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字长篇传奇 《玉玺风尘录》


第20章 “长班”于小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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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叫于小六,就是郭彦铸身边的那个随从。其实,他是郭彦铸才雇的一个“长班”,也就是仆人。但他和杜靖然那个银杏的身份不同,银杏是卖身为奴,整个人都是属于主子也就是杜靖然的。于小六不是,他只是受雇于东家,也就是说,东家除了管吃管喝,还要给他薪水。
于小六很年轻,很白净,也很秀气。他手脚利索、言语得体,办事牢靠,跟郭彦铸不久,就得到了他的信任。
因此郭彦铸派他照顾杜靖然,再三嘱咐要看紧她,别让她到处乱跑。说是现在兵荒马乱的,她个女孩子,出去转悠不安全。郭家跟邓家是世交,照应好这个邓小妹妹,他郭彦铸义不容辞。
于小六装的傻乎乎地样子一个劲应承着。其实,他早就洞穿了“郭二爷”的心思,知道他是看上那个杜靖然了。
郭彦铸是个什么玩意儿,化名于小六的徐秉哲实在是太有数了。论心里的本意,他很想随时找个机会把这小兔崽子掐死。原因只有一个,他是仇人的兄弟。但他努力抑制住了这个欲望,因为留着这小子日后还有用处。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0-28 09:22:03 +0800 CST  
只有通过他,徐秉哲才能接近那两个真正的混蛋:郭彦钦和他老子郭曙,也才能顺利地报仇雪恨,告慰爷爷的在天之灵。
但是,尽管留着郭彦铸是必要的,徐秉哲却不能帮助他干坏事。在安排客房的时候,他已经接触到了那个叫“秀儿”的姑娘。怪不得郭彦铸一见倾心,那姑娘确实俏丽异常,且聪明灵慧,那撩人的独特魅力,让徐秉哲这样自恃很有定性的男人,都有些心动不已。
正因为这样,徐秉哲就觉得自己有责任提醒她,让她赶紧离开郭彦铸。
徐秉哲提着食盒来到客房门前,隔着门扇叫着:“姑娘,我们二爷让我送饭来了。”
门开了,出来的是那个小丫头银杏。她接过食盒说:“谢谢你了于大哥。我们姑娘请你进来一下。”
杜靖然坐在堂屋的八仙桌边,正在悠闲地打扇。银杏往桌上摆饭的时候,她问徐秉哲:“你们二爷家在梅城的什么地方?”
徐秉哲说:“应该是城南的下江镇吧。对不起秀姑娘,我没去过。”
杜靖然奇怪:“你不是你家二爷的长随吗?”
“是。可我才跟了二爷没多少日子。二爷家那个郭抚台我都没有见到过。”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0-28 14:43:40 +0800 CST  
“是这样。那,你怎么认识你家二爷的?”
“郭抚台带着大爷去西原赴任以后,把二爷从老家叫来,帮着大爷的家里转移财物。京里很乱,我原来帮工的那家买卖关门了,正四处找活路做,正好遇见二爷,就跟了他。”
“这么说,你们二爷心眼挺好啊?”
徐秉哲忙说:“二爷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是不错,就是有点……有点少爷脾性,在京里的时候,老喜欢逛那些花街柳巷。”
杜靖然看看徐秉哲,他的眼睛中满是关切的神色。杜靖然朝他点点头,表示听懂了他的意思。
徐秉哲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说了一句:“姑娘以后想去别的地方探亲访友,只要你说一句,小六可以全力帮忙。”
杜靖然说:“那我先谢谢于大哥了。等去了梅城,少不了还要麻烦你。”
徐秉哲回去以后,时间不长又返了回来,说是“二爷”请银杏去一趟,有事情交代。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0-28 20:04:10 +0800 CST  
2

银杏不知道郭彦铸要“交代”什么,心里很有些紧张。杜靖然心里也没底,却找不出不让她去的理由,只能安慰道:“你去吧,二爷说什么你就听着。不懂的回来问我。”
这两个人的表情,让徐秉哲心里犯了嘀咕。路上他问银杏:“你们姑娘跑出来的时候,就一个人吗?”
银杏支支吾吾,一时想不起怎么回答才好。
银杏人不大,心眼却不少。她已经能看出来,送姑娘到任灵城下的那个邓大哥,跟姑娘的关系不一般。但是杜靖然在车子上的时候告诫她,对任何外人都不要提起邓大哥。可如果不提他的话,杜姑娘从“京北”到任灵,就只能是一个人“跑”的。这样想着,银杏就含糊着说:“是一个人。姑娘雇了一辆车,然后到岭北坪的时候,姑娘买了我。”
“那你们怎么到了岭北坪,又回走呢?”徐秉哲继续问。
银杏又回答不上来了。
岭北坪在南边,任灵县在北面,杜靖然从北面来,已经走到岭北坪了,为什么又要倒回去?难道仅仅为了去岭北坪买个丫头?
好在银杏机灵,脑子一转,想起来一个说法:“姑娘本来想去镇乡的,走到岭北坪,听说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无人可投,我们家有亲戚在紫城县,紫城就在任灵东南面,所以想去那里先住些日子。”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0-28 22:17:06 +0800 CST  
徐秉哲又问了几个问题,银杏都妥当地应付了过去。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郭彦铸住的屋子前面,徐秉哲小声嘱咐:“你别慌,他问什么,你就照刚才的意思讲。没去过的地方别乱说。万一有答不上来的,你就现编个说法。明白了吗?”
银杏当时还不大明白。及至她见到了郭彦铸,发现郭彦铸问的竟然也是那几个方面的问题,她才一下子醒悟过来。原来,那个“于大哥”是在好心地帮助她。
回来以后,银杏关紧房门,把被郭彦铸“审查”的经过,详细给杜靖然汇报了一遍。
杜靖然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把事情想象得太简单了。在编那些假话骗郭彦铸之前,她并没有经过认真的思考,因此就免不了矛盾百出。幸亏有“于大哥”的善意提醒,并且帮她们“圆谎”,这才没出大的纰漏。
看来,“于大哥”已经多少看出了一些她们的底细。他能这样施以援手,说明他是个可以信赖的好心人。
这件事提醒了杜靖然,让她知道了世事复杂,人心难测,自己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把什么事情都预先想到前面。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0-29 09:56:19 +0800 CST  
夕阳西下时分。杜靖然正在银杏的服侍下洗手,突然感到自己的左手手掌一阵刺痛,她哎呀一声,赶紧用右手握住了左腕,同时紧紧皱起眉头。
银杏吓一跳,一迭连声地问:“怎么了,姑娘你怎么了?”
杜靖然慢慢松开手,仔细看看左手的手掌,雪白细腻的肌肤上什么都看不出来,而且那疼痛感也消失了。
“没事,怎么一下子这么疼啊。”
银杏看看那手也没有问题,帮着杜靖然活动活动,一切照常。银杏就说:“许是坐车的时候别了一下?”
杜靖然嘴上说,也许吧,心里却觉得不对劲。因为刚才那奇怪的痛感她从来都没有过,就像是痛彻心肺一般的滋味。手腕好好的,手掌也好好的,什么毛病没有,怎么会突然疼那么一下子呢?
杜靖然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正是邓伟卿挥刀自残的时刻。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0-29 09:56:46 +0800 CST  
第21章 初入郭府

1

五天之后,梅城县下江镇东大街的郭家大院内宅。
杜靖然规规矩矩坐在一只绣墩上,面对着盘腿靠在炕里的郭曙正房朱氏。
朱氏今年四十二岁。她本是郭曙的第二个“姨太太”。由于郭曙的原配袁氏早死了,因此郭曙将她“扶正”。尽管内院是她当家,但是郭曙早就厌倦她了,郭曙现在宠爱的是三姨太毕氏。
郭曙有三子两女。长子郭彦钦和长女均是袁氏所生。三姨太生了两个女儿。小儿子郭彦铸是朱氏所生。
郭曙有什么事都是依靠大儿子郭彦钦,可从内心讲,他却溺爱小儿子郭彦铸。也就因此,他虽然不喜欢朱氏,但是朱氏的位子却依然稳固。
朱氏长的不怎么好看,而且身体瘦弱,面色萎黄,好像是疾病缠身的样子。对于这个故人家的“秀儿”,她说不上有什么好感,但是儿子喜欢她,把她形容得跟天上的仙女一样,因此朱氏也就很客气地问寒问暖,然后一个劲地说,你找不到哥哥,就在这住着。像住自己家一样。缺什么就跟我说,下人有照应不到的你也跟我说,千万别拿自己当外人。
杜靖然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答话:“谢谢太太。秀儿年幼无知,还望太太多教导。”
这时外屋的丫鬟来报:“老爷回来了。”
屋里的人包括朱氏都赶紧站了起来。
丫鬟掀开帘子,进来一个五十来岁的高个瘦老头儿。他穿的是家常便服:上面一字襟马褂,下着紫纱长袍,手里擎着一支长长的烟袋。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0-29 14:40:50 +0800 CST  
杜靖然只是听父亲说起过这个“老师”,却没有见过他,但她深知在郭曙那道貌岸然的外表下,藏着一副奸诈、阴险、狠毒的心肠。自己冒名顶替邓伟秀,能不能骗过这老贼的眼睛,现在还是个未知数,因此她心里十分紧张。
杜靖然按照规矩行了大礼。郭曙满脸是笑,让丫鬟扶起她来,然后迷着眼睛打量了她一番。
郭曙显然没想到邓经文还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儿。他记得那老邓身长如鹤,面色黧黑,而他女儿却是肌肤如雪,亭亭玉立,加上举止大方,言语得体,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派头。
郭曙以为杜靖然不会知道他跟邓经文的“过节”,就装出十分亲切地样子,细问她家过去的那些事情。好在杜靖然记忆力超群,邓伟卿跟她说过的事儿,她都牢牢记在了心里,因此能够从容应对,竟然没出一点破绽。
看来郭曙对“秀儿”的身份并没有怀疑。他对坐在一边的小儿子说:“铸儿干了一件好事。我当年跟你邓大叔情同兄弟,你以后也要拿秀儿当亲妹妹一样,可不许你欺负她。”
郭彦铸只是嘻嘻地傻笑。
杜靖然这才放了心,也附和着微微一笑。
郭曙又问朱氏,秀儿的住处可有安排?郭彦铸抢着说:“房子我已然看好了,就住后花园北面的套院吧。秀儿一个人,带了俩儿小丫头,住那个院子也还宽敞。”
杜靖然本来只有一个丫鬟银杏,郭彦铸见她太小没力气,又献殷勤地从信河州给她买了一个,这个十八岁了,高高壮壮,起名叫春柳。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0-29 19:39:45 +0800 CST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郭彦铸就带着杜靖然去看房子。
郭家三世为宦,家资丰饶,因此宅院也很大。前大门上有巨大的遮檐,檐下一块镶金红色牌匾,上书“郭府”两个黑色正楷大字。门口两个黑漆的木柱,右边一块上马石,左边一个张着大嘴的石头狮子。进得大门,便是前院,大厅名“肃和堂”,取“肃正和睦”之意;厅后就是朱氏的卧室;再进左大门是西院,住着三姨太毕氏,多数时候郭曙也住这里。东面有个跨院,内有藏书的“智丰楼”,也是子孙读书之处。北套院则在“郭府”后花园的东北角。原来是郭曙的小女儿住过的。小女儿出嫁后,院子就一直闲在那里。这个院子很小,只有两间厢房和三间正房。好处是院门就连着后花园,不通大街,既干净又僻静。屋子都很齐整,摆设、家具一应俱全。只是很长时间没有住人了,桌椅上布满灰尘,屋角墙间已经结了蛛网。
杜靖然看了很满意。郭彦铸就叫人来打扫。安排好以后他又跟杜靖然说,他就住在路对过的院子里,杜靖然有什么事要办,或者缺什么东西,尽管跟他说。
在郭家住下的第三天,杜靖然就写了一封信给邓伟卿,按照她们的约定,信是寄往信河州岭北坪大盛药铺的。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0-29 20:50:45 +0800 CST  
2

这天一大早起来,郭曙就派人来叫郭彦铸。那个时候,他还在被窝里睡觉。
他老婆白氏把他推醒:“爹那里来人了, 你快起来啊。”
郭彦铸正在做美梦,被打断了很生气,就斥责她老婆说:“你不会让他等等,老子睡得正香呢。”
白氏撇撇嘴:“该不是又梦见什么秀儿花儿的了吧。”
“你找抽啊!”郭彦铸骂了一句。
这几天郭彦铸去“西府”去的很勤,有人给白氏递话说,二爷从外面领来一个“故人”之女,叫“秀儿”。人如其名,长得很俊。二爷勤去“西府”,就是为了照应那个“秀儿”。白氏心里就老是觉得别扭,时不时就要蹦出句怪话来给郭彦铸听。
“你心惊什么呀,我也就是那么随便一说。”白氏朝郭彦钦翻白眼。
郭彦钦懒的理她,起身穿上衣服就去了“西府”。
西府门前停着一顶蓝呢大轿,郭彦铸一问门房,原来是礼部侍郎邱大人去南方公干,路过梅城,特地前来拜访。这个邱大人是郭曙的“同年”(即“同榜”,也就是同一年中的进士),两人私交很好。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0-30 10:15:46 +0800 CST  
等邱大人一走,郭曙立即把郭彦铸叫到内室,交代说:“据邱大人讲,洋鬼子并没有占领西原,他们的兵在城外屯着,只派了一个小队进城侦察。看来,咱们跑的早点了。你告诉下面的人,就说我是回来‘省亲’的,不日既可回任,千万不能说什么洋人占了西原、咱们丢了城池之类的话。听到没有?”
郭彦铸不在意地说:“丢个西原怕什么。你丢了西原要是该处分,皇上和皇太后把北京城都丢了,那不该杀头啊!”
“混账东西!你不要命了!”郭曙听得儿子口出如此“悖逆”之言,脸都吓黄了,他用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郭彦铸,恨恨地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郭家早晚毁在你手里。”
郭彦铸说:“扯淡。我这不是关着门在家里说嘛,你怕个屁啊。你什么时候‘回任’?家里怎么办?”
郭曙哭笑不得。他所谓的“回任”是骗人的,西原城外就是洋鬼子的大军,那些洋枪洋炮谁见了不害怕?他必须在梅城多住些日子,看看形势发展再做决定。不过这些用不着跟郭彦铸讲,讲了也是对牛弹琴。因此他就敷衍着说:“我过几天走。对了,你哥不在,我要是真的走了,你得好好地把家撑起来。你也老大不小成家立业了,你多少有点长进行不行?”
“我怎么没长进?你放心走就是,两边府里的事都交给我了。”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0-30 13:44:45 +0800 CST  
郭彦铸说的两边府里,指的是“郭府”和他自己的“恒府”(郭彦铸字恒坚),就在一条大街的东西两边。他哥哥郭彦钦的家在京里。
郭曙不再理他,又命人叫来“郭府”的管家老孟,细细交代了半天。

郭彦铸从正房出来,转身又去了后院。见没人注意,瞅个空子溜进了后花园。
后院有个花圃,里面缤纷一片。花草丛高处的梅树下面,静静地站着一个美人。只见她上身穿一件粉色缎子褂,罩了件蓝色的对襟坎肩,下身是一条绸彩长裙,正仰头远眺西北长天。那凝然肃立的剪影,衬托着蓝天白云,美轮美奂,把郭彦铸都看呆了。

第22章

杜靖然却浑然不觉,她的思绪已经飞上了蓝天,在清风白云间纵横驰骋着。
她好像看到了北京寒井胡同那座小小的青砖院落。那就是她的家。
三个多月前一个春风细雨的夜晚,父亲和母亲还在灯下商议着她的终生大事。
杜靖然是阴历八月初九的生日,秋天一到,她就十八了,已经到了该“出阁”的年龄。
杜振的很多同乡、同年、同僚都知道他家里藏着一个既标致又聪颖的女儿,这两年就没断了有人来提亲。尽管杜振不是什么高官显贵,但是提亲的那些人家,却不乏在朝的大佬和名门望族。杜振从小对女儿百般宠爱,因此也就不愿意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草率确定她的终身大事,对每一个来提亲的都要征求一下女儿的意见。可是,对于那些人,然儿竟然一个都看不上。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0-30 21:00:18 +0800 CST  
其实这也不奇怪。杜振是旗人,按照“旗汉不通婚”的惯例,来提亲的也都是旗人的子弟。旗人,哪怕是汉军旗人这样的“高等奴才”,也仗着比汉人优越的政治地位养尊处优,所谓的“八旗子弟”,不管是满蒙八旗还是汉军八旗,都是一群纨绔,一身的寄生习气。别说女儿了,连杜振也觉得没一个中意的。
其实,正值花季的杜靖然已经有了心上人,只不过那不是真人,是她内心深处一个模糊的影像,但她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许许多多洒满朝阳的清晨,春风秋雨的黄昏,赤日炎炎的正午或是冰天雪地的冬夜,每当少女的春心萌动,那人就会带着亲切的微笑走到她的跟前,倾听她的诉说,抚慰她的心声。那一种非同寻常的甜蜜和幸福,就会顷刻间充满姑娘的心房。正因为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杜靖然就更加看不上那些虚张声势、不学无术的纨绔。
那天晚上,父亲和母亲数算了半天,最后父亲说:好在然儿的年纪还不大,既然现在没有合适的,那就慢慢再说。
不久,得益于郭曙的大力推荐,父亲被吏部选拔为“外放”的州府正职。举家离开北京的那一天,正好碰上了“火烧翰林院”的千古惨剧。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0-31 09:18:31 +0800 CST  
那时,义和拳围攻使馆区,战火殃及翰林院,状况极为惨烈。父亲看到使馆区附近一片浓烟冲天,赶紧从车上下来,登上了附近的“恒运”会馆楼顶。这时,他看到了被熊熊大火笼罩的翰林院。裹着黑烟的火苗,在有着数百年历史的殿堂中往返奔突,那些雕梁画栋发出一阵阵爆裂的巨响;院内所存无数的精美典籍,或被焚毁,或被丢弃于泥水之中,狼藉满地,惨不忍睹。
杜振连连摇头,为他辛勤奉职十三年的翰林院,为那些汗牛充栋、价值连城的图书古籍而痛心疾首,泪水长流。良久,他一声哀叹:“看来,大清朝的气数要到尽头了!”
这以后的那段充满血腥的劫难,杜靖然一直不敢再去回想。而时时萦绕在她的心头,让她回味无穷的,却是在紫云山里跟邓伟卿朝夕相处那三天的美好时光。
直到离开了邓伟卿,杜靖然才猛然醒悟过来,怪不得她老是觉得邓伟卿是那样亲切,那样熟悉,原来,邓伟卿就是她心目中那个面孔朦胧的男子,就是她幻想多年的梦中情人。他历经坎坷,饱阅风霜,却几年中一直不离不弃地守在紫云山上,直到等来了落难中的杜靖然!
而她自己呢,父母蒙难,家破人亡,身陷匪巢,几乎注定要被那凶恶的匪首杭老山蹂躏。就在这最后关头,上天显示出了它普渡众生的仁慈和公平,将值得杜靖然爱恋一生的邓伟卿送到了她的身边。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0-31 09:18:54 +0800 CST  
想到这些,杜靖然心潮逐浪,更加重了对邓伟卿的思念之情。她面对苍天在心里长叹:伟卿,你还好吗?你接到我的信了吗?你什么时候能来找我,你倒是快点来啊!
风过树摇,杜靖然发现了郭彦铸。
她从绮丽的幻觉中惊醒,微微一笑,曲身行礼,叫了一声:“郭大哥!”
“哎哎,秀儿妹妹这几日过得可好?”郭彦钦裂开大嘴笑着问。
“很好啊,谢谢郭大哥费心。”
“哪啊,应该的应该的。对了,我爹几天后就要回任西原,他走了我当家,秀儿妹妹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对我说,千万不要客气。”
“那我先谢谢郭大哥了。还真是有点小事。”杜靖然说,“我那院子深藏后院,进出都要经过前面的正厅,郭老伯公事繁忙,来访的人多,我怕给郭老伯造成不便。要是能在院子的东墙另外开个门……”
“明白明白。”郭彦铸心想你真能说到我的心里,这样一来,我常来常往,岂不是也就方便多了,“妹妹放心,我今天就去找人,明天开工,很快就能修好。”
“多谢郭大哥。”杜靖然也挺高兴。她要在东墙上另外开门,实在是有着自己的打算。这打算当然不能告诉郭彦铸。不过杜靖然忽然想到,要实现自己的那些计划,这个有头无脑的纨绔子弟,倒是可以利用的。

第23章 入伙

卢梅仁被带到紫云山的第七天,杭老山“提审”他。在场的只有他干儿子邓伟卿。
卢梅仁被关在平台北角那间小屋的地窖里,有四个小土匪轮班看守他。因为不知道他的底细,只看他粗粗壮壮,所以动不动就用绳子拴着他,饭也不给他吃饱,弄得卢梅仁苦不堪言。
因此,卢梅仁只想赶紧弄到那块玉玺。这样,看在他立了“大功”的份上,杭老山也许会“开恩”放了他。
但是一关就是七天,一直没人理他,卢梅仁急得直上火。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0-31 13:30:33 +0800 CST  
杭老山没顾上他的原因是邓伟卿带伤。杭老山从这件事上,看出了他这个干儿子真是个义重如山的好汉。他同情那个小姑娘的不幸遭遇,就敢自作主张放了她;他又因为冒犯了干爹,就情愿以身谢罪。其实他那时要是带了那姑娘远走高飞,杭老山一点办法也没有。
因为敬佩干儿子的侠肝义胆,杭老山一直亲自照料他,没事就陪他说话,这样就把卢梅仁晾到了一边。若不是儿子说起这件事,杭老山还不知把他晾到什么时候。
见卢梅仁被带进来,杭老山让人松开绳子,让他坐到杌子上,并介绍了邓伟卿,说这是二少爷。
卢梅仁赶紧站起,恭恭敬敬地叫了二少爷。
邓伟卿只是“嗯”了一声,眼睛就像锥子一样紧紧盯着他。他心里说,我先让你多活两天。你等着,我早晚要用你的狗命,祭奠然儿父母的在天之灵。
卢梅仁不明白“二少爷”的眼神中哪来那么大的仇恨,赶紧低下头不敢看他。
杭老山提起那个玉玺之事,卢梅仁忙说他这几天正在想那件事,已经有了初步的办法。
邓伟卿冷笑道:“卢梅仁,既然玉玺如此贵重,郭家父子一定会严密保管、重兵看守,你怎么能拿的到?你这不是痴人说梦嘛!”
卢梅仁赌咒发誓一般地说:“二少爷,你可以跟着我去西原。只要找到了郭曙跟郭彦钦,我用性命担保,一定让他们老老实实交出玉玺。”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0-31 19:42:05 +0800 CST  
邓伟卿嘲讽地说:“你还不知道吧,西原已经失守,城外全都是洋鬼子,郭抚台早就不知去向。你还有什么办法?”
“啊?”卢梅仁吃了一惊,“原来鬼子兵已经打进来了?”
杭老山说:“打个屁。洋鬼子还没见影呢,抚台大人就丢下城池跑了。”
卢梅仁略一思索,马上说:“既然这样,我立即找人参他一本,朝廷肯定会革他的职,赶他回老家。那时候我们就好对付他了。”
卢梅仁说,他有个朋友在翰林院当侍讲学士。“侍讲学士”是“天子近臣”,可以专折言事,直达“御前”。现在有电报了,信息往返很快,让他的那个朋友打电报给“行在”(皇帝临时所在的地方叫“行在” ),参劾郭曙“身为封疆,弃城先逃”,一定可以把他拉下马来。
杭老山不大懂这是什么意思,邓伟卿就小声给他解释了一下,并说这个办法有点道理。于是杭老山就同意了。
卢梅仁写好信以后,邓伟卿派了一个心腹小土匪送去岭北坪,让大盛药铺的孙掌柜差人送往京师。小土匪回山的时候捎来一封信,邓伟卿拆开一看,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惊。
信是杜靖然写来的。
八行的红笺信纸,上无抬头,下无署名,但是邓伟卿一看就知道是她的信。信中只说任灵失守,她没有找到该找的人,却在路上与郭抚台家人相遇,随他们南行,这会儿暂时借住在梅城下江的郭府。情况还好,请不必挂念。
邓伟卿之所以吃惊,是由于他知道郭曙的老家就是梅城下江。当地的“郭府”只有郭曙一家。
邓伟卿心急如焚。他想不明白,然儿怎么还敢住进杀父仇人的家里。难道她想寻机报仇?这也实在太危险了。
他得赶紧想办法。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1-02 13:34:36 +0800 CST  
第24章 夜半盗影

入夜时分,一匹快马在郭府门前停下,马上跳下一个人,正是大少爷郭彦钦的跟班小权子。
小权子送来“大爷”写给“老爷”的一封急信,还带来了抚标(巡抚卫队)的十多个亲兵。
郭彦钦在信上说,有人上疏弹劾郭曙“临危弃城”,也就是见着鬼子就逃跑。说他身为巡抚,这么做实在有失体统,不严惩不足以严肃“纪律”。要是以后大臣们都学他的样儿,咱大清朝不就完戏了嘛!逃难在山西的“两宫”(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看到奏折后大为震怒,专门下旨,责成留在京里主持“和议”的敬王马上进行调查,“果有渎职避战等情事,务必从严惩处”。
郭彦钦告诫老爹,这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打黑石头”。因为这次八国联军打进来的时候,多少大官都明哲保身,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连皇上和太后不是都出京“西狩”了吗?为什么他们能跑,西原巡抚就不能跑?明摆着,这是某些人故意跟郭曙过不去,所以得赶紧想办法。郭彦钦说他先不回梅城,准备从西原先进京去,看能否求见敬王讨个“口风”,另外让郭曙去找军机上荣大人“转圜”一下。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1-02 19:56:33 +0800 CST  
荣大人在洋鬼子攻占北京的时候,也从京里跑了出来,此刻就住在离梅城二百多里外的保成州。郭曙跟他有“同僚”之谊,先去他那里求个情,郭彦钦认为还是非常必要的。
看完郭彦钦的信让郭曙后脊梁上直冒冷气。他没想到现在乱的这么厉害,“逃难”在外的“两宫”还有心思追究他的“弃城之罪”。想当年,两江总督面临“长毛”(太平军)的进攻,丢了城池逃跑,最后竟然被朝廷杀了头。“两宫”真要认真起来,自己就算死不了,背上一个“革职,永不叙用”的处分,这辈子也就完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总得想法把这场逼上门来的危机先应付过去,因此郭曙不敢等到天亮,立马就要连夜出发前去保成州。
临走总要交代一下,可是下人们却找不到“二爷”郭彦铸了。“恒府”的人说,他晚饭也没吃就出了门,好像是进了城。郭曙知道,这小子不是去了酒楼,就是去了妓院。
郭曙叹口气,只跟三姨太毕氏说了说,就坐上车,带着那些护卫的亲兵走了。

郭曙一走,毕氏就叫来孟管家,交代说:老爷不在家,亲兵也没剩了几个,你安排人好好看家护院,加强巡逻,千万别掉以轻心。老孟连连答应着,却没把三姨太的“指示”当回事。手下的那些人趁机吃酒、打牌、赌钱,整个“放了羊”。
毕氏有个失眠的毛病。有郭曙在身边还好点,郭曙一不在家,她就半天睡不着。直到鸡叫头遍,刚刚有点朦胧的睡意,却忽然被一阵轻微的动静惊醒了。
毕氏睁开眼睛,猛然发现一个黑影在眼前闪过,她大吃一惊,刚要喊叫,那人抓起被子一下就捂住了她的脑袋。
毕氏吓坏了,拼命地手脚乱舞,呜呜哇哇地乱叫。睡在外屋的丫鬟赶紧跑进来,刚喊出一声:“三太太!”脑袋上就挨了一掌,立时扑倒在地昏了过去。这时,毕氏也吓得不会动了。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1-03 10:45:58 +0800 CST  
那人在屋里翻箱倒柜,除了零碎银两,几十枚光洋和一些首饰,并没有找到值钱的东西。他低低骂了一声,转身要走,却见被子下面的毕氏又蠕动起来。他想了想,上前掀开了被子,却把枕头捂到毕氏的眼睛上, 然后低声喝问:“你说,郭曙上哪儿去了?”
毕氏吓得一动不敢动,哆哆嗦嗦地回答说:“大爷饶命,我家老爷有紧急公务,连夜去了保成州。”
那人将一把匕首横在她的脖子上:“说,他把带回来的玉玺放在哪儿了?”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
“玉玺。就是一块玉石刻的印,古代的印,快说!你敢有一句假话,别怪我不客气。”
“是是。大爷你拿、拿开刀子,我说!”
那人将刀子移开,但仍然紧紧捂着毕氏的眼睛。毕氏赶紧说:“老爷回来以后,给我看过一个东西,说是好早以前的皇帝用过的印。我说玉石不是绿的值钱吗,这白不拉茬有什么好,上头的字还认不得。他说,你懂什么,这是上好的蓝田玉,光这玉就值无数的银子,就别说这古物的价值了。但是他没放我这里,也,也许,他放在前房了,值钱的东西都在那里。”
楼主 易水霜1911  发布于 2020-11-03 20:01:51 +0800 CST  

楼主:易水霜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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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0-09-17 21:59:4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15 15:07:0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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