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你读书万卷,且到此处来,听野老谝闲 (乡村奇人奇事的真实记录

不久又发生了一件事,便彻底断送了老高坐享其成的乞丐生涯。
那天秀妮和儿子照例去挨门讨饭,老高到地里去拾柴(热冷饭用);走到一块瓜地边,见有个五六岁的男娃正拽着他妈衣襟哭闹不休。原来甜瓜熟了,香气扑鼻,孩子想摘瓜吃;女人如何敢依?孩子却实在想吃,坚持不懈地哭。
老高看了一会,便忍不住说:俺也种过瓜,吃个瓜算啥,只管摘你的!
那女人却聪明,一定要等主家来。
孩子还是哭,种瓜的还不来,老高就自己下手,迈进瓜地摘了个熟透的黄皮大甜瓜交给孩子。孩子不哭了,女乞丐带着孩子满意而去,不迟不早,瓜主人来了。
原来是个有名的恶棍,人称五尺虎,当下一把揪住老高的衣领,要一个大洋的瓜钱。
老高说:一个瓜咋能值一个大洋?俺要有大洋还讨饭吗?
五尺虎冷笑说:我的瓜就这个价,谁叫你摘呢?
老高说俺给你磕个头可以吧?
五尺虎说谁要你磕头?没钱,叫你女人来陪我睡觉!
老高撕扯着要走,五尺虎抓住不放。老高看这主儿着实不善,就用点力气,一脚将对方踢翻在地,抽身回村,招集老婆孩子逃跑。一家人刚出村,五尺虎带着一伙汉子追来了。老高只好打发老婆孩子先走,使出真本事,三拳两脚,打得一伙强徒狼狈而逃。本以为摆脱了纠缠,不料没走多远,一伙人又抄着家伙赶了过来。老高拾起一根树枝站住不动,准备拼命,一伙汉子也站住不动,不敢靠前。老高回头赶路,一伙人又追着不放。如此反反复复,好半天老高才走脱,急忙去找妻儿,却哪里找得见!
从此老高便成了失群的孤雁,跑了三个多月,路跑得倒是不少,讨到的食物却少得可怜。秋风吹过,冬日来临,老高一连几日没吃到东西,最后冒着大雪到了我们村,终于昏倒在东院爷爷的院子里。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2 20:05:00 +0800 CST  
熬到春末,东院爷爷死了,老高得到的遗产是一副铺盖,几个破碗。那铺盖是东院爷爷用过的,狗剩嫌脏,扔给了老高。老高一家仍住关帝庙,晚上两个儿子盖被窝,两口子钻麦秸堆。照旧老婆孩子讨饭,老高坐享其成。这天过来个河南讨饭的老婆子,拖着个四五岁的小孙子,一时走不动,在庙里歇下来。拉呱起来,原来竟是高家的老佃户。老高一激动,就把仅有的那副铺盖做了礼品。晚上睡觉,两个儿子发现铺盖不见了,哭闹不休;秀妮更不用说,差点没和老高打起来。
老高却在我们村留下来了:李旺财瞅中了这个人,雇他做长工。李旺财原来的长工是狗剩,一年四石麦,狗剩嫌低,另谋高就去了。老高一年只拿三石麦。开过年上工,干活不吝气力,是大家见过的性价比最高的长工。秀妮母子从此才总算扔掉了讨饭棍子。
一年后老高又被石丁山看中,挖了过去,一年五石麦子。三年后老高交了一块大洋,在我们村正式落户,又买下一座破院子住下。不知不觉两个儿子长大了,母子三人死死把持住老高,再不让他糟蹋家业。一家人苦打苦闹,由扛活到租地,由租地到买地,又过几年便有了一点小产业。土改时老高已经年过过六十,虽然有几亩地,仍是响当当的老贫农,大儿子高水龙是我们村的民兵队长。
老高是合作化那年死的,我和几个小伙伴打着纸幡为他送葬。背地里听大人们议论,高大爷的两个儿子很忤逆,老人平时独来独往,没人理睬,人死了连哪个时辰咽的气都不知道。
老高有个孙子叫永民,是我们村小学第一批学生,金大锭的高足,挨手板最多,进步也最大,后来竟一路上了大学,是我们村的第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在县委当秘书,一直干到教育局长。永民早已退休,诸事如意,没事时就在县城里一圈一圈地转,时不时拐到我家,一坐就是好半天,天南海北地神聊,有几次便聊起他死去多年的爷爷。有一回他突然喟叹道:我爷爷是个败家子呀!
我不由一惊,知道这是他从长辈那里传承过来的观念,根深蒂固的了。我说:你爷爷要是不败家,恶霸地主一个,你一家还不都有今天?怕早给消灭了。
永民点头说:那倒是的,不过咋说我爷爷也是败家子。
我还想再反驳几句,却也一时无语——这显然是个一时半会说不清的问题,那就不说了吧。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2 20:07:00 +0800 CST  



今日更新至此,多谢各位支持!
明日大约晚上才能更新。各位再会!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2 20:12:00 +0800 CST  
@竹素园主人

多谢各位顶帖!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3 17:10:00 +0800 CST  
@竹素园主人
野老谝闲之第七篇

外来户

民国时期,乱多治少,加上水灾旱灾蝗灾,流民很多。那时没什么户口制度,流民如风中枯叶,随风飘荡,只要你能找到落脚处,只管落脚,没人挡你。然而落脚处实在不好找,四海茫茫间,何处是闲田?能找到新归宿的少之又少。这少数幸运儿,要么是投亲靠友,要么靠卖苦力,要么有什么一技之长;除此之外,还得有一点什么机缘。难度大小,还要看落户在什么地方。平原地区人口稠密,难度就大;反之,土地瘠薄人口稀少的山区,难度就小。
我们村属丘陵地带,条件比平原差,但比山区好,前前后后落户的流民有五六家。落户的条件,首先是村民能接受,起码不讨厌这个人。落户要缴一块大洋,那只是一个象征,表示对新村民的接受。但还有附带条件,事前就说明白了的,就是若干年内,凡村中有苦差,要你干你不能推辞。至于苦差是什么差,那谁也说不清。这后一条很厉害,如果外来户不招人爱,或者得罪了人,大家就能拿这条勒掯他,直到赶走。至于外来户受歧视,低人一头,儿婚女嫁之类往往难得如意,这属于风俗,就另当别论了。
就以老高来说吧。虽然老高为人不错,但不论村里有了什么苦差,还是少不了他。比如日寇入侵期间,常向村里派苦力,修碉堡,挖战壕。这差事不但苦,而且危险。谁去?大家是轮流,但是对于老高,则回回都得去。有言在先,老高亦无意见。
再如那年村里有人跳井,人已经腐烂了才发现。跳井的是梁家洼一个中年汉子,人称马拐子。马拐子人有点赖,头脑也不大清楚。不知道是一宗什么账,他说李旺财欠他的,李旺财矢口否认。他不断来讨账,李旺财就是不给。这天是麦罢不久的一个晌午,李旺财一家正准备开饭,吃的是新麦做的抉片面。李旺财虽然富有,但十分节俭,这样的面条一年吃不了几回,所以一家人很兴奋。正要开饭,马拐子来了,要账。李旺财一如既往,不给。马拐子愤极,威胁要死给李旺财看。李旺财心不在焉,没当一回事。马拐子出门,就跳进门口的水井。井水足有一丈深,淹死人没问题,不过马拐子会点水,而且跳井前把一双鞋整整齐齐搁在井口边,是个再清楚不过的信号。他大概想:我跳下去扑通一声,李旺财能听不见?井口又有鞋,他能看不见?等他们捞人时,咱再和他讲条件。
然而不幸,李旺财只顾了吃抉片,没听见那扑通一声。更不巧的是,有个讨饭的路过,看见井台上有双鞋,穿上就走,顺手把旧鞋扔到老远。几天后,人们发现井水发臭了,才知道井里有死人,而且已经给泡得膨胀起来,头有斗大了。
李旺财这回要破财,是没问题了。但谁捞这死人?按说也该是李旺财,但水井是大家的,李旺财就推来推去不干。于是就挨上了老高。老高力气大,正堪当此大任;不过稍微撒了一点谎,说井里掉进一条狗。老高没推辞,就由人用绳子吊进井里。老高到井下一看,情景极其恐怖,还有那股臭气,一下子熏得人泪水直流。
老高急忙大喊:快快快,上上上!
井上的汉子们就把老高往上拽,快拽到井口,就停住不拽了,问:人哩?
老高在井里仰着脖子回答:臭死人了,俺先上去换口气!
上边的汉子说:捞上来再说!
说罢,也不管老高愿意不愿意,受得了受不了,把老高又放了下去。
老高明白,他不把差事干完,人家是不会把他拉上去的。可是怎么往上弄呢?抱起来?井口太小。只好顶在头顶。于是一路淋着死尸的臭水,被拽到井上。那次老高被折磨得不轻,一连多日只是呕吐,水米不进,足有半年才养息过来。
再说给日本人支差。按说支差的人很多,老高也不会有危险。然而不然,老高那体型,一看就是个力士,引起了日本兵的注意,要和老高摔跤。日本兵都矮,但壮实,爱摔跤,常以此拿中国人开心。老高推辞,但不行,只好上阵。也没用多大力气,一连几个回合,回回得胜,最后一次把鬼子摔得半天爬不起来。鬼子兵恼羞成怒,就拿枪托揍老高。老高伤得不轻,是被搀扶着回家的。
有趣的是,第二天又有三个鬼子上门找老高,除了昨天摔跤的那两个,还有个军官模样的。那军官先向老高鞠了一躬,又叽哩哇啦说了几句什么,就开始打两个兵的耳光。噼噼啪啪打了好多下,又鞠一躬,转身离开。黄鼠狼给鸡赔礼,也算稀奇。
这是老高。至于金大锭和郑有才,虽然也是外路人,但本事大,不但不支苦差,还受到敬奉。实际上那时已是土改之后,外来户大都翻了身,不但翻身,而且反客为主,成了前头人,此前的种种歧视性约定也就自动废止。那是外路人少有的黄金时期。然而从此以后,有了严密的户口制度,新来的外路人再想落户,就几乎不可能了;除非以婚姻的方式,嫁过来,或者招赘过来,是少之又少了。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3 20:16:00 +0800 CST  
@竹素园主人

野老谝闲之第八篇

丁丑大荒

光绪三年(1877)丁丑,晋豫两省大旱, 发生了史上罕见的大饥荒,史称丁丑大荒。鼠雀食尽,树皮无存,父子相餐,母女相食。行人皆带刀剑,以防被人杀食。饿殍遍野,无人掩埋。野狼成群,白昼入村吃人,横行无阻,见谁吃谁。村中百姓死亡大半,活着的也没力气与野狼搏斗。常见被遗弃的小儿站在路边号哭,并无人搭理。都不是走失的小儿,是被大人遗弃的。

镜头一:县城北门口,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模样周正,头插草标,自卖其身;为招来顾客,边说边唱,唱词曰:

哪一家财主肯把我怜念,
我情愿嫁给他侍奉床前。
或为妻或为妾我都情愿,
哪怕是做丫鬟心甘情愿。
白日里奴为你捧茶做饭,
到晚间奴与你扫床铺毡。
白日里我为你织布纺线,
黑夜间我为你干活不眠。
每一天喝面汤只是两碗,
不吃馍净喝汤也很喜欢……

如此从早唱到晚,围观者颇有几个,但并无人接单,最后饿死在路边。

镜头二:我们村一户殷实人家,原本存粮甚多。光绪二年久旱无雨,粮价飞涨,每石麦子值银三两。这家人大胆出手,卖掉了大部分存粮,盖起五间大瓦房。不料次年旱情更甚,麦价涨到每石三十余两。存粮已尽,又无钱买粮,卖房卖地则无人要。听说县城某商号收购劈柴,遂将刚盖好的房子拆掉,将木料劈成片,每斤一文卖掉,换来少许粮食。每天只吃很少一点,也很快吃完。这天,仅剩一个馒头了,算来全家每人只能吃两口,太少,就和另一户人家说好,拿白馍换窝头,按重量,一换二。母亲珍重地把馍包好,交给女儿,让她跑腿去换。这女孩十三四岁,向来听话,做事可靠,不料一路嗅着馍香,思想便开始了激烈斗争,最后怎么也忍不住,啃了一口。原想只那么小小啃一口,去那家说几句好话,也就不会影响交易,不料一口吃下去,食欲大振,不可遏制,又忍不住狠狠啃了第二口。如此一口接一口,最后索性把一个馍全吃了。知道自己错误有多严重,全家人都不会原谅她,遂顺势跳进路边一口深井,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镜头三:有一家,三口人,父母与小儿。这天搞来一个馍,夫妻二人都争着要吃,孩子夹在中间,也哭着要吃。父亲刚咬一口,母亲忙夺过去。父亲又夺过来咬一口,母亲又夺过去咬一口。孩子在中间来回跑,伸手乞索。两个大人你一口我一口,直到把一个馍吃完,没让孩子吃上一口。

镜头四:我们村有一家,余粮多,而且一粒没卖,至此仍每日炊烟袅袅。村民饥饿难耐时,就聚集在他家门口,不住敲门喊叫,索食。大门紧闭,从不打开,敲门喊叫久了,院子里就有人把刚出锅的谷面窝头隔墙扔出来。每日一锅,扔完为止。大家争抢完毕,便各自散去,不再纠缠。日久天长,大门被敲出巴掌大两个深坑。那大门前几年还存在,作为一个时代的记忆常被人说到。然而村民们只是敲门叫唤,从未暴力砸门,更未翻墙去抢。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3 21:39:00 +0800 CST  


今日更新,就这两篇。老朽才短,挤牙膏般一点又一点。各位见谅。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3 22:12:00 +0800 CST  

野老谝闲之第九篇

屁王

奇闻异事,人皆爱听,但一般人只是随意听听。却有个野老,一生别无所好,专喜搜奇猎异,仿佛挖掘什么宝藏一般,乐此不疲。日久天长,大家都知道了此人有此癖好,有什么奇闻,就主动相告。野老如获至宝,忙去采访,定要亲眼观见,才算完事。
话说有一天,有人报告,某村有一屁王,不但屁多,早晚不休,而且会以屁唱歌,但不叫唱歌,叫“放歌”。野老闻之大喜,急忙提了点心去拜访。屁王见有人如此敬奉他,受宠若惊,殷勤接待。交谈数语,野老便要屁王表演。屁王慨然应允。野老肃然而坐,侧耳静听。屁王略一收腹,沉静一刹,略作思索状,开始放歌。先是轰隆一声,如大炮轰鸣;忽然静默,休止两个节拍,又由弱到强,放出怪异之声。其声难以形容,要之,如冬日强风下窗户纸细缝处的声响,或如皮球受强力挤压,从针尖大的缝隙中挤出的声音,尖细而响亮,但盘旋缭绕,一圈圈直上屋梁,大有三日不绝之状。
野老拍手,大加赞扬,随即道:刚才是一曲随想曲,放得好!在下老远赶来,还不尽兴,老哥再放一曲常听的歌儿,如何?
屁王问:什么歌?
野老道:随意,比如大家最常唱的东方红,就行!
屁王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前些时在地里放过一回,东方红,人家说是污蔑伟大领袖,要不是老哥根正苗红,早进去了!
野老道:那就唱反动歌曲,如何?
屁王问:歌曲都是革命的,哪有反动的?
野老道:我会唱几首阎锡山的歌,骂共产党的,比如:共产党杀人如割草,无论穷富都糟糕……
屁王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行不行,放屁也不能骂党。
野老想想也是,不由失望起来。忽然灵光一闪,拍腿道:那就唱流氓歌曲,总可以吧?
屁王赞成,只是不能马上表演,因为肚子里存气太少,需要吃一碗黑豆才行。野老急不可待,马上回家,向大队饲养员赵大叔索要黑豆。赵大叔沉下脸说:集体饲料,咋能随便给人?说话间,连连放屁,臭不可闻。
野老嘿嘿笑道:赵大叔,集体黑豆不能送人,只能你一个人吃?看你一个劲放屁,我都闻见黑豆味了!
赵大叔理亏,只得从饲料瓮里挖出一碗黑豆,送给野老。野老拿了黑豆,又找屁王。屁王把黑豆捣碎,在锅里一煮,狼吞虎咽吃完,打了两个饱呃,抽了一袋烟,便觉腹中气体渐渐充足起来,问道:你要我放什么流氓歌?你先唱一遍!
野老就怪腔怪调唱:八月里来八月八,奴夹着包袱回娘家。走过一个黑沟底,遇到一伙当兵的。当兵的不是好东西,把奴家拉到高粱地……
屁王笑道:这歌放屁唱正好,你得教我两边。
教了两遍,屁王会唱了,气也攒足了,就正襟危坐,闭目养神一分钟,收腹,抬起屁股,轰隆一声,声振屋瓦。继而开始放歌,果然抑扬顿挫,合腔合调,如某种吹奏乐器演奏。期间屁股时而抬起,时而放下,时而抬左侧,时而抬右侧,又忽而坐起,忽而卧下,姿势不一,如舞蹈然。不觉一曲放完,野老如梦初醒,并不觉屁臭。自此与屁王成了朋友,时常提了黑豆拜访,不提。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4 10:37:00 +0800 CST  
多谢各位鼓励!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4 19:20:00 +0800 CST  
野老谝闲之第十篇

二 财主

民国年间我们村有两个财主。一个是李旺财。李旺财做庄稼是全把式,还是个顶呱呱的好木匠。他白天干农活,晚上干木活;木活干到深夜,打个盹,不等天亮就又上地。上集赶会大家都不愿和他相跟,走着走着就站住不动——睡着了。一盒火柴要用一年,还常年吃糠咽菜。他说:吃的再好顶啥用?到肚里还不都成了屎!而且吝啬,左邻右舍二斗麦也不借。拼死拼活,最终置地七十多亩,放过贷,雇过工,正好戴个地主帽子。
和李旺财隔一条巷子的还有一家财主,大号石丁山,人称二财主。之所以称二财主,是因为他是由大财主派生出来的财主,就好比是一棵大树分出来的枝杈。虽是枝杈,因为那树太大,枝杈也就很可观。二财主石丁山在我们村是首富,出了村也叫得响,但和他的东家昝家比起来就差远了,昝家才是方圆几十里的头号大财主。
咱就说说昝家吧。昝家家住昝家沟,几辈子都在川西做麝香生意——从藏民那里收购麝香,拿到成都卖掉,再采购回些绸缎布匹茶叶之类在藏区出售,做两头生意。世代于兹,经验老到,麝香一沾手就分优劣,出价也公道,信誉卓著,生意兴隆,分店很多。石丁山是某个分店的掌柜,类似现在的二级经理。昝家的老祖宗是怎样从一个穷山沟一直跑到遥远的川西的,已无从考证。要之,那时的生意人都跑得远,而且似乎跑得越远那生意便越火,发财也越大,有胆量跑到国外的,自会是沈万三式的国际大财主。至今人们说到昝家,还会提到昝家老爷子做寿那回。那还是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赶去看热闹,我爷爷我奶奶也去了。场面之大之豪华已无人能说得清了,说得清的只是几个断片。断片一:两根红蜡烛足有一人高,木桶粗,上边还刻着龙啊凤啊之类图案,栩栩如生。烛捻子胳膊粗,烛火一尺高,若在上面搭口锅,顷刻可烧开一锅水。断片二:白银制作的“麻姑献寿”真人大小,放在庙里可以当神敬,但比庙里的神像更像神,据说是四川的一个什么大人物送的贺礼。断片三:唱了三天大戏,请的都是晋南最走红的戏班子,唱的是对台戏,琼才的《挂画》就是那回出名的。断片四:还请了几班乐人,远近闻名的吹鼓手齐聚一堂,无异冠军大赛,高手们各显神通,竞奇斗艳,有的竟会两个鼻孔吹唢呐。由残片而窥全貌,那时无疑是昝家的鼎盛时期。后来洪杨造反,昝家元气大伤;再后来军阀混战,更是江河日下;待到抗战前期昝家已沦为小本生意人了。建国后还有人在成都见过昝家的大东家,是在街头摆烟摊。到那个地步仍未回乡,是无颜见江东父老,还是已将客乡作故乡了?不得而知。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4 20:28:00 +0800 CST  
再说石丁山。石丁山十三岁就到四川,在昝家的店铺里熬相公,就是做学徒。那时农家子弟读书的少,条件好点的,读书也不过数年,能识的几个字,记的几笔帐,就要自谋生路了。家里地多能自給的,就安安稳稳种地,是为上选;否则就得投门子学点吃饭的本事。熬相公是选择之一,很苦,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熬得上的。石丁山和昝家沾点瓜蔓亲,才获此机会。十三岁的孩子,是如何跋山涉水几千里到四川的?无法想象。去时背个铺盖卷,人小铺盖更小,小得盖不住脚,睡觉时便用根麻绳把被头捆住。不过人聪明,也吃的苦。掌柜晚上要算账,睡得迟,小丁山总要侍候掌柜就寝才休息。鸡叫头遍就起床,先扫地抹桌,生火烧水,听见掌柜在穿衣,赶紧去给掌柜倒尿盆。如此不停不歇,熬了三年,才上了柜台,也就是真正开始学生意了。昝家的规矩,不论掌柜伙计,五年才能回家一次。石丁山要攒钱娶媳妇,七年后才回家。回家路上要走三个月,一个来回是半年,在家住半年,加起来是一年。回家头件事是交账,把挣的钱一袋子交给父亲。父亲拿到钱,赶紧张罗给儿子成亲。五年后石丁山再回来,儿子已经四岁了。会过诸亲友,天色已晚,该就寝了,做父亲的要上炕,四岁的儿子不让,手持笤帚疙瘩站在炕头怒目喝道:哪来的汉子,不许上我妈的炕!夫妻俩先是笑,继而无语。不觉间半年假满,又要上路了。半年里妻子夜夜加班纳鞋,这时便作一包袱裹好,送丈夫上路。路漫漫其修远,又多是山路,啥时一包袱的鞋都穿烂了,川西的店铺也就到了。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4 20:31:00 +0800 CST  
石丁山为什么要从昝家辞职,回乡做二财主,没人说得清。回来后,先是到吕梁山上开煤矿,是与人合伙开的,他是合伙人兼掌柜。从来煤矿都讲究通风,老法子是用扇麦的扇车。踩扇车的都是壮小伙子,两人一班,一个时辰换个班。石丁山开风气之先,用锅驼机排风。锅驼机现在不见了,被淘汰几十年了,那时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机器一响,风如雷吼,见者无不惊诧。开锅驼机的是高薪请来的技师,技师发动机器后便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喝茶抽烟吃糕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花姑娘,手持团扇轻轻扇风。我们村有几个人在煤矿干过活,我爹是其中之一,见过那场面。煤矿很赚过一阵子钱,后来因为冒水停办,石丁山又干了一阵子布匹生意。
石丁山的特别处,是从来不把钱财当一回事。所作善事甚多,若作总结报告,有如下几条突出事迹:一、他家牲畜多,左邻右舍时常借用,石丁山不想让大家看他的脸色,索性买了两头牛一头驴,每天早晨由长工拴在池塘边的老槐树下,随便谁家想用就用,用完了仍拴在原处即可。二、他家地多粮亦多,青黄不接时免不了有人上门告借,石丁山有求必应,不但不计利息,反而倒贴。倒贴的方式,是粮库里有一大一小两个斗,借出粮食用大斗,收回粮食用小斗。三、村中有几个鳏寡孤独,瓮里无粮却没胆子开口求借,石丁山会主动打发长工送去粮食。四、从不拿财主架子,心胸宽阔,待人和善。比如夏收拾麦,割过的麦地当然可拾,但总得等人家割完运完,才可进地。石家的麦地则不然,前边长工短工还在挥镰收割,后边拾麦的就跟上了。一般拾下的麦子总是参差不齐,麦穗大小不一,这里拾下的麦子却齐刷刷一把又一把,一看而知是从麦堆里抽出来的。长工老高就先看不过眼,建议管一管。石丁山说:他们拿的再多也是背,咱们是大车拉,能搬过咱们吗?反倒常常鼓励拾麦的老弱妇孺道:好好拾,渴了那边有水,饿了有馍!好像是到他家作客。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4 20:32:00 +0800 CST  
石丁山志在经商,但鬼子来了,天下财主都不免穷途末路,他也丢下生意逃难到西安,抗战胜利后才回来。回来名义上还是二财主,却已有名无实了,只剩百十亩地了。不久土改,他家给定了地主,那是政策,不定不行,但没一个人要斗争他,全村人都千方百计保护他。村里斗争会开过好几次,先打死一个叫李长发的汉奸,接着斗争李旺财,差点没给打死。石丁山却自管坐在家里抽水烟,连斗争会也没参加过一次。大家伙儿都似乎忘了他。至今我们村里人聊起闲话,李旺财还是笑柄,对于石丁山,大家都还是感念不已。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4 20:32:00 +0800 CST  
@竹素园主人

野老谝闲之第十篇

二 财主

民国年间我们村有两个财主。一个是李旺财。李旺财做庄稼是全把式,还是个顶呱呱的好木匠。他白天干农活,晚上干木活;木活干到深夜,打个盹,不等天亮就又上地。上集赶会大家都不愿和他相跟,走着走着就站住不动——睡着了。一盒火柴要用一年,还常年吃糠咽菜。他说:吃的再好顶啥用?到肚里还不都成了屎!而且吝啬,左邻右舍二斗麦也不借。拼死拼活,最终置地七十多亩,放过贷,雇过工,正好戴个地主帽子。
和李旺财隔一条巷子的还有一家财主,大号石丁山,人称二财主。之所以称二财主,是因为他是由大财主派生出来的财主,就好比是一棵大树分出来的枝杈。虽是枝杈,因为那树太大,枝杈也就很可观。二财主石丁山在我们村是首富,出了村也叫得响,但和他的东家昝家比起来就差远了,昝家才是方圆几十里的头号大财主。

咱就说说昝家吧。昝家家住昝家沟,几辈子都在川西做麝香生意——从藏民那里收购麝香,拿到成都卖掉,再采购回些绸缎布匹茶叶之类在藏区出售,做两头生意。世代于兹,经验老到,麝香一沾手就分优劣,出价也公道,信誉卓著,生意兴隆,分店很多。石丁山是某个分店的掌柜,类似现在的二级经理。昝家的老祖宗是怎样从一个穷山沟一直跑到遥远的川西的,已无从考证。要之,那时的生意人都跑得远,而且似乎跑得越远那生意便越火,发财也越大,有胆量跑到国外的,自会是沈万三式的国际大财主。

至今人们说到昝家,还会提到昝家老爷子做寿那回。那还是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方圆几十里的人都赶去看热闹,我爷爷我奶奶也去了。场面之大之豪华已无人能说得清了,说得清的只是几个断片。

断片一:两根红蜡烛足有一人高,木桶粗,上边还刻着龙啊凤啊之类图案,栩栩如生。烛捻子胳膊粗,烛火一尺高,若在上面搭口锅,顷刻可烧开一锅水。

断片二:白银制作的“麻姑献寿”真人大小,放在庙里可以当神敬,但比庙里的神像更像神,据说是四川的一个什么大人物送的贺礼。

断片三:唱了三天大戏,请的都是晋南最走红的戏班子,唱的是对台戏,琼才的《挂画》就是那回出名的。

断片四:还请了几班乐人,远近闻名的吹鼓手齐聚一堂,无异冠军大赛,高手们各显神通,竞奇斗艳,有的竟会两个鼻孔吹唢呐。

由残片而窥全貌,那时无疑是昝家的鼎盛时期。后来洪杨造反,昝家元气大伤;再后来军阀混战,更是江河日下;待到抗战前期昝家已沦为小本生意人了。建国后还有人在成都见过昝家的大东家,是在街头摆烟摊。到那个地步仍未回乡,是无颜见江东父老,还是已将客乡作故乡了?不得而知。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4 22:08:00 +0800 CST  

再说石丁山。

石丁山十三岁就到四川,在昝家的店铺里熬相公,就是做学徒。那时农家子弟读书的少,条件好点的,读书也不过数年,能识的几个字,记的几笔帐,就要自谋生路了。家里地多能自給的,就安安稳稳种地,是为上选;否则就得投门子学点吃饭的本事。熬相公是选择之一,很苦,但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熬得上的。石丁山和昝家沾点瓜蔓亲,才获此机会。十三岁的孩子,是如何跋山涉水几千里到四川的?无法想象。去时背个铺盖卷,人小铺盖更小,小得盖不住脚,睡觉时便用根麻绳把被头捆住。不过人聪明,也吃的苦。掌柜晚上要算账,睡得迟,小丁山总要侍候掌柜就寝才休息。鸡叫头遍就起床,先扫地抹桌,生火烧水,听见掌柜在穿衣,赶紧去给掌柜倒尿盆。如此不停不歇,熬了三年,才上了柜台,也就是真正开始学生意了。

昝家的规矩,不论掌柜伙计,五年才能回家一次。石丁山要攒钱娶媳妇,七年后才回家。回家路上要走三个月,一个来回是半年,在家住半年,加起来是一年。回家头件事是交账,把挣的钱一袋子交给父亲。父亲拿到钱,赶紧张罗给儿子成亲。五年后石丁山再回来,儿子已经四岁了。会过诸亲友,天色已晚,该就寝了,做父亲的要上炕,四岁的儿子不让,手持笤帚疙瘩站在炕头怒目喝道:哪来的汉子,不许上我妈的炕!夫妻俩先是笑,继而无语。

不觉间半年假满,又要上路了。半年里妻子夜夜加班纳鞋,这时便作一包袱裹好,送丈夫上路。路漫漫其修远,又多是山路,啥时一包袱的鞋都穿烂了,川西的店铺也就到了。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4 22:10:00 +0800 CST  

石丁山为什么要从昝家辞职,回乡做二财主,没人说得清。回来后,先是到吕梁山上开煤矿,是与人合伙开的,他是合伙人兼掌柜。从来煤矿都讲究通风,老法子是用扇麦的扇车。踩扇车的都是壮小伙子,两人一班,一个时辰换个班。石丁山开风气之先,用锅驼机排风。锅驼机现在不见了,被淘汰几十年了,那时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机器一响,风如雷吼,见者无不惊诧。开锅驼机的是高薪请来的技师,技师发动机器后便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喝茶抽烟吃糕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花姑娘,手持团扇轻轻扇风。我们村有几个人在煤矿干过活,我爹是其中之一,见过那场面。煤矿很赚过一阵子钱,后来因为冒水停办,石丁山又干了一阵子布匹生意。

石丁山的特别处,是从来不把钱财当一回事。所作善事甚多,若作总结报告,有如下几条突出事迹:
一、他家牲畜多,左邻右舍时常借用,石丁山不想让大家看他的脸色,索性买了两头牛一头驴,每天早晨由长工拴在池塘边的老槐树下,随便谁家想用就用,用完了仍拴在原处即可。
二、他家地多粮亦多,青黄不接时免不了有人上门告借,石丁山有求必应,不但不计利息,反而倒贴。倒贴的方式,是粮库里有一大一小两个斗,借出粮食用大斗,收回粮食用小斗。
三、村中有几个鳏寡孤独,瓮里无粮却没胆子开口求借,石丁山会主动打发长工送去粮食。
四、从不拿财主架子,心胸宽阔,待人和善。比如夏收拾麦,割过的麦地当然可拾,但总得等人家割完运完,才可进地。石家的麦地则不然,前边长工短工还在挥镰收割,后边拾麦的就跟上了。一般拾下的麦子总是参差不齐,麦穗大小不一,这里拾下的麦子却齐刷刷一把又一把,一看而知是从麦堆里抽出来的。长工老高就先看不过眼,建议管一管。石丁山说:他们拿的再多也是背,咱们是大车拉,能搬过咱们吗?反倒常常鼓励拾麦的老弱妇孺道:好好拾,渴了那边有水,饿了有馍!好像是到他家作客。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4 22:12:00 +0800 CST  


石丁山志在经商,但鬼子来了,天下财主都不免穷途末路,他也丢下生意逃难到西安,抗战胜利后才回来。回来名义上还是二财主,却已有名无实了,只剩百十亩地了。不久土改,他家给定了地主,那是政策,不定不行,但没一个人要斗争他,全村人都千方百计保护他。村里斗争会开过好几次,先打死一个叫李长发的汉奸,接着斗争李旺财,差点没给打死。石丁山却自管坐在家里抽水烟,连斗争会也没参加过一次。大家伙儿都似乎忘了他。至今我们村里人聊起闲话,李旺财还是笑柄,对于石丁山,大家都还是感念不已。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4 22:13:00 +0800 CST  
@竹素园主人

各位朋友大力支持本帖,多谢!读帖之余,赏赏礼花。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5 13:25:00 +0800 CST  
野老谝闲之第十一篇

捞 媳 妇

许多年前我们村有个穷汉,姓吴,年近三十还是光棍一条,而且脾气古怪,说话做事罔顾常规,人便说他八成不够,七成勉强,便叫他吴老七。其实吴老七也不是一无所长,有时还可以说是粗中有细。比如种葫芦。葫芦谁也会种,但吴老七的葫芦与众不同,是那种能盛一斗谷子的大葫芦。这么大的葫芦如今已难见到了,当年老七家的屋梁上就挂那么两个,是我小时候亲眼见过的。葫芦里盛的是谷子,相当于一个迷你谷仓,是防饥荒的。之所以高高挂起来,是为了防潮,更为防鼠。
每年开春,吴老七都要在自家院子的北墙根种一溜儿葫芦,待葫芦蔓长到五六尺长,就每五棵扭成一股,嫁接到了一起。五条根供一条藤,而且只留一个葫芦,那葫芦自然会长得很大很大。光大还不行,还要厚,才能承重.办法是每日都要捧着葫芦上下左右摩挲一番,远看就像练什么拳法。其间浇水施肥,蹲苗打掐,都有拿法,是为家传秘籍。
吴老七的葫芦很有名,一斗麦子一个,多年行情不变。大葫芦还是摆渡器材,四个葫芦捆成一副筏子,可以载一个人过黄河。
吴老七另一特长是水性好。我们村距离黄河三十多里地,不算近,也不算太远。吴老七舅舅家在黄河边,从小爱在那里玩,长大后就在黄河上混日子,做“背客”。
何谓背客?就是背着客人过黄河的苦力。
黄河的河岸摇摆不定,码头无从建设,乘船过河,上船下船都要涉水。男人好说,挽起裤腿蹚过去就是。女人就不行,小脚尖尖如锥子,扎进去容易拔出来难,所以必须请人背。如果是盛夏,背客们都赤条条一线不挂(此乃风俗,流传已久),和刚从他妈肚子里生出来一样,大姑娘小媳妇怎不尴尬?然而再尴尬,也只能请他们背,还要花钱。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5 18:37:00 +0800 CST  
背客的收入其实微薄且不固定,乐此不疲的大抵是些穷光棍。这些光棍双目炯炯,遇到大姑娘小媳妇就一拥而上。年轻女客上背,背客的双手起先还正人君子般很规矩,从背后托着女客屈起的膝盖。然而没走几步,一个趔趄,似乎是有大浪打来,要被河水冲倒似的,就在女客的惊叫声中,那双手不觉间就转移了位置,抓住了女客的大腿,上下其手起来;又蹒跚其步,迟迟其行,延长这个过程。被占了便宜的女客无可奈何,只能佯作不知,待到上岸常常面红耳赤头晕目眩站脚不稳。竟也有由此与背客挂上关系的。吴老七从事的就是这么一种职业,女人的大腿自然是摸过无数,然而也仅此而已。
吴老七穷得弹壁无灰,扫地无土,但找媳妇还很挑剔,不漂亮不要。但只要漂亮,则其余不问。这应该是他年近三十依旧光棍一条的原因。当然原因还有,比如穷。
然而运气不久来了。
那天吴老七又到黄河边背客,遇到一个熟人,说起闲话来,知道他姨姨的女婿,就是他的表姐夫,在西安做生意发了财。表姐夫原本也是穷光蛋一个,他能发财,老七为何不能呢?吴老七便拿定主意要到西安去,去投奔表姐,改变穷困命运。没盘缠,怎么办?老七屋里屋外看个遍,唯有一坛泡柿子(其作法类似四川榨菜)可以变现。时值盛夏,酸酸的泡柿子也正好上市。老七把泡柿子放进两个木桶里,再把坛子里的酸水倒满木桶,再拿两块布蒙住桶口,捆好,做一担担了上路。
盘算得很好:一边赶路一边卖柿子,买卖也做了,路也赶了。起身那天又特意拐了几个弯子,多跑了几个村庄,边走边吆喝,一直吆喝到黄河边。结果很不理想,一文钱一个的泡柿子只卖了四五个。只得担着担子上了渡船。船老大都是熟人,船钱可免。等了一个时辰,一船人坐满了,便开船。
楼主 竹素园主人  发布于 2016-03-25 18:37:00 +0800 CST  

楼主:竹素园主人

字数:68625

发表时间:2016-03-16 22:15:17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5-02 20:44:51 +0800 CST

评论数:1527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