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庙疑冢》绝对不是盗墓小说!

前言

话说作者四处云游,前阵子在福建泉州和马来西亚得了几个好故事。其中有历史故事,也有现代奇谈,听来大多十分有趣。特别是一些人物和历史逸闻让作者兽性……哦不,灵感大发,《阴庙疑冢》便在这样的旅途中诞生了。

首先,《阴庙疑冢》不是一部盗墓小说,男主角从未涉足这种违法乱纪的勾当,他只是一个隐居红灯区的激情小说作家。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被“绑架”到马来西亚,由此开始了一场哭爹喊娘的惊魂之旅。

故事线索一分为二,往来于古今之间。

现代部分贯穿吉隆坡、槟榔岛、日内瓦、巴黎、贝尔格莱德,满满的全是异域风情。讲的是严姓好友离奇失踪,男主怀揣古书惶惶上路,追查恐怖阴庙,拯救严氏遗孤,深陷废墟旅馆,遭遇女鬼索命。废墟旅馆何来神秘凶杀?严家村为何变成乱葬岗?千年家族流落飘零,究竟守护着怎样一个离奇难解的秘密?当然,这些只是前二十章的内容,后面还有更多冒险暂时不便透露。

古代部分则围绕古书《海市遗珠》展开。讲的是刺桐城(今泉州)两大家族的兴衰,以及一个鲜为人知又饱含悲欢离合的航海时代。蔷薇水,西域纱,波斯美女为何容颜不老?观星术、大福船、谁家舰队纵横南海?宋末的富庶与朝政的腐败,如何奏响繁花锦绣的末日悲歌。元末起义的号角,如何吹破海市蕃商梦想的风帆。

虽然作者长期生活在国外,但是酷爱研读中华古卷。因此有人说,他的身体里还住着两个人,一个外国人,一个古代人。如果您想读点儿不一样的故事,那么《阴庙疑冢》欢迎您的加入,作者会在灵堂里给您预留一个牌位。

故事开始之前,先借用书中人物的一首诗词《海市云鬘》开启您的阅读之旅:

海怒云翻昆仑岛,
市罢龙牙犀角。
云雕俏,花菱姣,
鬘妙波斯扑簌缨絡绕。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4 11:33:41 +0800 CST  
第一章Tschüss Rue de Berne
1
清明时节雨,
纷纷路上行人,
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
有牧童,
遥指杏花村……
画舫轻摇,荡漾在春明波透的湖面上。镂花雕窗,飘出天籁般的歌声,悠长如四月醉人的暖风,婉转若情人间的喃呢,轻拂着湖边滴翠的垂柳。
待一曲奏完,听珠帘轻响,眼前飘出一个仿若仙子的人物。那歌姬舞衣半卷,轻纱掩面,扭动着婀娜的腰肢来在蒲师文身前。
“小女子见过蒲大官人。”她深行一礼道。
蒲师文并未答话,只是将目光停在歌姬抱着琵琶的小臂上。肤如凝脂,嫩似婴孩,当真不负“玉手佳人”的盛名,只不过……还不知此姬面容可好?如若不然,本公子这趟临安算是白来了。
“免礼,免礼,美人可否取下面纱,让本公子一睹芳容啊?”蒲师文摇着折扇,一脸虔诚地望着歌姬。
“官人有命,小女子自当遵从。”歌姬知此人来历非凡,不敢违背,于是轻取面纱,抬起一对羞涩的美眸望了过去。
蒲师文一见大喜,心中暗道:此姬虽无倾城之貌,倒也算青春美艳,天生一副小美人胚子。姿色尚堪玩赏,可作一夜之欢。何况她那双眼睛竟与姑姑有几分神似,如此一来,岂不是等于和姑姑……
想到此处,蒲师文扶起歌姬轻声问道:“美人唤作何名,芳龄几何?”
“回官人的话,小女子廉花,过了年就十六了。”歌姬的声音清脆稚嫩。
蒲师文喜上眉梢:“莲花?好一个莲花!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果然人如其名!”他边笑边把折扇合了,怜惜地拉起歌姬的小手轻轻摩挲起来。
廉花羞得低下头,俏脸一红道:“哪有官人这么取笑人的?小女子是廉颇的廉,哪会是莲藕的莲?”说话时娇羞的小模样煞是好看。
蒲师文再也按耐不住,于是一把将廉花拥入怀中,放浪大笑道:“哈哈哈哈,中池所以绿,待我泛红光!今日本公子倒要尝一尝,看看你是嫩莲藕还老廉颇。”说着,他陡然抱起小歌姬,不由分说置于卧榻之上,顺势将她压在了身下。那副公狗发情的模样和先前假醋酸文的儒生可谓是判若两人。
小歌姬无力挣扎,只能在他身下啜泣哀求:“蒲大官人使不得,使不得呀……”
2
上述内容是我们的男主人公——老俗物写的激情小说片段。
故事以此开篇看似莫名其妙,实则恰到好处。不仅因为写完这个片段,老俗物便匆匆启程,再次(被迫)踏上异国历险的征程。更重要的是,书中稀奇古怪的秘史居然与这次旅程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故事正式开始之前,按惯例先来介绍一下主人公。
老俗物,笔名醉卧少女峰,是一个“转型中”的激情小说作家,目前蜗居在伯尔尼大街[ 伯尔尼大街:法语Rue de Berne,瑞士日内瓦(法语区)的红灯区。。]31号一间破旧的寓所里。左邻右舍全是“靠一张床就能养活全家”的独立女性。尽管她们有些吵闹,老俗物却非常喜欢这个地方。
多年以前,他曾是一家小有名气的法国期货公司的交易员。2008年金融海啸,他赋闲在家开始写作。起初他写悬疑冒险小说,为了寻找创作灵感,加入了一个非常神秘的兄弟会组织——芽月社。
在那里他经历过九死一生的冒险,也如愿以偿得到过不少素材。他将这一切写入自己的小说,可惜新书上架无人问津,收入寥寥可怜。作家穷得一逼,只好跟着流浪汉一道去教堂领圣餐。
后来,幸好有一位好心的书商为他指点迷津。
书商说:“你看!读者其实更爱这类题材,比如这本《千古淫君隋炀帝》,绝对热卖!悬疑的也有啊,你看这本《西门庆的密码》。怎么样?听着就过瘾吧?西方历史小说也有啊——《斯巴达鏖战波斯女》,就是一个字——爽啊!听书名都觉得很精彩,有没有?要不然……你也考虑换换写作风格?哦,对了!差点忘了正事!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把寄卖的书还给你,以后有机会再合作。唉~干嘛垂头丧气的?别灰心,慢慢来,条条大路通罗马,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听了书商的建议,老俗物痛定思痛决心转战激情小说。回到家里以后,他断绝与外界一切联系,终日在书桌前敲键盘,一心想要打造出一个秀色可餐的美妙世界。
尽管小说销量不佳,老俗物的名气倒是与日俱增。鉴于他在芽月社的出色表现,大家遇到棘手问题都喜欢请(抓)他帮忙,害得他不得不东躲西藏。最后他想出一个办法,挖了一个坑把自己唯一的手机给埋了。
他本打算专心致志地创作,不料麻烦又找上了门。由此,一段贯穿吉隆坡、槟城、贝尔格莱德、巴黎、日内瓦的惊魂之旅拉开帷幕。两个古老的家族,一册稀世的古书,即将为我们揭开一段跨越七百年的爱恨情仇,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3
写完蒲师文凌辱小歌姬,老俗物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他一边打着哈赤,一边嗷嗷怪叫着。也许在他看来,灵感像空气中的尘埃,只要张大嘴巴便可以吸入体內;又或者像是一条狗,吆喝两声便会摇着尾巴爬过来。谁知道呢?反正他就是这副死样子,写不出东西便要乱叫一通。
窗外夜色正浓,老俗物决定出去走走。
街上霓虹闪烁,妖艳之火不分昼夜地舞动着,挑逗着男人喷张的血脉。灯红酒绿的世界歌舞升平,空气里弥漫着酒精和大麻的气味。品种繁多的大腿四处游荡,长的、短的、粗的、细的、黑的、白的、丝袜、光腿,可谓应有尽有。想来,纣王的酒池肉林也不过如此吧?苏妲己可真会玩!
老俗物一边走一边自得其乐地想着,脸上不时浮现出似一抹笑非笑的神情。
他的目光穿过腿林,落在一个鼻梁长长、鼻头大大、下巴滚圆的矮胖女人身上。那种酷似玛丽奥兄弟的脸庞,正是葡萄牙人的显著特征。老俗物眼力不错,能轻易分辨出哪个是葡萄牙人,哪个是意大利人,哪个是斯拉夫人。
记得小时候,班上就有个圆鼻头的葡萄牙女同学,她平时最喜欢拿别人取乐。有一天她跑到老俗物的面前,不怀好意地询问:
“嘿!听说你爸是厨师,是真的吗?”
“是真的啊,怎么了?”少年老俗物毫无防备。
“哈哈哈,原来真是这样啊~”女同学狡黠地笑着,“哦~华人的爸爸真的都是厨师啊!你们真是只知道吃的呦!”
“是啊,是啊,华人的爸爸都是厨师……”他从容不迫地答道,“听起来就和葡萄牙人的爸爸都是清洁工没什么分别,不是吗?哎,Sonia(女同学的名字),你爸爸是做什么的来着?”
女同学顿时语塞,嘴角的笑容一下凝固在圆圆的鼻头下面。
4
铃铃铃……铃铃铃……
路边传来一阵诡异的铃声,瞬间就把老俗物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他望着空无一人的电话亭,不禁感到心头一紧:该不会是……不会是那些家伙吧!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快跑!于是他顺着街道向前跑,可是无论跑多快,诡异的铃声总是如影随形,而且总能抢先抵达下一个电话亭。
毫无疑问,一定又是芽月社在搞鬼!
怎么办?接还是不接呢?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他胡乱抓起一个话筒。
“喂~”
“老俗物,我和家文出事了!”听筒里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
“老什么物?你是在叫我呢?”老俗物装傻充愣,“你是哪位啊?家文又是谁?医生说我失忆了,明年三月以前什么也想不起……”
“你少来~”女子呵斥道,“老俗物你给我听好:严家文失踪了,现在我们需要借助你的智慧,所以我以芽月社的名义……”
老俗物不耐烦地打断她:“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以芽月社的名义向兄弟求助嘛,只要对方一息尚存便要赴汤蹈火,否则即为全社公敌死无全尸……唉!这套话我都听过八百多遍了,你们还有没有点儿新鲜的?不过话说回来,我只是一个写H书的,能有多大智慧?放着有钱、有势、有学问的不找,怎么又来找我?芽月社里没别人了是不是?其实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逼……”
“老俗物,哦不!赵先生,我拜托你认真一点好不好?”女子口气郑重起来,“具体情况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拜托你过来马来西亚一趟。你先在电话亭里等一下,派去接你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等一下你跟他们去机场,我在吉隆坡等你,明天见!”
“我……”
老俗物还想说点什么,可是听筒里只剩下一片忙音。
他咒骂着挂好听筒,望着灯火阑珊的街道轻轻说道:“Tschüss!Rue de Berne。”(再见伯尔尼大街)

[注释]伯尔尼大街:Rue de Berne,瑞士日内瓦(法语区)的红灯区。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4 14:23:52 +0800 CST  
第二章 红杏出墙
1
老俗物坐了一夜飞机,一出机场便被几个保镖模样的人“押送”到位于吉隆坡西南的一个海滨小镇上。海边巍然耸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厦,那里是老俗物此行的目的地——独立島大酒店。在酒店顶层的空中花园里,他见到电话中求助的女孩,同时也为长达十七个小时的旅行画上句号。
“老俗物,你来了?!真是好久不见呀!”女孩激动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然后小跑着过来迎接他。
女孩名叫彭黎莎,生于南洋富商世家,父亲是彭氏财阀的掌舵人,叔父是法国华裔振济会的会长。她从小在法国长大,生活在罗纳河谷中一座幽静的庄园。如果不是芽月社的缘故,老俗物可没处高攀这样的人物。
不过老俗物也没打算高攀她,人家躲她还来不及呢!
“彭大小姐甭客气!不想‘好久不见’还不容易?你就随时派人抓我过来呗。反正我们穷逼是没人格的,你多习惯习惯就好了。”老俗物说话不留情面,找到一个机会便要冷嘲热讽一番。
两人走到一棵瘦高的椰树下,老俗物一边擦汗一边说道:“行啦,你也别嘘寒问暖了。天这么热,咱们还是抓紧时间说正事吧。”
彭黎莎也不生气,对于老俗物“怼她”早已见怪不怪。她觉得老俗物骨子里有一种仇富情结:别人越想巴结的,他怼得越厉害。再说,他说得也不无道理。与其虚情假意地寒暄,倒不如早点直入正题。
“OK!我知道你一路辛苦,咱们早说完早休息。我该从哪儿说起呢?嗯……那就从严家文来大马开始说起吧。”
“啰嗦!你倒没从他断奶开始说起!”老俗物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说重点!你从失踪前说起就行了。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有没有特别的事发生?严家文穿什么、戴什么、说过些什么话?他或者身边的人有没有反常举动。”
按照老俗物的提示,彭黎莎仔细地回忆起来。
“两个月以来我们一直住在独立島大酒店,在上上个星期四——也就是十五天以前的晚上,我们俩为了一些小事闹得不欢而散,所以不到九点便各自回房休息了。大概凌晨四点左右,酒店工作人员看到家文离开酒店。他把自己打扮得像一个游客,背着大旅行包,头上还戴着墨镜和帽子。保安以为是一个跑账的客人,所以在门前拦住了他。于是家文向保安表明身份,说他是我男朋友,正要出去晨练。背个大包去晨练?亏他想得出来!后来,我在监控录像中发现:他走得一点也不仓促,他显然经过充分的准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因为离开前他没有留下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因为他离开后没来过一通电话。我猜想是不是他有什么苦衷,或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深层原因。嗯……那天发生的事情不多,基本情况大概也就这些了。”
“讲完了?”老俗物冷笑着问。
“嗯嗯,讲完了,你还需要我补充点儿什么吗?”彭黎莎虔诚地望着老俗物,仿佛这个救星能带来一切问题的答案。
“不用!案情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了。”老俗物摆出一副福尔摩斯的架势说,“显而易见,严家文的离开是一种自愿行为,既没有受到他人胁迫,也没有迹象表明遇到危险。其次,作为一个行为能力健全的成年人,他有权利去任何地方,同时也有不辞而别的理由。因此他的离去根本算不上失踪。另外,男朋友不联络通常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把你甩了!不要误以为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永远不会被甩,以后再谈恋爱小心点就行了!好啦,好啦,案子我也破完了,该去睡一会儿了。可以把房卡给我了吗?”说着,老俗物把一只大手伸了过来。
谁见过这么敷衍的案情分析?大小姐不禁一脸茫然问:“案子……破完了?”
老俗物狡黠一笑,反问道:“否则还想怎样?即使你去警察局报案,他们恐怕也只能告诉你这么多。征信社(私人侦探)倒不会把生意拒之门外,只不过一般性的调查难有令人满意的结果。而深入调查又会牵出很多隐私,你们彭家的名誉受得了吗?其实这些道理你比我明白得多,否则你也不会来找我了。可惜呀!明明是请人做事却又没有个‘请’的态度,失道寡助就是说你。”
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彭黎莎赶紧乖乖道歉:“对不起,老俗物,我不该用红灯区的治安监控窥探你的隐私,更不该拿芽月社来压你。现在我就真诚地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莽撞。同时,我还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恳请你帮助我们。拜托!拜托!”
老俗物笑了:“不提芽月社了?”
“不提了,再也不提了。”彭黎莎眼泪汪汪地摇着头。
老俗物叹了一口气说:“好吧,谁叫我心软呢。让我们重头再来一遍,要从你和严家文相识开始讲起……”
2
两年前,严家文陪朋友出席一个商业酒会。酒会上政商云集,彭氏财阀也在受邀宾客之列。彭黎莎陪同参加并且还在酒会上演奏钢琴助兴。在那个烛光跳动的晚上,两颗年轻的心相遇了。他们三笑定情,相谈甚欢,直到散场还久久不愿离去。
后来,两个人又一起经历了恐怖的华埠人体蒸发事件。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两个纯粹的灵魂靠得更近了。不久之后,严家文鼓起勇气向爱慕已久的姑娘求婚,可是彭黎莎却无法应允,因为她的爸爸坚决反对这桩婚事。
似曾相识的桥段,让老俗物不禁想起以《西厢记》为代表的传统狗血故事。富家小姐倾心穷书生,怎奈书生一贫如洗,偏偏小姐家又嫌贫爱富。世俗逼得两人走投无路,最后要么殉情,要么私奔,要么金榜题名。只可惜严家文生不逢时,否则凭着他的一身好功夫还怕中不了武状元么?
“伯父是嫌严家穷吧?”老俗物奚落道,“毕竟严家只是在唐人街开武馆的,小门小户,比不上你们家财大气粗。别怪老爷子会反对,商人嘛,嫌贫爱富也很正常。”
“如果真是那么简单就好了。”彭黎莎轻叹了一声,哀怨地讲起那个又可笑、又可气、又匪夷所思的反对理由。
她说:“经济问题也有一点点啦,但不是主要原因。爸爸打听过家文的情况,问过他做什么生意。我告诉爸爸,家文是在唐人街开武馆的。看得出来,爸爸对这个生意不满意,但也没说什么反对之类的话。他只是旁敲侧击地劝告我:如果两个人的家庭差距过大,感情很难长久维持。”
讲到这里,彭黎莎换上一副疑惑的神情。
“可是,当他听说家文姓严的时候,两条眉毛“唰”一下就拧起来。真是吓死我了!爸爸一直都是儒雅的绅士,更是慈祥的父亲,任何凶恶的表情都从来不会出现。可是那一天,他对我大发雷霆,坚决反对我们交往,武断专横的样子,简直比墨索里尼还像法西斯!”
“你问他为什么了吗?”老俗物大惑不解。
“问了,当然问了。不过说出来怕你不信,那是因为一条奇怪的祖训——彭严不通婚。你说荒唐吧?喂!别那么看着我,真的是彭家祖训啦!我们还专程去过大马的彭家祠堂,亲眼看到祖传的《训子家书》里有这段话。”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哪还有人信这个?”老俗物一脸不屑地说。
“有人呐!爸爸信,彭家信,大马的华人都信!老俗物,你也不是第一次来大马了,也该了解了解这边的风俗民情。大马有数以万计的祠堂和宗亲会,但是没有一个是摆设。彭氏宗亲都在盯着呢,何况爸爸坐稳彭氏集团掌舵人靠得就是“忠孝传家”这杆大旗。如果这杆大旗倒下了,很快会有人跳出来取而代之。”
“这是愚忠!”老俗物逮个机会就开骂。
彭黎莎苦笑道:“谁不知道这是愚忠?可是彭氏集团就是这样一个游戏规则。忠于祖宗表示忠于家族,而只有忠于家族的人才能保障宗亲们的利益。”
老俗物头如捣蒜:“嗯嗯嗯,逻辑简单粗暴,脑残哲学不好搞呀!严家文怎么说?”
彭黎莎立刻露出一脸幸福的笑容:“他还能怎么说?当然不能放弃喽!鉴于彭、严都是华侨世家,彭家在马来亚经商,严家在安南习武,说不定几代前真有什么纠葛。于是我们一起来到大马,打算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如果能够查明真相,爸爸愿意焚香祭祖解除两家积怨,家文也愿意代表严家向彭家赔罪。可是问题是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严家错在哪里,所以更谈不上赔罪了。”
“调查有什么进展么?”
彭黎莎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我们还没来得及深入调查,那个人……那个人就出现了。后来家文就走了,我一个人也没心思调查了。”
那个人?老俗物似乎嗅到一股红杏出墙的味道。
他歪嘴一乐调侃道:“呦!这倒是出乎意料呀!快说说,快说说,那个人是何方神圣呀?帅吗?怎么认识的?上过床没有啊?啧啧啧啧……”他连珠炮似的发问,活像一个缺乏素养的三流娱乐记者。
3
“他叫莫洛斯·彼得洛维奇……”
彭大小姐朱唇轻启,本来清澈的目光一下变得忧郁起来,仿佛那个外国人是她生命里解不开的死结。
那个人是一个身世奇特到扑朔迷离的家伙。“莫洛斯”是他前面的名字,“彼得洛维奇”是他中间的名字,至于他的姓氏,恐怕还是不提为好。因为他的家族拥有四个国家的国籍,而且每本护照上的姓氏都各不相同。鉴于每一个都是当地最显赫的姓氏,所以人们便以“显赫”代称莫洛斯及其亲族。比如说:莫洛斯·彼得洛维奇·显赫,彼得·伊万诺夫·显赫(莫洛斯的父亲)等等。
彭黎莎暗查多日,只查到“显赫”家族是一个超量级财阀集团。不但富可敌国,神秘低调,势力更是遍及保加利亚、塞尔维亚、黑山和土耳其。“显赫”家族的代理人四处活动,活跃在东欧的商界、政界、军界,简直可以说手眼通天。
然而,远在东欧的“显赫”家族和华人家族彭氏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概在两个月之前,彭黎莎和严家文回大马查案。与此同时,巴黎的彭氏本社正深陷一场空前巨大的财务危机。百年历史的彭氏集团有可能在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危急关头,神秘富豪莫洛斯现身巴黎并及时向彭氏施以援手。然而,彭黎莎的父亲彭啸天却是喜忧参半,因为这一次“显赫”家族要求的回报太昂贵了。
“他们要什么回报?”老俗物脱口问道。
“他们要……”
黎莎话未说完,背后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男中音。
“Oh,Lisa(黎莎)!原来你真在这里啊!”
彭黎莎回眸一望,不禁大吃一惊:“莫洛斯·彼得洛维奇!你……你是怎么上来的?难道没人阻拦你吗?我明明有交代过……”
“别傻了,我的小云雀。在彭氏的酒店里,谁敢阻拦你的未婚夫啊?”莫洛斯用怪里怪气的英文答道。
未婚夫?!
老俗物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可是“fiancé”这个英文单词源自法语,老俗物是一定不会听错的。难道“显赫”家族要的东西竟然是——彭黎莎?!看来这是一场恶心的政治联姻,而且彭黎莎的父亲答应了联姻的请求。
想到这里,老俗物不禁再次将目光投向这个未婚夫。
莫洛斯个子很高,大概有190公分,他宽肩长腿,身材极佳,几乎找不出一丝赘肉。一身灰色高档正装使他看起来器宇不凡。深邃的眼神,挺拔的鼻梁,优美的唇形,层次分明的金色短发,任何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迷人的微笑,忧郁的眼神,磁性的嗓音,随便哪一样都能轻易夺走女人的芳心。彭黎莎有一个这样的未婚夫,严家文不走才怪呢!可怜的傻小子啊,咱们穷逼没有人格啊!
听到未婚夫的回答,彭黎莎无奈地沉吟着:“原来是这样啊……好吧,好吧,不过我现在有点不舒服,恐怕只能陪你喝杯咖啡。”
彭黎莎没有说谎,因为她一见到莫洛斯就浑身不舒服。接着,她转身对老俗物说:“对不起,我得先应付一下这个家伙。你的房间在3303,抽屉里放了一万令吉,你先拿着花吧。走了,走了,他可真够烦人的!不过幸好他不懂中文,你看,我骂他他还乐呢!”
两分钟以后,彭黎莎和莫洛斯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只留下老俗物一个人望着远处的椰林和大海发呆。
失踪的严家文,神秘的莫洛斯,恶心的政治联姻,莫名其妙的祖训,好吧,好吧,真有意思!接下来恐怕会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眼前的一切绝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注释]
大马:当地华人对马来西亚的昵称。
马来亚:马来西亚前身。
安南:越南的旧称。
Fiancé:未婚夫,原为法语单词后来被英文借用。
令吉:马来西亚唯一法定货币,亦称为林吉特或马币,1令吉约合1.5人民币。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4 14:32:58 +0800 CST  
第三章 十万马币
1
两个星期以后...
清凉的海风穿过椰林,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远处朦胧的孤帆远影,漫无目的地游弋在蓝绿斑驳的海面上。几只海鸟振翅掠过将海天一分为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好一派宜人的南洋风光。
在空中花园的泳池里,一个窈窕的身影搅动着淡蓝色的水韵,好像一条多情的小美人鱼,不停挽起撩人的水花。在泳池的旁边,一个猥琐的男子慵懒地躺在遮阳伞下,正把一个椰子嘬得“簌簌”作响。他故意嘬得很响以催促女子上岸。
这个猥琐的男子是老俗物,游泳池里的女子是大小姐彭黎莎。
又过了一会儿,彭黎莎从泳池里走出来。比基尼衬托出傲人的曲线,淋漓尽致,宛如罗丹刻刀下的女子胴体,充满了原始的诱惑。无论是Q弹的“事业线”,还是修长的美腿,皆蕴含着深刻的生物审美——性感、优雅、动人心魄。
看到这一幕,老俗物不免惊为天人。若是放在平日,他一定会吹个口哨或是流点鼻血什么的好好猥琐一下。可是这一次,他猥琐不起来了。彭黎莎自带的高贵光环,让她看起来宛如希腊神话中的雅典娜神圣不可亵渎。
“纱织小姐……”老俗物失神叫道。
在他出神的瞬间,女神裹着浴袍走过来。
2
彭黎莎捋着湿漉漉的长发,端起一个装满柳橙汁的高脚杯。
“老俗物先生,怎么样?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听到她问起这件事,老俗物的口气变得恶劣起来。
“你问我呢?你自己不知道呀!”
彭黎莎一脸愕然答道:“我?我怎么可能知道?当然要问你……我说老俗物,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怪里怪气的?”
“装!你接着装!我一出门你就派人跟踪我,还以为我不知道呢?你到底想干嘛?不是说不窥探我的隐私了么!平时跟跟也就算了,我去武吉免登也要监视,你们也太……”
“什么?!武吉免登?你……你又跑去风流啦?我的天哪!我真怀疑这你到底有没有在做事!拜托,我请你是来帮忙的,不是来风流的。喂!老俗物,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不是又跑去风流了?”
老俗物老脸一红解释道:“我……我不也是工作需要么?偶尔去采采风,积累写作素材,别总把我说得跟个老色鬼似的。”
“呸,你少来!还‘偶尔’呢?你就住红灯区里好不好?我看你就是狡辩,色狼!”彭黎莎不依不饶。
老俗物苦笑着说:“好好好,我就是臭流氓行了吧?不过你先别急着骂人,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没派人监视我?”
彭黎莎先是一愣,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张大一双美丽的眼睛喊起来:“你是说……你是说有别人跟踪你?!”
老俗物思考了一下,然后说:“真的不是你派的人?那么不是你就一定是他喽——你的亲爱的。”
“我的亲爱的?你是说家文!他……他现在在哪里?”彭黎莎的声音充满惊喜,眼里泛着激动的光芒。
“没有啦,我是说你亲爱的未婚夫,那个什么洛维奇先生。”
“哦,你是说他啊。”
彭黎莎眼中的光芒黯淡下来,仿佛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了。每次提起莫洛斯,她都感到无比沮丧。她不知该拿这个人如何是好,难道真要嫁给他吗?唉!他怎么不快点开着他的布加迪跑车撞死呢?
3
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原来是前台经理打来的电话。
彭黎莎按下接听键,听筒中传来一个稳重的男声:“大小姐,莫洛斯·彼得洛维奇先生求见,我们是否让他上来?”
“哦不,千万别!你别让他上来。”彭黎莎赶快说。
尽管她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但还是尽量让语气显得优雅得体。
“请你转告这位先生,今天彭小姐身体不舒服,现在正打算午睡。很遗憾,今天恐怕无法接待他了。另外,请你替我问问他:在他们的国家是不是有不预约就上门的习惯?人们难道不会觉得失礼么?嗯,你就这样问吧。哦,对了!还要麻烦你转告全体同仁,如果谁想给莫洛斯行方便,请他们最好考虑清楚。究竟是小费重要呢,还是一份好工作重要?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挂断电话,彭黎莎若有所思地发起呆。
老俗物一脸坏笑道:“说曹操,曹操到,看来未婚夫是个大情种。不然你再考虑考虑?干脆早点嫁给人家得了,反正联姻的事已成定局……”
“行啦!”彭黎莎最不爱听这种话,“你的私生活我不管,我的事你也少管!老俗物,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还帮不帮我找家文?”
“十万马币!”
“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说给我十万马币,我马上就去找严家文。”
“干嘛又要钱?不是刚给过你一万马币么!再说你有五星级的免费吃住,还要那么多钱来干什么?难道又要跑去风流?”彭黎莎不是吝啬钱,她是怕老俗物再去贴补那些妖艳的红粉骷髅,再说十万马币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老俗物挠头笑道:“呵呵,上次给的一万快花光了。你再给我十万马币,别的你就甭多问了。另外,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一定要对未婚夫先生保密。总之,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就对了。”
“不行!你不说清楚就别想拿到钱。”彭黎莎坚持道。
老俗物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计划告诉了彭黎莎。
“好吧,实话跟你说吧。严家文早就离开吉隆坡了。你快给我十万马币,我马上出发省得严家文跑远了。”
彭黎莎感到十分意外:“真的?那他现在在哪儿?”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要去什么地方等他。”老俗物神秘兮兮地眨着眼睛,他凑到彭黎莎耳边低声说:“我要先去一趟槟州找几个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严家文也在找他们。没准儿说不定呀,严家文已经在那里了!”
“真的假的!你肯定家文会去?”
“当然啦!你看我像胡说八道的人吗?”
“非常像。”
“……”
两人交头接耳的功夫,天上飞来一只眼睛。那是一个插着几根竹蜻蜓的破盒子,可以悬浮在半空偷拍,好像是叫什么遥控航拍器。

[注释]
纱织小姐:出自动漫《圣斗士星矢》,是雅典娜在人间的化身。
武吉免登:据说是吉隆坡的地下红灯区,作者也没去过,当地政府也不承认。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4 14:40:58 +0800 CST  
第四章 老侦探
1
航拍器锁定天台上的一男一女,再通过无线网络把画面源源不断地同步到莫洛斯·彼得洛维奇的手机上。屏幕中的两个人“打情骂俏”,穿得那么少,坐得那么近,那个猥琐男还趴在Lisa耳边说悄悄话。
看到这一幕,未婚夫的脸色阴沉下来。
他受够了!受够了东南亚该死的天气;受够了大小姐自命不凡的清高;受够了正在发生的一切!这个满口谎言的贱货!什么身体不舒服,什么需要休息,什么各种不方便,通通都是在找借口!若不是父亲老彼得有言在先,莫洛斯真巴不得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莫洛斯迈步走出酒店,心里气呼呼地想着:怎么又是他?这个猥琐男人!难道他是Lisa的新情人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家伙,猥琐、贫贱、市井气十足……等等,等等,难不成背后还有什么隐情?
想到这里,他转身打一个响指:“伊万,请你过来一下。”
听到莫洛斯的召唤,一个滑稽的矮子从几个高大的保镖背后钻出来。他大概只有一米五几的身高,体态微胖,两腿短粗。他必须小跑着才能跟上莫洛斯,好像一只火鸡在不停追赶鸵鸟的步伐。
矮子伊万低声问道:“先生,请问有什么吩咐?”
“伊万,那个小子的来历查清楚没有?知道是哪一家的废物吗?”
伊万毕恭毕敬地答道:“是的,先生。那小子应该不是哪家的少爷。据说,他一直住在瑞士的红灯区,似乎也没什么正经职业。我看八成是个拉皮条的。”
“拉皮条的?Lisa怎么会认识这种人?”莫洛斯感到十分意外。
“嗯,我看彭小姐可能只是一时好玩吧。”
“一时好玩?哼!”
莫洛斯冷哼一声继续问道:“这些天他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没有?”
“没发现他和人见面,不过他的精力倒是十分旺盛。每晚通宵达旦,来大马几天便已经把武吉免登、苏丹易思迈路、艳美路统统玩了一遍……对了!还有秋杰路,秋杰路他也去过一次。唉!该怎么说呢?我不该污染您高贵的耳朵。总之,他总去一些龌龊地方,好像苍蝇一样围着红灯区和脱衣秀场打转。”
莫洛斯似乎略有所悟:“你是说,他每天要出去找女人?”
“嗯嗯,每天很多很多女人,老少通吃,来者不拒。”
莫洛斯皱着眉头沉吟道:“嗯,还真是个下流货色啊……好吧,那你把派去监视的人撤了吧。寻花问柳的家伙就不要再管了,立刻抽调人手全力搜捕严家文。无论是谁,只要能抓住严家文,我赏他五十万欧元。”
“遵命,先生。”
伊万不禁暗暗咂舌:找个人就赏五十万欧元,“显赫”家族真是财大气粗!伊万永远不会知道,莫洛斯本来想说一百万的,只是怕有人坐地起价才改口说了五十万。因为在莫洛斯看来,五十万和一百万之间毫无差别,何况金钱怎么能与家族百年大计相提并论呢?金钱算什么?不过是上层控制下层的一种手段。
最后,莫洛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伊万,派人把苍蝇轰走。”
伊万心领神会道:“先生请放心,我会让苍蝇自己飞走的。”
2
夜幕下的艳美路弥漫着一股劣质香水的味道。暗巷幽深,岔路曲折,将整个区域分割成数不清的小碎片。各色老房子的门前贴着A4纸打印的小广告:陪酒、陪醉、马杀鸡,菲妹、华妹、马来妹。暗巷中游荡着影影绰绰的人影,有浓妆艳抹的老女人,有鬼鬼祟祟的皮条客,有寻欢作乐的伪君子,还有破衣烂衫的乞讨者。
老帕德里克小心翼翼地走着,鹰隼般的眼睛片刻不离前面的背影。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侦探,普通的监视任务让他感到索然无味。上帝创造世界仅用了六天,而他却用三倍的时间去跟踪一个小色鬼,去看他怎么寻花问柳。
听说严家文的赏金涨到了50万欧元,他的心里不禁闹腾起来。
这个鬼地方!除了假酒、舞女、乞丐、醉鬼什么也没有。伊万是怎么保证的?我跟着小色鬼能找到严家文?见他的鬼吧!不行,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明天……哦不,现在!现在就给伊万打电话。我必须告诉他,监视这个人是毫无意义的。如果伊万坚持这么做,那就派别人来干吧。
老侦探正打算给伊万打电话,伊万的电话却先来了。
“嗨!亲爱的帕德里克,下流货色还是老样子吗?”伊万在电话里问道。
老帕德里克答道:“下流货色?你说那个小色鬼?他还是那副鬼样子,东游西荡,饮酒狂欢,寻欢作乐。旺盛的青春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发情的小公狗,精力充沛,兴致盎然,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不过,我倒觉得你应该问问我的情况。伊万,真的,我快疯了!监视他十八天,我感觉自己在浪费生命。我的朋友,我的老板,我的伊万先生,你明白吗?”
“别急,别急,我的朋友。其实,我今天带来一个好消息!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再监视他了,假如你可以……”
“真的吗?”帕德里克喜出望外,“哦,感谢上帝,那真是太好了!我想这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因为这个人毫无价值,他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酒色之徒。无论他是否认识严家文,只要几杯猫尿下肚,他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帕德里克,帕德里克,我知道你很兴奋,但还是先让我把话说完吧。”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是高兴过头了。那就请讲吧,我的伊万先生。”
“谢谢!明天你可以不用监视他,但是有一个条件。条件就是要拍几张照片,一定要精彩的。我想你一定明白‘精彩’的含义吧?”
“哈哈哈,当然,当然,我又不是第一天干这行了。伊万,你尽管放心吧!我做这行二十几年从没出过差错。”
老侦探信心满满地打着保票,然后从挎包里取出一台微型照相机。
3
老俗物东游西逛一整晚,最后走进一家生意冷清的小酒廊。老侦探没有马上跟进去,他担心老俗物会像前两次一样进去又马上出来。于是,他先在门外抽了一支烟,然后才鬼鬼祟祟地进了门。
很快,他找到了老俗物的包房。
透过细细的门缝,他看到小色鬼左搂右抱笑得正欢。两个上身赤裸的陪酒女,一个端起酒杯送到小色鬼嘴边,另一个正把一颗葡萄塞进他的嘴里。三个人淫声浪笑,正讲着不知什么寡廉鲜耻的下流话。
老侦探赶快举起相机,手指不停按动快门。咔嚓、咔嚓、咔嚓……小色鬼荒淫的嘴脸被一张张捕捉到他的镜头里。这样一来,老帕德里克也可以向伊万交差了。他一边拍一边想:艳照丑闻?哼!伊万这个大笨蛋想不出什么高招!
“你在干嘛!”一个女人的声音惊叫着。
老侦探头也不回地答道:“不关你的事,忙你的去吧!”
“不管我事?!你敢说不关我的事?”女人双手交叉在胸前摆出一副吵架的架势,“老家伙,你这样的我见多了。私人侦探?哼!夜场的规矩你懂不懂?禁止拍照!信不信我叫保安砸了你的相机?”
听到女人赤裸裸的威胁,老侦探只好转过身说道:“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女人瞟了一眼老侦探手中的照相机,娇笑道:“那还不容易?你跟我一起去玩玩,那我就当没看见好了。”
老侦探的心头涌起一阵烦躁:真是活见鬼了!怎么每天都遇到这种事?
“玩玩多少钱?五百够不够?”
老侦探飞快地抽出五张纸币递到女人眼前。女人轻蔑地瞟了一眼,然后指着他手里的照相机说:“难道这里面的照片只值五百令吉?”
老侦探只好提高价码:“那就一千!不能再多了。”
“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要太小气了。”女人把头摇得飞快。
一千五,两千、两千五……
老侦探不断提高着价码,女人还是一直摇头。最后,老侦探掏空钱包里的现金交到女人的手上说:“钱全在这里了,不想要就叫人抓我吧。”
女人接过钱眉开眼笑:“早这样多好!走吧,咱们去我房间玩玩去!”
“行啦,拿着你的钱走吧!”
说着,老侦探转过身准备再拍几张。
可是他惊奇的发现,镜头里只剩下两个陪酒女。小色鬼呢?接着,他便看到一扇敞开的后窗和一个踮脚用的凳子。一个可怕的念头立刻击中了他——小色鬼跑了!难道他早就知道有人跟踪?
顿时,一阵莫名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十八天了!每天疲于奔命之余,他还要应付来自流莺和醉鬼的纠缠……难道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小色鬼精心策划的结果?恶毒!这个小色鬼太恶毒了!
老侦探的胸膛里填满了怒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把他耍了,而且是不动声色地耍了他整整十八天!那些恶毒的设计,不但嘲弄他的智商,嘲弄他的年纪,甚至还在嘲弄他的生理缺陷。
直到此刻,老帕德里克终于读懂了老俗物诡异的笑容。那是一种轻蔑的嘲讽,仿佛是在对他说:老家伙!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吧?啧啧啧……看看你都什么岁数了,还敢出来浪?不如早点儿回家抱孙子吧。
过了一会儿,老侦探逐渐冷静下来。接着,他开始梳理眼前的状况。那是一种自问自答的思考方式,在一问一答间快速整理思路。
现在是什么情况?小色鬼逃跑了。他还会回酒店吗?不会了,那样他岂不是白跑了。那么他为什么要逃呢?他一定是想去某个地方。那么会是什么地方呢?暂时还不知道。那么他去那里做什么呢?他一定要见某个人。那是一个什么人呢?
想到这里,老侦探的瞳孔剧烈收缩了几下,然后失声叫道:“啊,五十万欧元!他一定去找严家文了。”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4 14:43:13 +0800 CST  
第五章 家传古籍
1
波德申比邻马六甲海峡,有一条长达十八公里的海岸线。一片茂密的棕榈树林匍匐在大海脚下,仿佛虔诚的信徒跪拜着他的主。海风奔跑在幽静的小路上,将悦耳的涛声传遍树林每个角落。
两个奇怪的人影走在树林里,一个是跛子,一个是矮子。他们一会儿说俄语、一会儿说乌克兰语叽里咕噜地交谈着。那种浑厚硬朗的语调,给草长莺飞的南洋蒙上一层来自北国的寒意。
跛子一瘸一拐地走着,平坦的小路在他脚下显得异常崎岖。
“恕我直言,你的腿好像跛得更厉害了,不是吗?”矮子半开玩笑地问。
跛子反唇相讥道:“是啊,谁说不是呢?还不是拜你所赐,我的伊万先生。如果让你十八天跑上八十天的路,说不定你还要坐轮椅呢。”
矮子撇了撇嘴,摇头道:“拜我所赐?怎么是拜我所赐?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十年前你在贝尔格莱德挨的那一枪吧,旧伤复发了么?”
“是啊,塞尔维亚,贝尔格莱德……不过有件事你记错了,不是十年前,而是十一年前,准确地说,应该是十一年前的5月23日。刚过完四十一岁生日,没两天我就挨了一枪。它可能是这辈子最糟糕的生日礼物了。”
“对,对,是十一年前,没错!当时你在监视一个叫……叫什么来着?一个上校。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十几年了,我都记不起他的名字了,以前还时常挂在嘴边呢!”矮子用力拍着脑门,仿佛那个名字是粘在瓶底的一坨沙拉酱,拍拍才能掉下来。
“没关系,忘了就忘了吧!至少你还记得他的军衔。我们出生,取个名字,然后死去,被人遗忘——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况且那个打我一枪的人,已经先我一步见了上帝,让我再也没理由记恨他了。”
“你是说……他后来死了?难道是你打死了他?”矮子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毕竟密探和杀手是两个行当,“哦,对不起,当时还是老彼得先生掌权,因此我对一些细节不是很清楚。也许我应该这么问:那个上校是怎么死的?”
“想听听吗?好吧,为了感谢你让我这条腿更瘸了,那我就给你讲讲吧!”
跛子停住脚步,在树荫下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来。
“那是十一年前的5月23日,正如刚刚所说,我刚过完四十一岁生日,莫洛斯·彼得洛维奇的父亲老彼得先生给我派了一个任务。他让我去贝尔格莱德监视一个人。那个人是个叛逃军官,别问我他做了什么,这个我也不知道。第一天他东躲西藏,如惊弓之鸟一般谨慎。可是到了第二天,他开始变得古怪起来。他刮了胡子,换了衣服,然后堂而皇之地走进一间咖啡馆。他在里面坐了很久,甚至还读了两张当天的报纸。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想?”
跛子用询问的目光望向矮子。
“呃……他……他是在等人?对!他是在等人!”
跛子点点头,继续讲道:“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为了不让接头人跑掉,我带一个人守在咖啡馆门口,以便能同时跟踪军官和接头人。出乎我们意料的是,接头人没有来,而军官却发疯了!他咆哮着冲出咖啡店,嘴里高喊着‘降罪’‘以眼还眼’‘特里克岛的亡灵’之类的字眼,然后对我们连续扣动扳机。我的搭档叫热里克,那是一个可怜的家伙,一颗子弹射进他的眼窝,脑浆子顿时喷了一地。当时我脑袋一片空白,本能地扑了上去,骑在凶手的身上,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你把他给掐死了?!”矮子一下跳起来,俯视坐在石头上的跛子,“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掐断了他的脖子,难怪你会有那个绰号——剪刀手帕德里克,我怎么早没想到啊!”
跛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平淡地说:“传闻是这么说的,但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当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中弹了,所以很快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2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耳畔的鸟叫蝉鸣,海浪滔滔似乎正在提醒他们——这里是风光秀丽的马来西亚,可不是什么喋血街头的贝尔格莱德。更何况,独立島大酒店还巍然耸立在小路的尽头。
走出树林之前,伊万再次停住脚步:“我说帕德里克,咱们是老朋友了。如果你有什么话就痛痛快快直说吧,今天不止是来叙旧闲谈吧?”
“是啊,我的确有个不情之请。但愿你还像从前那么信赖我,无论是作为老板,还是作为朋友……如果我还有那个资格话。”老帕德里克虔诚地望着伊万。
“哦,帕德里克!你怎么会那么想?我们当然是朋友……咳咳咳……”
伊万想用干咳掩饰心中的羞愧。自从他成为莫洛斯少爷的心腹,对待老朋友的态度的确是大不如前了。他看他们的眼神越来越冷漠,说话时不容置疑的语气更像一个在发号施令的老板。
老帕德里克直视着伊万,眼里有两团火焰在燃烧:“我想继续监视他!”
“监视谁?你是说……那个小色鬼?那个下流货色?你不是说他毫无价值,只是一个的酒色之徒吗?”
老帕德里克的脸偷偷红了一下:“没错,我确实这么说过。不过,我现在不那么想了。我觉得他很有价值,只要付出足够的耐心继续追查,一定会……”
“噢,不不不不……帕德里克,我想你搞错了。你拍了很多很好的照片,非常圆满地完成了任务。那些‘不雅照’会搞得那小子颜面尽失,他会灰头土脸地离开吉隆坡,或许已经夹着尾巴跑掉了,至少Lisa已经不许任何人再提起他了。”
“什么!他离开了?他什么时候走的?”老帕德里克一脸惊诧。
“可能是曝光照片的当天,也可能是第二天……谁知道呢!好吧,看在我们是好朋友的份上,我可以给你透露一点内情。莫洛斯少爷因为争锋吃醋,是的,你没听错,别这么看着我……因为争风吃醋,他授意我赶走他的情敌。假如你继续追查这个人,莫洛斯少爷一定会觉得脸上无光……算了吧,帕德里克,还是让这件事过去吧。”
“可是,伊万,那小子把咱们都给耍了!”一丝愠怒浮上老帕德里克的脸,“愚弄了你,愚弄了我,甚至愚弄了……伟大的莫洛斯·彼得洛维奇先生——‘显赫’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你知道吗?那个人让我们成了头脑简单的蠢货!此时此刻,也许他和严家文一边喝茶,一边嘲笑我们的愚蠢。”
“你说什么?他真的能找到严家文?”伊万的眼睛亮起来。毫无疑问,比起自己“蠢货”的头衔,显然他更在意严家文的下落。
“这有好什么奇怪的?两天来我冥思苦想,终于想通了一件事。那个人其实是严家文搬来的救兵。虽然还不清楚他能做些什么,但至少可以顺藤摸瓜。”
伊万左右为难起来:“想法确实不错,但是老板的命令也不能更改……”
“伊万,还是想想那50万欧元吧!”老帕德里克从旁怂恿。
“可你不觉得有些冒险吗?如果莫洛斯少爷知道了,恐怕……”
“50万欧元!难道不值得冒点儿险吗?”
伊万迟疑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呃……那好吧,那你就去吧!如果莫洛斯少爷问起来,我会想好怎么应付,不过赏金到手之后……”
“老规矩!赏金分你一成。”老帕德里克说道。
“不,四成!”
“四成?”帕德里克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伊万胃口这么大,“好吧,谁叫我运气不好呢!唉……我看时间也不早,我们就此告别吧。”
伊万狐疑地望着他说:“明天就走?可你还不知去哪……。”
“槟榔岛,我想我应该去槟榔岛。”老帕德里克说话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槟榔岛是槟州的首府,现在是马来西亚第二大城市以及重要港口。这个名字的可疑之处在于——槟榔岛并不产槟榔。传说是华人初到时,看到小岛圆不溜秋好像一颗槟榔,便称它为槟榔岛了。
起初“槟榔岛”只是一个绰号,正式的名字叫乔治市或者威尔斯王子岛,最早是属于英国东印度公司辖下的一个“公司城”。根据各异的历史观,我们亦可称之为殖民地、贸易站、拥有治外法权的领地等等……无论怎么都好,这个小岛便是老俗物和老帕德里克,二“老”不约而同选定的目的地。
话说老俗物逃出吉隆坡,乘车一路向北,随后在小城怡宝换乘大巴。他准备在槟州的北海换轮渡前往槟榔岛。
老俗物坐的是一辆破旧的大巴,不堪重负的发动机好像一颗年迈的心脏,总在剧烈颤抖中痛苦的呻吟。他躲在没有车窗的角落,用指尖沾着口水,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一本发黄的古籍。他津津有味地读着,无论道路如何颠簸,大巴如何咆哮,婴儿如何啼哭,乘客如何吵闹,什么也影响不到他。他的四周仿佛有一个气场,噪音落在上面会像飘入篝火的雪花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俗物为何决定去槟榔岛呢?这一切还要从这本古籍开始说起。
古籍的书名叫《海市遗珠》,成书于元代,风行于明初。至满清入关,兴文字狱,修四库书,因内容涉及宋元鼎革之际的民情、民变而被列为禁书。以至于元、明两朝刊印的善本多遭焚毁罕有传世。
古籍作者无从考究,只留下一个俏皮泼辣的笔名——猢狲秀才。
据古籍主人介绍,猢狲秀才是他家一位先祖,所以《海市遗珠》便成了家族世代相传的宝物,而且每隔百年还要誊抄一遍。存世这一本于清道光二年(1822年)重抄,算一算快两百年了,早该找人誊抄了。于是,古籍主人找上朋友圈里唯一通晓古文的老俗物,请他帮忙誊抄一遍。
那么这位古籍主人是谁呢?当然是失踪多日的严家文。
大约两个月前,严家文把《海市遗珠》交到老俗物的手上。老俗物翻开一看,不禁啧啧称奇,爱不释手,没想到严家这帮武夫还藏着这样的宝贝。
他粗略看了几页,然后合上书提议道:“这本书晦涩难懂,如果冒然誊抄难免不会有错漏。要不你先把书借给我研究研究?等读懂之后再帮你抄,否则也是瞎耽误工夫。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这事儿就算了。”
严家文别无选择,只好答应下来。不过他再三嘱咐老俗物:《海市遗珠》是他的传家宝,一定要好好保管,千万不能出差错。老俗物满口答应,满心欢喜,然后迫不及待地捧着“宝书”端详起来。
看着看着,他忽然抬头问道:“家文,你怎么才给我一本?封面上写着‘上册’,按说有上册就有下册啊,下册呢?”
严家文马上解释:“没错,确实有一本下册。不过听家里人说,下册一直由另一脉严姓后裔保管,他们住在马来西亚槟城州。说实话我正准备去寻访他们,因为我和彭黎莎的婚事出了一点小问题,恐怕与他们有关。”
老俗物对他们的婚事没兴趣,他只是沉吟了一下说:“哦,这样啊……如果你真能找到他们的话,一定要去问问《海市遗珠》下册的事情。现在我打算好人做到底,免费帮你把两本一起抄了。”
于是两人就约定,严家文去槟城走亲戚,老俗物找个安静的地方读书。后来,老俗物躲进红灯区根据古书内容写小说,严家文去了马来西亚,后来又离奇失踪,因而变成彭黎莎、莫洛斯·彼得洛维奇、老俗物争相寻找的目标。
4
直到坐上大巴车,老俗物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哎呀老天!终于甩掉那个又老、又瘸、但是嗅觉敏锐的老侦探了!”他本以为自己会感到如释重负,可是一大串疑问像开水壶里的小气泡一样在他心里涌动。
莫洛斯为什么要跟踪他呢?如果只是普通的争风吃醋,派人拍几张“艳照”不也可以达到抹黑的效果吗?怎么会一连跟踪十八天?莫非背后还有什么隐情?他是想从他的身上得到什么东西吗?那又会是什么呢?对!莫洛斯一定也在找严家文,他这分明是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路数。
想通了这一点,老俗物反而更加糊涂了。
既然莫洛斯与彭家婚事已定,为何要对严家文穷追不舍?彭家与严家究竟有什么样的历史纠葛?莫洛斯早不提亲、晚不提亲,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难道只是巧合?更可疑的是《海市遗珠》这本古书。它何以值得严家子孙世代相传,每隔百年还要重抄一次?不是也没见罗贯中的后代誊抄《三国演义》么。
老俗物像个古董行家一样摩挲着古籍,同时也梳理着整个事件的脉络。现在他几乎可以断定: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在这本谜一样的古书里!
于是他再次翻开古书,又从第一页开始重读起来。他本想草草看一遍找找线索,没承想一下又被书中精彩绝伦的故事深深吸引住了。出自猢狲秀才之手的家族传记,不但不呆板、不枯燥,反而新奇有趣引人入胜。
随着大巴一颠一簸的韵律,老俗物仿佛登上一艘古船,让严家船队带他领略一个风起云涌的航海时代。此刻,一幅巨型历史画卷正在他的眼前徐徐展开……
(亲爱的读者,为了方便您的阅读,同时又不失年代感,《海市遗珠》中的内容将采用半白话文小说的形式为您呈现。现在就请您暂时放下老俗物、彭黎莎、老侦探和莫洛斯这些人物,先在古书的世界里一起遨游探秘吧。愿您阅读愉快!)
[注释]
波德申: Port Dickson 距吉隆坡最近的海湾。
槟州:马来西亚联邦的十四个州(直辖区)之一,首府在槟城(槟榔岛)。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4 14:47:02 +0800 CST  
第六章 鲲入南海腾巨浪
1
南国的海水湛蓝而深邃,辽阔的水面下闪耀着宝石般的光彩。一只白色海鸟倏地穿过云层,拍打着翅膀落在高高的桅杆上。它好奇地打量着人类的一切,特别是眼前攀在桅杆上睡觉的奇怪家伙。
“水猴子!快醒醒,鲲哥叫你瞭望呢。”
水手嗓门洪亮,一吼惊醒了瞌睡中的少年。
少年皮肤黝黑,瘦小敏捷,加之他深谙水性的缘故,大家都叫他“水猴子”。他总是打着赤脚,把两只裤管捲到大腿根,以便让四肢能像蟒蛇一样盘在桅杆上。放眼整个船队,能这样在高空打瞌睡的人绝没第二个。
水手口中的“鲲哥”是船队的大首领,也是七海之中最优秀的海师,更是水猴子从小敬仰的英雄。鲲哥出身海师世家,深谙观星定向之法,行船驭风之术,手段高明世所罕见。只要是他的命令,水手们眼皮都不会不眨一下。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遥远的地平线上果然升起一条若隐若现的灰线,那是在蓝色汪洋尽头跳动着的海岸线。
“陆地!是陆地!鲲哥,大首领,有陆地了。”水猴子兴奋地高叫着。
船队浩浩荡荡向着水猴子手指的方向开去,大地的轮廓逐渐变得清晰,水手们开心得纵情欢呼。
“喔哦!喔哦……”
“老子活着上岸了。”
“妈祖保佑平安到了。”
“快看!前边是椰林塔,咱们到占城了!”
椰林塔,原指占城港西北角一座波斯风格的柱型灯塔,原有一个很拗口的蕃文名字,但水手们自然是记不住的。他们看到塔下遍植椰树,便顺理成章地起了个名字——椰林塔。随着时间的推移,“椰林塔”逐渐演变为此处的地名。
在他们生活的宋代,大宗海洋贸易几乎由波斯人包揽。从东亚到东南亚,过马六甲进印度洋,每个重要港口都有蕃商的货站。彼时的南海大港皆由东来蕃商经营,并成为来自南亚次大陆、小亚细亚林立的教派、学说、文化争夺的热土。作为通往天竺、室利佛逝国和黑衣大食的海上中转站,占城自然也不例外。
2
占城古称林邑,据《隋书·林邑列传》记载:占人深目高鼻,发拳色黑,信奉婆罗门教。不知从何时开始,占族人逐渐改宗各种东传教派,城中遍布波斯建筑、印度建筑、大食建筑,百姓穿戴黑袍、白袍、莎莉、头巾、面纱不一而足,更有数万外商累世居住。
进入椰林塔水域,占城风光尽收眼底。水手们欢呼雀跃,再有半个时辰便可靠港登岸,放歌纵酒,尽享欢乐。可惜这一次,他们恐怕要失望了。
在船队即将靠岸的时候,忽闻大首领传令。
“各舶列阵!”
随着一声令下,船队迅速由一字长蛇队变为作战阵形。
五艘高大如楼的五桅巨舶排成“人”字,构成铜墙铁壁般的水阵外围。内侧由十几艘中型三桅海舶守卫阵中,还有十数条帆浆快船藏身巨舶左右。船上的水手杀气腾腾,犹如一支即将射穿敌人心脏的毒箭。
列阵完毕,大首领再次传令。
“各舶下碇!”
水猴子熟练地打着旗语,脸上露出一丝迷茫的神色。
此处离岸少说八里……哦不,少说九里,海上风平浪静,除了打渔船连条像样点儿的帆船都没有,哪来什么敌情?大首领是不是谨慎过头了?水猴子一边琢磨,一边把目光投向船楼上那道伟岸的背影。
船楼上的严鲲脸色凝重,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自从他继承父业执掌船队,几年间劈波斩浪,纵横南海,作为船队大首领怎会不知海上行商的凶险?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满载银钱宝货的商船总会引来海贼的觊觎,一个草率的决定便能把船队引向万劫不复。
“鹏生兄,为何停船?”
提问的人叫严鳝,是船队里唯一的秀才。他口中的“鹏生兄”是大首领的字,大首领姓严,名鲲,字鹏生。秀才刚进船队的时候,给大首领背了一段《庄子·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严鲲惜其才华,将他留下参议要务,从此便成了大首领身边的谋士。
大首领扬手解释道:“秀才你看,占城东北似有几处黑烟升腾,你以为是何缘故啊?”
秀才微眯双目,望见城中有几条黑线升起。难道是失火?嗯,不对……哎啊!秀才脸色骤变,眼瞳也跟着紧缩起来。
“哎呀,鹏生兄,大事不妙!黑烟窜起之处正是波斯坊的方向,而且看上去不似一般失火,倒像是……”
“兵祸!”严鲲声音阴沉地吐出两个字,眼神变得越发凝重起来。
也许占城不该来,蕃人的浑水果然不好蹚。
尽管占城是富庶之邦,可却远非太平之地。且不说它与北面安南素有积怨,又时常对西方真腊大动干戈,仅是国内便有教派倾轧,文化冲突,各方势力攻伐不止,无不欲将对手斩尽杀绝而后快。更骇人的是,他们还有一个纵兵为祸的国王,动辄下旨劫掠往来商船以补军资不足。
幸亏严鲲拥有五艘巨型海舶,只要东南季风一起便可绕过占城一路北归大宋。如此长途航行,天下恐怕也只有宋人做得到。
3
宋人航海独步天下,各国商贾无不趋之若鹜,皆以乘宋船为荣。不仅因为宋船高大、坚固、安全、舒适,更因朝贡贸易本身就是一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献香料宝物于中华者,一生荣华富贵;贩绸缎、瓷器、福犀于海外者,十世享用不尽;天下之财若曰十斗,宋国可独得其五。可见朝贡贸易诱惑之大,远非寻常人可以想见。
朝贡是许多蕃商的理想,但想成为“贡使”可并非易事。他们必须得到钦差大人颁发的认证方可入宋交易。说来也巧,严鲲船上正好有这么一位钦差,那便是——大宋皇帝钦赐南海进奉招怀使——曾大人。
南宋之富亘古未有,官员之贪世所罕见。这位招怀使大人,姓曾,名贤,字良才,两榜进士出身,因厚赂宦官而得以平步青云。出使南海诸国以来,以“招怀蕃人”为名敛聚钱财无数,如今已是家资数十万缗的大富户。
招怀使大人发财心切,根本不顾船队安危。想来是受了蕃人不少好处,否则怎么会命令船队舍近求远,绕道占城接驳几个微不足道的蕃商?船队如今急需补给,岸上情况未明,又不可贸然入港,可真是进退两难。
“真是进退维谷啊!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秀才喃喃自语地谋划着,完全没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人。
“你说什么尾骨、排骨的?若问去不去,那就一个字——去!”
话音未落,一个魁梧的疤脸壮汉闪身而出。他抱拳一礼道:“大首领,不就是上岸弄点水和干粮,再去波斯坊接几个蕃子吗?派我去吧!我熟知波斯坊和橄榄门一带的地形,保证不出什么差错。”
严䲠?
大首领望着严䲠正色道:“子春,你当真敢去吗?”。
“敢去,敢去,我又何曾怕过谁?只要大首领借我快船五条、勇士一百,我保证两个时辰之内把水、粮、蕃人统统献于大首领面前。”
“呃……”
大首领没有马上答复,他略微沉吟了一下。要为了几个蕃人铤而走险吗?再怎么说,曾良才只是一个狗官,船上的弟兄却是同宗亲族。若是迫不得已,他甚至可以安排曾大人“失足落水”,即便将来朝廷问罪,最多是个失察之罪……可是,船上给养即将告罄,恐怕挨过不过两日,究竟应该如何是好?
严鲲望着船舷溅起的细浪,心头似有巨浪翻腾。
他究竟该如何抉择呢?

[注释]
占城:位于中南半岛的古国。
缗:古时穿钱的绳子,一缗是一千枚铜钱。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4 22:02:35 +0800 CST  
第七章 修我戈矛
1
正在大首领犹豫不决的功夫,秀才的一声感叹撕破了沉默。
“如此甚好!”
他趁机进言道:“大首领,拙见以为,不妨让子春放胆一试。他若能依计行事,至少能有八成胜算。大首领当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道理,此去一定有惊无险,船队亦可化险为夷。”
“哦?”大首领面露喜色,“是何妙计?还请贤弟赐教。”
秀才摆手笑道:“赐教可不敢当,说来倒也简单,只有四个字——步步为营。”
“分为几步,又如何为营?”大首领追问道。
秀才轻笑一声,不答反问:“占城国无地利,隐患颇多,大首领可知是哪几个吗?”
“呃……”大首领闻言一愣。
大首领稍一沉吟,严䲠便不耐烦地呵斥起来:“秀才,你聋啦?大首领在问你话呢!大首领问你如何喂鹰,你便讲如何喂鹰,不要东拉西扯的……”。
“子春,不得无礼!”
大首领呵止严䲠,然后缓缓答道:“呃……要说占城的隐患嘛,我看也无非四个:真腊东进、安南南下、王权更替、匪盗作乱……你看我说得对吗?”
“鹏生兄所言极是,且听我化解之策。”秀才连连点头,随后解释道:“如今城中形势未明,大首领不妨派百名死士登岸察看,辨明形势之后再依计行事。若遇真腊大军,严䲠不妨先行撤回,再派我前去说合。真腊小国素来仰视天朝,只要表明我们并非援兵,只想交换一些给养,想必他们也不会刁难;如果是王朝内乱,我们遇到哪家便与哪家交易,假如运气够好,遇到的是书仪派的人,不但能取得水和粮食,还能顺便接走贡使。若是山贼海匪作乱嘛……”
说到此处,秀才转头望向心不在焉的严䲠。
大首领脸色一沉喝道:“子春!仔细听先生讲来,否则你休想出战。”
严䲠拱拱手道:“在听,在听,还请先生指教高明。”
“好说,好说,”秀才轻轻笑了一下,“若是遇到匪贼流寇,子春兄,你便要全力强攻,一举拿下橄榄门!取给养装船运回,然后去波斯坊寻人。路上遇到流寇,只管格杀勿论,不过切不可恋战,速战速决。”
“如此甚好!我这就去挑选死士,准备上岸厮杀。”严䲠大喜,转身便想离去。
“且慢!我的话还没完……”秀才一把拉住他,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子春兄,倘若我们时运不济,让你遇上安南大军,那时必有一场生死恶战。你心中有数吗?即使是全军覆没,你也要把给养抢回来。此事生死攸关,万万马虎不得啊!”
生死恶战?
大首领十分费解,赶忙插嘴问道:“贤弟且慢,严家与安南素无仇怨,何来生死恶战?莫非是他们贪图船上货物,趁火打劫吗?”
秀才淡淡一笑道:“非也!安南历来觊觎占城,若非大宋牵制,占城亡国久矣!若占城亡国,则海路不畅;若安南坐大,则西南不稳;大宋背海立国,自高宗以来尤甚。朝廷若不想国本动摇,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假如安南吞并占城,朝廷必定兴师讨伐。假如城中是安南大军,断然不会放我们北归回大宋。他们想杀人灭口,我们想夺粮逃生,难道不是一场恶战么?”
大首领闻言重重点头:“确实如此,确实如此,看来只能铤而走险,攻其不备了。”
“正是此理!”秀才欣然应道。
大首领不再迟疑,于是转向严䲠下令道:“子春,你听明白没有?上岸以后一定要依计行事,万万不可自作主张,否则家法处置!”
2
大首领登上船楼,一脸肃杀之气。
“严䲠听令!命你精挑一百死士,随你上岸厮杀;严鲷听令!命你准备朱砂、白布、严家老酒,为死士壮行;各船首领听令,命尔等结阵等候,随时听候调遣。”
众人齐呼:“遵命!”
待水手集结完毕,严䲠开始挑选死士。各船甲板上站满了人,严家的热血男儿们翘首仰望,无不希望得到这次机会。
大首领威风凛凛不怒自威,他对着众船喊道:
“安南小儿,欺我大宋无人,偷袭占城,断我水粮。如今船上无水可饮,无米可食,想我严家儿郎,纵横七海,威震十蕃,岂是坐以待毙的鼠辈?为今之计,唯有背水一战,可有儿郎敢为死士,随严䲠上岸夺粮?有吗?!”
众人齐呼:“有!有!有!”
大首领再问:“可有儿郎敢死?”
众人再呼:“有!有!有!”
大首领又问:“何人敢死?”
众人又呼:“我!我!我!”
八百水手振臂齐呼,呐喊声如暴风扫过海面,把大海震慑得置若寒蝉。在无数火热的目光中,大首领猛然抽出宝剑,寒光闪闪的剑尖直指陆地上的占城。
大首领喊道:“岂曰无衣?”
众人齐呼:“与子同袍!”
大首领又喊:“王于兴师,”
众人齐呼:“修我戈矛!”
大首领举起宝剑:“岂曰无衣?”
众人举起手中武器齐呼:“与子同泽!”
……
在震耳欲聋的喊声中,严䲠选出一百个精壮的汉子。他们赤裸着上身,用沾着朱砂的大手在脸上抹几把,然后接过一碗老酒一饮而尽。朱砂又名丹砂,据说能驱邪安神,抹过朱砂的死士面目狰狞,活人见了惊惧,死鬼见了胆寒。
接下来,他们会被编入五条帆浆快船。每船二十二人,除一人掌舵、一人纵帆外,其余二十人既是战士又是橹手。死士们会把木桨摇得飞快,然后上岸厮杀直到死亡。
水猴子攀在桅杆上,看着这一幕心里无比羡慕。
他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成为一名死士。不但能换来家人的终生赡养,还能让自己的灵位摆进严氏宗祠一个无比荣耀的位置,曾经看不起他的人,每年要跪在他的灵前磕头焚香,想到他们那副孝子贤孙的蠢模样,水猴子便兴奋得不行。
3
在正午的烈日下,五条蜈蚣一样的帆浆快船敏捷地钻出水阵,然后借着一阵海风奔向橄榄门外的海滩。
一个时辰之后,大首领终于盼来“敢死队”返航。五艘满载货物的快船,缓缓驶向大首领的水阵。船身笨重的模样,仿佛是一个少女忽然怀了孕。由此不难想见,严䲠运回的水粮补给还真不少呢。
严䲠派人运回补给,同时也送来岸上的军情。
此时岸上兵荒马乱,船队不宜进港。不知哪来的流寇,正在纵火抢掠。他们大肆破坏波斯坊的同时,似乎对其他地区手下留情。想必是几个西域教派神仙打架,有人暗中找来毛贼助拳。
话说死士们一路厮杀,不消半刻便攻入了橄榄门。
进城以后,严䲠命人将给养装船运走,随后率死士在波斯坊中左冲右突。死士们本是兄弟叔侄,血浓于水,守望相助,厮杀中凶悍非凡。他们个个赤膊上阵,浑不畏死,面涂朱砂,犹如凶神降世,杀得敌军心惊胆寒一触即溃。
死士们沿途高喊:“吾乃大宋船队,迎接贡使上船。”
在波斯坊里转了几圈,严䲠总算找齐十余贡使,然后带着大家又一路血战,护送蕃人贡使和宝货逃到船上。
4
不消半刻之后,严䲠护送着贡使回来了。
他一步跨上甲板,拜在大首领身前道:“禀报大首领,一百兄弟未损一人。此去城中,运回淡水四百八十余桶,米粮瓜果共计九千四百余斤,还有蕃子贡使一十七人共宝货二十四箱。”
“好,好啊!子春勇武,不愧为严家第一勇将,快快起来吧。”
大首领扶起严䲠,望着他淌血的肩头埋怨道:“子春啊,既然身上有伤,还来复什么命?不要多说话,速速下去疗伤。我择日为你论功行赏。”
“多谢大首领!”
“秀才啊,你去送送子春。”大首领吩咐道。
严鲲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不禁心生感慨。生命短暂,万物生而向死,而生死又仅一线之隔,生何其难,死又何其易……
“大首领,大首领?”
听到有人呼唤,严鲲立刻从迷思中转醒过来。他回头一看,原来是船队主簿严鲷(字亥周)在叫他。
“哦,是亥周啊……何事啊?”大首领问道。
主簿严鲷低声禀报:“大首领,占城贡使多了两个。曾大人名单上是十五人,现在船上却有十七人……”
嗯?占城贡使多了两个?
话说兵荒马乱的,少人那不稀奇,怎么会多?难道是……
奸细?!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5 08:51:00 +0800 CST  
第八章 蕃人父女
1
巨舶旗舰甲板上,白袍商人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地讲着蕃语。主簿严鲷带来清查奸细的命令,使船上气氛变得紧张起来。贡使们本能地互相靠近,以便在第一时间互证清白。他们窃窃私语,谁是谁的朋友,谁又是谁的随从……不一会儿功夫,两个可疑人物便浮出水面,很快便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两个都是波斯人,一个是髭鬓茂密、体态臃肿的矮胖老者;一个是耳悬环珰、缨絡绕身的妙龄少女。老者神色焦虑,似乎在思考着对策,少女则在面纱下轻叹着,让主簿严鲷听出一丝听天由命的味道。
若说奸细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想到此处,主簿严鲷暴喝一声:“来人呐!将这两个奸细拿下!”
“遵命!”
水手们正要动手,忽闻波斯老者大叫冤枉:“冤枉啊!我们不是奸细,我们真的不是奸细啊!”
“你会汉语?”主簿严鲷脱口而出。
老者抱拳答道:“老夫族人累年居宋,如今三世矣,又岂能不会?”
哦?是个旅居大宋的蕃商?此事定有蹊跷,恐怕还要大首领亲自处置才行。主簿严鲷不敢迟疑,立刻将二人押到大统领门前。
2
白须老者唤作蒲开宗,蒲为西域姓氏“阿蒲”的谐音,开宗二字则寓意“开一方天地,立一脉宗族”,可谓是大气磅礴。只可惜,此人非但不能开宗立派,反而丢掉了祖宗传承几代的家业。
蒲开宗的祖辈是占城首屈一指的旺族。传到父亲那辈,也还算名列三甲的豪门。自从蒲开宗执掌家业,蒲氏家族便开始呈现出一副江河日下的末世景象。他是一个平庸的商人,贪婪、懦弱、缺乏谋略,而最要命的是对政治的一窍不通。可是,在占城这样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不懂趋利避害便意味着灭亡。
二十年前为躲避一场祸事,蒲开宗举家迁往大宋的刺桐城。几年前,他将生意交给儿子打理,带着女儿回到祖宅。谁知好景不长,又赶上流寇攻城。蒲家的商船和货站被掠夺一空,世代相传的祖宅也被一把大火烧没了。
流寇们十分凶残,不问缘由见人便杀。蒲开宗只好带着女儿东躲西藏,甚至潜身肮脏不堪的马厩。他想到去投奔儿子,怎奈出逃仓促,父女二人皆未带金银钱财,连去大宋的盘缠都凑不齐。
正在发愁的时候,猛听马厩外有人高喊:“吾乃大宋船队,恭迎贡使上船……”
大宋船队?
蒲开宗心念一动,登上宋船不是就可以回刺桐了么?想到这里,他赶忙拉着女儿钻出马厩,追赶着严䲠的队伍边跑边喊:“贡使再此!贡使再此……”
3
“带奸细——”
随着屋里传来一声吆喝,战战兢兢的蒲氏父女被带进船舱。
大首领的船舱十分宽敞,四扇实用的大窗采光极好,船舱里左右各有一排座位,尽头处有一方条案,条案后面有一张铺着虎皮的将军椅。各色家具皆被牢牢钉在甲板上,即便风大浪急也不会移动分毫。
父女俩一进门便急不可待地跪地行礼:“刺桐蒲开宗,携小女蒲伊鬘,拜见大首领!大首领饶命,大首领明鉴……”
蒲开宗趴在地上,吓得不敢抬头,怀里抱着一只肮脏的盒子。少女蒲伊鬘静静跪在父亲的身后,隔着面纱偷偷打量虎皮椅上的男人。
大首领问道:“说!哪里来的奸细,又为何要假扮贡使?”
“大首领明鉴,冤枉啊!我们不是奸细。我们是旅居刺桐城的波斯商贾啊!遇到流寇作乱,掠我货站,焚我祖宅。如今落得狼狈不堪,只好去刺桐投靠儿子。出来的仓促,忘记带些银钱。恰逢大首领上岸救人,老朽这才斗胆随贡使们上船……”
严鲲叹口气道:“也罢!见尔等遭遇可怜又与大宋颇有渊源,姑且饶尔等一命。严主簿,你速派快船一艘送他们回去。待各船分完给养,船队便要起航,遣人速去速回。”
“且慢!大首领请听老朽一言。”蒲开宗喊道,“大首领明鉴,即使回到占城,我们父女二人也是死路一条啊!能逃得过流寇屠刀,也躲不过幕后的黑手。大首领慈悲,将我们运回大宋吧。等我们回到刺桐城,船资一定加倍奉上……哦不,数倍奉上……数倍奉上啊!”
蒲开宗说得固然不错,可严鲲也有自己的苦衷。虽然他执掌船队看似威风八面,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给朝廷和家族跑腿的。祠堂家法、市舶司署、刺使衙门,哪一个他也开罪不起,况且偷运人丁是“徒五年,刺配三千里”的重罪。严鲲凭什么要担风险,何况对方只是素昧平生的蕃人。
严鲲仔细想想,还是摇头道:“不可,不可,你们不在名单之列,倘若有什么差错,严家吃罪不起。况且你与我非亲非故,保不齐会落下个偷运人丁的罪名。即便给我金山银山,我也无福消受,去吧。”说完,他不再理会蒲开宗父女,转身对严鲷说道:“亥周啊,快快遣人将他们送回占城,莫要耽误了船队出发。”
大首领虽然决绝,蒲开宗又怎肯放弃?
他看了一眼花蕾般的女儿,又看了看怀里的破铁盒,忍痛下决心道:“大首领且慢,可否再听老夫一言?若大首领不嫌弃,老夫愿将小女嫁与大首领为妻,以报大首领搭救之恩,今晚……今晚便可成亲!”
成亲?成亲自然另当别论啦,肯定就不是偷运人丁了。望着面纱下的娇容,大首领很难不生出一丝怜爱之情。他迟疑了一霎,旋即转身吩咐道:“亥周啊,听说菩萨蛮爱干净,你去找间洁净内舱安置。我先去各船看看水粮分配,准备起碇扬帆北归大宋。”
“遵命!呵呵……”主簿严鲷忍俊不禁,一不留神乐出了声。
严鲲大窘,匆匆离去,走到舱门又转身嘱咐:“哦,还有一事相托,亥周帮我看看的黄历,如果是吉日便去准备一番,今晚成亲……”
蒲伊鬘偷眼望着素袍简冠的严鲲,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如此草率地嫁给一个陌生人,一个异族,一个不信教的人,这样真的可以吗?可又不知为什么,想到大首领伟岸的身姿,她心中竟有一丝莫名的悸动。
今晚便要与他同榻而眠了吗?
想到这里,蒲伊鬘羞得一阵面颊潮红。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5 13:44:16 +0800 CST  
[注释] 菩萨蛮:为波斯语Bussurman之音译,古人对于西域人的代称。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5 13:45:41 +0800 CST  
第九章 海战的号角
1
伊鬘这个名字出自大食语Iman,原为“信仰”之意,望文生义又别有一番韵味。佛家《华严经》有云:“妒罗云,云如罗也;妙鬘云,云如美人发也。”如此便又有了美人秀发如丝的意境。
在简陋的内舱中,蒲伊鬘手挽青丝对镜梳妆。镜中十六岁的少女一脸惆怅,轻轻的叹息中带着一缕淡淡的忧伤。
什么好难过的呢?两个姐姐还不是一样?作为蒲家的女儿,不是早就准备好嫁给任何一个男人了吗?生在商贾之家,联姻不是再正常也不过的事吗?可是我的命为何这么苦?短短两个月里已经被“许配”过三次了。
大约一个月前,父亲在一次宴饮中把她许给了城主的侄子哈贾杰。说实话,她当时便觉得很诧异,难道可以同时嫁给两个男人吗?因为在此之前,父亲刚刚答应马六甲富商阿迪勒丁的联姻请求。
唉!谁知道呢?这样的事何止一两件呢?
父亲是把她当成一件待价而沽的珍品,绝不会轻易出手。可惜他机关算尽,到头来便宜了一个跑船的船夫头儿。可真是荒唐之极,难道不是吗?想来今天是新婚之夜,应该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想到这里,蒲伊鬘的心里轻松了不少。
少女的目光穿过铜镜,飘落在严鲲送来的彩礼上。什么绫罗绸缎、金银首饰、胭脂香粉,哪个她也不稀罕,唯独有一瓶法尔士的蔷薇水让她心花怒放。此物能用“千金难买”来形容,即便在大宋的皇帝后宫,恐怕也难觅十瓶之数。
由此可见,大首领没有把她当成一份船资或者一个随便睡睡的女人。仅凭这一点就比她父亲强多了。因为在父亲眼中,她甚至还比不上那只又脏又破的铁盒子。回想起逃亡路上,父亲始终抱着那只盒子,小心翼翼,似乎比老命还要重要。当得知流寇烧了祖宅,他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抢吧!烧吧!只要盒子在一万个蒲家也抵不上……”
对于父亲的态度,蒲伊鬘百思不得其解:一只生锈的破盒子真的有那么珍贵么?
2
“各船起碇!”
随着大首领一声令下,海面上响起一片“嘎啦嘎啦”的绞索声。水手们干劲十足,准备驾着满载宝货的海舶返航大宋。忽然,他们听到一个少年的喊声:
“敌情!敌情!有敌情!”
水猴子大喊几声之后,麻利地取出一只号角“呜呜呜”地吹起来。浑厚绵长的号角迅速传遍海面,水手们无不闻声变色,因为他们都知道——海战要来了!
不是说山贼作乱吗?海上哪来敌情?
严鲲虎躯一震,将目光投向那片静谧的海水。
蔚蓝的海面上,雪白的船帆格外醒目。起初只是微不足道的小白点,转眼功夫就变成一队大型帆船。舰队逐浪而来,在逆风中快速行驶。看到这一幕,严鲲不由心念一动:这么快!该不会是黑衣大食的三角帆船吧?
随着敌舰不断靠近,船型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船头尖尖的撞角,仿佛一把利剑直指前方;三张巨大的三角帆,桀骜地插在坚固的甲板上;船舷上加装着铜板,此刻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三角帆大型战船!
严鲲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大吼道:“秀才,召集议事!召集议事!”
3
听到海战的号角,严鱔、严鮫、严鰁、严鲟纷纷赶到旗舰,当然还有手臂上缠着绷带的严鰆。他们面色凝重,望着沉思中的大首领。
在船上生活多年,谁都知道海战的凶险。
比起陆战来说,海战更为残酷凶险,说是一道“鬼门关”也不为过。陆战打不赢还可以逃走,而海战则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大获全胜,要么全军覆没。投降?别傻了!敌人船上也没多余的地方,更不会把粮食分给俘虏吃。因此,“海战落败”与“葬身大海”几乎是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比如姗姗来迟的主簿严鯛。
“切!”
主簿严鲷嗤笑一声,望着敌船的方向轻蔑地说:“敌人只来四条战舰,我方舟舶多达三十六条,更有八百多水手,何惧水战!”
“何惧?”秀才哭笑不得,“敌人虽少,然是战舰;我方虽多,却是商船;无论航行之利,还是武备之利,皆不可同日而语。敌虽四舰,好比四个披甲持戈的武士;我方虽众,堪比手无寸铁的妇孺。况且舱中满载宝货,行船本已笨重无比,岂可迎战?”
严鯛闻言一怔,旋即狡辩道:“不打也好,不打还可以逃嘛!如今船队补给充足,有淡水五百余桶,各类粮食近万斤。本该扬帆远去的时候,又为何按兵不动?一定是你这个谋士误事,难不成要留下坐以待毙吗?”
“逃跑?逃跑恐怕来不及喽!”
说到此处,秀才转身对一个干瘪的小老头说:“四哥,还是你给亥周讲讲,为什么逃不掉。如果由我来说,亥周怕是未必肯信。”
四哥名叫严鱘,字未寻,是个年过半百留着山羊胡的精瘦老头。由于排行老四,船队里都尊称他一声“四哥”。作为造船师傅出身,他是船队里的工匠头儿,平时主持船舶修缮和养护。
四哥望向严鲷,轻捋胡须说道:“不知亥周发现没有?对面来的是三角帆船,此帆任意调节方向,可用东南西北风。海滨行船或风力不足的时候,三角帆远比咱们的横帆更迅速,转弯也更灵活,最重要的是尤其擅长逆风航行。”
秀才掰着手指数道:“懂了吗?海滨、风小、逆风,三样占齐还妄想能逃?你也得问问对面的三角帆答不答应。别以为知道账簿上几个数字,你便无所不知了。无知无畏,狂言妄语,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你……你……”主簿严鯛气得脸色铁青,指着秀才半天憋不出一句整话,“你……你长蕃人志气,你……你宋奸!”
众人一阵哄笑,早已习惯两个书生的嘴斗。
严鰆吊着膀子打趣道:“哈哈,我说严主簿……秀才读书,你也读书,可是人家读书能读成秀才,你怎么读不成呀?人家功名在身,放屁也香!你要是学问比秀才还好,将来中个举人回来,咱们一帮粗人也跟着风光风光。”
严鯛闻言又羞又恼,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他向来不服秀才,私下里没少埋怨大首领浅薄,说他只看功名,不重实学,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凭什么秀才可以做谋士?自己也不比他差啊!若让秀才来做这个主簿,未必比他严亥周做得好。秀才有什么不起的!
“秀才,你过来一下。”
大首领一声呼唤,让大家终于安静下来。在严鯛嫉妒的目光中,秀才快步走向大首领。接着,两人便嘀嘀咕咕秘议起来。
“敌船将至,可有对策?”大首领问道。
“禀报大首领,如今之计在于……”秀才小声献策。
听了秀才的计策,大首领先是一愣随即大喜道:“如此甚好!那你看这样如何?我们是否可以……”
“大首领英明,确实理当如此!”
“哈哈哈,还是秀才你的计略好!”
“不敢,不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低声秘议着。虽然计略内容大家无从知晓,但却能从严鲲的将令中看出几分端倪。
“各船听令!速速后撤五里,无我号令,不得与敌接战。”
“严鮫听令!命你领一艘帆浆快船,选鲛人二十名,待二通鼓响便可出击。”
“严鰁听令!命你收集各船武备于旗舰,另选死士二百听候调遣。”
“严鯛听令!命你将旗舰中的蕃商速速撤离,不得有误……”
“严䲠听令!命你率船队于五里外等候,若三通鼓毕不见旗舰归来,便自领船队火速撤回大宋,还有就是……帮我照顾老母亲。”

[注释] 法尔士:波斯湾法尔士地区,蔷薇水的原产地。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5 18:13:55 +0800 CST  
第十章 孤注一掷
1
严家船队向着深海蜂拥驶去,只剩一艘五桅巨舶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五桅巨舶的甲板上,二百多个死士身披白布,面涂朱砂,痛饮着严家老酒;有人将各船收集来的弓、弩、箭、矢集于一处,再分门别类重新发放;有人将引火之物系于箭矢之上,以备火攻之用。巨舶的尾部挂着一艘神秘的小木船,船上坐着二十几个衣着奇特的人。他们是死士中的死士,更是孤注一掷的奇兵。
话说敌军来势汹汹,四艘敌舰排着一字横队飞驰而来。甲板上矛尖林立,圆盾相连,蕃兵的银盔亮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好一支军容严整的威武之师!严鲲粗略一算,敌军至少有一千个训练有素的甲士,而他手下只有二百个赤背的死士。如果敌人选择接舷交战,严家子弟恐怕撑不过半柱香。
不过敌军显然没那么聪明,他们不但没有一鼓作气冲过来,反而在八百步外停了下来。毫无疑问,这是秀才的疑兵之计起了作用!严家船队后撤五里之后,敌军将领不辨真假虚实,竟然走出一步隔海对峙的臭棋。
“宋船可真大啊!”一个蕃兵赞叹道。
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蕃兵们感到十分震撼。宋人船比楼高,舷比桥长,端端大出他们的战舰两三倍,而且似乎还是改装过的准战舰。真打起来恐怕不好对付!况且,谁知道对方还有多少这样的大船?
远处是影影绰绰的庞大舰队,近处有横刀立马的巨舶拦路,对手到底是什么战略?敌将费萨尔不由拧起了眉毛。经过再三思量之后,他打算先礼后兵,最好可以兵不血刃地抓回蒲开宗。
费萨尔沉声道:“去把信使叫过来。”
片刻之后,一条小船驶离蕃军水阵向着严鲲的巨舶缓缓划来。船上只有两个桨手和一名文官模样的人,一看便知是敌将遣来的使者。
严鲲下令不许放箭,让小船顺利抵达巨舶的下方。
2
待小船驶到近前,信使先向船头深行一礼,然后便举起长弓“嗖”地射来一只羽箭。羽箭在天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落在严鲲脚前,只见细细的箭杆上裹着一封褐色的羊皮书信。
严鲲立刻展开书信,随即喊道:“是蕃文!舌人呢?舌人何在?”
舌人匆匆赶来,捧起书信回禀道:“回大首领的话,此乃域外通行的黑衣大食文字。信上说:占城水师大将军费萨尔,照会大宋国接驳贡使船队。今日之事为占城家事,将军奉劝宋人莫要插手。尔等船上藏有罪民,实不宜去国经商,将军严令尔等尽数交出波斯罪民,如若负隅顽抗,休怪将军兵戎相见。”
水师将军?哼!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原来是“匪患”的主谋坐不住了,派了占城水师前来追杀。可是,船上的波斯人是招怀使曾大人精挑细选的贡使,交与不交还得由曾大人来定夺。严鲲不过是个船夫头儿,朝贡不成又与他何干?
“曾大人呢?谁知曾大人撤往何处?”严鲲问道。
“禀报大首领,曾大人他……他如今还在船上……”一个水手答道。
哦?曾良才还在船上?他向来贪生怕死,何时变得这么勇敢了?
严鲲一挑眉毛道:“快请曾大人上来叙话。”
3
片刻之后,一脸病容的曾贤出现在甲板上。
自从出海以来,这狗官总是“偶有微恙”称病不出,终日躲在舱中与各国买来的姬妾日夜厮混。如若不是火烧眉毛,曾大人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未必能走出舱房。
“见过曾大人。”严鲲赶快行礼,“大人身子好些吗?为何没与贡使一起撤离?”
“撤离?哼哼!”曾贤怪笑两声摆出一副“明察秋毫”的神情。
“曾大人说他不想撤……”秀才闪身而出解释道,“曾大人说,浩瀚沧海,随波逐流,没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了。更何况,严鹏生把最强的勇士,最好的武器全都搬到自己船上,若说海上还有一个安全的地方,莫过于严鹏生的旗舰了。”秀才把曾贤半死不活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严鲲闻言一愣,不禁暗骂曾良才小人秉性。
“鹏生啊,请我上来何事啊?”曾贤半死不活地询问。
“大人请看……”严鲲把羊皮递到曾贤手上,随后将上面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曾贤立刻埋怨道:“鹏生啊,你糊涂呀!蕃人将军说交人便放我们走,你还犹豫个什么?交人!赶快交人!”
“鹏生遵命!全凭大人一句话。”
严鲲举起手正想下令,秀才却一把拦住了他。
“大首领!此事万万不可!”秀才面向北方拱手而拜,“吾皇万岁!天子法度,贡使上船如临大宋。贡使在朝为天子门客,在蕃为蕃王使者。南海十蕃关系甚大,岂可说交就交?此事关乎国体不得草率。”
“哼!书生义气!”曾贤一脸鄙夷呵斥道,“你一个小小的秀才懂什么国体!贡使算什么?本大人代天巡狩,乃圣上钦赐的南海进奉招怀使。我说谁是贡使,谁便是贡使;我说谁不是,谁便不是。几个贡使有何稀奇,想来大宋赚钱的蕃人车载斗量。朝贡嘛,无非就是个形式,无论朝廷也好,番邦也罢,大家还不是为了金银财帛?好啦!鹏生,传本大人的号令,马上交人离开。”
严鲲闻言便想下令,秀才却死死拉住他的袍袖。
“鹏生兄!大首领!如果交出贡使,他们必命丧贼手啊!试问,日后谁还敢来朝进奉?经此一事,严氏船队名声扫地,何来颜面再下南洋?试问,严家子弟如何生计?今日之事关系甚大,万万草率不得啊!”
说着,秀才身形一矮跪在地上苦谏道:“亵渎贡使,欺君罔上,是为不忠;家族衰落,双亲不奉,是为不孝;袖手旁观,见死不救,是为不仁;贪生怕死,背信弃义,是为不义。今日苟且偷生是小,严家威名是大啊……”
听了秀才的一席话,严鲲仿佛大梦初醒。他扶起秀才安慰道:“好啦,好啦,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来人啊!甲板上风大,送曾大人回船舱。”
话音刚落,两个大汉架起曾贤便往舱里走去。曾贤不甘心地大叫起来:“严鲲!严鲲!我是皇差!你这是亵渎上官……”
严鲲没空理睬曾贤,他想起身中三十七箭的父亲,想起披波斩浪的祖辈,想起村里的父老以及家中年迈的老娘。没错!严家的威名是用鲜血换来的,所以也必然要用鲜血和生命来捍卫。
随后,他登上船楼抽出宝剑高喊道:“严鰁,准备击鼓!水猴子,水猴子呢?你去给敌将回一封信。你就告诉他们:要打便打,不必多言,严家纵横南海数十载,要来就来,要走便走,谁也留不住我们。”
“得令!”
水猴子兴高采烈地滑下桅杆,他接过羊皮纸“刷刷刷”几笔写好了回信,然后拉过一位中年水手说道:“六堂叔,你帮我把信射回去呗,我年纪还小拉不开弓。”水手嘿嘿一笑接过羊皮书信,然后捻弓搭箭射回了小船。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通蕃文!大首领说了那么多的话,你一下就写完了?”秀才一把拉住水猴子。
“写完了啊!”水猴子调皮地眨着眼睛,“因为这封信啊,它太好写啦!”说完便挣脱秀才的手跑开了。
这封信很好写么?秀才一脸茫然地挠着脑袋。

4
费萨尔将军收到回信,眼中顿时掠过一丝诧异。怎么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了?于是他大手一挥,命令副将展开查看。
副将禀报道:“启禀将军,信上发现了两个怪异的符号。”
“哦?速请通事来看,看看究竟是何种文字?”费萨尔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如果对方识相也许写个同意或遵命之类的回复。
通事横看竖看端详许久,最后才战战兢兢地答道:“启禀将军,这封回信不是文字,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你倒是说呀!”
“而是一幅画,画的是……”
“画?拿来我看!”
费萨尔一把抢过羊皮,在旋转一百八十度之后,终于看懂了这幅画。画上的内容是一个屁股和一泡屎——拉屎?!

[注释]
舌人:古时通晓其他语言的翻译。
通事:古时负责翻译联络的小吏。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7 09:41:10 +0800 CST  
第十一章 众神之名
1
捧着画风抽象的“拉屎图”,费萨尔气得嘴角抽搐,凌冽的杀意迅速在他眼中蔓延。作为一个地位显赫的皇室宗亲,他怎能容忍下等人的羞辱?因此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杀光对面可耻的贱民,否则他难消心头之恨。
费萨尔抽出弯刀凌空一舞,镶嵌在刀柄上的宝石璀璨夺目。
“传令下去,战舰排成纵队梯次出击,无论敌军罪民一律剿灭——杀无赦!”
“遵命!”蕃兵领命而去。
命令下达之后,各船蕃将纷纷走上船头,然后齐齐地呐喊了一声蕃文。
各船将士闻声而动,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摘下头上的铁盔。他们依次整理好包头巾、白布短衣、铠甲和绑腿,然后整整齐齐地跪倒一片。他们伸出双手,悬于面前,十指并拢,掌心向上,然后心无旁骛地开始祷告。
南洋一带教派林立,宋人向来懒得去分辨。
“奉创世善神及七位副神之名,赞颂众神大神通,七神照耀众世界,仁慈,公正,惩善,罚恶。善良的人崇拜你们,引领坦途,时时襄助,终打开喜悦乐土的高门。作恶的人惧怕你们,绝路迷途,天谴降临,终逃不过末日灭顶的怒涛……”
蕃将们领着战士们诵读着古怪的经文,蕃将读一句,战士们便跟一句,诵经的巨大混响在海面上弥漫开来,一路飘到严鲲的旗舰。异域的宗教气息,瞬间为即将来临的大战蒙上一层神秘色彩。
“你们要远离恶念的神、贪婪的神、混乱的神和毁灭的神。如果他们穷追不舍,那么就要痛击他们,杀戮他们,或将他们逐出域外,正如他们驱逐你们,杀戮你们。不要主动攻击任何人,除非他们穷追不舍,直到他们破坏你们的家园,直到他们主动攻击你们。杀戮恶人是无罪的,反而是善神们欢喜的善行……”
敌军诵读一句,舌人便翻译一句,直到把严鲲听得一头雾水。
“我又何曾杀戮过他们?又何来穷追不舍之说,蕃人将军是不是搞错了?”严鲲百思不得其解。
舌人答道:“敌人这是在颂经,没说这些事是大首领做的。”
严鲲冷哼一声说道:“原来是假托神谕鼓舞军心!严鰁听令,他给他们来一首《无衣》听听,严家船队的威名皆在此一战!”
“得令!”
严鰁领命站上船楼,他举起手中强弓高声呐喊:“岂曰无衣!”
死士们齐呼:“与子同袍!”
严鰁再叫:“王于兴师,”
死士仰天咆哮:“修我戈矛!”
自古以来,从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然而信念与智慧也缺一不可。
2
蕃兵祷告完毕,纷纷驾着战船由北向南破浪而来。
此时风向东南,有利严鲲,不利费萨尔。费萨尔固然恼怒,但头脑依然十分冷静。他没有命令舰队一拥而上,而是排成纵队梯次进击,让首舰为后面三舰做挡箭牌,使后者免受敌人弓弩的袭击。若是首舰的撞角能够重伤宋船,那么此战的胜负将再无悬念。
大将军来势汹汹,大首领也早有计略。
“好!来得好!”
严鲲沉吟一声便开始传令:
“严鱘听令!我命你扯起满帆,东进百步抢占上风口,随后击鼓一通。严鰁听令!我命你率二百死士伏于左侧船舷之后,多备火箭,听到一通鼓响便射烧敌船。待烧破敌船之后,我们顺风而下冲击敌阵,随后再击二通鼓。严鲛听令!听到二通鼓响,你便率领手下主动出击敌舰,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严氏儿郎们!浴血杀敌,奋力死战,严家威名,在此一役,杀!杀!杀!”
“杀!杀!杀!”
顷刻间,海面上的喊杀声直冲云霄,一场惨烈的血战在所难免。
3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步……
敌舰先锋破浪疾行好像一头发怒的蛮牛猛冲过来。恐怕不出二百步,舰首那只尖锐的撞角即将洞穿大首领的巨舶。
大首领望向掌舵的严鱘,只见后者扯开脖子吆喝道:“操帆的,掌舵的,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听着我号子,五帆扯起,依次转动,船舵打满,转头向东——龙回头喽!”
水手们齐声高喊:“龙回头!龙回头!”
甲板上响起嘹亮的号子,庞大的海舶原地旋转了九十度,随后又向东疾行百丈,一举抢占到敌舰的上风口。
敌舰先锋慌忙调转船头,哪知瞬间动力全失,造成船体剧烈摇摆起来。原来,逆风航行的秘诀在于风力的输送。由后帆收集风力,再源源不断地折射到前帆的背面,从而推动船体前行。因此船身与风向夹角越大,收到的动力就越多。如果船头转向风口,那么海风便会直吹前帆正面,轻则船体摇晃,重则帆毁船翻,后果不堪设想。
严鲲深谙海事,如此巧妙安排又把两船距离拉开二百步。待算好了距离和风向,大首领再次传令道:“击一通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雄浑的战鼓在海面上响起,射手严鰁只身跳上船头。他的嘴角挂着冷笑,气定神闲,拈弓搭箭,瞄准了混乱中的敌舰。
蕃将见状大惑不解,这个宋人要干什么?想主动进攻吗?二百多步的距离……射箭?真是异想天开!可惜他搞错了,对面这个人是号称“严家第一神箭手”的严鰁,不仅能开十石强弓,百步之内例无虚发,而且他还有一个独门的本事——以海风驭飞箭。
“嗖——”
一只火箭破风飞出,在天上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只听“噗”的一声闷响,一团火带着劲风刺入首桅上的白帆。刹那间风助火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面三角帆就被肆虐的火吞噬了。
接着,严鰁手中弓弦再响又有两箭飞出,分别击中敌舰的主帆与尾帆。
严鲲趁敌军大乱之际,命巨舶顺风直下逼近敌舰。严鰁再次举起硬弓,只听嘴里一声唿哨,藏在船舷下的二百死士闪身而出,将手中火箭一股脑射向敌舰。一时间箭雨如蝗,铺天盖地。蕃将匆忙下令还击,可惜风向不利,射出的箭矢不是落到海里就是烧到自己。
少顷过后,敌舰化为一片火海,火焚水溺者不计其数,乱箭穿心者亦不在少数。
4
费萨尔是一位百战名将,大半生都在海上抢掠别国商船。看到战况不利,他立即改变了战法,命令手下的战舰兵分三路,一舰正面威压敌军,两舰包抄严鲲的侧翼。
无论怎么说,他的手下是一支正规水师舰队。不但武备精良,而且训练有素。严鲲虽然一时占了上风,但还是挡不住敌军疯狂反扑。随着费萨尔一声令下,强弓劲弩万箭齐发,瞬间便把巨舶射成一只大刺猬。
严家死士袒胸露背,持盾者不足三十。当第一轮箭雨抵达时,立刻有三十多人中箭倒下,更有不少人当场毙命。严鲲命人躲进船舱,只留下持盾善射者继续战斗。
与此同时,四哥拉起船帆高声呐喊:“冲击敌阵!”
话说宋船皆用竹篾编成硬帆,纵风虽不及帆布,但是耐火却胜帆布百倍。因此,虽然五根大桅之中的首桅起火,四哥仍有四帆可堪一战。他驾着燃烧中的庞然大物,乘着顺风之势冲入敌阵,一举搅乱了敌军的战略。
此时战机已现,大首领举起插满羽箭的盾牌喊道:“击二通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听到二通鼓声响起,藏在小木船上的严鮫站起身,猛地举起一把铁锤喊道:“儿郎们!严家威名,在此一役!随我一同击沉敌舰!”
“击沉敌舰!击沉敌舰!”二十多名裹着鲨鱼皮的死士齐声呐喊。
随着绞索缓缓转动,两根绳索将小木船放在海面上。接着,严鮫率领二十名勇士划起小船快速向敌人冲去。忽然一轮箭雨落下,船上众人纷纷落海。海面上便多了一条插满羽箭的小小木船。
费萨尔哈哈大笑,面露得意之色说道:“素闻宋人羸弱,果然是不会打仗啊!”
话说中原战马奇缺,宋人自然是挡不住辽、金、蒙古的铁骑。然而,说起行船水战倒又是另一回事,费萨尔高兴得未免太早了。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7 09:54:02 +0800 CST  
第十二章 七月半放河灯
1
宋船冒烟突火地横冲直撞,费萨尔不禁眉开眼笑。
“宋人真是找死啊……来人!快把从苏撒城买来的大杀器拉出来,咱们让异族小儿领教一下众神的怒火。”
“是!”白衣军士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几个人推出一台三人高的四轮木车,上面架着一根五人长的大木勺,外观与投石机颇有几分相仿。大食人称之为弹射器,汉人则称为“回纥炮”。这个大家伙利用杠杆原理工作,前端装有重物,后端装有弹药。发射前先将后端用绞盘拉下,前端会随之上升。发射时砍断绳索,前端重物加速下落,顺势抛出后端的弹药。
尽管弹射器威力巨大,但是缺点也十分突出——特别的慢!每使用一次,少说也要十几个人忙活上一刻钟。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三艘战舰夹击下的宋船,正在箭雨下苟延残喘,覆灭只是早晚的问题。费萨尔粗略一算,舰上武备还够半个时辰的箭雨袭,绰绰有余啦!他想用“大杀器”一举击毁敌舰。
如意算盘打到一半,宋船两侧的箭雨戛然而止。
费萨尔抬头望向海面,不禁大惊失色:“哎呀,这……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两艘战舰甲板倾斜,快速陷入水面。军士们无力回天,只好纷纷跳船求生,俨然是一副触礁沉没的景象。
难道是水鬼?!
费萨尔冷汗直流慌忙下令:“传我命令,旗舰火速后撤百丈,同时准备渔网,在渔网四周坠上重物。快!要快!”
费萨尔不愧是水军统帅,还真让他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是严鮫带着二十几个深谙水性的兄弟,用斧、凿、锯、钻等工具凿穿了两艘敌舰的船底。此时,他们正向着费萨尔的旗舰奋力游过来。可是奇兵胜在攻其不备,不知严鮫这一次还能否再创奇迹。
2
巨舶甲板上烟焰齐飞,船楼烧掉了屋顶,五张船帆烧掉三张半,甲板、船舷各处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船楼没有了,严鲲只好站上船头喊话:“如今敌军大败,料定他们一时半刻不敢再来,儿郎们速速提水救火。”
水手们闻言扔下武器,赶快拿起绳子和水桶去海里取水。众人还在奋力地救火,曾贤带着一群拎着大小包袱的姬妾上了甲板。
“鹏生何在啊?严鹏生呢?”曾贤捂着鼻子大呼小叫。
秀才赶忙迎上来问道:“曾大人,您怎么上来了?不知大人找大首领何事啊?”
“哎呀,秀才啊,你来的正好!”曾贤拉住秀才如见救星,“你快去给本大人找一条柴水船来,再配上几个身强力壮的桨手。严鹏生说的对啊!我确实应该和贡使一起撤走,我们现在撤还来得及吧?”
“这个嘛……”
听到曾贤的要求,秀才不禁面露难色沉吟起来。
所谓柴水船是大船携带的一种小木舟,泊碇时采柴汲水,海难时用作逃生。曾贤这个不开眼的东西,战前请他离开他偏不肯。如今战事刚停,他反倒闹着要离开了。此时,旗舰上确实还几艘柴水船,不过大家都在忙着救火,哪来人手给他划船?
秀才答道:“禀报大人,柴水船倒还有几条,不过桨手不好找。倒不如……”
“不如怎样?”
“不如大人携六位夫人先行一步。不过是区区五里水路,曾大人龙精虎猛,想来也是不在话下的。”
听说还要亲自划船,曾贤自然不敢应允。
他干笑一声答道:“此次曾某奉旨出海,理应与诸位共渡难关。也罢!我还是留在船上坐镇为好。秀才啊,我本该提水救火,怎奈身体偶有微恙,不如让我在柴水船中休息片刻,想一想还有何事可做。你看如何啊?”
“大人考虑周详,在下佩服!”秀才深行一礼。
随后,他将曾贤几人带到一条柴水船前。曾贤吩咐水手用绳索把柴水船吊在船外,亲自扶着姬妾们坐到船里,美其名曰坐镇指挥救火。
最后,他不忘扯住秀才袍袖嘱咐道:“贤弟呀,愚兄一家就全靠你了。倘若船上火情有变,贤弟千万记得派些桨手过来。”
秀才嘴上应允心中鄙夷,三言两语便把此事搪塞过去。
3
话说严鮫凿沉两艘战舰,又率领着二十勇士游向费萨尔的旗舰。
二十条矫捷身影穿行在层层海浪之下。他们身上裹着鲨鱼皮,每隔百八十步用苇管换气一次,水性堪比传说中的南海鲛人。
敌军旗舰一路后撤,严鮫只好奋力追赶,不知不觉间又游了一里多路。
严鮫身形一晃浮立水中,望着渐行渐远的敌舰,胸中涌起一丝不甘。恍惚间,他仿佛听到大首领总说的口头禅——穷寇莫追。是啊!也许该收兵了……也罢!既然蕃将有命逃脱,那么姑且放他一马,来日再让他尝尝全军覆没的滋味。
他正想下令撤退,敌舰忽然停了下来。
严鮫看到事情有转机,不禁大喜道:“儿郎们!敌军旗舰近在眼前,快随我继续追击!”
勇士们领命再次钻入水中,继续追着费萨尔的旗舰游去。谁知敌舰再次启动,走走停停,又引着他们游了两里多路。等他们追上敌舰的时候,个个累得精疲力竭,手臂疼得几乎抬不起来。
不过严鮫一声令下,他们还是“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
他们刚凿没两下,几张大网便从天而降,瞬间就把几个兄弟拖入了海底。勇士们在网里奋力挣扎,激起了大片的水花。敌军趁机对着水面猛射,蓝色的海水立刻升起朵朵红云。
严鮫憋着一口长气潜在船底,等到箭雨结束才躲过一劫。
4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大首领船上的火情终于得到了控制,唯一还在燃烧的部分是三根像火把一样桅杆。
望着敌舰渐行渐远,严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鹏生兄,别等了,我看严鮫和兄弟们凶多吉少了,唉!”秀才轻声劝慰着,然后抬头望着正在冒烟的桅杆建议道,“鹏生兄,咱们真的要出发了。现在应该先去五里外与船队汇合,然后再做计较吧。许久不见旗舰归来,他们可能会扬帆远去。若是果真如此,咱们一百多个兄弟恐怕就要葬身大海了。”
严鲲望着海面轻轻“嗯”了一声。
秀才喊了一声“得令”刚要转身离去,严鲲又一把将他拉了回来,然后指着远方的海面说道:“你看!海面上好像有个人。没错!有人游过来了!”
秀才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果然发现海面上露出一个小脑袋。
“是严鮫!”两人异口同声喊起来。
接着,严鲲便派人驾柴水船接回严鮫,同时秀才也安排好了起航事宜。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水手们忽然听到一阵恐怖的破风声。紧接着,他们又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皮囊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了甲板上。
皮囊炸裂,黑色液体四溅而出,搞得甲板上一片狼藉。
秀才自幼博览群书,恰巧读过北宋科学家沈括的《梦溪笔谈》。于是他一眼认出这是书中记载的石漆,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不好!是弹射器射来的石漆,快!大首领,快叫大家跳海!”
传说石漆极其易燃,引起的大火数月不熄,严鲲不敢怠慢连忙喊道:“石漆乃是天火,水泼不灭,儿郎们快随我弃船逃生!”
见众人惊慌失措地跳入大海,早有准备的曾大人抽出匕首,先一刀割断了绳索让柴水船落在水面上,然后指挥着几个女人摇起船桨,飞快地向着五里外的船队驶去。
几颗火星从桅杆上飘落,点燃了甲板上的石漆,加上海风一吹,巨舶瞬间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回望着浓烟滚滚的大船,秀才不禁想到七月半放河灯。也罢,也罢,只当是用它来祭奠死去的一百多个兄弟吧!

[注释]
苏撒城:世界上最早的石油产地,2500年前就开始产油。
鲛人:传说中一种半人半鱼的海洋生物。
石漆:石油,原油色黑如漆故称石漆。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7 11:25:43 +0800 CST  
第十三章 黑牙老汉
1
读到这里,老俗物捧着古书陷入了沉思。
严家文的祖先是作者猢狲秀才,难道是秀才严鱔?还是水猴子?他们一个是“猢狲”,一个是“秀才”,总不会是他们两人合著的吧。另外,严鲲和蒲伊鬘成亲没有?蒲伊鬘这个人物交代得很详细,想必后续还有“戏份”。还有她的父亲蒲开宗,老家伙似乎想隐藏什么秘密,难道秘密就装在那个盒子里吗?
他很想继续往下读,可惜这个时候大巴车抛锚了。
司机下车检查之后,带回一个坏消息和一个不太坏的消息。坏消息是:车胎报废不能再走了。不太坏的消息是:此处离目的地不远,步行过去大概四十几分钟左右。
于是老俗物将《海市遗珠》收入背包,揣着十万马币下了车。别的旅客都各有去处,很快便消失在公路尽头。老俗物望着岔路有些犹豫:几经辗转总算到了槟州,那么我下一步该干什么呢?先找个地方住下来?还是先去码头坐船?严家文提到过槟州不假,可是他没说一定就在槟榔岛上。算了,算了,我还是先找人问问再做决定吧。
老俗物环顾四周,他的目光落在路边一个水果摊上。
卖水果的是个黑脸的老汉。看上去六七十岁的样子。此时,他正躺在一堆水果旁边,脸上盖着一顶脏兮兮的草帽打盹。老俗物轻轻唤醒了他,然后满脸堆笑地问:“老伯懂中文吗?Do you speak English?”
老汉眯眼望了他一会儿,随后重重地点起头来。
老俗物喜形于色问道:“老伯,我是一个过路的游客,想向您打听一点事儿。请问您知道附近有什么便宜的旅馆吗?另外,槟城有没有一个姓严的人家?那种家大业大、人丁兴旺的不得了的大家族……”他一边说一边满怀期待地望着老汉的黑脸。
黑牙老汉想了一下,摇摇头,接着又点了几下,随后又摇了几下,让人实在猜不透是什么意思。
2
老俗物问道:“老伯,您什么意思啊?您到底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
老汉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的黑牙,同时用两只手比划着意味不明的手势,他的喉咙里传出一串模糊的音节。原来是一个哑巴!老俗物顿时感到有些失落,算了!问了也是白问,一个卖水果的哑巴怎么可能知道什么。
老俗物转身想走,黑脸老汉却一把抓住了他。
“老伯,还有事?”老俗物满脸疑惑。
“阿巴阿巴,阿巴,巴阿巴阿巴……”老汉一边努力地表达着,一边用碳条般的手指戳向一串肥嘟嘟的香蕉。
“好吧,好吧,我帮你买一点好了。”老俗物摇头苦笑。
于是他摸出几张红绿票子,一股脑塞进老汉手里。奇怪的是老汉并不放手,继续“阿巴阿巴”地戳着可怜的香蕉,仿佛是想唤醒一个可以替他说话的伙伴。
老俗物想了一下,旋即释然笑道:“我明白了!我是不是钱给多了,您想让我多拿一些香蕉对吗?……老伯啊,没关系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那么多。谢谢您的好意啦,不过您可以松开我了吗?您这么拉拉扯扯的,别人还以为我偷您香蕉呢……”
“阿巴阿巴!”老汉忽然眼睛一亮竖起一根手指,仿佛是想出了什么好主意。接着,他掀起一块帆布盖住水果摊,然后拉着老俗物来到一棵芭蕉树下。他指着一辆三轮摩托车一脸得意地笑了。
“阿巴阿巴,嘟嘟嘟嘟……”
老俗物终于懂了,老汉这是要开车送他。
“您要开车送我?”老俗物喜出望外。
老汉仰天大笑,满口黑牙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泽。
3
三轮摩托车没有开往城区,反而沿着岔路越走越远。
城市在他们身后变得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浓密的树林和蜿蜒曲折的海岸线。老俗物不禁胡思乱想起来:黑牙老伯要带我去哪儿?难道他要绑架我?
当他们经过一大片墓地时,老汉指着墓地大叫起来:“阿……巴……阿……巴……”
老俗物看到好多坟墓,成千上万,漫山遍野。老汉诡异的行为让他在烈日下感到阵阵背脊发凉。
黑牙阿伯究竟想干什么?!老俗物有些后悔跟他来了。
随后三轮摩托拐入布满坟头的小山,接着穿过了一片树林,最后来到一片废墟模样的巨大建筑群前。那片大楼坍塌了一半,锈迹斑斑钢筋好像吃剩的鱼骨头横七竖八地戳在还没塌的墙面上。楼上窗户都没有玻璃,阳台断裂脱落,水泥碎块散落一地,各种杂草和野花覆盖着残破不堪的石阶。
“老伯,干嘛带我来这儿?”老俗物大惑不解。
老汉拍拍他的肩膀,紧接着用手指戳了两下他的心口,然后竖起一根大拇指笑了。老俗物先是感到莫名其妙,然后他又突然明白了——老汉叫他放心。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放心?这是什么地方?人呢?这个地方的人去哪儿了?”
老汉指指身后的坟地,黝黑的脸庞露出古怪的神情。
什么意思?死了?埋了?
老俗物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这TM到底怎么回事?!
老汉见解释不明白,只好再次拉起老俗物向着废墟走去。两人来到一扇漆皮龟裂的大门前,老汉把门外的一块褪色的牌子指给老俗物。只见牌子上印着两个英文词:Banana Hotel。
香蕉旅店?老俗物恍然大悟,原来老汉刚才戳香蕉是这个意思。但他转念一想,刚刚清醒的思路反而变得更混乱了。
槟州作为旅游胜地,旅店自然是不少。他为什么带我来这么荒凉的旅店?另外,谁会把旅店开在这种地方?哪有客人愿意住?除非这里有什么非凡的价值。
既然到门口了,不如跟他进去看看也好。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7 17:27:39 +0800 CST  
第十四章 废墟探秘
1
如果你不是第一次接触芽月社的故事,那么你一定多少知道一些老俗物的往事。对于一个破解过华埠人体蒸发案,在吃人公寓里写过小说的人来说,惊心动魄的历险正是取之不尽的灵感源泉。因此他始终相信,每个成功的作家背后都站着一个默默无闻的女鬼。这样的天赐良机他又怎能错过?
于是,他便跟着老汉向废墟深处走去。
推开一扇写着“真的没鬼,非请莫入”的铁门,眼前出现一条U型回廊。回廊里的墙皮脱落殆尽,野草从砖缝和裂纹里钻出来。天花板滴着深黄色的锈水,落在泥泞的地面上汇聚成溪,然后流入荒草萋萋的中庭。
两人迈步走入中庭,脚下是泥泞的土地,四周是一人多高的蒿草丛。走着走着,老俗物的脸色骤然一变,惊见草丛深处站着几个人!他们一动不动的样子十分瘆人,仿佛一群张开大网等待猎物上门的蜘蛛。
难道这是一个陷阱?!
老俗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看到老俗物这个举动,老汉笑着拨开前边的蒿草,露出几个真人大小的石雕。原来是几个印度风格的丑陋神祇,鬼里鬼气,莫名惊悚。老俗物的心脏砰砰狂跳,仿佛预示着一出惊悚大戏的开始。
穿过鬼祟的蒿草丛,两人抵达U型回廊的另一侧。
眼前是一扇印着“BANANA”字样的玻璃门,看来是香蕉旅馆的正门。门上挂着一块小木板,木板上刻着“营业中”三个字。老俗物原以为这是一个废弃的旅馆,没想到他们还能奇迹般的照常营业。
怪!真TM怪!谁会把旅馆开在这种地方?
2
在黑脸老汉的引荐下,老俗物见到了香蕉旅馆的老板娘。
那是一个怪里怪气的老妇女。干瘪的身上套着一件缀满蕾丝的蓬蓬裙,仿佛插着棉花糖的竹签子,又像丧葬店门前扎满绢花的柳条。她戴着一顶牧羊女大檐帽,红色的帽檐遮住了半张风华老去的瘦脸。鲜艳的红唇,惨白的脸色,僵硬的嘴角,怎么看都是一具印尼Ma'nene的盛装干尸。
老俗物站在她的面前,感受着迎面射来的阴恻恻的目光。接着,他马上用招牌式的奸笑回敬了她。黑脸老汉悄悄离去,老俗物再无选择,看来是不住也得住了。于是他决定先住一晚看看情况。
老俗物放下背包,趴在接待处柜台上问:“今天还有空房吗?”
老板娘冷冷答道:“有。住几天?”
“呃……那就先住一天吧。”老俗物说。
“二层还是四层?”老板娘的口气十分生硬。
“二层和四层有什么区别?”
“探险就住四层,睡觉就住二层。”老板娘似乎有些不耐烦。
老俗物的眼睛一下亮起来:“探险?探什么险?”
“不好意思,恕不回答住店以外的问题……”
老女人垂下目光,然后用笔杆轻轻敲打着桌上的告示牌。牌子上用英文、中文、马来文三种语言写着:恕不解答任何与住宿无关的问题。诶?这个旅馆实在是太怪了,怪得让人摸不着头脑。
3
“二层还是四层?”老板娘又问了一遍。
“好吧,好吧,你说几层探险来着?四层是吧?那我就住四层好了。”老俗物倒想看看一个破旅馆能探什么险。
“本店除二层四层以外,三、五、六、七层暂不开放,私自上楼后果自负。请先填写入住登记表里的姓名、生日、国籍、护照号,另外有没有冠心病、高血压、精神病史,最后把这份《入住声明》抄一遍然后签字。”
老板娘把几页纸和一支笔丢到老俗物面前,然后转身忙别的事去了。
香蕉旅馆的《入住声明》是这样写的:
本人某某某承诺,在入住香蕉旅馆期间,每天23:00以后留在房间直至天亮。如有违反,一切后果自负。恐空口无凭,特立此声明。某某某 于某年某月某日。
老俗物抄完声明之后,老板娘从墙上取下一把钥匙,然后扳着一张死人脸说:“四层的404房间,禁止抽烟,禁止宠物,23:00以后禁止出门,否则后果自负。一层餐厅提供早餐和宵夜,时间分别是7:00-9:00和21:00-22:00。房间正在准备中,请你先去餐厅坐一下。等房间准备好,我会来餐厅通知你。”
“几点能准备好?”老俗物问道。
“晚上七点以前。”
“七点?!靠……”老俗物悻悻地看了一眼手表,恰好刚过五点钟,看来要在餐厅里等两个小时了。
老俗物转身离开向着旅馆深处走去。与此同时,大檐帽下鲜红的嘴角扭曲了一下,继而露出一抹阴森的、冰冷的、讥笑的、嘲讽的、让人觉得大有深意的浅笑。老俗物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4
经过长长的走廊,老俗物满眼全是奇葩的装饰品:印度石雕、树根朽木、怪石贝壳、结满蛛网的吊扇,全是一些毫无关联又莫名其妙的东西。然而,这些装饰品有着一些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丑陋、残缺、破旧,让人看了非常的不舒服。
老俗物闲庭信步来到餐厅门口。直到推开门的前一秒,他始终笃定地认为:旅馆里不会有多少客人,而且搞不好自己便是唯一的大傻瓜。虽然老板娘暗示只剩两个房间,但他根本不屑一顾。他认为那是一句拙劣的谎言,一块可悲遮羞布,一种自欺欺人的尊严。可是,他大错特错了!
推开大门的瞬间,他仿佛吃一记响亮的耳光。
餐厅里少说坐着二十几个客人,三五成群,眉飞色舞,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副聊性正浓的神情。老俗物不禁开始怀疑,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的常识,怀疑自己的世界观,怀疑自己看到的一切。
眼前有多热闹,老俗物就有多迷茫。
这样一座位于荒郊野外的旅店,为何能吸引这么多人来投宿?他们究竟来干嘛?难道真像老板娘所说是来探险的吗?这里能有什么好看的?塌了一半的废墟吗?还是废墟周围的乱葬岗?答案也许就藏他们的对话中。
于是,老俗物选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坐下来,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静静听了一会儿之后,他的脸上流露出惊喜的神色。没想到旅客中还藏着故事高手,他们正兴高采烈地讲着废墟旅馆的传说。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7 19:56:37 +0800 CST  
第十五章 森森发财梦
1
邻桌坐着三男一女。
主讲是一个三角眼,八字胡,胖乎乎,戴眼镜的小伙子。因此,老俗物偷偷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三八男”——三角眼八字胡的男人。老俗物坐下的时候,他们正神秘兮兮地讨论着香蕉旅店里的一起自杀案。
三八男说:“对对对!这个事我也略有所闻,不过是版本略有不同。今天是我第二次来废墟旅馆,上一次是在半年前,也就是自杀案件发生前十一天。当然啦!我还没到未卜先知的地步,更不可能在这里住上两星期等着她自杀,因此我也不比你们了解的更多。不过嘛……”
他眨着三角眼卖了个关子说道:“不过嘛,关于老板娘的事情,我还是比大家知道的稍微多一点。怎么样?你们想听吗?”
听到他提起老板娘,老俗物赶紧坐直身子一本正经地偷听。
三八男洋洋得意地卖弄道:“你们一定觉得很奇怪,我怎么总能得到内幕的消息呢?其实你们也不用羡慕我,我不过是朋友多一点罢了。新加坡有个叫《鬼眼》的网路灵异节目,你们都听说过吧?节目主持人楠少和我是好朋友。嘿嘿嘿,其实就是上次恰巧在废墟旅馆里认识的。大约在半年前吧,那时候四层到五层的楼梯还没塌,有一天夜里我偷偷上了五楼,竟让我遇到一个特别的人,你们猜他是谁?”
“楠少呗,你就快说吧!”一个女生催促道。
“嘿嘿嘿,小机灵鬼儿!猜对了,还真的是楠少。当时我们一人一个手电筒,互相一照,差一点把对方吓死!等发现对方不是鬼,我们就在五层攀谈了起来。我们聊了很多很多,后来不可避免地聊起了废墟旅馆。楠少告诉我,若想了解一座鬼楼的故事,首先要从它的过去入手。怎么了解它的过去呢?最好的方法是找它的主人聊一聊。那么问题就来了,鬼楼主人是谁呢?老板娘啊!为了做节目,楠少特意采访过香蕉旅馆的老板娘。”
2
“楠少长什么样你们都知道吧?白白净净的,跟一块唐僧肉似的。老板娘恰巧就喜欢这种小鲜肉。因此她没有拒绝采访,而且还请小鲜肉吃肉——在她自己开的牛排馆里。根据楠少介绍,店里的侍应生全都是阳光大男孩,整天搞得阳气倍儿足的样子。”
“呦!老板娘还开牛排馆呢!我还真想去看看……”年轻女孩叹道。
三八男诡异一笑,望着她打趣道:“嘿嘿嘿,听完你就不这么说了!老板娘的牛排馆就开在墓地和国道之间的丁字路口。虽然地点偏僻又贵得离谱,可是依然宾客盈门,每天数钱数到手软,听说一天就能收十万令吉。”
“怎么可能!如果一天赚十万,老板娘还开什么香蕉旅馆?”有人开始质疑故事的逻辑性。一天十万是个什么概念?等于说十天造一个百万富翁!
三八男答道:“没错!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不过楠少告诉我,老板娘只为那一口阴气。”
“阴气?!”众人异口同声。
“嗯嗯,阴邪之气!那天,老板娘在牛排馆对楠少说:‘阴气越重越旺我,轻轻松松日进斗金。’楠少觉得奇怪就问她:‘你怎么知道阴气会旺你?算命算的?还是请高人指点过?’老板娘摇头苦笑:‘没钱的时候,哪来高人肯指点?’接着,她便对楠少讲起自己的发家史。
“老板娘本来有一个老公,夫妻俩在城里有一间小饭馆。那时生意十分惨淡,微薄的利润只够一家四口勉强度日。大约是十年前吧,她老公认识了一个外国女人,没过多久便抛下母女三人跑去了新加坡。老板娘拉扯着两个年幼的女儿,饱尝人世艰辛。后来,她们走投无路用最后三万马币买下废墟中一间破房子。
“说来也怪,自从搬进废墟,小饭馆的生意奇迹般的好了起来。不仅每天宾客盈门,还能隔三差五发点儿小财。不是有人掉钞票,就是有人丢手表,用老板娘自己的话说:‘他们好像故意来送钱一样,从来没人回来找过。’老板娘很快摆脱了贫困,好像一个迷途者在夜路上看到天边的曙光。”
3
“由于生意越来越好,老板娘就搭了一张小床时常睡在店里。可是每次住在店里,第二天的生意就会一落千丈。只要她住在家里,第二天肯定客似云来。经过反复的实验,她终于搞懂了其中的奥妙。原来,一切财运都来自于阴气沉沉的废墟。明白这一点之后,她便决心开一间更大的牛排馆。守着聚宝盆还怕赚不来钱吗?
“不久之后,她低价买下墓地的一角,打算盖上乡村风格的牛排店。很多人劝她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谁会来这种地方吃饭?首先是选址太偏僻,门前的公路几乎人迹罕至。其次是环境不好,一墙之隔是乱葬岗。因此这个计划不止荒谬,简直是异想天开!不过,老板娘认定废墟可以带来财运,所以谁劝也没有用。后来她卖掉生意蒸蒸日上的小饭馆,鬼使神差般地建起一间没人看好的牛排馆。
“两个月以后,一条消息在槟州的财富圈不胫而走。说是郊区开了一家“求财餐厅”,餐厅的客人会得到意想不到的财运。很多人半信半疑地去了,结果有人股票猛涨,有人中了彩票,有人捡到钱包,还有人接到额外的订单。要知道有钱人都是很迷信的,于是就一传十十传百,以至于店里每天都挤满求财运的食客。”
听到这里,有个人忽然长叹一声:“唉,听得我都想去了!”
“那是因为我还没讲完,你先别打岔哈,差点打断了思路。”三八男埋怨一句,然后继续讲起来。
“本来她可以就这么幸福地生活下去,可是贪心是没有尽头的,她还希望得到更多的财富。于是,她将废墟里像样点儿的房子一间一间买下来,随着“财气”的聚集,牛排馆赚钱的速度成倍增长。与此同时,擅于投机的富人们发现了一个铁律:在牛排馆花钱越多,财运就会越大!因此他们一掷千金,争相往店里送钱,是白送喔!比如,在一周年店庆那天,仅礼金一项就收到七百多万令吉,真是令人咋舌的数字!不过我们别忘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接下来,始料未及的厄运和不幸将会接连敲响废墟的大门。
“老板娘日渐消瘦下去,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眼神里蒙着一层晦暗的死气。大约在一年之前,她把自己的小情人克死了,而且死得离奇恐怖。听说那是一个白净秀气、长着丹凤眼大学生,因为家贫来到店里打工,一来二去不知怎么就被包养了。出事那一天,老板娘刚给了丹凤眼大学生五万令吉。大学生满心欢喜地出了门,说是天黑就回来,可是直到第三天晚上还是不见踪影。后来,有人在后山乱葬岗发现了他的尸体。他吊在一棵枯死的歪脖老树上,两只眼睛被鸟啄着吃了,在脸上留下了两个黑红的血洞。他的双脚也不知去向,估计是被野狗跳着啃食了。死亡来得毫无征兆,血腥的画风让人措不及防。最惊悚的还不是这些,而是老板娘给他的五万块钱。一沓钱整整齐齐地压在一块大石头下,死者的双腿悬在石头的旁边。毫无疑问,他一定是踩着石头或者说踩着钱吊上去的。其中的寓意细思极恐,你们看我这一身鸡皮疙瘩啊……”
三八男声音低沉阴冷,让听众们有种身临其境之感,仿佛还能看到一个无脚男尸在眼前荡来荡去。唯一的女听众吓得紧抱双臂,其他人也都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盯着三八男一张一合的嘴巴。
“那……那后来呢?”女孩露出又害怕又想听的神情。
“后来,老板娘自知大难临头,就从淡水请来一位高人。这位高人就是鼎鼎大名的清微道宗神宵门的胡掌门。你们有空可以上网查查,他还是挺有名的一个人。胡掌门在废墟、墓地和牛排馆查看之后,建议老板娘在废墟里开一间昼夜营业的旅馆。这样一来,活人的阳气就可以冲淡日渐凝聚的阴气了。同时他还告诫说:子时之后不宜出门,以免再造冤孽。咱们填的《入住声明》中提到23:00不要出门就是这个意思。另外,老板娘接受楠少的采访也是想通过《鬼眼》这个栏目打开知名度,让更多人来香蕉旅馆探险。”
一个男生插嘴道:“我明白了!如果没有灵异事件,废墟旅馆就不会有人来。所以老板娘故意炒作大学生离奇惨死,女孩上吊自杀之类的假新闻,让咱们这样的傻瓜来给她贡献阳气,其实根本没什么灵异事件。”
三八男神秘一笑说:“不不不不,灵异事件是有的,只不过是老板娘不让楠少在节目里播出罢了。怎么样?想听吗?不过你们可别害怕,这段儿还真有点吓人。哎呦,你们看我这一身鸡皮疙瘩呀……”
4
此言一出,老俗物差点被气笑了。三八男总是故技重施,凭着一身威武不屈的鸡皮疙瘩大摆龙门阵。虽然知道他在故弄玄虚,吊人胃口,大家还是乖乖竖起耳朵,耐心聆听他引人入胜的胡说八道。
其实故事并不复杂,讲得是楠少和老板娘一起吃饭的事。
老板娘在牛排馆二层宴请楠少,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了一个晚上。楠少几乎没什么插嘴的份儿,独家采访倒成了诉苦大会。他几次试图结束谈话,可是老板娘还在一直说,一直说,一直说……
转眼到了十一点钟,终于让楠少找到一个告辞的借口。
“呦!十一点,子时啦!老板娘啊,我看咱们今天先谈到这里吧。胡掌门不是说么,子时之后不宜走动。再说,我还要穿过墓地中间的小路呢。有阴阳眼的人忌讳多,否则很容易撞上不干净的东西。《易经》说,子时乃是“阳生”,是一天阳气最弱的时候,所以不干净的东西会比较多……”
楠少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一通,不过多半还是为自己找借口。可能他是忘了,墨菲定律的第四条说: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几分钟之后,老板娘陪着楠少来到楼梯口。老板娘抬腿下楼,楠少却踉跄着急退几步,脸上露出惊骇恐惧的神情。
他语无伦次地嘟囔着:“鬼鬼鬼……好多鬼!楼梯!鬼!站着!”
子时的牛排馆里阴气弥漫,刷着桐油的楼梯上站满了鬼魂。他们有的垂着头,有的散着发,有的露着死灰的恐怖脸孔。他们整整齐齐地站着,仿佛被磁石吸在楼梯上。他们毫无意识地排着队,混混沌沌,浑浑噩噩,不知有天地万物。
楠少张大恐惧的眼睛,瞳孔飞快地收缩着。
作为一个灵异节目主持人,他接触过不少“可怕”的事件。古宅中飞过的白影,铜镜里映出的女子,不过都是一些影影绰绰的东西。可是这次大不一样,眼前的鬼群清清楚楚,穿戴俱全,脸色乌青,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怨气。楠少直接吓尿了!堪称《叶公好龙》这个故事的现代版。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秃顶的胖子走了过来。
他轻蔑看了一眼“撒酒疯”的楠少,然后大摇大摆走下楼梯。阴魂们顿时一拥而上,有的搂脖子,有的抱大腿,你争我夺,拼命吸吮着胖子的阳气。胖子接连打了几个寒颤,不疑有他推门而去。
可是楠少分明看到,胖子脖子上骑着一个没有眼珠的长发女鬼……
故事讲到这里,三八男再次摆起龙门阵,开始说一些“鸡皮疙瘩”之类的废话。老俗物起身离坐,想去别处再找点儿线索。尽管楠少的故事离奇有趣,但看上去却与严氏家族没什么关系。老俗物不禁含糊起来:难道卖蕉老汉送他来的目的只是住店而已?
接着,他把老汉的事情又仔细回想了一遍。
种种迹象表明,老汉一定是听说过严氏家族的。可能苦于无法表达,他才索性把老俗物送到香蕉旅馆来。那也就是说,这里一定藏着有关严家的线索。没错!要么是旅馆本身;要么是老板娘;要么就是发生在这里的事件,比如离奇死亡的大学生,或是在房间里上吊的年轻姑娘;再不然就是废墟周围的乱葬岗了。
理清思路之后,老俗物决定沿着“人和事”的方向继续调查。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7 19:59:42 +0800 CST  
第十六章 死我留妻的诅咒
1
几分钟之后,老俗物又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话题。
谈话在五个男人之间进行,他们一边喝茶一边交换着有关废墟的见闻。
其中,有三个是槟城某大学的学生,他们是看了楠少的《废墟诡店》之后,专程过来寻奇探秘的;有一个是满脸横肉的中年人,他从KL过来招财改运,好像是个“捞偏门”的江湖人;此外,还有一个眼神犀利的精瘦男子。几人尊称他为“井SIR”,看着就像一个干练的警务人员。
中年人的袖子卷得高高的,露着手腕上的金表和一小节刺青。他说话的声音十分浑厚,大概就是电视里卖肉张飞那种声音。
“嘿嘿嘿,那井SIR呢?您是来招财改运的?还是来探险猎奇的?听道上的朋友们说,附近有座一座阴庙非常灵验,尤其适合咱们这样的人来拜拜。如果有缘找到,井SIR一定很快会升职。”
说着,他讨好似的给井SIR倒上一杯红茶。
年轻警官态度冷漠,对于中年人的说法颇感介意。咱们这样的人?警匪一家人?说得他好像是黑恶势力的保护伞似的。他轻轻敲了三下桌子,口气冰冷地说:“我身为一名警务人员,既不求财运亨通,也不好奇鬼魅魍魉。我过来有正经事要办的。”
一个警察来办正经事?
三个大学生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带头的说道:“哦,我知道了!查案,你一定是来废墟查案的!是六层女孩儿的自杀案?还是大学生离奇死亡案?”
井SIR抿了一口茶,随后淡淡一笑解释道:“身为一名警务人员,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我是来办私事的!既然是私事,那么说说倒也没关系。两年前,香蕉旅馆的老板娘从我姨妈手里买了两套房子,一共六万马币,但是一直都没给钱……当然啦,废墟里的房子,能卖六万算是天价了,所以姨妈一直没有催债。可是老人家上个月过世了,临终前留给我一份遗产,其中包括六万块钱的债务。所以我今天是来取钱的,顺便在房间里缅怀一下老人家,同时也追忆一下童年时光。”
“追忆童年时光?难道你在废墟住过?”一个男生傻傻地问。
井SIR大嘴一咧道:“哈哈哈哈,二十年前还不是废墟呢!当年,严氏新城是数一数二的度假社区。每年假期我都来姨妈家,玩水,玩沙,漫山遍野地疯跑。回想起来,那可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啊!”
漫山遍野地疯跑?!
男人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乱葬岗。林立的坟头,废弃的墓穴,捡骨后破败的棺材,小一号的井SIR从坟头跳下来,踩碎散落的骸骨,咯吱,咯吱,咯吱,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
年轻警官仿佛看穿他们的心思,他轻笑着解释道:“呵呵,别紧张。那个时候的后山还不是今天这副鬼样子,而是大片的树林和平坦的草场。姨妈刚嫁过来的时候,这里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海驰村。村里人都同属一个姓严的家族,后山则是世代相传的家族墓地。幸好严家人丁不算兴旺,几百年住下来,墓地只用了不到二十分之一。所以,孩子们还是有很多地方可以玩的。”
“那怎么变成乱坟岗了呢?”
中年男人问了一个特别好的问题,老俗物赶紧竖起耳朵摆出标准的偷听姿势。
可惜井SIR没有给出答案,他只是耸耸肩表示无可奉告。毕竟他是来讨债的,不是来查陈年旧案的,乱不乱坟岗他都无所谓。但对于老俗物来说,这是一个具有非凡意义的里程碑。因为他听得明明白白:以前的海驰村,后来的严氏新城,现在的废墟旅馆,曾经属于同一个古老的家族。这个古老家族姓严——严家文的严!
严家的祖坟都找到了,还怕找不到严家文吗?
2
“几位小兄弟,你们说的楠少是什么来头?他在节目里提过一座阴庙吗?”中年男人一心找阴庙拜鬼发财,转而跟三个大学生打听起来。
领头的男生摇着头说:“楠少的《废墟诡店》一共上下两集。上集讲的是神秘废墟与大学生之死,下集讲的是少女自尽与附体娃娃。我们反复看过很多遍,节目里没一句提到你说的什么阴庙。”
“这样啊……”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沉吟起来。
“你刚刚说少女自尽和什么娃娃?”井SIR倒是饶有兴致。
大学生们见有人买账,马上推选出一个代表讲解起来。
“附体娃娃!大概是被鬼附体的娃娃吧。《废墟诡店》里说,废墟旅馆里生活着一群附体娃娃。很多客人言之凿凿,说他们亲眼见过会走路的娃娃。甚至还有人声称,附体娃娃和他说过话!那个人半夜醒来,发现本来坐在沙发上的洋娃娃站在自己的床边。那个娃娃看到他醒了,好像忽然失去灵魂一样摇摇晃晃倒了下去。‘啪!’的一声在黑夜里显得特别刺耳。那个人顿时睡意全消,急忙捡起洋娃娃查看起来。忽然,娃娃嘴里发出一阵凄厉的笑声,然后以一种难以置信的恐怖声音说:‘替死鬼!快让我爬上你的头,拘走你的魂儿,借你的肉身重返人世。’那个人吓坏了,他赶紧打开窗户把娃娃扔了出去。第二天再去看的时候,那个娃娃已经不在了,不过地上有一截摔断的塑料手臂。”
“这不就是鬼故事嘛!”中年男人咋咋呼呼地说。
大学生代表答道:“当然不是!每天夜里,他们都会出来寻找替身,找机会爬上你的头,占据你的身体,他们会把你的魂魄引入异度空间,让你再也回不来。因此,香蕉旅馆规定23:00以后不要出门,《入住声明》你也是写过的……”
年轻警官一脸疑惑地问:“可是,附体娃娃和少女自尽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放在同一集里播出呢?”
大学生代表赞叹道:“好问题!井SIR果然是行家!楠少在《废墟诡店》的结尾暗示:附体娃娃夺舍成功之后,先把少女魂魄挤出体外,随后操纵着她的身体投缳自缢。楠少有一段画外音是这么说的:你们做没做过那种梦?梦见自己上吊,不过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观看。无力呐喊,无计可施,你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灭亡……怎么样?够刺激的吧?”

刺激个屁!怎么越扯越远了!
老俗物心里暗暗着急,严家的故事才刚讲了一半,怎么七转八转变成讲鬼故事了?当务之急是要把话题引入“正轨”,让井SIR把废墟的来历说清楚。可是作为一个局外人,他又如何引导别人的话题呢?
好在老俗物自有高招,他掏出一只崭新的手机演起了独角戏。
“好消息,好消息,废墟阴庙有眉目啦!哎呦,我的楠少呀!废墟旅馆绝对值得你再拍一期,阴庙的传闻是真的!嗯嗯嗯,搞清楚三件事对不对?第一,村庄为何变成乱葬岗?第二,严家后人去哪儿了?第三,阴庙藏着什么秘密?呃……楠少你别这么说嘛!虽然现在还不清楚,但我迟早会弄清楚的。哦,好好好,那你先忙,先忙……哦,对了!还有啊,我们……喂?喂喂?嘿!还敢挂老子电话!著名主持人就了不起?”说完,老俗物收起手机翘着二郎腿等大鱼上钩。
接着,“阴庙”和“楠少”两颗诱饵立即奏效。大学生们跃跃欲试地望过来,中年男人更是不揣冒昧,主动邀请老俗物一起喝茶。
“兄弟怎么称呼?”中年男人问道。
“苏悟(俗物),苏东坡的肉……哦不!苏东坡的苏,孙悟空的悟。”老俗物答道。
“苏兄弟很诙谐嘛!我叫阿狠,道上叫我一声狠哥。你左边是位长官——井SIR;对面三个臭小子是大学生。那么苏兄弟呢?你在哪里高就?来探险还是求财啊?”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竟然叫阿狠,可真是人如其名。
老俗物说:“唉,我哪有那么好命啊!其实我是一档灵异节目的副导演,今天是来工作的,幕后工作者辛苦啊!”
“苏先生是《鬼眼》栏目的吧?”其中一个大学生问道。
老俗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敷衍道:“节目播出之前,我们不能透露栏目的名字。这个我不能说,不过嘛,大家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就行。”
三个大学生心领神会,陪着笑说:“有数,有数。”
这个“苏先生”的出现好似一记强心针,让阿狠和三个学生变得活跃起来。几人眉飞色舞地东拉西扯,想方设法巴结楠少的副导演。井SIR则冷眼旁观,用一种异样的目光反复打量着苏先生。老俗物佯装不知,只是苦于找不到引导话题的机会。
4
随便寒暄了一会儿,阿狠还是忍不住要打听阴庙的消息。
他说:“苏兄弟啊,你跟狠哥说句实话,阴庙到底在什么地方?嘿嘿嘿,如果不方便多说,那你只告诉我一个人好啦。我保证对谁也不说。”
“阴庙?什么阴庙?”老俗物故意装傻充愣。
“当然是严氏宗祠呀!苏兄弟,你就别瞒我了。”阿狠心急如焚地露出了一点线索。
“狠哥还知道有祠堂呢,真不简单!不过,既然你知道是‘严’家祠堂,干嘛还要来问我呢?我姓苏又不姓严。”老俗物假意推诿,其实是想套出严家的下落。因为在他看来,有祠堂就必有后人。否则要祠堂干嘛?祠堂又要由谁来打理呢?
阿狠嗤笑一声说:“苏兄弟,你开什么玩笑!严家哪有什么后人啊?找他们得去后山乱葬岗——全埋那儿了!”
“死光啦?!”老俗物惊叫着跳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他不再掩内心的震惊与失落。完了!完了!计划彻底泡汤了!找不到严家文倒不要紧,可是《海市遗珠》下册要去哪里找呢?
几个人奇怪地望着苏先生,不知他为什么这么激动。
“苏先生,干嘛这么紧张?你姓苏又不姓严……”年轻警官冷冷说道,“难道你没听说过‘死我留妻’的预言么?如果你真的是灵异节目的副导演,那我强烈建议你听听这个故事。不过,你真是灵异节目的副导演吗?”
年轻警官意味深长地笑了,老俗物也心怀鬼胎地陪笑。
接着,井SIR终于讲了起来:“身为一名警务人员,我要事先声明一点:警察不会讲故事,警察只会介绍案情。所以,现在我就来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件陈年旧案。”
5
十九年前的4月3日16时许,本区警署接到报案,严氏新城发生集体中毒事故。四百多名男性居民中毒,报案时正分批送往医院救治。办案人员迅速出警,他们连续侦查十六个小时,获得了非常珍贵的第一手资料。案件卷宗显示,案发当日恰逢严家先祖诞辰。严氏族人大开宗祠,循古礼举行了盛大的祭祖仪式。祭祀结束以后,村民们依例大摆宴席,宴会就设在中庭U型回廊中间的草坪上。
4月5日凌晨6:07分,最后一位中毒者离世。至此,中毒的村民全部死亡。死者均为男性,最小的三岁,最大的八十七岁,共计四百八十三人。随后,办案警官展开了细致入微的侦查。他们通过走访死者的遗孀得到不少线索。案发当日,严家遵循古礼大开祠堂,祭祀时男女不同殿,宴饮时男女不同席。男人们在中庭摆宴时,女人们则在家里用餐。不过,他们吃的食物是完全一样的。后来,法医官也证实了食物中不含致命毒素。
4月7日16时许,三名妇女在打扫中庭时出现轻微中毒迹象。办案人员再次出动,经过仔细的侦查,使案情获得了重大进展。他们在中庭发现一个园丁专用的水龙头,其中的水含有大量致命毒素。
4月9日上午,办案人员顺藤摸瓜,在后山蓄水池里找到一枚二战时期遗留下来的毒气弹。办案人员有理由相信:案发前毒气弹恰巧破裂,致使水源受到了污染。凌晨时分,园丁使用“毒水”浇灌了草坪,有毒物质暂时潜伏下来。到了午间时分,高温天气加速了毒素的挥发,致使草坪上的村民集体中毒。
鉴于法医官也支持办案人员的推论,警方将此案定性为一场重大的污染事故。
介绍完了案情,井SIR喝了一口茶,然后话锋一转道:“不过,严家寡妇们可不接受警方的观点,她们还有一套自己的理论。”
话说二十五年前,海驰村准备兴建一座现代化社区——严氏新城,并且根据四个大家族的出资比例把新城分为四个部分:一座四层楼,一座五层楼,一座六层楼和一座七层楼。当时有一个人提出质疑,他认为数字大不吉利:“四五六七不就是死我留妻么!”全村人都怒叱这个人:“呸呸呸,你才TMD不吉利!”骂完之后,人们便很快忘记了这件事情。
悲剧发生之后,寡妇们又纷纷想起这个预言。比预言更不可思议的是,最后一个中毒者的死亡时间恰好是在4月5日的6:07分,又是一个四五六七!因此,寡妇们对于“死我留妻”的诅咒愈发深信不疑。为什么男人一个不剩,女人却一个没死?不是死我留妻是什么!为什么毒气弹早不破晚不破,偏偏等到那一天?不是死我留妻是什么!为什么村里剩下上百个寡妇?不是死我留妻是什么!
不久之后,女人们陆陆续续搬走了。辉煌一时的严氏新城也渐渐变成一片废墟,后山的家族墓地也沦为一片乱坟岗。
6
听完这个故事,老俗物不禁再次陷入沉思。
他本以为来槟州找到严家,拿出古书便能与严家“认亲”,然后好吃好住地等着严家文上门。如果他运气够好,说不定还能借来《海市遗珠》下册好好观赏一番。可是,眼前的局面让他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了。
严家文还会不会来?最坏的状况莫过于他来过又走了。如果真是这样,怎样让他知道自己还在这里等他呢?
严氏新城灭门之后,《海市遗珠》的下册去了哪里?莫非还在严氏宗祠里?那么严氏宗祠又在哪里呢?听阿狠的意思,这个“阴庙”并不好找。不过,既然很多人都说有这么个地方,那么它一定是存在的。
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呢?先找严氏宗祠?还是先找严家文?要么回家继续写书去?
老俗物思来想去,打算再等一等严家文。无论怎么说,彭黎莎给了他十万马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嘛。
这时老板娘进来吼了一句:“赵先生,房间准备好了,可以上楼了!”
老俗物闻言提起背包,准备先回房间安顿一下。井SIR忽然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然后俯身耳语道:“赵先生?苏先生?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你刚刚给楠少打电话的时候为什么不开机?新手机还没来得及充电吧!”
老俗物不由心头一凛,望着一脸冷峻的警官说不出话。
[注释]
KL: Kuala Lumpur(吉隆坡)的缩写。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8 10:46:52 +0800 CST  
第十七章 祭日惊魂夜
1
老俗物住进废墟的第三天,槟州各大报纸同时刊登了一则消息。
【寻人启事】苏悟,男,28岁,赴槟城寻根问祖途中走失,至今未归。特征是身上带着一本叫《海市遗珠》的书籍,有知其下落者请致电3485798转404房间(严氏老宅),家属必有重谢。——井水寿警官
老俗物捧着报纸把寻人启事读了好几遍,直到一抹得意的笑爬上嘴角。
井SIR的主意真是好,剑走偏锋!无论是严家文,还是保管《海市遗珠》的严氏后人,只要看到寻人启事就会毫不犹豫地拨打电话。因为“苏悟”和“海市遗珠”好像两句暗语,既可以证明老俗物身份,又不会引起莫洛斯一伙的疑心。
放下报纸,老俗物拨通井了SIR的电话。
“喂?大作家,你那边有消息了?”井水寿拿起电话就问。
“哦……暂时还没有,我只是看到《寻人启事》来向井SIR致谢。”
“行啦,感谢话就不用说啦。身为一名警务人员,这点小忙还是能帮的。不过,报社的钱得你自己出啊,记得下次见面的时候给我。先不说了,我要去开会了。保持联络!滴滴滴滴滴……”
“哎哎哎,别挂啊,我还有事呢……嘿!”
老俗物一边收起电话,一边气呼呼地想着:好你个井水寿!别忘了,你将来破案还得靠我呢!
2
看到上面的一幕,读者朋友可能感到意外。两个家伙怎么搞到一起去了?有些朋友甚至会怀疑作者的讲述能力,怎么不交代清楚呢?
作为一个满怀诚意的作者,我有必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其实,我完全可以站在“作者无所不知”的高度仔细交代一番。比如井水寿如何机智,如何揭穿“苏悟”并且乘胜追击,两人如何斗智斗勇,如何澄清误会,如何提出合作,又如何讨价还价,把故事情节交代得清清楚楚。作者得心应手,读者一目了然,自然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
不过比起傻讲傻听,我更希望给读者播下悬疑的种子,留下想象的空间,让朋友们去思考,去猜测,去证实,在这样的过程中享受悬疑故事的魅力。
接下来,亲爱的读者朋友,我会把拼图一块一块地交给你,同时也期待你更早揭开故事的谜底,最好能让我白忙一场。废话说了这么多,我们也该回到老俗物的故事了。那么,现在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下一块拼图。
3
在过去的两天里,让人啼笑皆非“探险”层出不穷。
人们成群结队地走来走去,一会儿从破洞的木门钻进废弃的房间,一会儿在尘封的地面寻找鬼娃娃的足迹。他们在乱葬岗里四处乱窜,他们望着山顶的歪脖树发呆,他们在摆着供桌的墓碑前顶礼膜拜。
随着“探险”落下帷幕,游客们陆续离开了废墟。最后,香蕉旅馆里就只剩下四位客人了,他们分别是狠哥、老俗物、三八男和一个叫萱萱的女孩。
傍晚时分,乱葬岗上吹来一阵凉风。
老俗物站在窗前抽烟沉思,一缕青烟从他的指尖升起,飘过无数荒坟野冢,最后缠绕在山顶的歪脖树上。
一年前,老板娘的情人上吊了。半年前,老板娘的女儿上吊了。今夜恰逢男生周年,也是老板娘女儿的半年祭。死神会不会再度降临废墟?谁又会是下一个受害者?井SIR提供的消息可信么?他们一个是老板娘的情人,一个是老板娘的女儿,死亡时间又刚好相差半年,应该不仅仅是巧合。
天渐渐黑下来,老俗物感到一阵眼皮发沉。
本来打算好好睡一觉,可是他又马上坐了起来。望着沙发上的洋娃娃,他心里一阵阵地犯起迷糊:早晨起床的时候,她们是看哪儿来着?
废墟里流传着数不尽的怪谈,老俗物唯独对“娃娃走路”心有余悸。因为他房间里就摆着这种洋娃娃,蕾丝花边的蓬蓬裙,牧羊女大檐帽,卷曲的长发,清瘦的身材,简直就是一群缩小版的老板娘。难怪客人们要怀疑:她们是老板娘的化身,或者老板娘本身就是一只大号的塑料人偶。
老俗物不喜欢被人监视的感觉,所以不停地把娃娃的头转来转去。睡觉的时候,让她们看着写字台;工作的时候,让她们看着窗户;抽烟的时候,让她们看着床。可是有好几次,他发现娃娃还是看着他,难道她们自己转头了?
想到这里,老俗物又从床上爬起来。他光着脚走过去,抓起娃娃,塞进旅行包,然后用绷带扎紧,捆牢,五花大绑,直到捆成粽子的模样才算放心。
这么一来,他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

4
“咚咚……咚咚咚……”
睡到半夜,老俗物被一阵古怪的声音惊醒。
墙角的旅行袋在不安地跳动着,好像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要爬出来。那个东西的力气非常大,竟把地板撞得“咚咚”作响。
娃娃!娃娃!附体娃娃!
老俗物想了一下,然后鼓足勇气冲上去。他一把抓起背包,飞快地跑到窗边,迅速拉开窗户把装着附体娃娃的旅行袋扔了出去。
“嗖——”
一个小黑影从窗口飞进来,轻轻“挂”上老俗物的前胸。
老俗物惊恐地睁大眼睛,缓缓地低下头,他看到一个恐怖鬼娃娃正抓着他的衣服一步一步往上爬。
惨淡的月光照着一张骇人的脸,枯黄杂乱的长发,嗜血的猩红双眼,爬满裂纹的脸皮,微微翘起的嘴角,贪婪邪恶的笑意,随便哪一样都能令人遍体生寒!
老俗物想喊,嗓子却像堵住了。
老俗物想逃,双脚却像捆住了。
怎么办?!
怎么办?!
救命!救命!救命……
鬼娃娃爬上老俗物肩头,嘴角迅速开裂,幻化出一张尖牙大口,一下子就把老俗物的脑袋咬了下来。失去头颅的身体倒在地上,殷红黏稠的鲜血流成一条小溪。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8 17:49:29 +0800 CST  
第十八章 月光下的少女
1
啊~~~~!!!
老俗物从噩梦中惊醒,坐在床上喘着粗气。他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头脑里的意识渐渐回归。可就在他长舒一口的时候,噩梦中那骇人的敲击声,好像又在黑暗里断断续续地响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老俗物吓了一跳,他慌忙按下电灯开关。
啪!
灯没亮。
啪!啪!啪啪!
灯还是没亮。
黑暗笼罩着一切,老俗物仿佛浸泡在一潭冰冷的墨汁里,任由恐怖的咚咚声敲打着脆弱不堪的心脏。
停电了?对了!手机!
他慌忙拿起手机,对着“手电筒”的图标狠狠戳了下去。
接着,一束苍白的光线从手机里射出来。那束光在黑暗里显得那么弱小,那么凄凉,只能勉强照亮五六米的距离。他立刻用光束照亮了墙角的行李袋。只见行李袋五花大绑,仍然老老实实地在墙根戳着。万幸,不是梦中的情节!
咚咚咚……咚咚咚……
敲击声再次响起,老俗物确定是门外传来的声音。
于是他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后。他把耳朵贴上冰凉的门板,努力捕捉着任何细小的声音。他希望能听到一阵脚步,几声鼻息,哪怕是一阵咳嗽呢。可惜门外一片死寂,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砰砰”的心跳。
2
老俗物的耳朵紧贴门板,脑袋里飞快地想着:外面是谁?旅馆里只有四位客人,萱萱,三八男,我和阿狠。三八男和萱萱住在二层,四层只有自己和阿狠……难道是阿狠?难道他真像井SIR说的那样,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家伙?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一段两天前的对话。
井水寿说:“作为一名警务人员,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旅馆里每个人都可疑,有人在装神弄鬼,有人在故布疑阵,特别是那个阿狠,这个家伙的目的不简单。如果一个人想方设法掩盖身份,那么他一定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企图。不过没关系,他越想掩藏真相,结果破绽就会越多,因为一个谎言需要十个慌来圆。”
“狠哥?他露出什么破绽了?”老俗物完全没看出来,阿狠不就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傻大个儿么?他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
井水寿诡秘一笑:“嘿嘿嘿,警队有警队的纪律,我只能在破案后告诉你了。总之,上吊大学生的祭日快到了,那天你要把这些人盯紧。祭日的晚上,一定会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说不定还要死人!”
听说还要死人,老俗物不禁紧张起来:“你不在吗?”
“嘿嘿嘿,在就是不在,不在就是在。如果旅馆里有一个警察,恐怕凶手不会轻易露出狐狸尾巴。而你只是一个外国游客,调查起来比我方便。行了!我该出发了!咱们保持电话联系吧。”
井水寿说完便离开了废墟旅馆。
3
在就是不在?不在就是在?
老俗物反复玩味着井水寿的话。那就是说一切尽在井SIR掌控之中喽?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我遇到危险,他一定会带着一队荷枪实弹的特警从天而降。既然有惊无险,我又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想到这里,老俗物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眼前的黑暗顿时浓郁了几分。他听到黑暗的深处,随风飘来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不知是什么语言,也听不出是什么旋律,好像在低声吟唱,又似叹息啜泣,好像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谁家姑娘这么大胆?大半夜在乱葬岗里唱歌,难不成真是一个长发女鬼?
老俗物感到一阵战栗,不禁想起牛排馆恐怖的楼梯,一拥而上的鬼群,没有眼睛的长发女鬼……他胆怯了!后悔不该从房间里出来,此刻他只想转身逃回去。
可是,井水寿还在暗处看着自己,可不能被这小子看扁了!当初是自己夸下海口,说自己胆大心细,断案如神,狄公在世,包拯重生,如果女鬼哼唧两声就给吓尿了,日后可怎么跟井水寿见面啊?
于是他重拾勇气,继续循着歌声往前走。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楼梯间,他发现瘆人的歌声是从上面飘下来的。他举起手机照了照,看到通往五层的楼梯塌了十几级,人力绝对无法逾越。嗯……说明要么上面的真是女鬼(飞上去的),要么就是还有别的通路。
转身回到走廊,他在黑暗中竖起耳朵,好像盲人一样蹒跚走着。走廊的深处一片漆黑,仿佛吞噬一切的黑洞,住着各种妖魔,藏着数不清的危险。
“上帝说:要有光!”他扯着脖子大喊一声。
上帝没有为他驱散黑暗,只是让他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老俗物不曾学过佛,更没修过道,只是道听途说地知道《旧约》里有这么一句“要有光”。即使不能驱邪震煞,至少也能抬出来壮壮胆。
沿着走廊继续前进,他仔细检查着两侧的房间,尤其是门上钉着木板的无主房间。那些房间大同小异,门框上钉着横七竖八的木板,屋里摆着被遗弃的家具,床、沙发、衣柜、桌子、椅子什么的。
忽然,他看到一件与众不同的东西,一架竹梯!房间里怎么会有竹梯呢?他一边纳闷一边从木板中间钻进那个房间。他走到竹梯的下方,举起手机向上照去。只见天花板上破了一个大洞,竹梯的顶端就搭在洞口的钢筋上。
老俗物顺着竹梯爬上去,钻进黑乎乎的洞口来到五层。
4
封闭多年的五层,垃圾遍地,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味道。老俗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房间,穿过楼道,再次来到楼梯间。不成调的歌声正从上面飘下来,唱腔凄凉,嗓音悲切,让人肝肠寸断。
难道真是女鬼在思念阳间的亲人?
老俗物不由想起没有眼珠的长发女鬼,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上楼。井水寿!你个大混蛋!女鬼都现身了,你怎么还不现身?等着看我笑话是不是?行!你等着吧,看我不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非让你跪地求饶不可。
老俗物一边赌气一边上楼,五层,六层,七层,直到眼前赫然出现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凄婉的歌声正从半掩的门缝飘进来,歌中唱道:“阿姊目框红,怨叹人生短,无眠梦,心沉重,命顺命歹谁人知……”由于唱词是闽南古语,老俗物只能猜出两三成,不过肯定是一首女儿家思念亲人的歌。
难道真的是女鬼?!
现在他和真相只隔一扇门了。推开门他会看到什么呢?他希望看到一支录音笔,一个旧手机,或者一个MP3音频播放器。他鼓励自己说:推开吧!没有长发女鬼,因为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没有鬼,没有鬼……
沉吟片刻之后,他推开铁门紧握双拳走了出去。
天台上夜风微凉,空气里飘着幽幽的兰花香气。一个白裙少女抱膝独坐,惨白的月光照着她的侧脸,乌黑的长发在风中乱舞,发梢轻抚着白皙的小腿和手臂。一轮圆月挂半空,银霜洒满乱葬岗,新坟老冢多如繁星,铺天盖地蔚为壮观。
“鬼……女鬼!”
随着老俗物一声惨叫,凄婉的歌声戛然而止。
这时少女缓缓站起身,清风吹着她的裙摆,她伸出一只苍白纤细的小手说:“苏悟,你终于来了!”
听到女鬼在叫自己,老俗物顿时汗毛倒立,旋即怪叫一声夺路而逃。
他一边跑一边高声呼救:“鬼!井SIR!有鬼!救命啊~”
他顺着楼梯向下跑,很快发现自己选错了路。通往四层的楼梯是断的,他只好一头扎进五层的走廊,打算从竹梯原路返回。他能顺利找到竹梯吗?当然没那么便宜!且不说走廊黑暗地形复杂,光是几十个一模一样的房间就够他喝一壶的。因为他必须在许多一模一样的房间里找到来时的大窟窿。
老俗物在黑暗里摸索着,时而举起手机查看,时而在房门上刻下记号。没有!没有!还是没有!这间也没有!那间也没有!直到查看完全部房间,老俗物还是没看到那个露着钢筋的大窟窿——洞口和梯子一起消失了!
楼主 醉卧少女峰_骁然  发布于 2017-11-08 22:40:18 +0800 CST  

楼主:醉卧少女峰_骁然

字数:683

发表时间:2017-11-04 19:33:4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8-28 11:32:11 +0800 CST

评论数:418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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