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杀人现场——暗黑心理手记之一



我想说的那件奇怪的事,已经成了我警察生涯中摆脱不掉的烦恼。
这件奇遇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有时我在梦中会不由自主地重新看见它。从那一天起,我的心里留下了一个烙印,一个恐惧的痕迹,你们也许不能深深体会,没有杀戮的职业里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
我在那短短十分钟里受到的惊吓是那么可怕,以致从那个时刻起一种持续不断的恐惧一直留在我的灵魂里。类似场景下的意外声响会使我一直颤抖到心里,以致夏日昆虫拍打玻璃的轻微声响;晚夜的黑暗中分辨不清的东西都会让我发疯般地渴望逃走,眼前如一支惨白的玉臂伸过来。
总之,再遇到这样的现场我会感到恐惧,一种职业警察不应有的恐惧。奇怪的是长期的职业锻炼,使我在真实的危险面前,从来不曾后退一步,何以在虚幻的危险面前表现的如此脆弱?
这件事使我那么震惊,在心里引起了那么巨大、那么神秘、那么可怕的混乱,因而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讲过。我把它保存在心底深处,隐藏在我们生活中所有那些不能向人承认的堆放弱点的人性深处。难道是我有了职业心理疾病?经常发生在警察身上的需要矫治的疾病?管它呢,讲出来,也许可以减轻我心里的孤独和恐惧。
十年前的那个案件是一起普通的命案,死者是一位常人眼中的妙龄少女(这是在案件侦察中获取的身份信息),后来,从她的男朋友那里看到了她漂亮的生前照片,她个头儿高挑,身材苗条,皮肤白皙,双颊红润,眼睛大而有神,顾盼神飞(也许是她照像很上像而已)。
她的男友在南方打工,是收入较高的技术工种,在听到了她在出租屋中被害的消息赶了回来(实际上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正在发生)。谈了一年的恋爱,时间很短,但他发狂地爱着她,她准备跟他一起去,可是不幸发生了。他看上去十分激动,心事重重,好像头脑里在进行着一场神秘的斗争,他想去看看郊外她租住的小屋,但被婉言拒绝。
那天我和另外一个警员到达那个城乡接合的租房处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西边的一抹残阳已经看不到,只留下犹如新鲜血迹的一片玫瑰红。
因为专案组要核实一个有效线索的真实性,我俩儿奉命到半个月前发生命案的这个现场寻找一样东西。四周静寂无声,小路两旁是夏天疯长的芳草,小径的界线已经被草模糊了,不时飘来的是阵阵冰凉的青涩草气。这处宅子三面被河环绕,一面有条小径通向外界。院落内是两层自盖的楼房,房东住在楼下,楼上曾经有三户租住,凶案发生后,另两户都退房了,还有一户听说和房东正在交涉有关事宜。那个警员在楼下的房东房里询问事情,为节省时间,我独自一人拿着钥匙爬上了二楼寻找那个东西,对,那个应该找到的承载重要案件线索信息的物证。
我打开房门,用手电筒照着摸到灯的开关,屋子里的小灯泡昏昏暗暗,迎面而来的是夏日雨季被封闭起来的霉味,还未完全散去血腥味的空气在这个不算小的房间每个角落游游荡荡。最里面的床上没有床单,床单由于粘满了血迹和其它东西而被提取做了物证,但床垫和枕头还留着,其中的一个枕头上留着一个很深的臂肘或者脑袋的印子,好像有人刚在上面躺过似的。床上方好像有气体袅袅上升,让人想到了热气腾腾的温泉。椅子东一把西一把地乱放着,像一拔客人刚刚坐在这里,但没有谈话的迹象。
我朝后面的铝合金窗子走过去,想透透气,我打开它,可它的四周好像粘在了边框上,怎么也拉不开它。玻璃上厚厚的灰垢使它像一层钢板泛着黄色的暗光。
我屏住呼吸,由于使劲憋气而血往上涌。鼻子稍稍放一些空气进入胸腔就急忙把它闸住,渐渐得,身体渐渐适应了这混混浊浊死死沉沉的空气。我放弃了拉玻璃窗朝旁边的梳妆台走过去。
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我拉开抽屉,找要找的东西。抽屉里的东西多得挤到边框上。我只需要找到一封给她的来信,只要那封信,它应该在这里面。我睁大眼睛辨识着一些明信片上的地址姓名,突然,屋顶上方的灯泡开始嘶嘶作响,然后是忽明忽暗地闪,好像什么人在控制着,很有规律地一明一暗,见鬼,影视剧中的景况居然真的会发生?我的心像被强迫着提起——放下——提起——,憋得透不过气,脸一定通红了。这房东真是的,我心里暗暗抱怨。灯,终于在最后一丝残喘后熄灭了......
房屋沦入黑暗,漆漆一团。仿佛听到,或者不如说感觉到有窸窸窣窣的响声。我没有在意,心里想这定是风吹动了如窗帘什么的织物。但是一分钟以后,另外一个几乎感觉不到的响动,使我的皮肤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很不舒服的轻微颤栗。产生这种感觉,哪怕是只有一点儿,也是不应该的,毕竟有了十年的各种凶杀现场的勘验经验。
我根据自己的记忆急忙到旁边一个桌子上摸索到了那个应该是我带来的手电筒,又镇定地回到梳妆台前。这次我没再坐下来,借助微弱的光线弯下腰看刚才疑似的信件,好,地址对上了。一丝惊喜刚想占据我的心绪,却有一声深沉的、痛苦的叹息,冲我的背部发过来,我像被人用警棒电击了一样跳开来两米以外。在跳跃中,我下意识地转身过来,手习惯地摸了摸通常挂枪的腰间,要不是担心被楼下的同伴嘲笑,我一定会吼出来,拨出枪来,对着黑暗中的空气也要放上两枪。
是的,十分清晰,一个身材高高的女人,穿着白纱裙,脸白得和纱裙分不出来,咋一看好像没有脸,就站在我一秒钟前还坐着的凳子后面望着我。
我手脚颤抖得那么厉害,边上的一个小木凳绊了我一下,不,是我把它踢倒了,我一个趔趄,差点仰天摔倒!
啊!没有人能理解这种可怕的、惭愧的恐惧,除非是亲身感受过。魂飞魄散,连自己的心跳也感觉不到;整个身体变得像海绵一样软,简直可以说身体的整个内部构筑都崩溃了。
我一定不相信有鬼魂存在,一直是那样。可是,我这时候在对死人丑恶的恐惧下竟然支持不住了,她不是真的人,但她是什么?在超自然的恐怖造成的无法抗拒的焦躁不安中我感到了痛苦。
如果她不开口说话,我也许彻底溃败了!但她竟然说话了,她用一种温柔的、痛苦的、使我的每根神经都受到震动的声音说话。我不敢说我当时既能够控制住自己,又能恢复理智。不,我已经发狂,不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但是内心深处的那股傲气,还有那点自豪感,使我保持一个体面的姿态和姿势。我坚持一种矜持的态度,毫无疑问也是为了她,为了她,不管她是人还是鬼。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一切,因为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在那个幽灵出现的一瞬间,我什么也不想,我只感到在这个世界上恐惧的力量是如此巨大。
她略微沙哑的声音从声带挤出来:哦!您可以帮我一个大忙!
我想回答,张了张嘴,可是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我嗓子里冒出的是一种含糊不清的低频声波,像缺了电流的收音机。
她又挤了一句:您愿意吗?您可以救我,治好我。我疼得厉害。我头疼,啊!我头疼!
她慢慢地在那个小凳子上坐下,望着我:您愿意吗?
我勉强点点头,像被浸在粘稠的液体里,表示“是”,声音的挣扎好像可以看到形状,但还是一点都发不出来。
她递给我一把檀木梳子,低声说:给我梳梳头,啊!给我梳梳头,这能治好我;必须有人给我梳梳。看看我的头……多么庝;我的头发,它们使我感到多么难受啊!
她松散开来的头发,我觉着很长,很黑,披挂下来,垂落到地面上。
我为什么这样做呢?我为什么竟然哆哆嗦嗦地接过这把梳子?我为什么把她那给我皮肤带来的一种冷得难以忍受的,比四周的黑暗还要黑的长头发握在手里?就像摸到了一条粗粗光光滑滑的黑色皮肤的蛇!
这种感觉至今仍留在我手指上,我想到它就要发抖。
我替她梳头,天呀!我也说不清是怎样摆弄这冷得像冰凌一样的头发的。我把它绾起来,重新结好,又解开。我站在她的身后,像给马的鬃毛编辫子那样给她编织着。她叹气,低下头,但好像感到很高兴。
突然她对我说:谢谢!一把夺走我手中的梳子,她的手在空中划了一道白色弧线。她如闪电般从我已经注意到的,本想跳出的那个半开的门逃走了,居然风驰电掣但没有声响,留在我眼睛瞳孔里她的身影过了两三秒才消失,那一抹白影。
我单独一个人呆立着,好像自己变成了一个空壳,直到楼下的人叫我,我才感到从噩梦中醒来后的那种惊惶失措。接着我终于清醒过来,朝着门奔过去,想看看刚才的人影去处。
到了门边,我才意识到要找到东西,我急忙折回屋内摸到了信和手电筒,再转身,整个身体像子弹一样射出去,不去管锁没锁门。我跌跌撞撞穿过走廊,一步四级地从楼梯上跳下去,不知怎么到的楼下。
我面对同伴时回答着不知什么内容的话,不知道怎么走出的院子,也不知道怎么上的车,我把拿到的信件交到队里,借口不舒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逃到我的卧房里,关上门仔细地发呆,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惴惴不安地问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是这几天过于劳累产生的?可以肯定,我有过那种不可理愈的精神上的震荡,那种产生狂乱思想的大脑现象,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对我发挥着威力。
我已经快要相信这是一个幻觉的作用,一个感官的错象,这时候,我想透透气而走到了窗前,偶尔低下头,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胸前。天啊,我的眼睛快要瞪了出来,我的藏蓝色警服上衣纽扣上缠满了女人的长头发,又黑又长的头发!
我本能地用颤抖的手指一根根抓下来,但抓不住,用两只手一起捂着,揪着,才勉强理清,慌乱地扔到窗外去。我闻了闻自己的手,那上面好像不仅有一丝香水的气味,我当时手足无措,激动万分。
第二天,我将这件事告诉同事,同事哈哈大笑,并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
楼主 吾东方  发布于 2017-12-12 13:31:35 +0800 CST  

楼主:吾东方

字数:3665

发表时间:2017-12-12 21:31:35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12-15 21:26:15 +0800 CST

评论数: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