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根手指》--“法医秦明系列”法医悬疑侦案小说第三部

“嗯。”我点头道,“确实是死后切下来的手指,而不是不小心砍下来的。”
胡科长说:“不知道这两个死者会有什么关系?不知道这个第十一根手指和这个碎尸剖腹案有没有直接的关系。”
“如果两起碎尸案件都抛在一个地方。”我说,“那还真是巧到了极点了。我觉得两者关联度很高。”
韩法医说:“目前专案组还在排查死者方将的生前矛盾关系,另外一组人在寻找这个手指的主人,以及这个手指主人的其他尸块的位置。”
“除此之外。”胡科长说,“专案组不知道还应该从哪些方面下手寻找线索了。”
我依旧在摆弄着手中物证袋中的手指:“对于时间问题,大家研究过没有?”
韩法医凑过来看了看说:“仅凭一根手指,推断其死亡时间,没依据啊。”
我摇了摇头,看了眼脚边的勘察箱,对大宝努了努嘴,说:“大宝,帮我上一把刀。”说完,打开物证袋的袋口,准备把手指拿出来。
法医用的解剖刀和外科医生用的手术刀无异,都是一把手术刀柄,每次解剖会换装新的刀片。“上一把刀”的意思,就是给手术刀柄装上新的刀片。
胡科长这回惊了:“等等,等等,就在这里?等会啊,我铺张报纸,我这是新办公桌,新的。法医要讲究卫生,讲究卫生!”
我忍俊不禁,等胡科长用报纸铺满了办公桌面后,把手指扔在报纸上,然后戴了一副手套。
“手指的主要构造是皮肤、腱膜和骨骼。”我说,“因为腱膜质地坚韧,所以腐败的会比其他软组织慢得多。从这根手指的皮肤来看,已经明显发黑,而且断段的软组织都有发黑的迹象。”
“从上次尸检完后,到现在也只有四五天的时间。”韩法医说。
我点头:“所以说,几天的腐败,绝对不可能让一根手指腐败到如此程度。”
我从指腹一侧,切开了手指的皮肤,暴露了皮下黄白色的腱膜。我用刀尖挑了挑腱膜,说:“你看,腱膜已经明显软化,这是承受长时间腐败的结果。”
“你是说,这根手指的主人和我们检验的尸体不是一起死亡的?”大宝说。
“肯定不是。”我斩钉截铁地说,“不过对于尸体某部位腐败程度和死亡时间的联系,还没有具体的学说。但是从经验来看,在春夏之交,气温不算特别炎热的情况下,能让腱膜腐败软化,至少是大半个月以前的事情了,也就是大概五月中旬的样子。”
“也就是说,这两个死者的尸块,不是一次性抛弃到垃圾桶里的?”大宝说,“如果两起案件没有关联,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坏事。”韩法医说,“没有了关联,就是两起案件,而且一根手指更没有什么好的抓手破案了。”
“我倒觉得是好事。”胡科长说,“如果真的是一起的,凶手抛尸只留下一个手指,那还真的就是挑衅警方了。对于有充分准备而且专业的对手,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对我们没有什么优势。”
我摇了摇头:“谁说死者不是一起死的,就不能一起抛尸?假如,凶手是先抛了手指主人的尸体,只留下一根手指,然后把这根手指和方将的尸体一起抛弃呢?”
“那就可怕了,那就可以确定是在挑衅警方了。”胡科长说,“希望这次你著名的乌鸦嘴不会再应验。”
“这次恐怕就是要应验了。”我说,“不过不是乌鸦嘴,而是有依据的判断。我觉得吧,腱膜软化,除了长时间腐败的结果,更有可能是冷冻后再腐败。”
法医们都知道,如果尸体经过冷冻后,再拿出来放到常温环境下,会加速腐败的发生。有的尸体,可以在解冻过程中,迅速腐败,导致尸表的变色。在解冻前尸体是黄色的皮肤,解冻后变成黑黄色的皮肤是常见的事情。
“可是那次尸检后,我们没有对这根手指进行冷冻处理啊。”韩法医说。
“所以说,有可能是凶手冷冻保存这根手指,然后和方将的尸体一起抛弃。”我说。
大家都沉默了,看来这个案子比想象中要棘手多了。
“不管怎么样,这个案子得从这个手指的尸源入手吧。”林涛打破了沉默,“如果真相是我们分析的这样,那么查方将的矛盾关系怕是没什么用了。”
“不管有用没用,也得查。”胡科长说,“这是专案组定的侦查方向。这个案子中,我们法医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只有等着侦查部门告诉我们好消息了。”
“是啊。”我说,“全靠侦查部门的努力了。我得和专案组说,找手指主人的尸体,也刻不容缓。”
“还有个事情没做完吧。”我说,“死因呢?”
“死因没问题。”胡科长说,“死者的尿液中检出安眠镇定类药物,但是量不是非常大。我们分析是凶手下了安眠药,趁死者深度昏迷的过程中用利器剖腹。死者应该是大量失血死亡的。”
“你看,投毒案件,大多是女性作案。”韩法医说。
“我不这样认为。”大宝立即又顶了上去,“活体解剖啊这是!多残忍!女人肯定干不出来。”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25 22:01:00 +0800 CST  
@kjtcms031018 532楼 2013-07-26 13:34:00
秦法医,请你务必要看我们的留言。你在文中写你去破那个市长被杀案的时候接到胡科长电话说方将死于毒鼠强中毒,后面又说是在吃了安眠药深度昏迷后被解剖,这个自相矛盾了呢。请你再仔细核对一下。
-----------------------------
谢谢,确实有bug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27 18:11:00 +0800 CST  
现场果真十分复杂,在路灯微弱的灯光照射下,感觉自己真的进入了一个迷宫。在侦查员的带领下,我们找到了监控视野的位置。侦查员说:“侦查实验我们都做过了,根据灯光照射下的影子的长度推断,那个白影,应该是一个175cm左右的人。”
林涛点点头,趴在地上,用侧光照射着地面:“你们这地面有经过保护吗?”
侦查员摇摇头:“这里有住户,我们也是事发后十多个小时才发现这里有情况,所以保护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林涛跳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尘,说:“没戏。一点痕迹都看不到,全部被破坏了。”
“对了,你不是说,有两条路可以绕开监控离开迷巷吗?”我说。
侦查员点点头。
我接着说:“那你带着我们走走这两条路,让林涛看看巷子两边墙壁的情况。”
在阴森森的巷子里,我跟着林涛,林涛跟着侦查员一条条地试着路。试到最后一条路的时候,林涛突然有了发现。
“这个痕迹有价值!”林涛叫道,“一个手掌印,一个擦拭状痕迹。”
我凑过头来,问:“怎么说?说明了什么?”
林涛指着墙壁,说:“这个手掌印不是手掌直接接触墙壁的痕迹,而是隔着纤维很细的纺织物按在墙上留下的痕迹。还有,一大片擦拭状痕迹位于手掌印的上方十厘米左右的地方。你说,这说明了什么?”
我想了想,说:“这个天气,一般人不会戴手套。那么手掌怎么会隔在纺织物的后门呢?”
“监控里的影子,不就是疑似一个披着床单的人吗?那他的手藏在床单里,扶墙的时候,不就会留下这样的痕迹吗?”
我点点头。
“不仅这些。”林涛一脸成就感,“还有这处擦拭状痕迹,应该是纺织物刮擦墙壁形成的。再结合位置,应该是人肩膀上扛着的东西。”
“你是说,一个人扛着陶紫走到这里的时候,扶墙?”我问。
林涛点点头。
“太好了,我们确定了白影行走的路线,可以断定他的走向,从而锁定他的居住区域。”侦查员说。
“不仅如此,还能说明一些其他的问题。”我补充道。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27 22:38:00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三案】迷巷鬼影(2)

“对了,陈总最近怎么看不到人影?”胡科长认定法医的工作已经完成,于是起了个头,开始了闲聊。
“最近有个枪案。”我说,“跨多省、杀多人。凶手丧心病狂,银行门口开枪杀完人,抢了钱就走。而且这人还能突破警方的重重封锁,多次逃出我们的手掌心。公安部很重视,师父被抽调到专案组,估计不破案是回不来了。”
“哦。这案子我知道,网上炒得挺热的。”胡科长点头。
我的手机突然在口袋中震动了起来。
多年来形成的习惯,听见手机响,心脏就拎到嗓子眼。“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报个平安呢,不会又有案子吧?”我惊恐万分,急帮伸手去口袋掏手机。
“那个。。。那个。。。手套没摘。”大宝说。
我急忙去摘紧紧裹在受伤的橡胶手套:“再这样出差下去,铃铛非得跟我离婚不可。”
“怎么会。”林涛笑着说,“我姐对你这么好,你还帮她的家族破了个千古奇案,她这辈子该对你忠心不二喽。”
“我这边焦头烂额了,你们的案子还要我烦神吗?”电话里传来了师父的声音。说得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怎么了,这是?”我说,“师父,我刚从青乡市回来,到龙蟠市局讨论一个案子。”
“出差就出差,办公室不留人,手机还打不通,你这不是找骂吗?”师父怒道。
我看了看手机,这个破手机经常会没有信号,看来要攒一个月工资买个新的了。我说:“对不起师父,咋啦?”
“丽桥市发了个案子,具体情况我也没时间听。”师父说,“你们赶紧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好的。”我一口应允下来,然后突然感到全身疲惫,“兄弟们,又回不了家了。”

当我们又在高速上奔驰了半天,夜幕将临的时候,我们赶到了丽桥市公安局专案会议室。
会议室里没有开灯,投影仪照射着幕布,让整个会议室里的光线一会亮一会暗。漂浮的烟雾在投影仪发射出的光线里慢慢移动,让整个会议室看起来像是个呛人的人间仙境。
“咳咳。你好,强局长。”虽然是抽烟的人,但是乍一进会议室,还是被呛得咳嗽了两声。我和丽桥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强局长握了握手,说:“陈总命令我们第一时间赶到丽桥,不知道你们这个案件是怎么回事。”
“挺诡异的。”强局长苦笑了一声,说,“我们刚开始看这段监控录像,一起看吧。”
“这个巷子,位于我们丽桥市城东,是民国前期的建筑,属国家三级文物保护建筑。”侦查员介绍说,“城东大部分旧宅都已拆迁,但因为是保护建筑,所以这个区域的小巷子都被保护了下来。”
侦查员喝了口水,接着介绍:“这个区域是有十七条纵横排列的小巷子组成的,像是迷宫一样,所以被当地人称之为迷巷。迷巷里的十七条巷道连接着二十一户人家,每家都是小四合院的建筑。这二十一家户主,有十六家已经不住在这里,房子都是出租给外来人员居住,还有五家住在这里。”
侦查员打开激光笔,用红色的小点指着大屏幕上定格的画面,说:“这里因为曾经发生过强奸案,所以当地辖区派出所在迷巷的几个点安装了监控摄像头。我们现在看到的画面,就是其中一个监控摄像头拍下的画面。”
侦查员敲了一下电脑,大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动了起来。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男子经过巷道的摄像头,走了过去。接下来就是闪烁的灯光照射着巷道角落,没有一丝动静。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三五分钟,看得我眼睛发涩。我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再向大屏幕看去时,发现了巷道上一个黑影闪过。
这个黑影是一个穿着连衣裙的短发女子的影子。女子奔跑到摄像头监控区域的墙角,往摄像头的方向看了眼,慢慢地靠着墙转脸望向监控照射不到的巷道。
侦查员插话说:“从体态和衣着来看,这个女子应该就是失踪人员陶紫。她跑到这台摄像头监控的位置后,发现这条巷子到了尽头,而另一头,则是让她逃跑的情况。可惜这情况处于监控死角,我们看不见。”
监控里的陶紫靠着墙慢慢地蹲下,用双手捂住脸,像是很害怕,或是很沮丧的样子。
“请注意巷口拐角出的影子。”侦查员用激光笔点了点陶紫前方的一个拐角。
这个拐角出现了一个黑影,像是一个长发女子的头部的影子。影子出现后,陶紫突然跳了起来,不断地跳,她用手抓扯自己的头发,然后转过身去,面朝着墙壁,用双手捂住眼睛。
“这应该是极端恐惧的表现吧?”强局长说。
突然,陶紫转身朝巷子的拐角冲了过去,并在即将消失在监控范围的时候,摔倒了。监控视野的一侧,是巷子的拐角,陶紫摔倒后,双腿还在监控视野里,而上半身则被拐角的墙壁遮挡了。
“下面就是诡异的景象了。”侦查员说。
画面上,长发女子的影子越来越长,慢慢地遮盖了陶紫的双腿,然后一个白影从陶紫双腿旁露出了拐角。侦查员啪地一声按了暂停。
“监控里看的不是很清楚。”侦查员说,“我们请视频处理的同事处理了这个截图,结果是这样的。”
侦查员打开一张图片,是这监控截图经过处理后的图片。
图片被局部放大,我们可以看到视频中的白影是半个人身,另一半被墙壁遮挡。这半个人身的头部显然是一头长发,看不着面孔,而长发下方则是一副完整的白色的身体,看不到手臂和脚。
看到这个截图,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贞子。
午夜凶铃是我看过最震撼的恐怖片,所以看到这个截图后,冒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作为一个法医,怎么可能相信牛鬼蛇神?我安慰着自己,扭头看看林涛,调侃说:“你不是最相信鬼神论了吗?这回见到真的了?”
林涛的脸色都变了,说:“今晚我俩住一屋,大宝一个人单住。”
“派出所一个女民警在审查监控的时候,看到这一段,被吓哭了。”侦查员不屑地笑着说,“她认定她的辖区闹鬼了。依我看,这不过是一个披着白床单的人在装神弄鬼罢了。不是说鬼没影子吗?这个鬼的影子还挺清楚的。”
侦查员敲了下键盘,视频继续播放。
白影在闪现了一下后,立即又隐藏在拐角里。根据监控区域里的人影看,白影蹲了下来,可能是在逼近陶紫的身体。不一会,影子又直立了起来。陶紫的双腿开始移动,显然是这个“鬼”在拖移陶紫的身体,慢慢的,影子和陶紫的腿消失出监控视野。
侦查员又打开一张幻灯片,是迷巷的俯览示意图。侦查员说:“大家看,图上标示的红点是我们公安监控的位置。我们调取了所有监控,只有这一台记录了陶紫在失踪前的最后行踪。从这以后,白影和陶紫都失踪了,再没有监控拍摄下可疑画面。”
“失踪了?”林涛颤声说道。
“嗯。”侦查员说,“如果白影很熟悉迷巷,有两条路可以直接从陶紫摔倒的地方离开,而不被监控拍下。”
“也有可能是白影就住在迷巷里。”我说,“那就没有必要离开迷巷了。”
“还有可能是移魂大法,直接消失了。”林涛低声说。
“可以介绍一下案件的基本情况吗?”我用声音盖住了林涛的声音,害怕这个迷信的家伙被基层的刑警们笑话。
会议室灯被打开,一片大亮。我眯了眯被突来强光刺激的眼睛。
“是这样的。”强局长说,“丽桥市税务局的局长今天早晨去派出所报案,说他十六岁的女儿陶紫昨天晚上失踪了。说是陶紫失踪前,大约晚八点左右,接到同学电话,约她去国盛KTV唱歌。当时来了一辆出租车,陶局长从阳台上看,是她的三名同学在车里,于是就没太在意。晚上十二点,陶紫还没有回家,陶局长就给她的几个好朋友打电话,几个人一致反映陶紫十点多的时候就离开KTV,独自回家了。”
“国盛KTV离迷巷有多远?”我问。
“不远。”侦查员说,“大概200米。但是KTV的门前是大路,可以直接打到出租车,如果陶紫回家,完全没有必要走到200米外的迷巷里去。”
“那对迷巷里的住户,逐一排查了吗。”我问。
侦查员说:“我们是下午的时候,才从诸多监控录像的画面里找到了这个画面,所以对迷巷二十一家住户的排查刚刚开始。与此同时,我们正在对陶紫的几名同学进行调查。”
“那陶紫她人呢?”我问。
会议室的人纷纷摇头。强局长说:“目前还没有找到。”
我汗了一下:“既然没有确定陶紫死亡,你们叫我们过来做什么?”
强局长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指着林涛说:“其实是这样的。我们给陈总打电话,主要是想请林涛林科长来给我们一些指导,是对陶紫摔倒的位置以及周围的痕迹进行一些勘查。陈总当时可能正在忙,所以他可能没听清楚,就把大家都弄来了。”
“哦。”我点点头,“那我和大宝可以回去了?”
林涛一把抓住我的袖子:“别介,等我一起回去呗。反正明天是周末,又没啥事儿。再说了,你们把车开走了,我怎么回去呢?”
我看林涛惊慌失措的样子,知道他是害怕晚上一个人住宾馆。于是调侃道:“怎么没事儿?周末我要陪老婆。”
“秦科长不如也留下来吧。”强局长说,“从目前的情况看,陶紫凶多吉少。我们的民警正在事发周边地毯式搜索,说不准一夜的搜索可能有所发现。”
“您可不能这么说话。”我说,“给陶局长听见了会和你拼命的。您这样一说,给人感觉就是认定陶紫已经不测了一样。”
“这样吧。”侦查员说,“才七点半,不如林科长和我们一起去看看现场?”
林涛向我投来求助的眼神。我微微一笑:“不如一起去看吧。”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27 22:39:00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三案】迷巷鬼影(3)


“扛着一个可能昏迷的人走路。”我说,“能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人的力气不小。”大宝抢答。
“不错啊,小样。”我笑着说,“都学会抢答了。结合侦查部门的实验,白影应该是个175cm的人,那么有身高有力量,这个白影不应该是个长发女子,而应该是个男人。”
“是个男人又怎么样呢?”侦查员问。
“是个男人,就不该有那么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我说,“毕竟留那么长、那么飘柔的头发的男人是极少的。所以,我们多了一条线索。”
“查假发销售!”侦查员说。
我点点头,接着说:“另外,还可以肯定是一个人作案。不然两个人可以抬着陶紫,而不是扛着。从监控上看,陶紫可不轻。”
“嗯。”侦查员说,“据陶局长说,陶紫168cm高,大约120斤左右。”
“这处痕迹,应该是扛着陶紫的人体力有些不支,依在墙壁上休息留下的痕迹。”林涛说,“如果是两个人,应该不会这样受累。”
“好了。”我抬腕看看表,时针已经指到了十点半,“走吧,我们回宾馆睡觉,等明天调查的消息。”
“我俩住一屋。”林涛对着我又强调了一句。

可能最近接触的两起疑难案件都和手指有关,于是我梦了一晚上剁椒凤爪。我在那里啃啊啃啊,突然发现,手中拿的不是鸡爪,而是人手。接下来的就是一阵恶心,胃里翻腾蹈海。好在宾馆的电话铃声把我从这凶残的噩梦中拖了出来。
我坐了起来,咽了咽口中的酸水,看了眼林涛。这个迷信的家伙裹着被子蒙着头呼呼大睡。真是胆小,这么热,裹着被子睡觉,也不怕被热死。我心里想着,看了看表,居然才五点多。这是谁啊,这么早打电话?难道是破案了吗?
一想到破案,我就异常兴奋。今天是周六,如果破案了,或者找到陶紫了,那我岂不是还可以回去过大半个周末假期?我一把抓起电话:“喂?”
“秦科长。”是丽桥市公安局法医吴响的声音,“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不过陶紫的案件有重大进展了。”
我感觉肾上腺素突然分泌了不少,急着问:“怎么样?什么进展?”
吴法医说:“搜索组,在丽桥河发现了陶紫的尸体。”
我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一来为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此陨逝,二来为我有一个周末泡汤。
“好的,我们马上好,你们来个车带个路。”我边说,边把林涛推醒。
现场位于丽桥河的一畔。丽桥河是丽桥市的中心河,东西走向,横穿了整个丽桥市。丽桥市政府也充分利用了这个得天独厚的自然资源,把丽桥河打造成丽桥市的一道美丽风景。河的两侧柳树成荫、花团锦簇,还有一些小桥、亭子作为点缀,这里成了市民们晨练、散步的理想地点。
此时天刚蒙蒙亮,丽桥河旁的一座小亭被数量警车的警灯闪得五彩斑斓。我、林涛和大宝走下警车,来到小亭旁,看见众人正围着一个大号行李箱议论纷纷。
强局长见我们到了,一脸沮丧地站起身说:“我早说陶紫凶多吉少吧,五点左右,一个晨练老大爷,发现亭子下面好像沉了个东西,于是报了警。”
我探头看了看水面,清澈见底。
“110指挥中心直接指派我们专案搜索组来了这里,打捞上来是一个大号行李箱,里面装着陶紫的尸体。”强局长补充道。
“这里离迷巷有多远?”我问。
“不太近,有好几公里呢。”派出所民警说。
我点点头,蹲下来端详行李箱中的尸体。
陶紫全身赤裸,蜷缩在行李箱中。尸体的一旁放着她的全部衣物。
“不会是拦路强奸案件吧?”强局长说,“那可就麻烦了。”
我见技术员已经照相固定了行李箱的情况,便戴上手套,和吴法医一起把尸体从行李箱中抬了出来。
“尸僵还没有完全缓解。”我破坏尸体的尸僵,想把尸体放平,“角膜快达到重度混浊了,尸斑按压还有些褪色。前天晚上到现在是三十个小时左右,时间应该差不多。”
“你是说,我们看到陶紫栽倒以后不久,她就死亡了?”强局长说。
我看了看尸体面部的几处擦伤,和她摔倒的姿势基本吻合,点了点头。
尸体被我们放平,这是一个略胖的短发年轻女孩,身边的衣物提示她就是陶紫无疑。尸体上粘附着不少血迹,我挥手让技术员来对尸体进行照相,然后从勘察箱里找出一卷纱布,剪下一块,慢慢地擦拭着尸体胸腹部沾染的血迹。
吴法医掰开尸体的双腿,检查了一番,长吁一口气,说:“强局,还好不是强奸杀人,会阴部无损伤,干净,处女膜完整。”
此时,尸体上粘附的血迹已经被我擦拭干净,露出了双侧肩膀上多条纵横排列的创口。
林涛颤声说:“这。。。这。。。这是什么伤?这么密集,而且凌乱。这不是咬的吧?”
“你是学痕迹的。”我说,“这显然不是咬痕。”
“你说的咬痕是人类的咬痕。”林涛继续颤声道,“如果是鬼怪的抓咬痕,我们就不知道了,没见过啊。”
林涛身边一个派出所女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很囧地看了眼林涛,用止血钳探查了一下创口:“野兽的咬痕有时候也会很凌乱,但是都是以撕裂创为主,而这些创口创缘很整齐,所以是锐器创。创口下方骨质有损伤,这应该是砍痕,用锐器多次砍击所致。”
“砍痕?为什么要砍?”大宝问。
我说:“创口周围皮肤无卷缩,断段软组织无明显生活反应。这是死后损伤。这样看起来,有人是想把陶紫分尸,只是因为不掌握人体结构的知识,所以没有砍断。最后凶手可能放弃了分尸的想法,就把尸体装在行李箱里扔到了河里。”
“不懂人体?碎尸?”大宝惊道。他说完,拿起陶紫的双手仔细观察。
“你不会以为十一指案件中的第十一根手指是陶紫的吧?”我说,“你忘了吗?DNA检验部门确定第十一根手指来自于一个男性。”
DNA检验可以通过检验是否有Y染色体来判断微量细胞来自于男性个体还是女性个体。
“等等,等等。”林涛好像回过了神,“既然你确定是砍痕,凭什么说是死后分尸的损伤呢?为什么不能是生前伤害行为?你看啊,这个行李箱里有不少血迹呢,尸体上也粘附着血迹。死了的人,伤口还会出血吗?”
“当然可以。”我说,“生前损伤有出血,是因为人的心脏在不断搏动,像泵一样把血液挤压到全身各处的血管内,一旦有血管破裂,被挤压上来的血液就会源源不断地从破裂的血管处流出。除非破裂的是小血管,凝血因子可以封住破裂的地方。人死亡后,虽然没有泵把血液推送到各处,但是一旦血管有破裂,加之尸体的体位变化,血管的张力会随之变化,那么血管里原有的血液会因为血管张力的变化而从破裂口中流出。所以死后也会流血,但是量不多罢了。”
林涛点头。
我用止血钳翻开尸体肩部的创口,说:“你看,创口很深,有不少动脉、静脉破裂,如果是生前损伤,会有大量失血。你知道失血死亡的尸体会有什么征象吗?”
“尸斑浅淡。”林涛说。
我点头:“对。因为血液都流失了,那么就没有红细胞会在死后沉积在尸体底下部位而形成尸斑了。陶紫的尸体尸斑很显著,而且还呈现出紫红色,肯定不是失血死亡。不过从这个尸斑的情况来看,陶紫在死后12个小时之内就被装进了行李箱,然后抛在了这里。”
“我知道是为什么。”林涛跟着我们也学习了很多法医学的知识,“12个小时内,尸斑没有浸润软组织,所以随着尸体体位改变,会像沙漏一样,不断在新的底下部位形成尸斑。而陶紫的尸斑全部位于尸体左侧底下部位,和行李箱平放在河底的状态是一致的。”
“那么,陶紫的死因是什么呢?”强局长对法医学知识不是很感兴趣。
我翻看了尸体的眼睑和口唇,没有机械性窒息的征象,口唇和颈部也没有受力的痕迹,说:“目前还不好判断,需要进一步尸检。”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30 21:23:00 +0800 CST  
冰冷的解剖刀在尸体上划过,露出黄色的皮下脂肪。我们按照解剖程序,逐项检验眼前这个年轻死者的尸体,结论是一无所获。
“怎么会没找到死因?”林涛说。
“谁说我们找不到死因?”大宝开始上课,“一般情况下,机体死亡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第一是机械性损伤死亡,比如血管和脏器破裂,大量失血死亡,或者颅脑损伤生命中枢受损。这里还包括了一些物理、化学因素引起的损伤死亡,比如雷击啊、皮肤大面积腐蚀等。第二就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有异物堵塞呼吸道、呼吸道被压闭,比如捂死、勒死、溺死。第三是中毒死亡,第四是疾病猝死。”
大宝一连说了这么多,咽了口口水,接着说:“目前我们排除的是损伤和窒息死亡,从尸体征象来看,也不像是中毒死亡。看似没有发现死因,其实我们还没有排除疾病死亡呢。”
“疾病?”一旁的侦查员笑了,“听你们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郭德纲的那个段子了,咳咳,这个碎尸案是自杀。哈哈哈哈。”
我对这个侦查员的轻率感到很反感:“别人不知道,你是警察也不知道吗?碎尸案为什么不能是自杀?自杀他杀意外是死者的死亡方式,而碎尸是死后对尸体的手段,这两者没有什么关系好吧?”
侦查员有些语塞。
我乘胜追击:“比如自杀投河的尸体,被螺旋桨打断,是自杀吗?是碎尸吗?再比如一个人在姘头家上吊自杀,姘头为了掩盖奸情,碎尸藏匿,是自杀吗?是碎尸吗?”
侦查员挠了挠脑袋。
“你说这个案子,会不会是有什么病猝死了,别人怕担责任所以抛尸?”大宝举一反三。
我没说话,把尸体的内脏全套取了下来,一一切开来观察。
吴法医说:“猝死多见于心脑血管疾病,而心脑血管疾病引发猝死多见于中老年人。陶紫还这么年轻,应该不会啊。你们说,会不会是心脏抑制,或者是胸腺淋巴体质?”
我摇了摇头,说:“心脏抑制,一般是心区受到外力,不巧导致心脏抑制停博而死亡,死者的心区附近皮肤应该有对应的损伤。而胸腺淋巴体质导致的猝死,死者胸腺应该增大,而且发育会有问题。从死者的发育来看,可以排除。”
“那会是什么问题?”大宝问。
我剪开死者的心脏,说:“心室很厚,而且死者的心脏也应该较正常人大。一般人的心脏是自己的拳头大小,而她的应该有一点五个拳头大了。”
“你怀疑是心脏疾病引起的猝死?”林涛问。
我点点头。身边的侦查员说:“明白了,我现在就去调查陶紫的亲属,她有没有先天心脏疾病史。”
“好的。”我响亮的答应,想缓解刚才窘迫的气氛,“另外,派车把死者脏器抓紧送到省厅,我会电话通知方俊法医,他是病理这方面的专家。我让他观察一下心脏的状态,然后尽快检查死者的内脏器官镜下结构,确证是否存在病变。”
通过器官切片的方式,用显微镜观察组织细胞的形态,称之为病理学。病理学在法医学中的运用,又称之为法医组织病理学。这是法医判断死者是否存在器质性疾病的一种主要手段。这种检验需要把器官用福尔马林固定,然后脱水、包埋、切片、染色,最后才能在显微镜下观察,所以耗时比较长。
“我们呢。”我伸了个懒腰,“还是回去补个午觉好了。”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7-30 21:24:00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三案】迷巷鬼影(4)


因为晚睡早起,所以午饭后,我们就回到宾馆,很快进入了梦乡,一觉睡到晚饭前,我才被睡眼惺忪的林涛叫醒:“都五点了,赶紧起来,不知道调查的怎么样了。”
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恰巧此时手机响了起来,是法医组织病理室的方俊打来的电话:“秦科长,你今天让他们送来的内脏器官我看了。从器官的结构上说,可以诊断死者的心脏存在肺动脉瓣狭窄的问题。”
“肺动脉瓣狭窄?”我说,“那是先天性心脏疾病啊。可以肯定吗?”
“可以肯定。”方俊说,“下一步我再进一步切片确认,不过这需要两天的时间。”
“看来被我猜对了。”我打了个哈欠,对林涛说:“死者还真的有能够引发猝死的先天性心脏疾病。我们去专案组汇报情况吧。”
林涛说:“你去汇报吧,我再去现场看看环境。”
进了专案组的大门,发现专案组的人少了一半。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专案组听说死者可能死于疾病,所以撤了一半的警力。
“死者有先天性心脏疾病,肺动脉瓣狭窄,可以导致猝死。”我说,“结合尸检情况看,死者应该就死于这种疾病。”
“我们听说了。”强局长说,“那么这起案件应该不是一起命案了?”
“我不这样认为。”我说,“谁说疾病导致死亡的案件就一定不是命案?别忘了那个迷巷白影的视频,结合死者的死亡时间,我认为死者应该是受到那个疑似鬼魂之类的东西惊吓,诱发了原有的疾病而死亡的。如果这只是一起单纯的恶作剧,那么是个过失致人死亡;但如果白影知道她有心脏疾病,经不起惊吓,那这就可能是一起用隐匿手段杀人的命案!”
强局长沉吟了一会,说:“用这种方式杀人,太不保险了吧?”
“未必。”我说,“从白影的视频图像处理后的照片看,假发遮住了面部,即便他吓不死死者,死者也不会认出他。我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安全而且高明的杀人手段。”
“生活不是推理小说,我觉得情况不会那么复杂。”主办侦查员说,“经我们调查,当天晚上,死者的两名同学在陶紫离开后不久,便也离开了。”
“是啊。”另一名侦查员说,“据他们的同学反映,后来离开的这两名男同学,其中一名一直在追陶紫,而被陶紫一直拒绝。所以我觉得这两个人可能存在吓唬她的动机,这种低等幼稚的吓人手段,一般都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我一时没有什么理由去反驳他们,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任凭强局长下达命令,对两名男学生进行审查。

回到宾馆,恰巧林涛也从现场回来。
“怎么闷闷不乐?”林涛问道。
“没有。”我没什么精神,说,“专案组初步认定这可能是一起中学生之间的恶作剧引发的死亡事件,专案组对当天晚上和陶紫先后离开的两名男学生进行审查了。”
“怎么可能是男学生?”林涛叫道,“你没反驳他们吗?”
我摇摇头,迷茫地看着林涛。
林涛来开包,拿出一张现场图,铺在宾馆的写字台上,说:“我有两个依据否认这是一起中学生作案。”
“说来听听?”我顿时来了精神,“刚才他们分析凶手的作案手段,说是幼稚低等,符合中学生的手段。我还想说幼稚到了极点就是不幼稚了呢。”
林涛点点头,说:“一,你忘记了我们之前看到的痕迹吗?那是一个人扛着另一个人靠墙休息的痕迹。既然这样,这案子肯定不会是两个人作案啊!”
我拍了下脑袋,说:“对啊。我怎么就给忘了?”
“第二。”林涛接着说,“我下午睡觉的时候就在想这个问题,所以晚上又去看了看现场环境。你看啊。”
林涛用铅笔在现场图上画线:“这是凶手扛着死者逃离现场的路线。在这里休息,这附近就没有住户了,那么他只有在这个出口离开迷巷。”
我点头认同。
“离开迷巷的这个出口,紧挨着大路。”林涛说,“即便是晚上12点,大路上也可能有来往行人和车辆。那么,这样一个穿着诡异、扛着个人的人,不会被人发现吗?”
我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既然离开迷巷,那么他肯定不会住在迷巷,另外,就是他有信心不被路人发现,是因为这个出口很安全。”
“为什么紧挨大路的出口会安全呢?”林涛挑了挑眉毛,他的这个表情曾迷倒过不少女孩。
“知道了。”我说,“这个出口没有住户,那么唯一安全的方式,就是有车停在这里。”
“是啊。”林涛笑着说,“一个不到16岁的中学生一个人扛着陶紫,绕出复杂的迷巷,专挑没有监控的路走,然后开车逃离?这符合常理吗?符合一个中学生的能力吗?”
“不符合。”我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喂,强局长吗?我需要两名侦查员同事一起,去找税务局的陶局长聊聊天。”

“这个陶紫还是挺悲剧的。”在我们没去陶局长家之前,侦查员已经来到了我们宾馆。在我们尸检结束之前,他们已经赶赴陶局长家,对陶紫的情况进行了了解。
侦查员说:“陶紫其实是一个弃婴。十六年前,陶紫被亲生父母抛弃在了陶局长家附近。陶局长的妻子没有生育能力,所以他们果断收养了这个胖乎乎的小丫头。可是在收养后不久,陶局长发现陶紫总有憋气的现象,于是把她送去医院进行了全面的检查。结果是陶紫有先天性心脏疾病,这可能是她亲生父母抛弃她的原因吧。”
“我现在关心的是,有多少人知道陶紫有先天性心脏疾病?”我急着问。
侦查员喝了口水,说:“知道的人不少,陶局长当年的邻居、同事,还有医院的几个医生都知道。关键是这么多人中,谁最有可能利用陶紫的疾病害陶紫。”
“对对对。”我使劲点头。
“我们在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陶局长很抗拒。”侦查员说,“但是他反复强调一句话,我这么做,都是为了给陶紫治病。”
“治病?”我一头雾水,“他哪样做了?”
侦查员摇了摇头:“我看他脸色不对,也不好再问下去。”
“既然是回避我们的问题。”我说,“那他做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税务局长。”林涛说,“他说的事,会不会是贪污腐败?”
“我们也这样推测。”侦查员说,“一来不是什么好事,二来是为了给孩子治病。那么肯定是和钱有关的不好的事,也只有联想到腐败问题了。”
“我大胆的猜测一下。”我望着天花板,说,“如果是什么人,给陶局长送了钱,但是事情却没有解决,由此生恨,于是害死了陶紫,合理不合理?”
“嗯,很合理。”大宝说。
“还有一个条件。”林涛说,“这个人和陶局长很熟悉,知道他孩子有病。”
“对呀。”我说,“正是因为很熟悉,所以送钱还没帮到忙,才会恨得要杀人。另外,对当事人的孩子下手,而且还用这么阴毒的手段,肯定是个性情阴鹜的人。”
“我们还有其他排查条件。”林涛补充道,“这个人有车,身高175cm,偏瘦,对迷巷的周边环境非常了解,尤其是迷巷装了监控录像后,对监控位置很清楚。”
“还有,他买过假发!”我说。
侦查员嘿嘿一笑:“这么多条件,我们还破不了案,那就真是废物了。”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8-03 22:55:00 +0800 CST  
可能是下午睡多了,晚上一夜未眠。
记得在大学的时候,法医专业老师教会我们在尸检的时候如何运用自己的十根手指。哪几根手指持刀、哪几根手指持止血钳,哪根手指可以探查心腔,哪几根手指缝线打结。
老师说:“我们法医做尸检的时候,最常用的不是任何一根手指,而是第十一根手指—手术刀。”
老师把手术刀比喻成我们的第十一根手指,而目前我们却被一个十一根手指的案件扰得晕头转向。
多出一根手指会不会是凶手留下的一个什么线索呢?他在给我们出一道多么凶残的题目!我一定会抓住他,抓住他。
满脑子都是那具被剖腹、碎尸的尸体,满脑子都是那根弯曲的发黑的手指。
不知不觉已经天亮,我推醒林涛:“真能睡,到底还是年轻啊。”

“可能知晓陶紫有心脏病史的人一共有一百四十二人。”侦查员扬了扬手中的名单,“我们昨晚奋战一夜,对这一百多人进行了逐一排查,筛选出四人完全具备作案条件。哦,当然,买假发这个情节,我们不能确认。四人中有两个人案发时不在本地,剩下的两个人的基本情况如下。”
侦查员清了清嗓子,说:“郑晓峰,40岁,陶局长的同学,人民医院医生。当年陶局长就是通过他,找到心血管科的医生确证陶紫有先天性心脏疾病。郑晓峰身高175cm,62公斤,家住在迷巷旁边的一个新建小区。唯一不符的是,这个人性格开朗,喜欢开玩笑。”
我微微的摇了摇头。
侦查员继续说:“何鸿,46岁,陶局长以前的老邻居,曾和陶局长关系甚密。身高178cm,58公斤,性格内向,在经营一家饭店。”
“这个很关键。”我打断了侦查员的话,“可能和陶局长的权力发生关系的人,就是最可疑的人!这人条件都很符合,而且身高3cm的误差,在侦查实验的误差范围内。”
“有一点不符合。”侦查员说,“何鸿家住城西,和迷巷很远,生活区域主要在西边,据了解,他不应该对迷巷的状况很熟悉。”
“对现场环境熟悉,也是一个重要条件。”强局长说。
大宝推门进来,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说:“这人是何鸿吗?”
大宝最近在研究视频侦查学说理论,于是他就被我要求去视频室观看迷巷各监控的内容。除去二十一户住户,反复出现在监控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这种提前熟悉现场环境的作法,被警方称之为“踩点”。我坚信,对现场环境熟悉,除了居住在附近,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踩点。
照片上的人,就是何鸿。
“这人只在监控里出现了一次。”大宝说,“但是他手里拿个盒子,局里一个秃顶同事一眼就认出那是个名牌假发的包装盒。”
“可以抓人了吗?”我微笑着看着有些吃惊的强局长。

何鸿和陶局长是一起长大的兄弟,邻居了三十多年。在何鸿的酒店必须靠着偷税漏税维持生意的状况下,陶局长登上了市税务局长的位置。
何鸿暗自窃喜,利用这个关系,加之“老规矩”的厚礼,何鸿的酒店迎来了转机。何鸿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居然取了他偷税漏税的证据,并以此为要挟,不断变相问他要钱。老陶不是这样的人,他在税务局二十年,一直很踏实。为什么坐上了局长的宝座,却要对自己最好的朋友下手?何鸿不能理解。
唯一的答案,就是欺负我老实。何鸿这样想。
“他说他是为了孩子治病,没办法,才会收我的钱。”何鸿想,“放屁!十几年来,他就攒不到二十万手术费?”
其实陶局长没有骗他,陶紫每年维持性治疗费用,就花光了陶局长的积蓄。因为他的妻子没有工作,靠着他那微薄的工资,还真是很难攒够手术费用。
明刀明枪去杀人,何鸿不敢,用一些阴招,还是可以试试的。“不吓死她,也得把她给吓出个新毛病。”何鸿这样去报复老陶。
他跟踪陶紫,到KTV楼下等她,然后很热情地说要开车送陶紫回家。他载着陶紫开到了迷巷附近,说是去解个手,其实是拿着“道具”去化了妆。他以一个女鬼的形象出现在车窗前的时候,陶紫没有没吓晕,而是本能地跑下了车。好在陶紫没有经过有监控的区域,好在陶紫对迷巷不熟。他成功地把她逼到了墙角。当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就要消失的时候,何鸿还是充满了恐惧。他怕事情败露,吓晕她就离开的原计划没有实施,而是扛着陶紫的尸体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迷巷。
他想焚尸、想分尸、想化尸,想了很多,又发现都不可行,于是他把陶紫的尸体装在行李箱里扔进了丽桥河。
勘查员在何鸿家的浴室里发现了陶紫的血迹,何鸿没有任何抵赖的余地。
纪委介入,对陶局长的受贿行为进行了调查。
这两个昔日的老邻居,一起住进了看守所。

“用这种不确定性的杀人方式杀人还真是少见。”大宝说,“回去可以写一篇论文了。”
“为了给女儿治病而腐败。”林涛自言自语,“却因为腐败而害了女儿的性命。这该是多么的因果报应,多么的讽刺啊。”
“多么辛苦、待遇多么绵薄,都不能成为不廉洁奉公的理由。”我看着林涛和大宝,说,“共勉。”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8-03 22:55:00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四案】浴血少女(1)


“秦科长。”大宝气喘吁吁地跑进屋里,“我都忘记了,今天是我奶奶的忌日,我要赶回老家青乡去为她下葬。”
一大早,我打开电脑,翻看着以前参与侦破命案的尸检照片,需要收集一些给警校的学生们讲一堂法医讲座。眼睛盯着显示屏,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翻滚着“十一根手指”的案件。两个礼拜过去了,侦查部门围绕着死者方将的社会关系进行了层层排查,对他在省城龙蟠市住宿、吃饭、工作的地点周围也进行了全方位的调查,可是十几天居然没有摸上来一条线索。另外一方面,第十一根手指的DNA在数据库里不断滚动,系统比对、人工比对进行了好几轮,一无所获,手指主人的身份到现在也没有浮出水面,手指主人的尸体也一直没有被发现。
该案因推断方将系六月三日被杀害,故被命名为“六三专案”。虽然专案指挥部依旧存在,专案核心依旧在运作,但是不少民警明显已经出现了畏难心理,都想守株待兔发现新的情况好再往下推进案件的侦办工作。
我只是个法医,在命案中能做的工作已经做完了,侦查方面的工作我也实在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议。按道理说,前期工作开展的不错,很细致了,也应该有一些线索了,可是为什么到现在,我们警方还是一无所知呢?我们遗漏了什么吗?
大宝见我双目呆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敲了敲台面:“喂,听得见么?我奶奶的忌日,我要赶回去下葬。”
我仿若梦中惊醒:“啊?哦!对不起,你节哀。”
大宝说:“嗯,不用节了,节了一年的哀了,法医还能看不透生死吗?”
“一年?哀?忌日?下葬?”我清醒过来,“我怎么就听不懂你说的什么话呢?你奶奶一年前就去世了?现在才下葬?”
“是啊。怎么了?”大宝一脸疑惑,“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那的风俗就是去世火化后一整年,才把骨灰盒安葬到墓地里。”
“哦。”我点点头,“我说呢,风俗不同,我们那边老人去世后,火化了就马上要安葬。”
“那我去了啊。”大宝整理着背包,自言自语道,“做法医,得多懂一些风俗。”
“我送你去车站,我也顺便去龙蟠市局专案组看看十一指的案件有没有什么线索。”我说。
大宝连忙推辞:“那个。。。不用不用,现在车辆管理好严的,我打车。”
我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电动自行车钥匙,说:“私车私用,试试我的敞篷小跑。”
当我们两同时跨上电动自行车的那一霎那,电动车的车胎嘭地一声,爆了。
我跳下车,看了看瘪下的车胎,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肚腩:“咱们这老出差、吃百家饭的人,确实不太适合开敞篷小跑。”
大宝则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我瞪了他一眼:“你奶奶的忌日,还笑,败家玩意儿。”
一辆警车突然开到我们的身边,副驾驶座上的林涛朝我们挥手:“说你们怎么不在办公室呢,有活儿了,快走。”
“什么案子?”我艰难地把电动车挪到车棚,“这么急?我内裤都没带。”
“青乡市,死了俩女孩,刚发现。”林涛说,“指挥中心刚指令我们赶过去。”
“青乡?”大宝眼睛一亮,“看来我又省了几十块钱大巴车票了。”

“省公安厅物证鉴定管理处,我市郊区一黑煤窑女工浴室内,今晨有人发现有两名女性死者尸体。经技术人员初步判断,为他杀。因此案死亡两人,社会影响较大,加之现场遭破坏,案件难度较大,故邀请省厅技术专家来青,指导破案。请支持为盼。青乡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六月二十九日。”林涛在摇晃的车厢中,一字不落地念完了他刚刚收到的加急内部传真件,“请法医科、痕迹检验科立即派员支持,火速赶往现场。张晓溪。你们看,张处长第一时间批示了,所以我就急着找你们了,好在你们没跑远。”
“浴室?女工?”大宝盯着警车的顶棚,说,“我上次看到一则新闻,俩闺蜜在浴室里因互嘲对方胸部,反目成仇,大打出手。这不会也是类似的吧?自产自销?”
我没有理睬大宝的臆测,闭上眼睛想利用一下路途时间补个觉。每次有破不掉的疑案,总会影响我的睡眠。这可能就是我工作七年,像是老了十几岁的原因吧。
在朦胧中,我感觉到车子下了高速,急忙用力睁开实在不想睁开的双眼。早已候在收费站的青乡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陈支队长身形敏捷地钻进了我们的车子,不客气地拍拍我的肩膀说:“走,我带路,顺便给你们说说这个故事。”
陈支队长很年轻,很帅,很健谈,是我们省最年轻有为的刑警支队长。
青乡市是在煤炭上建设的一座城市,这样说一点也不夸张。整个青乡市百分十九十的税收来自于煤炭行业,甚至全市的标志性地名都是“一矿”、“二矿”、“三矿”。即便是矿区,中心地带也像是市中心一样繁华,靠煤生存的人们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
“但出了这个案子我才知道。”陈支队长一脸神秘,“煤炭业居然还有很多边缘产业,比如说这起案件的事发地点是一个物业公司。”
这个“比如”让大宝大失所望,说:“那个。。。物业公司哪没有啊?小区里有物业,公司里有物业,市场上有物业,现在大学,甚至公安局里都有物业公司的身影了。”
陈支队长神秘一笑:“可是煤炭行业的物业公司就有门道道了。”
听了陈支队长的介绍,我们都大吃一惊。
煤炭行业的物业公司,其实是个挂着羊头卖狗肉的行业。他们的主要职责是在一座煤山被运走之后,下一座煤山还没有堆起来之前,把之前一座煤山底部和地面泥巴相结合的“垃圾”清理走。这里的垃圾两个字,我加了引号。
这些“垃圾”行话称之为“煤泥”。煤泥被物业公司清理掉以后,并没有被抛弃,而是运到一个距离拉煤的火车站点较近的荒郊野外堆放、储存起来。那么,煤泥有什么作用呢?物业公司会联络一些倒卖煤炭的中间人,把半火车皮的煤泥和一火车皮的煤进行混合,这样很快很容易就把一火车皮的煤,“变”成了一点五火车皮的煤。倒卖中间人和物业公司共同从中获利。
虽然进行了混合,但是因为煤泥里也含有煤且颜色性质相仿,虽然这种煤的可利用度大大降低,但却很难被买主识别、发现。所以,这种煤泥生意很快成为了一种走俏的地下行业。
物业公司的老总和矿厂的党委书记之间一般都有一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既然物业公司表面上费时费力从矿厂清理走“垃圾”,所以矿厂每年都会支付给物业公司一笔物业管理费。仅仅这笔物业管理费,养活整个物业公司的老老少少已无问题。所以物业公司的老总就做起了对方倒贴本的生意来。
“你们猜猜,这个物业公司一年的纯利润,有多少?”陈支队长问。
“一百万?”我大胆地猜道。
“五百万!”林涛比我有出息多了。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8-08 20:07:00 +0800 CST  
陈支队长摇了摇头,说:“两千万。”
“两。。。两。。。。两。。。。两千万?”大宝一激动就结巴,“这可都是黑钱啊!”
“物业公司储存煤泥的地方一般都会选择一些非常隐蔽的地点。”陈支队长说,“人迹罕至。公司附近的村民也都知道在物业公司里干活能挣钱,所以也争相托关系、找熟人,削减了脑袋要进公司。公司要壮劳力,能找得到当地最强壮的男人;公司要会计,能找得到当地最猴精的会计;他们要公关,能找得到当地最漂亮的女孩。”
“有多少有钱人,是黑心财起家的?”我叹道。
“在中国,有不发黑心财起家的企业家吗?”林涛说。
“太偏激,太偏激。”我不同意林涛的观点。
“那个。。。。”大宝说,“这些黑心物业公司,没人管吗?”
“我觉得发了这个案子后,有关部门会重视一些吧。”陈支队长说,“不仅如此,他们还雇佣童工。这起案件死亡的两名漂亮女孩,都不满16周岁。”
“不满16岁?”林涛说,“不用上学啊?”
“要那么小的女孩做什么?”大宝问,“这活儿得靠大老爷们有力气的才行啊。”
“公关。”陈支队长说,“公关懂吗?那种公关。”
看着林涛和大宝迷惑的眼神,我深叹自己也像他们那样纯情,该有多好。我打断陈支队长的话,说:“到现在,还没和我们说说案件的基本情况呢。”
“啊,对。”陈支队长拍了下脑袋说:“案件发案是这样的。”
六月二十五至六月二十八日,青城物业公司因为暂无业务,全公司放假四天。因为放假时间较长,所以基本上所有的公司职员都离开这个荒郊野外,乘公司班车各回各家。只有赵丽丽和唐晓嫣这两名不满十六岁的少女,因为想留在公司上免费互联网,而没有回家。值班保安见他们两人互有照应,又能自愿充当值班人员,所以也就溜回了家。
今天天蒙蒙亮,家住得比较近的保安刘杰就骑着摩托车先来到了公司。
停下摩托车,在保安室里吃早点的时候,仿佛听见了在这寂静的山洼洼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不出意外,这是浴室传来的淋浴声。
青乡物业公司,除了那一幢设施还比较先进的公司主楼以外,其他的设置,包括宿舍、淋浴、厕所、仓库都破旧不堪。女工浴室就位于公司大院的一角,红砖平房,老式磨砂玻璃窗。公司的这群老光棍们,最喜闻乐见的事情,就是听见女工浴室内有人洗澡。因为,那扇老式的浴室窗户,根本就遮挡不住窗外色眯眯的眼睛。
保安刘杰看了看保安室里墙上的挂钟,才六点多一点,距工人们来上班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这个时候去偷看,可以用一个成语来诠释,叫什么来着?对了,酣畅淋漓!
走近了浴室,刘杰看见了浴室里橘黄色的灯光亮着,但却没有看见本应该看见的,婀娜多姿的少女的身影印在窗户上。离浴室还有几米的距离时,他就觉得自己的凉鞋一脚踩进了水里。
“怎么?怎么浴室的水都从门缝漏出来了?”大宝着急地问。
陈支队长点点头,说:“是的。”
“浴室的门,是关好的吗?”我问,“死者是死在浴室里吧?”
“是关好的。老式的门锁,从外面看要用钥匙开,从里面可以直接扭开。”陈支队长点点头,说,“不过这个门锁已经脱落了,应该是被人用脚踹开的门。不过保安说门是关着的,他没碰门,所以不知道门其实只是虚掩。”
“我怎么感觉是厂内的人杀人呢?”大宝说,“偷窥演发强奸杀人。”
“那,公司大院没有院门?”我问。
陈支队长摇了摇头,说:“公司大院的院门从来不关。因为公司主楼有防盗门禁系统,主楼外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所以只要防住了主楼就可以了。”
“等等,等等。”林涛说,“就没有人像我一样,想不通为什么保安没推门进去,就知道里面死了人呢?”
“保安说。”陈支队长说,“他一脚踩进了水里,正在纳闷浴室的水怎么会多到溢出门外呢,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凉鞋里的白袜竟然有些发红。蹲下来仔细一看,这哪是水,这明明是血水!所以他就报案了。”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8-08 20:08:00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四案】浴血少女(2)


“能不能做个实验,看一看水龙头要开几天,水才会积蓄到门外来?”大宝问。
打开浴室门,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为了水流不再积蓄破坏现场,指挥部已经差人关闭了物业公司的自来水总阀门,水龙头不再喷水。但是在这炎热的天气下,加之浴室内密不透风,温水在之前源源不断地喷出,即便是已经关闭水龙头几个小时了,室内的温度还是较室外高出几度。在温湿的环境中,尸体腐败程度加速,我们一进门,夹杂着腐败气味和血腥味的空气便刺激着我们的嗅觉神经。
“这种环境下,想通过尸体温度和腐败程度判断死亡时间是不可能了吧?”林涛问。
几个地漏在同时排水,但地面还有一些积水。我们摆好现场勘查踏板,走独木桥一样向尸体所在的位置靠近。
两具尸体相距甚远。黄色头发的女孩尸体俯卧在离浴室大门两米的地面上,赤身裸体;而黑色头发的女孩蜷缩在浴室最内的一角,侧卧,面向地面,赤身裸体。两人的头面部都被淡红色的血水和头发覆盖,看不清眉目。
“尸体腐败程度和空气环境的关系太大了。”我一边翻开尸体的眼睑,摁压尸体的背部皮肤,一边感叹道,“死者的小腹部已经出现了尸绿,并且向上腹部扩散,这是肠道开始腐败的征象,一般这个季节,是要3天以上的。但是尸体的角膜却呈云雾状,半透明,还可以看得见瞳孔,这是死亡48小时之内的征象。尸斑基本稳定了,指压不褪色,说明是死亡24小时以上。”
“那怎么办?”林涛说。
“在这种环境下,还是角膜混浊程度和尸斑的状况更贴近真实死亡时间。至于内脏腐败,温湿环境下加快一些很正常。”我说。
林涛仰头看了看浴室顶上闪烁的防水灯,说:“灯亮着,死亡24小时以上,48小时以内,那么说明她们是前天晚上遇害的?”
我点了点头。
“尸体会说话。”大宝高兴地说,“咱不用往浴室里注水做实验了,不环保。”
“我们来的时候,看见这两个水龙头在喷水。”侦查员皱着眉头,指着浴室最内侧的两个水龙头说。显然,他快受不了这浴室里的气息了。
“你们来的时候,水位有多高?”我问。
“基本淹没了尸体的三分之二。”侦查员说。
我叹了口气:“如果是强奸案件,提取到生物检材的几率也很小了。”
“为啥?”林涛问。
“精液是水溶性的。”我说。
“那是不是强奸案件也不得而知了?”侦查员问。
我摇摇头,说:“别急,大宝刚才不是说了么?尸体会说话。”

血液被水扩散到了浴室地面的所有角落,想通过现场血迹分布来进行现场重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就连放在浴室门口角落里木凳上死者的衣服都有些湿润。这样的现场,法医要做的就是现场进行一些尸表检验,即使和痕迹检验人员沟通,以期待发现线索。
我让大宝沿勘查踏板到角落里的女孩尸体边,我自己则走到大门口的女孩尸体边进行检验。
“谁动了尸体?”我叫道。
“没有啊。”负责现场保护的民警一脸委屈,“我们来的时候她就趴那儿的。而且你看,她枕部受伤,正好趴着摔倒嘛。”
女孩的后枕部有几处挫裂创,边缘不整齐,创腔内组织间桥很明显。绽开的头皮露出了白色的颅骨,创口边缘黑黄相间的头皮下组织触目惊心。创口附近没有血迹。
“刚才他们说了,水位只到达了尸体平躺面的三分之二。如果她是俯卧的,后脑勺的血迹为什么被冲刷干净了?连附近头发上都没有粘附明显的血迹。”我说,“而且尸体的尸斑位于背部,这是死者死后仰卧了24小时以上,才会把尸斑固定在背部。”
“是啊,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死后24小时以上,再翻转尸体的现象。”大宝的声音从远处角落里传来,带着些许回音。
“可是。。。可是。。。可是确实没有人能进来动尸体啊。”民警说,“我一直都在外面看着的,厕所都没上。”
我笑了笑,说:“别紧张,不是说你失职。死者27日晚间死亡,在28日晚间至今天你们来之前,可能有人来这里动了尸体。”
民警眨巴眨巴眼睛,没反应过来。
大宝的声音又从角落里传出:“哎,你说会不会是刘杰前天晚上杀了人,今天早晨来了以后,出于某种目的,翻转了一下尸体以后再报的案?”
“有可能有可能,这种贼喊抓贼的事情多了去了。”民警连忙接上话茬。
“可是他出于哪一种目的呢?”我说,“这是在暴露他自己啊。”
“你们还别说。”一直沉默着在刷门的林涛,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说,“大宝说的还真有可能。”
“哦?”我有些许兴奋。站起身来,向林涛走去。猛地起身,我突然有些晕厥,在勘查踏板上扭曲了两下,努力维持着平衡。
“是这样的。”林涛见我的姿势有些滑稽,笑着说,“这个门外面是暗锁,里面有一个把手、一个插销,可惜都上锈了。因为载体差,所以很难留下指纹。”
“不对。”我沿着踏板走到林涛身边,说,“凶手如果从外面把门虚掩上,应该接触的是门的侧面,因为外面没有把手。”
“所以我就重点刷了刷门的侧面。”林涛点头说,“可是这个破门,条件也很差,有一些可疑的纹线都没有比对价值。但是我倒是在插销上发现了一个残缺的指纹。”
我眯着眼睛看插销。
林涛对身后的技术员说:“刘杰的指纹样本采集了吗?”
技术员点点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指纹卡。侦办命案的时候,遇见人就先采集指纹,这种意识已经在技术员们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了。
林涛把刚才拍摄指纹的相机打开,放大了指纹,和指纹卡进行比对。
“指纹就是好。”我羡慕地说,“不像DNA,做个比对要好几个小时。指纹比对,分分钟的事情。”
“是他。”林涛没有答我的话,但是他冒出的这个词组让在场所有的民警雀跃。
“狗日的。”主办侦查员说,“我就看他不像个好东西,还忽悠我们。他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们说他动都没动浴室门。没动浴室门怎么会在门上留下他的指纹?”
“证据确凿。”我说,“门上有他的指纹,他可能动过尸体,可是他都不承认,你们先去审讯吧。注意一点,就是要搞清楚他为什么杀人,今天早上为什么又要动尸体。”
主办侦查员点点头,信心满满地离开。
“有的时候,命案的侦破就是一枚指纹的事情。另外,我觉得,我们俩是不是要陪大宝一起去参加一下他奶奶的葬礼?”我问林涛。
林涛点头。
“不用了吧?”大宝说,“尸体还要检验的,不管案子破没破,命案的尸体都要检验的。”
“我知道,不用你教。”我笑着说,“尸体现在要运会殡仪馆阴干。这样全身都是水的开始检验,弄不好就会遗失掉尸体上的痕迹。”
“是啊是啊。”林涛说,“尸体还是要妥善时机检验比较好,这个案子,我还是觉得证据有些不扎实。”
“没事儿,你的任务圆满完成,剩下的,就是我们法医的事情了。”我自信地拍了拍林涛的肩膀。
“嗨!嗨!”林涛闪躲开,“戴着手套就拍,我这衬衫老贵了。”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8-12 22:37:00 +0800 CST  
我和大宝小心翼翼地帮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把两具湿漉漉的尸体装进裹尸袋运走,我们三人也乘车赶往殡仪馆,去参加大宝奶奶的葬礼。
北方地区的风俗真是不少,作为长孙的大宝因为迟到,被他的父母狠狠地批了一顿后,满脸委屈地在腰间缠上了白色的麻布。仪式在大宝赶到后正式开始,经历了鞭炮、哭丧、叩拜、上祭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随后,主持人又抛甩了上祭的水果,大家一拥而上抢夺着,抢到者赶紧往嘴里塞。
“传说高寿老人的祭品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大宝悄悄对我说。
我摇了摇头:“那不对,给老人在天之灵的供品,怎么可以拿回来自己吃?”
“你不懂,这是我们这儿的风俗。”大宝说,“一会还要用柳枝清扫骨灰盒,然后就可以安葬了。”
于是,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葬礼结束后,我们乘车返回专案组等待审讯的结果。
“你们受累了。”大宝脸上有一丝内疚,“我们青乡这个地方,位于四省交界处,受不同文化氛围的熏陶,有各式各样的风俗习惯。本来吧,每个村子的风俗习惯都不同,但时间一长,为了不得罪神灵,我们这儿的人把所有的风俗习惯都吸纳了,来了个综合版的曲苑杂坛。”
“别乱说,小心得罪神灵。”林涛一板正经。
“其实我对这个风俗习惯倒是蛮感兴趣的。”我说,“你说说都有哪些匪夷所思的。”
“那就多了去了。匪夷所思的,嗯,比方说哈,我们青乡北边一个县,如果小孩夭折,得把孩子的尸体放在一个岔路口放三天;南边的县则不能让死人见阳光,所以死亡后会用白布把尸体的头包裹起来。再比如说,有些地方人死了后,要往嘴里放个硬币;哦,还有的地方得用泥巴把死人的脸抹上。咱们这边,人死了后应该穿几层寿衣,寿衣是什么布料都很有讲究呢。”
“这都是些什么风俗习惯啊,简直就是封建迷信跳大神啊。”我说。
“别乱说,别乱说。”林涛慌忙说道。
说话间,车开进了青乡市公安局大门。
我们一推门走进专案组,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所有的领导、民警都眉头紧皱,抽烟的、喝茶的、看材料的、发呆的,都一声不吭。但陈支队长却说出了和气氛相左的话,他说:“刘杰交代了。”
“耶!”我和大宝击了下掌。
“他交代了猥亵尸体的行为。”陈支队长说,“但是否认了杀人。”
“测谎结果,也是排除了他杀人的可能性。”刑科所张所长说。
“可是他解释不了进入现场、翻动尸体吧?”转折太快,我有些眩晕。
“解释得了。”陈支队长说,“今天早晨,他上班后,听见浴室水声,就到了浴室准备偷窥,但是发现门是虚掩的。他进入浴室后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恐惧就被色心取代了,于是他首先是去把浴室门从里面插上,怕被早来的职工发现,这时候他留下了在插销上的指纹。然后他去猥亵了尸体。为了怕我们在尸体上发现他的指纹,他临走前把尸体的正面翻到了水里。”
“那么重的腐败味儿,亏他还有那心思。”大宝做恶心状。
“你得理解一个老光棍。”一个侦查员想活跃一下气氛,被陈支队长瞪了一眼,咽回话去。
“可是,他说的是实话吗?”林涛说,“测谎只能参考,不能作为定案或排除的依据啊。”
“你们确定了6月27日晚间凶手作案的。”陈支队长说,“我们在抓刘杰的时候,就派出去一个组,对他进行了外围调查。6月27日一整夜,刘杰都在青乡市一线天网吧里上网。从27日下午五时至28日上午十时,有监控录像佐证。28日中午开始,刘杰就在家里睡觉,他的家人和邻居可以证实。他确实没有作案时间。”
“我就说嘛,这个案子的证据有问题。”林涛显得很淡定,“现在果真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不是刘杰做的案。”
“他这何止是侮辱尸体!他这是破坏现场!妨碍公务!”我气得满脸通红。
“行了行了。”林涛说,“趁着还有几个小时才天黑,咱们还是返回去殡仪馆吧。你们稍等我一会,我去拿件工作服,把这件衬衫换了。”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8-12 22:42:00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四案】浴血少女(3)


“大意了。”在开往殡仪馆的车上,我有些自责。原本以为证据确凿的事情,却来了个惊天大逆转。不过通过这么一闹,我更清楚证据这两个字的深层次含义,它绝对不只是一枚指纹或一张DNA图谱,它包含了一种意识,一种思维。
两具尸体的样貌在我的脑海中翻转,我却一直想不起来她们的损伤形态,这就让我萌生了一种赶紧到达殡仪馆的冲动。
解剖室里,两具尸体的裹尸袋已经被拉开,尸体安静地躺在两张解剖床上,身上沾附的水渍已经阴干。我们决定先检验现场蜷缩在墙角的黑发女子,据办案单位介绍,她叫黄蓉。
“郭靖知道了,一定很伤心。”林涛一板正经地拿着相机咔嚓咔嚓闪个不停,尸检前的照相被我们称之为固定。因为解剖检验会破坏尸体的原始状态,所以这一个环节尤为重要。技术员会对尸体的面部、颈部、正面全身、背部全身、双手双足、头顶、足底先进行一轮拍照,固定原始的尸体状态。然后法医再开始尸表检验,尸表检验的目的是了解尸体表面的损伤情况以及收集可能在尸体上残存的线索和痕迹。
大宝蹲在解剖台的一端,用手术刀一下一下地刮去死者的头发,一边还哼唱着“狮子理发”。
“严肃点行不?”我按照常规尸表检验的步骤,沿着死者的头面部、颈部、胸腹部、四肢,对尸体进行尸表检验。尤其是头面部的尸表检验最是需要仔细,比如眼睑、口唇粘膜,都是法医需要重点检验的部位。
“脑袋上好些创口啊。”大宝说,“头发不好刮。”
法医也应该是一名好的理发匠,当然,我们只会剃光头。为了防止头发掩盖住损伤的可能性存在,法医检验尸体必须将尸体的全部头发都剃去,有的法医习惯使用手术刀剃发,有的也会购买一些专业的剃发刀。有些死者家属觉得剃发是对死者的不尊重,还发生过攻击法医的事件。
如果头皮上有多处创口,那么法医的剃头工序就会显得比较艰难,不能破坏创口的原始形态,又要将创口交叉处游离皮瓣上的头发剃除干净,是需要一些本事的。
“睑球结合膜苍白,口鼻腔无损伤。”我没有回答大宝的话,对尸表进行常规检验。
林涛拿着相机,在一旁审视刚才拍摄的照片,说:“怎么感觉这姑娘的鼻孔好黑啊。”
听林涛一说,我赶紧拿起止血钳撑开死者的鼻孔:“哟,你别说,真是异常的黑。”说完,我用棉签伸入死者鼻孔擦拭了一圈,白棉签进,黑棉签出。
用同样的办法检验了另一名死者谢林淼的鼻腔,同样反应。
“这是什么情况?”林涛问。大宝也探头过来看。
“没道理啊。”我说,“浴室是个非常干净的地方,地面也都是瓷砖,怎么会有这么多污渍进入鼻腔?”
“死者的面部部分都应该是浸在水中的。”大宝说,“难道是死者下矿了?脸很脏?水只冲洗掉了面部的污渍,而没能冲洗干净鼻腔里的?”
“16岁的女孩,又是做公关的。”我说,“下矿?你觉得可能吗?”
“那肯定是这俩孩子不知道作什么游戏,所以把脸弄脏了。”大宝翻着白眼思考着。
“我觉得不可能,难道你不知道脸对于一个年轻女子的意义所在吗?”林涛说。
“你们说会不会是犯罪分子干的?”我拿起死者的双手看了看,又说,“死者全身其他地方没有发现黑色的污渍,手指甲里也是很干净的。即便是犯罪分子干的,他也只是把死者的脸弄脏了。”
“关键是这些污渍是什么东西?”林涛说。
我点点头:“对,这个很关键,马上送去市局进行微量物证检验。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这边继续。”
粗略检查完尸表,我剪掉了两名死者的十指指甲,并开始准备棉签,对死者的口腔、生殖器、肛门进行擦拭。对女性尸体提取上述检材也是法医在尸体检验过程中的常规过程,尤其是疑似强奸案件,这些步骤就更加重要。
“即便是被水长时间浸泡,我们依旧不能放弃提取到生物检材的。。。”我停了下来。
“怎么了?”大宝的剃发任务还没有完成,听见我突然停顿,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蹲得酸痛的腰腿。
“这是什么?”我一手拿起放大镜,一手捏住黄蓉的面颊。
黄蓉的尸僵已经基本缓解,颞下颌关节已经松弛,被我这么一捏,她的口腔就暴露在视野中。
我的放大镜照在她下牙列的中央,那里有一根毛发。
“这有啥好奇怪的。”大宝说,“你忘了么,她的头部有好多钝器创口,就有可能有头发的截断,截断了就有碎发,而且当时她是侧脸蜷缩在现场的,头发盖住了面部,在尸体移动后,有些碎发进入口腔,很正常啊。”
我拨了一下死者口腔内的“碎发”,说:“可是这是阴毛啊。”
阴毛和其他部位毛发是有明显的形态差别的。阴毛色黑、质硬、卷曲,且横截面呈扁平状;头发色黑、质地相对较软、卷曲度一般较小,呈圆柱状;腋毛色黄、质地软,卷曲,成类圆柱状。法医必须具备迅速辨别各部位毛发形态的能力,这是法医人类学的一个内容,对于现场勘查高效提取到有价值的物证有积极作用。
“阴毛也正常。”大宝咧了咧嘴,“我家卫生间浴室地面上就有好多,水一流动,恰巧进了口腔,正常!”
我用止血钳夹住黄蓉口腔里的毛发,拽了一下,说:“不会。这毛发是夹在牙缝里的!”
解剖室里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邪恶地思考。
“幸亏女法医少,不然这些事儿还真不好在一起讨论。”林涛笑着说。
“哦!我知道了!是那样!靠!”大宝后知后觉地叫了出来。
我没理大宝,小心翼翼地钳出毛发,借助无影灯地直射观察着:“好像有毛囊。哈哈,有毛囊!”
毛发的一端是毛囊。带有毛囊的毛发是可以检出毛发所有人的DNA的,不带毛囊则无法做出。所以一根有毛囊的毛发和一根无毛囊的毛发对于法医来说,意义天壤之别。
刚刚把擦拭鼻腔的棉签送到市局微量物证实验室的侦查员此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跑回解剖室,看见我们正在对着一根毛发傻笑,说:“是不是,我又得,跑一趟?”
“只要能破案,你的辛苦不会白费。”我笑道。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8-14 22:22:00 +0800 CST  
两名死者的损伤惊人相似,都是后枕部有数十道钝器创口。黄蓉的双膝有一些皮下出血,除此之外,两人的体表都没有其他的损伤痕迹。没有约束伤、没有抵抗伤。
“处女膜陈旧性破裂,会阴部没有发现明显的生前损伤。”我说,“不支持死者生前发生过性行为。”
“那啥也算性行为。”大宝说。
“什么这啥、那啥的。”我说,“咱们分析来分析去,最终还是都为了个DNA数据嘛。”
“你说,她们会不会是同性恋关系?”林涛说,“然后因为感情纠葛,自产自销?”
我摇了摇头,说:“不会。两人的枕部损伤十分严重,自己难以形成。这个不难,看看那根毛的主人是男的女的就可以了。”
女性是XX染色体,男性是XY染色体。DNA技术可以通过染色体情况判断组织细胞的归属者是男性还是女性。
切开了死者黄蓉的头皮,暴露出白森森的颅盖骨。头皮的内侧可以见到两个明显的出血区域,一个是头皮下出血,位于枕部数十道挫裂创的周围。另一个区域在顶部,血迹粘附在头皮上,这块出血是帽状腱膜下出血。
“怎么会有帽状腱膜下出血?”我伸着头对正在解剖谢林淼尸体的大宝说。
大宝点点头:“这具也有。”
人的头皮下方有一层帽状腱膜,帽状腱膜下和颅骨骨膜之间有一个疏松的间隙。这个结构保障了头皮和颅骨之间的活动度。帽状腱膜下的出血,一般都是撕扯头发引发的损伤,外力打击难以形成。
“你还别说,还真像林涛说的。”大宝说,“女人之间打架比较喜欢撕扯头发。”
我没吱声,照相固定好黄蓉后脑部位的头皮创口和骨折形态后,拿起电动开颅锯锯开死者的天灵盖。
电动开颅锯的快速运转发生的高温,把飞扬的骨屑烤出一种奇怪的味道,我害怕这样的味道,胜过害怕尸臭。我停下锯子,抬起手臂揉了揉鼻子。
当我取下死者黄蓉的脑组织的时候,大宝那边也取下了谢林淼的脑组织,他明明比我晚动手的。这个看似愚笨的家伙,解剖功底还真是没得挑。
接下来的画面,是我和大宝动作的高度统一。
我们一起盯着各自手中的脑组织愣了会,然后一起翻起死者的额部头皮看看,再就是放下脑组织,仰面思考。
两名死者的枕部脑挫伤、大量出血,但是额部却也都发现了脑挫伤和脑出血。
外伤性脑出血的脑组织对应的头皮都应该有相应的外伤痕迹,但是这两具尸体的都没有。那么,只有一种原因可以解释。
我和大宝同时说道:“对冲伤!”
林涛愣了神:“你们这是咋啦?不是鬼上身吧?要不要这样步履整齐地干活?”
对冲伤是一种特征性的脑损伤,特征就是着力点的头皮有损伤,其下脑组织有损伤;同时,着力点对侧的脑组织也会发现损伤,但是这里的头皮没有受力,所以没有损伤。对冲伤一般发生在头部减速运动(如摔跌、磕碰)过程中。
“怎么会有对冲伤?”我的脑子飞快地转。
“我知道了。”大宝说,“浴室太滑,两人都摔死的。”
“扯什么呀。”林涛说,“我不是法医都知道,她们枕部头皮创口有那么多皮瓣,说明是多次外力作用形成的。她们总不能不停地摔跤一直到摔死吧。”
“哦,对。”大宝挠挠头。
“她们是摔的。”我说,“不过不是摔跤,而是别人摔她们。”
我翻开死者的头皮,指着死者颅盖骨上刚才发现的帽状腱膜下出血的部位说:“这样解释,有人拽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反复撞击地面或墙面,嗯,地面的可能性大,因为当时浴室里的水位只有十几公分高,无法把墙面上残留的血迹冲掉,而我们在墙面上没有发现血迹。别忘了,只要头部的减速运动就可以形成对冲伤,撞击也是减速运动。”
在场数人点头认可。
尸检继续进行,我们按常规的解剖术式解剖了死者的胸腹腔,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现象。谢林淼胸部和会阴部的死后损伤都很轻微,不是奸尸,而应该是刘杰猥亵尸体留下的征象。
“看来刘杰没说假话。”林涛说,“真变态。”
两名死者都死于重度颅脑损伤,根据胃内容物判断,她们应该是末次进餐后四个小时。根据她们胃内残留的卷曲状的面条状物质判断,她们的末次进餐是方便面。
该做的工作全部做完,我脱下解剖服,看了看表。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深夜。
“咱们回去睡觉吧。”我说,“一晚上的调查和检验,明天早上我们就可以知道那些物证的检验情况以及两名死者生前的活动轨迹了。”
“那你对这个案子有没有什么看法?”大宝问。
我说:“其实挺简单的,至少现场重建可以完成。”
“哦?”林涛说,“说说看。”
“根据黄蓉膝盖部位的皮下出血和口腔里的毛发,可以判断凶手应该先强制黄蓉口交。”我说,“然后凶手先后用抓头发撞地面的手法杀死了两名死者。在整个过程中,凶手并没有关闭正在冲淋的水龙头,杀完人后,凶手随即离开了现场。水龙头就在那里冲了一天两夜,直到今天早上刘杰进入现场,对尸体进行了猥亵,改变了尸体的体位。说起来真生气,那个两名死者鼻孔里的黑色污渍,若不是刘杰变动了谢林淼的体位,可能会给我们更多的提示。刘杰把尸体的面部翻转到了水里,等于是销毁了线索和证据。”
“没有销毁。”林涛说,“我们得相信市局微量物证部门的实力,但愿这么小的量,他们也可以检测出成分。”
“你说凶手性侵了黄蓉,那谢林淼呢?”大宝问。
“这个没有依据支持。”我说,“但是我总觉得凶手的杀人手段有些奇怪。”
“哪一点奇怪?”大宝问。
“说不好。”我闭上眼睛,说,“让我想想。”

30日早晨,“6.29”杀人案专案组指挥室。
看不得少女被强奸杀害的我,一夜噩梦,睡眼惺忪地推门入室。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陈支队肿了眼睛依旧倜傥,“你先听哪一个?”
“好的吧。”我说。
“黄蓉口腔中的毛发检出一个男性的DNA基因型。”陈支队说,“这个案子有甄别犯罪嫌疑人的抓手了。”
“这我们预料到了。”我说,“那坏消息呢?”
“经过一晚上的调查,固定了死者最后的活动轨迹,但是没有发现任何破案的线索。”陈支队说,“物业公司的男性,也都通过DNA比对排除了。茫茫人海,怎么去找这毛发的主人?”
我沉吟了一下,说:“那里的流动人口不多吧?”
陈支队长说:“物业公司两公里外有个集镇,比较繁华,流动人口也很多。但是按理说,物业公司所在的位置很偏僻,知道物业公司情况的人很少,而且应该不会有人没事儿去那里的。外人也不知道那里面有两个漂亮小姑娘放假没回家啊。”
“那会不会是物业公司内部的人协同作案的?”林涛问。
“我们目前正在做这个工作,固定每个员工的动态以及他们的社会关系。”陈支队说,“不过这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用拳头顶着头,苦思冥想。整个专案组会议室的人都和我的表情极度相似,大家都想找到一个破案的捷径。
“对了。”我说,“那个擦拭鼻孔的棉签,微量物证结果是什么?”
“据我们初步判断,应该是那种碳素墨水。”微量物证实验室负责人说。
“碳素墨水?”我说,“浴室里怎么会有碳素墨水?”
“我们分析,是不是两女孩不小心弄墨水弄了一脸,所以去洗澡的?”陈支队说。
我摇摇头:“痴迷于网络的人, 早就忘记了墨水的味道。对了,这碳素墨水是现在常用的一次性笔里的那种吗?”
“不是。我们化学分析后认为,和市面上快被淘汰的那种瓶装墨水是一种成分。”
“那个。。。陈支队刚才说死者最后的活动轨迹固定了,是什么情况呢?”大宝显然对这些碳素墨水不太感兴趣。
“哦,路面监控反应,27日晚上6点,两个女孩骑燃油助力车到了集镇上。”陈支队长说,“据调查,她们去买了方便面。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会不会是集镇上的人尾随的。这个我们视频侦查的同志仔细研判了,如果徒步尾随跟不上,如果有交通工具尾随,监控会有反应。所以我们基本排除了有人尾随的可能。所以我们现在的工作目标还是那些知道物业公司具体情况的人,以及和物业公司内部人员有关系的人。”
“其实我是想说,能肯定死者是晚上10点以后死亡的。买方便面的问题和我们观察到的胃内容物形态一致,我们判断死者是死后4小时死亡的。”我说。
“嗯,有这个时间点也很好,可以做排除。”陈支队长拿起笔在笔记本上记着。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我随手翻动着桌上笔记本电脑里的死者照片,放大、缩小。
“我突然想到个捷径,不妨试一试。”我打破了会议室里的沉寂。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8-14 22:23:00 +0800 CST  
#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第四案】浴血少女(4)


“首先说一说这个碳素墨水的问题。”在所有人急切目光的照射下,我有一些窘迫。
“快说,快说。”陈支队长催促道。
“我们来出勘这个现场后,认为是刘杰作案,所以中午时分,一齐去参加了大宝奶奶的葬礼。”我咽了口吐沫,“这个葬礼很冗长,持续了三个小时,原因就是风俗习惯。”
大宝在一旁使劲地点头。
我接着说:“后来,大宝告诉我,你们这个地方因为多省交界,所以受很多不同地域的风俗影响。他说,如果小孩夭折,得把孩子的尸体放在一个岔路口放三天;有的则不能让死人见阳光,所以死亡后会用白布把尸体的头包裹起来,或者用泥巴把死人的脸抹上。”
陈支队长使劲拍了下桌子,吓了我一跳。他说:“对啊!这我怎么没想到!确实听说过有用东西抹脸的风俗。不过,那些污渍不是从鼻子里擦出来的吗?我们这边有风俗是抹脸,不是堵鼻孔。”
我笑了笑,说:“两名死者的面部在我们发现的时候都是浸泡在水里的。水是流动的,可以浸泡干净面部,也可以把一些有颜色的冲进鼻孔。”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刘杰把尸体翻转过来,我们就可以一眼看到谢林淼的面部是被抹黑的?”主办侦查员说,“狗日的,他这个情节都没有和我们交代。”
“他当时的心情肯定是忐忑的,加之天还没亮,浴室灯光又暗,可能没有注意到。”陈支队分析说。
“不管怎么样,他侮辱尸体、妨碍公务,得追究刑事责任!”我咬牙说。
“不过,就算是杀了人,抹脸,又能说明什么呢?”陈支队长接着问。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首先,风俗习惯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年纪大的人在沿用,你说一个90后,会在杀了人后,考虑风俗的问题吗?所以我分析,这个凶手应该是个年龄偏大的人,具备性能力,那么最大的可能是40-60岁区间的。而年纪大的人,性欲会有明显降低,凶手用这么恶劣的手法性侵,很有可能是个性饥渴的人,所以要考虑单身的人。”
“有道理。”陈支队长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的走动。
“下面,是更重要的问题。”我喝了口茶,接着说,“既然我们分析了死者面部的污渍是碳素墨水,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下碳素墨水的来源呢?总不能是凶手杀完人,又回家取墨水,再来抹脸吧?那他何不用不远处仓库里的煤泥?”
“那只有可能是随身带的。”大宝说。
“你会随身带一瓶墨水吗?”我看着大宝说。
“钢笔里可以有啊。”大宝说。
“对。”我说,“这就是关键,我也认为凶手可能随身带有钢笔。带灌墨水的钢笔的人已经不多见了,这更能证明凶手是一个年纪偏大的人。同时,农民、工人一般不会带钢笔,所以凶手很可能是个从事和文字有关的人,比如教师、文书、作家。”
“年纪偏大、单身、从事和文字有关系的人。”陈支队长说,“精彩的犯罪分子刻画!范围确实缩小不少。”
“这是我说的第一个问题。”我被陈支队长一夸,进入了状态,缓缓说道,“我还有第二个看法。”
大家的目光比之前更充满了期待。
“昨天解剖的时候,我就发现两名死者的枕部损伤有些奇特,但是想不出什么问题。”我说,“死者枕部都有非常严重的磕碰伤,皮瓣多达三十多处。也就是说,凶手把死者的头在地面上撞击了三十多次。其实以他的力度,三五下,人就可以昏迷致死了。但凶手为什么要反复撞击呢?”
“仇恨?”陈支队长说完,又摇了摇头,“也不对,我们调查,这俩女孩没啥仇家,而且本案我们已经定性是性侵案件了。”
“仇恨确实是一种解释。”我说,“但是我更倾向于—醉酒。”
“醉酒?”
我点头:“是的。醉酒后作案的特点就是不计后果,损伤严重。可以折射出醉酒后的凶手疯狂的作案手段。”
“那为什么不能是精神病作案?”林涛插了话。
“精神病作案和醉酒作案有明显的区别。”我说,“精神病作案和醉酒作案都很疯狂,但是本质区别,就是精神病不会有趋利避害的情绪,比如精神病作案后不会处理尸体、不会藏匿尸体等。在本案中,如果是精神病作案,绝对不会有用墨水抹脸的过程。”
“而且精神病不会带钢笔。”大宝笑着说。
“你们的分析非常有价值。”陈支队长说,“我觉得凶手不会离现场过远。所以我们下一步,将会对离现场最近的那个小镇进行调查,重点查那些平时喜欢带灌水钢笔的单身男性,年纪偏大。”
“还有一个重点。”我插话说,“重点查小镇上的饭店、酒馆,27日晚饭,是否有符合条件的男子喝得烂醉,然后又独自离开的。”
“知道了。”陈支队长说,“限期8小时,给我查出嫌疑人。”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8-16 23:01:00 +0800 CST  
闲不住我的,不能忍受法医工作已经完成后,苦苦等待侦查结果的煎熬。于是,我跟随侦查员踏上了去集镇调查的征途。
作为案件的幕后人员,第一次感觉其实侦查工作也是十分艰苦的。烈日炎炎下,我们跑到了第十二家小饭店。
“27号?”老板说,“我们这儿生意好的咧,我哪里记得住哦。”
“麻烦您仔细想想。”
“对哦,我来找一下那天晚上的菜单啥的。”老板还算很配合,“看能不能记得起来哦。”
我点了根烟,等着老板慢悠悠地翻着27号晚上的菜单。
“我说的嘛。”这个浙江籍的老板叫道,“我就好像有那么一点印象的啦,镇政府的那个老秘书,叫什么来着?叫老罗的。那天晚上喝多了的,一个人胡言乱语的。”
“等等,等等。”一个侦查员慌着开录音笔,另一个侦查员连忙打开笔记本,“老罗,镇政府的老秘书,当天晚上他和哪些人一起喝酒的?”
“一个人。”老板说,“点了宫保鸡丁和小龙虾。”
我掐了烟,凑过来听。
“他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
“那我哪里记的得哦。”老板说,“反正挺晚的吧,但肯定是我10点钟关门之前。出门地滑摔了一跤,我还去扶的。”
侦查员对着我点了下头,意思是说,时间点对得上。
“你和老罗很熟悉吗?”
“一般话吧。”老板说,“老光棍,就喜欢来喝闷酒的啦。你们不会怀疑他是杀人犯吧?就那个物业公司那个案子?那是不可能的哦,他可是个老好人咧。”
“别猜了,今天的调查也希望你能保密。”侦查员说完,拉我走出了酒馆。
“年龄、特征、时间点、醉酒等情况都高度符合。”我说,“一个小镇子哪会有这样的巧合?而且这样性压抑的人通常性格内向。你们不去动手抓人吗?”
侦查员点点头,说:“我马上和支队长汇报,你可以回宾馆等我们的好消息了。”

侦查人员在秘搜罗峰家里的时候,就基本上敢肯定这个外表看起来忠厚老实的老文书就是这起案件的凶手。
罗峰今年45岁,当了一辈子的政府文书,却没能混上个公务员的身份。他的性格内向,收入菲薄,小镇上他能看得上的女人都看不上他,看得上他的女人,他又看不上,怎么说,他也是个文化人嘛。
就这样,他孤单到了45岁,精神依托则是那一摞摞的色情光碟。
27号其实是罗峰去相亲的日子,镇长给他介绍了一个离异的妇女。可能是那妇女听说罗峰不是公务员,所以爽约了。郁闷的罗峰就来到经常喝酒的小酒馆里喝了个烂醉如泥。醉酒后,他胸中的欲火更是燃烧得无法抑制。他尾随了一个年轻的女子,但却跟丢了,而且酒精的作用让他遗失了方向。
罗峰信步走着,就走进了物业公司。在这片空旷安静的土地上,他和刘杰一样,听见了浴室的声音。
在镇政府工作,多少知道一些物业公司的情况。他知道这里有几个漂亮妞,说不准正在洗澡的,就是呢?
欲火就要从嗓子眼里喷射出来,罗峰冲到了浴室门口,一脚踹开了浴室的大门。姑娘的尖叫,无异于火上浇油。
谢林淼和黄蓉都认识罗峰,罗峰也看惯了这两个“婊子”对镇长书记的献媚。他要求黄蓉跪下来,学着色情光碟上的女人那样。
毕竟是16岁的女孩,除非是老总安排的献身工作,除此之外,裸体暴露在男人面前让她们羞愧无比,甚至失去了反抗的意志。不反抗,但有抗拒。黄蓉跪在地上嘤嘤地哭,死活不张开嘴巴。而谢林淼则看准时机,想要逃离出去。
眼看谢林淼就要逃离,罗峰的血液就像是要沸腾了,他冲过去抓住谢林淼的头发,把她摔倒在地上,机械地把她的头颅撞击地面。浴室的地面很快就被鲜血染红了,谢林淼死了,黄蓉被吓坏了。
黄蓉再也不敢反抗,乖乖地按照罗峰的要求去做。
事后,为了不让黄蓉告发,罗峰用同样的手段杀死了黄蓉。
欲望的排泄和杀人的体力消耗,让罗峰瘫软在地上,他似乎清醒了不少,因为他感到了无比的恐惧。他听说人死后用泥巴抹脸,冤魂就会被困住,于是拿出了随身的钢笔,挤出墨水抹在两名死者的脸上后,慌不择路地逃离了现场。
罗峰想去自首,却又害怕死亡,而每晚的噩梦又折磨地他无法安生。所以在民警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乖乖地束手就擒。
“伏法,也是一种灵魂的解脱。”大宝说了一句让我们刮目相看的哲语。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8-16 23:01:00 +0800 CST  
在我去上海签售、演讲的前夜,我决定#法医秦明系列Ⅲ-第11根手指#即日起停止更新。为了可以潜心写作,尽快让它面世。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等着第三本的实体书吧。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3-08-16 23:04:00 +0800 CST  
好久没来了,大家可好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4-05-22 13:35:00 +0800 CST  
今天推荐一下朋友延北老九的新作,大家不凡看看,去顶他一顶。

《谋杀局中局》揭秘几桩震惊国内的诡异谋杀案,揭露大陆线人生存的黑与白
http://bbs.tianya.cn/post-16-1004053-1.shtml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4-05-22 13:37:00 +0800 CST  


楼主 法医秦明  发布于 2015-03-02 19:48:00 +0800 CST  

楼主:法医秦明

字数:69748

发表时间:2013-07-03 00:22:4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3-04 15:57:38 +0800 CST

评论数:145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