,当“汗血宝马”自口中说出时,恰似千钧重物坠落地上,众人心中惊诧不已。
鱼闲恩道:“大谁何又说笑话。”
左仇盯着他的眉目,过了许久,幽幽问道:“你看我像说笑的吗?”
鱼闲恩道:“鱼家马场没有汗血宝马。”
左仇道:“我听说,贰师将军带回数千匹宝马,朝廷好生养育,用作精锐骑兵的坐骑。怎么,一匹也不见了?”
鱼闲恩道:“大谁何有所不知。宝马水土不服,还没到长安,就几乎伤亡殆尽。马匹宫中养了一些,用作仪仗,其余交到军中专人饲养。不曾想,不仅无法繁殖,还相继死去,养马的人都受到惩处,谁也不敢接受养马的任务。武帝以后的天子,素怀好生之德,不从大宛买马,亦不强迫宫奴和将士养马。百余年来,这马是越来越少了。我今年四十五岁,也不过在塞外见过两次。”
左仇道:“塞外?”
鱼闲恩道:“阴山之下,九原郡中。”
左仇挥手斥退众人,正色道:“大总管消息灵通,不会不知道昨晚城西侯府的事吧?”
鱼闲恩道:“知道。”
左仇道:“京兆府和禁军中都有你的兄弟,每条街巷也有你的兄弟,他们一定把大战的情况,画图向你呈报。”
鱼闲恩道:“是。”
左仇道:“我不管你为朝廷办事,还是为奸人效劳,你这样安插人手,刺探机密,本身就是死罪。你是聪明人,不必和我遮掩,我尚无闲暇对付你,到目前为止,我们还算盟友。我就问你一句,昨夜出现的汗血宝马,你知不知道来历?”
鱼闲恩道:“我不知道。”
左仇霍然起身,面色铁青,冷冷说道:“武帝除了远征大宛,击杀匈奴,还做了一件大事,你知道吗?”
鱼闲恩道:“打击豪强。”
西汉郭解,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一代大侠,连司马迁都不吝惜笔墨,为他作传。
他的外婆许负,善于看相,无数次精准预测出天下的走势、人物的命运,被汉高祖封赠为鸣雌亭侯。
中华文化,既有孔孟老庄的长江大河,又有阴阳形胜的暗河潜流,相士许负,中国人隐秘宿命观的窥视者,穿行于不见天日的阴诡之处。
她精于计算,但算不到自己的家族,将以黑恶势力的身份,遭受清除。
汉文帝时期,朝廷以“行侠”的罪责,诛杀了许负的父亲。
司马迁说,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所谓的行侠仗义,其实就是凭借武力,游走朝野,把控地方,在国家正统的司法体系之外自行其是,博取名声,以逞私欲。
这样的人,历来受到政府的防范和打击。
郭解的相貌身形,并无过人之处,但是,天下之人,无论品质高低,知识深浅,身份贵贱,都钦慕他,追随他,为他效力。
他窝藏亡命之徒,杀人越货,私自铸钱,盗掘坟墓,无所不做。但在社会生活中,表现出一副公道正派、扶弱济困的形象。
汉武帝刘彻决心把地方豪强连根拔除,从而稳定内部,集中力量致力于西北的战争。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5-28 14:04:46 +0800 CST  
元朔二年,未央宫发出诏令,各郡国的富人举家搬到茂陵居住。
郭解申报家财三百万,不符合迁转的标准。地方官吏认为他一定瞒报,依然将其列在名册。大将军卫青专门来到禁宫,替郭解求情,希望准许他留在原籍。这样的善意触发了武帝的隐忧,他极其愤怒,训斥道:“堂堂大将军替一个平民说话,可见他的权势有多大,他怎么可能穷困。圣旨已发,不可更改。”
卫青的好心帮了倒忙,郭解必须搬家了,从地方到京城居住。
人们听说老邻居要闯荡一线城市,出钱一千万,为郭解送行。
高祖到咸阳办差,萧何给他五百钱。郭解迁涉长安,豪族给他一千万。其间的差距,可见实力的悬殊。
更叫人瞠目结舌的是,龙虎聚会的关中,竟然也折服于一介布衣。王侯将相、豪杰地主,争相结交郭解。他的居所门庭若市,比显赫的
郭解的力量和声望,比刘邦恐怖百倍。
在这样的时候,郭家人依然不知警醒,不懂收敛。郭解的侄子砍掉上报名册官吏的脑袋,杀掉他的家人。苦主向衙门举报,门客追击告状的人,直接杀死于宫门外。轵县一个儒生说郭解的坏话,郭解的门客杀了他,割下舌头。
他们不知道,这可不是宽纵的汉惠时期,一双光芒万丈的眼睛,正从未央宫深处,紧紧地盯着他们。相对于这双眼睛的主人来说,匈奴都不过猎物,王土之内的侠客,不过蝼蚁一般的东西。
面对名望隆重的“社会贤达”郭解,一般的帝王,也就罢了。
汉武帝不顾官员和民间的反对,下令捕捉郭解,杀尽他的宗族。
千百年来,无论当时和后世,不少人替郭解惋惜,追幕他的义举。其实,不管依据两千年前的法令或今天的法律,郭解这样的罪犯,都应该坚决处死。
战国时期,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四位先秦贵族,以养士闻名,家中门客多过朝堂官佐,势力大到足可分割军政,左右国策,改天换日。
血淋淋的教训殷鉴不远,若鱼家生在汉武时期,早被屠杀过几十遍了。
鱼闲恩半闭眉目,似不知如何回答。
左仇道:“你以为当今天下,容得下鱼家这般胡作非为吗?”
说罢,一扫衣袖,跨上坐骑,打马而去。
鱼闲恩枯坐许久,嘴角似笑非笑,连连摇头。
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鱼粮贵浑身冒汗,玩得十分畅快,扬鞭叫道:“鱼大总管,怎么苦着一张脸,左仇威胁你吗?”
鱼闲恩道:“你是老板,我是伙计,他威胁的是你。”
鱼粮贵道:“他威胁我什么?”
鱼闲恩道:“他要效法汉武时的酷吏,把你杀掉。”
鱼粮贵闻言,并不生气,朗声大笑道:“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鱼闲恩道:“这个人食古不化,确实不适合生活在今天。”
公元前81年,汉武帝去世六年,朝廷召士人聚会,举贤良文学,全面检讨刘彻的政策。
与会的贪官污吏、骄兵悍将、土豪劣绅,大多为地方既得利益者的代言人,对打压豪强政策进行了激烈抨击。
稍后,执行武帝政策的主要官员受到整肃。
社会舆论将这些官员冠名为酷吏。
汉武帝制衡豪强势力的苦心与行动,不为子孙理解,早已失败了。
此后,地方豪族逐渐崛起,与外戚、宦官合流,控制经济,操纵国政,左右司法,大汉朝权望旁落,江河日下。
对于鱼家而言,这真是一个美好的时期。
这不是左仇一个人,能够改变的。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5-29 14:32:21 +0800 CST  
第七章、奇诡之局

连日来,夏子溪一直噩梦不断,脑海中时常浮现城西侯府的景象。
儿时的记忆一旦激活,美好更让人悲怆不已。她不敢回想,又时常回想,在回忆中寻找残存的温暖。
身为刺客,每日出没于阴诡的地方,她的心智极度负重,时常一日数惊,失眠和心悸几乎如影随形。
其实,她真的不愿杀人,即使这些人是她的仇人。
每次手刃仇敌,她从无快意,随着蝶羽飞花翩翩起舞,她的心阴沉到极限。这样的日子,如果再过两三个月,她的神经一定要崩断,她整个人都会毁掉。
两位师兄已经预见到她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尽可能替她分担,但是,有些事,毕竟还是做了,而且还要一直做下去,她受到的伤害并不会削减半分。
童年时代,全家遭受灭门之灾,少年时代,经受非人的训练,青年时代,变成杀人机器,每个阶段,都在无法忍受的伤害中挣扎,她一度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惟有一个理由,让她坚持下来,带着希望和信心,苟延残喘。
这个理由就是师兄程休昭。
如果程休昭拒绝了她,或程休昭在行动中离世,她的人生也就结束了。
她这样一个原本对生活与未来不抱信心的人,经过上一晚的历险,又隐隐多了一丝牵挂。
那个深夜祭奠的人,到底是谁?
他是一个故人,还是仅仅抱有同情的普通人?
一定要找到他,当面致谢。一定要找到他,问问他知道些什么。
如果这是一个故人,他是否保留着亲人们的旧物,他是否了解当年的旧事?找到他,一些的思念,就会有一个实实在在的着力点,就不会仅仅存在于模糊的记忆中。
女人的直觉和预感告诉她,这个人,她一定认识。但她想尽一切可能,也无法猜测出,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慢步出了洞府,神不守舍,漫无目的地来到山间溪流旁,远远地见一片银光,网着太阳投入水中,原来是程休昭张网捕鱼,心中委实欢喜,失声叫道:“师兄”。
方才还郁闷不已,眉头紧缩,却一下发出这样清脆的语调,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程休昭浅浅一笑,并不回答,依然认真地盯着溪流,不放过一次拉网的机会。
夏子溪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好似一个专注的匠人,每一个身形、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都恰到好处,舒缓从容,说不出的美妙,不觉得痴了,怔怔地看了许久。
渔网挂在潭底的树桩上,程休昭数次发力都无法扯动。他向夏子溪招手,夏子溪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蹦蹦跳跳,顾不得寒冷,脱了鞋袜,直接跳到溪中,上前帮忙。两人并肩作战,忙碌了一个时辰,收获颇丰。
上得岸来,夏子溪瑟瑟发抖,嘴唇青紫。程休昭拿起放在岸上的衣裳替她披上。夏子溪暖意满身,激动得几乎要晕倒。
程休昭看她脸色红扑扑的,担忧地问道:“你生病啦?”
夏子溪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好幸福,我觉得好幸福,这就是幸福吗?”
程休昭笑道:“说什么呢,语无伦次的。”
夏子溪道:“你把衣服给我披上,这就是我要的生活。”
程休昭道:“小时候,你不是经常穿我的衣服吗?”
夏子溪道:“那时我还小,不懂事。现在才知道这是幸福。可是,你想想,你多少年没把衣服给我穿上了?”
程休昭道:“你不是有自己的衣服吗?一个女孩子家,整天穿男人的衣服,你要女扮男装吗?”
夏子溪佯怒道:“程休昭,你知道我说什么,你不要懂了装不懂。”
程休昭何尝不懂,但他总是不敢靠近,不敢亲近,他极力地控制自己,提醒自己,一定要等到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结束,一定要首先考虑师弟师妹,等日子正常了,大家都好了,自己还活着的话,才有资格表达情谊,在此之前,一切都不敢奢望。他唯一有资格的,就是一个人扛起兄长的责任。
耳边溪声清亮,身旁佳人在侧,原本是美好的时刻,程休昭却板起面孔,语气乏味地说道:“哦。”
夏子溪觉得十分无趣,大感失望,坐在溪边,捡起石子投入水中。
程休昭颇觉不忍,在岸边坐下,拿火石打火,点燃早已准备妥当的柴禾。
夏子溪以为要像当年逃出长安一样,胡乱吃一些填饱肚子,不曾想,惊喜不断。程休昭竟然从随身的褡裢中,拿出小锅、汤勺、小刀和佐料。
夏子溪忘记了忧愁,一时欢喜起来,笑道:“师兄,原来你早有准备。”
程休昭道:“任何时候,都不能忘了享受生活。”
夏子溪道:“鱼汤确实要比烤鱼鲜美。”
忙碌一阵,清水白鱼,葱姜芫荽,火烈汤热,香味扑鼻。
夏子溪舀起一勺鱼汤,凑在唇边吹凉,笑靥如花,递到程休昭面前。
程休昭心中一动,但觉满目寒霜,化作三春暖阳,一时呆了。
过了许久,突然醒悟过来,幽幽说道:“开饭了,叫公祐来吧。”
夏子溪好生失望,一颗心瞬间破得七零八落,汤勺掉到草地上。
程休昭狠硬心肠,说道:“他伤得重,刚能下床行走,我出来捕鱼,一则帮他调理身子,一则让他出来散心……”
夏子溪浑身发抖,失声叫道:“不。”
程休昭道:“子溪。”
夏子溪泪如涌泉,冲进树林之中。
程休昭看着眼前热闹的汤火,痴痴呆呆,不知如何是好。过了许久,长长叹气。
陆公祐站在半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眉目之间,满是悲切哀伤。
他的心,比身上的伤,何止疼痛百倍。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6-05 10:45:44 +0800 CST  
这一天,长安城突然流传着一条谣言,绘声绘色描述所谓宰相之死的“真相”。
天现异象,天子病重,面对这样凶险的局面,自称善于星相的郎官贲丽粉墨登场,说此事容易,找一个权重位尊的大臣作替身就行。
于是,皇帝当即召见丞相翟方进,要求他为国尽忠。翟方进领受皇命后,万分悲痛,还要带着笑感谢天恩。他返回丞相府,刚打开《史记》中的李斯列传,刘骜的诏书就尾随而来,将翟方进斥责一通,说他为相荒谬,以致政事紊乱、天灾不断,要他自己看着办。
翟方进关闭府邸,瞻前顾后,考虑到整个家族的命运,无奈自杀。
皇帝一向冷酷凉薄,为一己之私杀掉宰相的先例,不是没有,大家并不觉得奇怪。但是,作为郎官的贲丽,与宰相无冤无仇,为什么提出这样的建议,触发了许多有心人的好奇。
杀掉宰相,得罪他背后强大的官僚体系,仅仅为取悦皇帝,这种愚蠢的事,相信贲丽做不出来。
他背后一定有人暗中操纵一切。
左仇决定前往调查,揭开官僚横死的秘密。
左仇认为,宰相虽是赐死,与死在刺客手上不同。但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任何官吏的死亡,可能都是紧密相连的。
作为侦缉奸伪的大谁何,他擅于从蛛丝马迹中发现康庄大道,从零零碎碎中拼凑完整图像。
他来到主管各级官佐的吏部,出示令牌,得以进入档案室,调取贲丽的文书资料。
贲丽这个人,来历一定是清晰简单的,不然也不会被人用来杀掉宰相。左仇对档案并不抱多少信心,但他还是相信自己,能够从贲丽的升迁进退中,寻找到与他接触过的人,透过若隐若现的蛛丝马迹,拉出一条清晰的线索。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库房中没有贲丽的资料,似乎从未收录入册,这个官员,从法律角度来说,竟然是不存在的。
一同前来的吏部侍郎说道:“吏部主要的精力,在于管理县令以上官佐,对于贲丽这个级别的,一向无暇顾及,但资料还是严格按照制度收录,不敢懈怠,谁知道这个人哪一天,就合了上意,成为显贵呢。而且,郎官虽然职级卑微,但侍从天子,就怕其中潜伏着奸恶之徒,冒犯圣驾,因此,出身来历、道德文章,那是审了又审,另册备查,十分严格,侍郎看上两三遍,尚书至少看一遍,都有查阅记录。下官实在想不通,他的文书怎么不翼而飞了。”
左仇道:“看起来,外面的案子,要波及到吏部了。”
侍郎却不慌张,语气和缓,说道:“天底下涉官的案子,哪个不牵涉吏部。我们习惯了。”
面对这样的老油条,左仇惟有苦笑,问道:“大人有闲暇,查一下管理库房的官吏。”
侍郎道:“不必等到闲暇,我们立即问他。”
令随员去叫这两日当值的官吏进来问话,不时,随员踉踉跄跄,急步过来,摔倒在面前,手指官吏休息的侧房,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左仇颇感诧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侍郎道:“他们都死了是不是?”
这一句话,真是石破天惊。
随员总算缓过劲来,颤声说道:“门窗紧闭,屋中烧着三盆炭火,全闷死了。”
左仇惊骇不已,转眼看着侍郎。
侍郎耸耸肩,轻松地说道:“死了。”
左仇道:“这,这,大人一点不吃惊吗?”
侍郎道:“这种事经常发生,有什么奇怪的吗?”
左仇道:“可是,您也太淡定了些。”
侍郎道:“我能怎么办?大喊大叫,还是大哭大闹?”
左仇感觉他说得不对,又不知道如何反驳。
侍郎道:“好在涉案的是一个郎官,如果是一个郡守,恐怕我也要死了。”
楼主 惊池黄虫子  发布于 2018-06-06 16:58:17 +0800 CST  

楼主:惊池黄虫子

字数:699

发表时间:2018-03-13 00:26:59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6-18 04:15:1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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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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