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的天平(服刑纪实)

0734 阿熊也有伤心事
相形之下,同样重庆来的阿熊就不一样了,他给雷志朋做事,讨一口饭吃,可能也是无奈。而且,这个阿熊曾经有几次偷偷地把雷志朋的东西拿给我吃!
虎背熊腰的阿熊犹如抽了筋,一个下午心不在焉,吊牌拿错多次。
“阿熊,怎么啦?是不是宛滢不要你啦?”面对快言快语,阿熊也是闷声不响。
“宛滢又给我来信了,你帮我看看”,晚上新闻过后,我正坐在角落里一个人看书,阿熊过来递给我一封信。这一次,他也遇到了伤心事。
“我现在一个人在家,父母都不接纳我,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大,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曾经是多么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亲眼看着我们的小宝宝出生,可你太不争气,都怪我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你!都怪我不好!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他有什么错呢?现在我们不清不白,害我父母在左邻右舍面前抬不起头来,他们打心里不想认我这个女儿了!你又进去了!又是盗窃!你以前讲过的话呢?怎么就不算数了呢?……”阿熊肯把信给我看,表示了相当的信任,至少此刻我觉得,心理距离还是挺近的。
“以后别再干坏事了,这样下去一个朋友也找不到。”“嗯,我每次干完之后,都想收手,可是一看到别人那鼓鼓的皮夹子,手就发痒,就想干,干了又后悔,每次都这样。”“过去的就过去了,你身体这么好,只要自己肯干,外面还愁养活自己?你明知故犯,我也觉得很难接受。”“我已经没了爹妈,哥哥姐姐关系也不好,我现在在外面就是一个人,宛滢是我在金山打工时认识的,她很单纯,善良,也只有她才会真心爱我,爱我这个贼!”
“我第一次进去的时候,在南浦,她每个月都来看我,给我送这送那。我当时发誓自己出来以后再也不干坏事了。所以这次又进来,她是真的对我绝望了,一个人回了安徽老家,她已经怀孕了,我是后来才知道的。”阿熊说到这里,眼角闪着泪花。
“阿熊我问你,我现在每天写的日记,将来出去了可以带走吗?”“不行的,凡是跟监狱有关的都不能带走。”
第二天一早,阿熊到我这来讨了枚邮票,“我写好了回信,今天就去找队长,让他下班的时候给我带出去发掉”。“你平时不要事,干活又好,相信队长一定会照顾你的。”
“来队长答应了,他现在有事,让姜队长检查,好了今天就发出去,三天以后应该就能到了!”阿熊从岗亭回来,充满感激之情。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4 06:32:53 +0800 CST  
第八章 悲中来
0801 “干的不错,装的挺像!”
转眼已是隆冬时分,灰蒙蒙的奈河桥里,大烫组现在成了好地方,刺刺的蒸汽声不绝于耳,到里面感觉又是春天。这里的监督岗原来是大胡子的,听说调上去的原因是楼上的监督岗孙志庸因为高血压怕冷吃不消,给队长打了个报告,换了一下。
孙志庸和新来的孙富强年龄相仿,两个人不但本家,都是诈骗罪,外面还认识。
“他当时出来没事做,朋友介绍到我公司里来,我当时跟他讲,要吃要住,都没问题,但要多少工资,肯定不会让你满意。你要来,就来,不来,也没办法。他当时吃那么长的官司出来,吃饭都成问题,后来到我这来了一段时间,总归可以管他吃饱饭、有地方住!”
我对文字,充满了热情。我要抓住这剩下的两年时间做点事情。华师大中文系,出去之前考出来!
今天进仓,发现仓库这个武振林果然不是好鸟。
“以后你们箱子过来,要摆放整齐。你们都乱七八糟往这一放,屁股一拍走了,你叫我怎么摆,怎么点?多一箱倒不要紧,给你们退回去,少了算谁的?谁负责?”“我们给你码码齐就是了,箱数我们点过很多遍了,不会少。”“你说不少就不少?以后你们每次进仓,你都必须留在这里跟我点数字,点好你再走。”“箱子早就点过很多遍,从车间到仓库一百米不到,到处都是警戒线,还会飞了不成?”
“给他三刀!”
满满一卡车的纸板箱,从一楼搬到二楼。这个活,刘小山一下子可以搬七八刀,小山一样顶在头上,上楼拐弯,稳稳当当。而我,三刀箱子压在头上,几趟下来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上楼梯时感觉头有点晕,坚持着上楼,“咣当!”一声,箱子落在地上,刚好在小组门口,惊得岗亭里看报纸的老姜队长探出头来。
“快点、快点啊!”后面的人被挡住去路,叫成一团。顾不得许多了,我两手并用,连抱带拖把三刀箱子一步一拖弄到了车间。
“干的不错,装的挺像!”完工以后,常友来给我总结。
“看你人这么高?怎么力气就这么一点?是不是装的啊?”吴豪杰也笑嘻嘻的问我,“你看我像吗?”“撒宁晓得呢?是不是手枪拉的太多啦?身体不好,以后注意点!”
常友来说的没错,我得承认,是有表演成分。吴豪杰说的也没错,身体确实感觉不太好。吃饭没胃口,坐着没精神,甚至感觉有些吃力。此刻,我只能以看书,来填补精神的空虚。
下午去复印室,看到叶大坐在两中队中队部那里,冰冷的眼镜,瘦瘦的脸庞,一言不发。背对着我的是严管回来的高长宽,他肥壮的身躯坐在巴掌大的小板凳上,手还在指指点点。
要收工了,说好的民用出货车子还没到。厂方师傅说要晚一点。
“晚到什么时候?八点多?那你就不要来了不就好了嘛?”带我们回去的老王队长话音一落,犯群喝彩一片。
“我们公司支票都开给你们了!”
不知道是王队长讲话有用,还是厂方司机改变了路线,说好的八点,收工回去饭菜刚刚打好,这边喇叭又响了。
“看到了吧?这就是吃官司!犯人的犯为什么是“犬”字旁?现在懂了吧!那边货没出,你这边打好的饭都没办法吃!”肖克利把筷子往桌上一摔,“走!出工出箱子!”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4 21:13:22 +0800 CST  
0802 江川的贺卡
前阵子还在超级鄙视刘小山,现在也我受不了了,终于提笔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请求家里给我也寄个2000块钱过来。刑期还有20多个月,至少每个月一百块钱总要的吧?信写好交上去了,晚上睡觉睡不着。父母现在还在替我还债,我还要伸手向他们要钱。
家里的信寄出一个多星期,我就收到了回信,还有汇款单也到了。“签字!家里人可以啊!一下子这么多钞票寄过来!侬咯小官司,节省一点可以吃到回去了!”
我发现,在这里,大帐上面放上几千块钱,那是何等的神气,讲话都有底气。相反,如果颗粒无收,没钱进账,想必也很难过。
“侬咯官司好吃唻!又是洋差,又是小官司,又是大户,还是大学生!咯官司好吃唻!”的哥常维刚的开涮,说得我心里美美的。
2006年的最后几天是在忙碌之中度过的,这几天连续加班都到深夜,为了赶大批的民用生活,据说是郝大亲自的关系。
可能还真是,出货那天,见他亲自坐镇,监督一直到深夜。就在当晚,我们的加班菜还吃到了木耳小排,还有西红柿蛋汤,来了半年了,这可是头一次。
“黎晓风:
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在新的一年中取得更大的收获,将生活中的困难作为磨砺自己的良方。
江川
2006年12月”
2006年的最后一天,收到了江川寄来的贺卡,老狐狸亲自送过来,“小黎,友情总在无情处,你这个朋友可以的!你们两个关系不错,连字都很像!”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同学,你还没有忘记另一个世界的朋友!
每月一次的对账单发下来了,上面的汇款金额却是3000元,汇款单明明签的2000,不会有人汇错了吧?
“戆嘟!咯种事体不声不响,先用起来再讲啦!”常维刚对于我的疑问,表示不快,“多出来钞票总归好事体!也许是侬那位同学寄的呢!”
嗯,想必是,一定是江川!但他也应该写封信告诉我吧?
我现在大帐上有了三千多块是真的!也许我应该犒劳下自己了!上个月大烫仅开了一份水果,天天吃着小劳动的那点东西,自己感觉已经不好了。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4 21:13:46 +0800 CST  
0803 “有事没事就扣分!”
最近小组里好多人都被扣了分。刘小山出工手里拎件衣服被凶狠的黄狼发现,扣分;郭耀明睡三号位被子叠放不整齐,扣分;常友来不小心装箱装错衣服,当然也要扣分。今天,阿熊也中招了。
“哎——何组长!这个人拿生产工具砸人你们管不管?”阿熊手里的扣子已经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啪嗒一声响,清清晰晰。“啊?皮兆雄啊,生产工具拿来随便扔的啊?”黄袖章何前进一口标准的广东普通话,打开了本子。
“这是破坏生产!”有人意犹未尽。
“老逼养的你要事是不是?我又不要好处,你搞我干什么?”黄袖章一走,阿熊就咧着傻乎乎的嘴巴要去抱住常友来,老头子早就开溜,去厕所了。
阿熊因为拿扣子扔常友来,被勒令扣分加抄写三十八条,停活动。
“有事没事就扣分!我睡三号位,他们说我被子没叠好,要扣分!要扣你就扣喽!反正我也只有三年半,都给你算了!老子三年多都吃了,也不怕你不给老子这三个月!”刘小山又莫名其妙被扣0.5分,发起牢骚。之所以牢骚,大概是因为,他其实跟我一样,很渴望得到那三个月,一如他对大帐的渴望一般。
他老婆并没像他说的那样,人家还是每个月来看他,而且还给他寄了钱,不过只有两百块。“切!这点钱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给她的呢?切!谁稀罕你这点钱!”“小山,这钱不能要,给她退回去!男子汉大丈夫,用女人那个的钱,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切!也别这么说,你老婆在外面有没有偷人她也不会告诉你。”面对好心,刘小山并不傻。
今天开单子,做了一批国安局的衣服,除了规格,全是代号。
劳极争取未果,又要经常写东西,老狐狸大概动容,这个月奖励我2分。
“我们四大队的两只黄狼,恶狠狠的,要事体的不得了!像我们老早待在一大队,劳极没人要的,你去抄报好了!那边黄袖章也不要事体,他们半天才来兜一趟,走的快的不得了!你只要不当着他们的面打架,他们都装作没看见。两个人在外面,一个是县长,一个是乡长,才不会像我们这边这样要事体,踩着人家的肩膀往上爬,人家有关系,好处不需要担心。”
谭有青所说的一号监,是个神秘的所在。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4 21:14:10 +0800 CST  
0804 我是主打
真是奇了怪了,邓军分数比吴豪杰提前一个月到,公示比吴早,现在清户,竟然没他名字,只有吴豪杰!
“这真是太过分了!在这干了这么多年,要走了,还要搞这个东西!不行,我得去找步指导!这太过分了!我得写监狱长信箱!”邓军一会如激怒的狮子,一会又像泄气的皮球,活是肯定不干了,还有半个多月就要过年,这次走不了,这年要在里面过了。
“又要多吃一年官司!”他越想越想不通,身为巡检,不论干活还是为人,那都是小组公认中队认可大队里面也是小有名气的。如果两个人都不走,倒也罢了,问题是,吴豪杰就要走了!
四天以后,吴豪杰倒是不声不响,默默地收拾着东西。这个地方,跟他说再见了!
吴豪杰前脚刚走,老狐狸和肖克利就一起开挖起他来。
吴豪杰的事情,其实也就偷了一部手机,而且在当时都算不上怎么高档的手机,价值一千多块。之所以被判十年,是因为房间里面有人。被惊醒的主人惊慌失措,吃了他一记重拳。这一拳头就是十年。到现在,距离当初,已经七年多过去了。而邓军,则又不同。
“我们是当时在收容站里打死人的。”“一条人命只值十年吗?”“一个人十年!当时一个房间里面很多人,凡是动手的都判十年,平敲。其实呢?我应该算是主打,但也怪那家伙不好,嘴巴牢!挨两下你不声不响也就过去了,我们都是这样挨过来的!在里面就这规矩,你狠,吃的苦头更多。我们当时刚刚二十岁,不懂事,看这家伙不老实,就想晚上收拾他,那时又没摄像头。等晚上睡着了,我上去用被子盖他的头,几个兄弟上去就是一阵拳脚,这家伙一开始还死命反抗,后来不动了,我就感觉不对,叫兄弟们停手,扯开被子,人都不行了,还没等到抢救就死了。这下我们吓死了,本来进收容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最多几个月肯定放出来了。这下好,把人打死了,肯定包不住了!多亏当时管教他们也不想把这事弄大,给我们监房所有人开会,大家都说他先动的手,我们没办法才动手。说实话,当时手忙脚乱,也确实分不清到底是谁把他打死的,最后法院平敲,一人十年。哎!谁也不知道他有病,这么几下就死了!”
邓军虽然想不通,听说监狱长信箱还是没写。“写是给自己找麻烦!队长不是天天给你教育:减刑不是你的权利,一天不减也是合情合理,很正常!”
“我想这是上天的安排,是那小子在诅咒你!让你在这多吃一个月官司,这对你以后会有好处!”既然走不了了,也忘了短暂的不快,常友来切了两个真空,给他送行。
“听老姜说下个礼拜还有一批,邓军,咯趟肯定有侬!最多还有一个星期!就当又被行政拘留了吧!”,肖克利对他说。“管他呢!大不了吃满回去,到现在刑期也就还有六七个月!吃完回去他总要放我了吧?”“咯地方侬谈啥啦?一切皆有可能!像侬咯能咯,已经算是吃的老好的了!”
要过年了,中队三帐犯董修然从厂部领回来一只电烤鸡,传为美谈。听邓军说,往年他和吴豪杰也有东西可以领。
晚上新闻看好在后阳台看到元卿,他告诉我,幻想实在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东西。“我只希望我以后的路能够走的平稳一点,再平稳一点。”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4 21:14:32 +0800 CST  
0805 新人孙大军
“身体嘛,还行,就是现在年纪大了,不知道重活干不干得动。”三个老头同一年出生,白皮肤的孙大军月份最大,官司也最大。那个谷雨林的高血压,都写在脸上。“一身毛病!我跟你讲,一身牛皮癣,上趟官司就是因为这个保外就医的,一身都是,你说严重不严重?”我拿着十知道卡过来,这个新来的孙富强,据说已经吃了二十年官司,他一眼看穿我的目的。
“捣糨糊!哪里不好了?我看伊吹起牛逼来蛮有精神的嘛!”老狐狸听我汇报不太满意,“三个人身体全部正常,写上去!”
尹弘平真是不错,我看他每天默默做事,不声不响,难得偶尔与人闲聊几句,也都温言细语,像个有教养的女人。我看老狐狸也没给他很多好处,顶多也就帮他开份营养菜,然后给点生活用品。
“果子狸!近个哩!为了两麻袋瓜子,判上12年,侬辣手!看到侬我就心里好受多了!”,鸡头喜欢有事没事跟尹弘平搭讪,说他长得像果子狸。两个人差不多进来,差不多高,差不多瘦,又有着差不多的刑期,所以共同语言也多。
“来,穿纽扣,其实很简单,你看,这个就像玩女人一样,一顶,就进去了!你们几个官司大,以后要多练练。”常友来当师傅,教这三个老年人干活。
新人劳动,孙大军负责拖地板,五十多岁的人了,一个车间拖下来,竟然不喘大气。
“大军,身体可以啊?身体好就行,只要身体好,就有希望出去!”“啊?身体这两年不行啦,前两年还可以。”“老头子吃不出去了!”常维刚的话都是那么刺耳,大军听了,面无表情。
“哎,孙大军,你吃这么大的官司,怕吗?”“哎,怎么说呢?怕倒是不怕,我以前当过兵,条件也不比这好多少,就是这刑期太长了,年纪也大了,人家常维刚说的没错,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去,有点打怯,但也没办法,摊到头上了你说有什么办法呢?”
“唉!这个法律不对头,你说我又没想杀死她,我喝醉了酒自己干什么我根本不知道,醒来一看,哎呀!人都死了!没办法啊!死了她一个人已经毁了一个家庭了,现在把我也抓进来,等于说是毁了两个家庭。”
“我被关在南汇看守所,37天过去了还没有逮捕。我去找管教,问我怎么还不逮捕呢?他说你这个逮不逮捕一个样。”
老狐狸过来发给阿熊一本橘黄色的普法本子,“阿熊,恭喜你再次普法成功!”
“我要普法吧?”新人孙大军问道。
“大军!等我普法了,你就快啦!”老狐狸微笑着回答他。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4 21:15:03 +0800 CST  
0806 雾里看花,全身乏力
生产组长败给学习委员,现在全小组都知道了,别红袖章的四犯肖克利什么事都要先跟兼职学习委员康定雄商量,然后才能决定。当然,狐狸聪明,不但很给他面子,抛头露脸出风头的机会,都让给他。
不知是书太生涩,还是因为悟性和素养不够,最近看书,总感觉雾里看花,朦朦胧胧。
手头的这本《中国古代文学史(一)》读的相当吃力,书里的故事吸引人,但是词汇,尤其是春秋战国以前和魏晋时期的,总感觉看不懂。相形之下,与之配套的《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一)》则易懂多了。全书读下来,对于古代文学巨匠之不测命运,实在非扼腕叹息不足以表心中怅惘。阅读伟大作品的同时,翻看教材,再看看他们的命运,《离骚》的屈原,一跃汨罗江;李斯,腰斩于市,牵犬东门岂可得乎?贾谊,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哭死。曹植,才华纵然气若幽兰,凌波微步,七步成诗,难逃郁郁而死。嵇康,还是在竹林里待着吧,出来,就成了路人皆知司马昭的刀下之鬼……有幸得善终者,不多也。也许凄惨多磨的遭遇才激发了他们的创作热情,加上他们的天赋与勤奋,才有了伟大的作品。这一点,司马迁《报任安书》说的明白:“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被现代文明冲击和挤压的不成样子的病态人性,也许可以从遥远的魏晋风流那里抓得几味药方!
我感冒了,连续几天鼻子透不过气,全身乏力,身子发轻,脑袋发重,吃了医务犯给的药,也没效果。
“手上有生活吗?”肖克利的出现让我不爽,确切讲已经是反感。
“是不要又有份外劳役了?”“知道就好。你看阿拉从大烫组借来的人都忙不过来了,自噶小组的人还坐在这,侬拿几件衣裳,领把剪刀,帮忙修修线头,快慢随便侬,但是侬样子要给我做出来,听到了吧!”
修线头是件细致活,一不小心,一剪刀下去,线头没有剪掉,衣服倒是一只破洞,那就麻烦了,要扣分的。我身体不舒服,勉强修了一件,就去厕所,蹲在那里耗时间。我的感冒好像严重了,咳嗽老不见好,有点着急。听他们说,这可能是车间里衣服上的化纤吸到鼻子里导致的。整包组的车间可以说是整个大队最干净的了,每天早上,台子上也有一层的灰尘。
“这点灰算什么,你到裁剪去看看!那里电刀一圈开下来,灰尘到处飘舞,衣服上一会就是一层,那才叫灰呢!这点灰算什么?很正常!以前有的人也这样,咳嗽老不好,是化纤过敏,出去就好了!”肖克利的话无疑给了我信心安慰。
九头鸟狗头鸟俞宏兵因为进来队长岗亭没喊报告,写检查扣1分。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4 21:15:46 +0800 CST  
0807 “全不认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让常维刚如此开心的,是裁剪组一个叫左文健的人。这人也判三年半,分数早到了,材料报上去又给退下来了,原因是:他这个文盲,自己认罪书写不来,只好请人家写好照葫芦画瓢抄上去,也不知哪根筋出了问题,“我全部认罪!”成了“我全不认罪!”。帮忙做材料的犯人没看出来,主管队长没看出来,中队没看出来,大队也没看出来,监狱还是没看出来,现在到了检察院,看出来了,脸也丢大了。
“这家伙是我们中队第一个减刑的小官司,这下完了,即使再给他把材料做好报上去,一套程序走下来,刑期也差不多了!”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4 21:16:05 +0800 CST  
0808 与古人对话
来奈河桥监狱半年多了,我在周记中写道:“我真切地感觉到时间的飞快了,一天一天,擦肩而过。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大好青春就这样白白度过。所以我必须要学习,来充实自己。”
翻看教材,郭沫若曾有“我把富人的病治好了,让他们多压榨几天穷人;我把穷人的病治好了,让他们多受几天富人的压榨”的苦恼,作为囚子,入狱半年来,我也常会有莫名的感动,周身似醉似电,眼泪夺眶而出。我感到了人生的迷茫,忽然发现人情、关系都是虚的,他们都脆弱而经受不住考验,反而是利益,实实在在,一如既往。感觉人和人的关系还真就像常友来所说的那样,是相互利用。我有些手足无措,无所适从。觉得人世间不再有心中萌动的真情,有的只是相互利用,社会的黑暗面,却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忆不尽许许多多伤情,望不完曲曲折折前程。
“命运的悲剧,成了希腊悲剧的一个特点,西西弗斯推着石头上山,快到山顶,又滚下来,于是只好重新再推,如此反复不已,遭到永恒的命运的惩罚,无可奈何。迈达斯王,在森林中找到了智者塞伦纳斯,问他:‘在世界的一切事物中,人所需要的,最好的是什么?’回答是:‘人生最好的事,首先是不要生,其次是赶快死!’”
还是到中国的古代去寻找答案吧!
文字大匠的人生经历,就像一曲曲跳跃的音符,跌宕起伏演奏着沉重的命运交响。
好像并非百无一用,他们不少还是雄心万丈、策马长缨,但细剖受苦受难之因,恐怕还是因为那孤傲的性格,木秀于林,恃才放旷,无视乃至不屑潜规则,树敌太多又不肯屈就所致。仰天大笑出门去,从容踏上不归路。
反思如今,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我们,又是多么的幸福。
世间万物,原本自有存在。没有比较,也就无所谓是非对错、好坏善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本是真理,因此所谓的人性温暖,可能也不过是人类本能的感觉或者说追求罢了。
尘世中的规律,遵守要遵守,不遵守也要遵守。孔子说他十五志于学,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而心所欲不逾矩,看来,人从小到大,从生到死,就是情欲与规律斗争的漫长过程,原来如此!
庄子的思想,雾里看花,虚无飘渺,这也许需要长时间的阅历累积,方能晓之一二。
多思考,也许可以帮助自己学点东西!看来读书这条路是对了。减刑那么遥远,还是现实一点,看书充实一下!
但在这里,学习需要勇气和实力。肖克利那是道关,黄袖章就更麻烦。两只黄狼据说已经吃掉了别人好几个劳极,他们两个每个毛孔里都充满了血和肮脏的东西。我不想成为他们的刀下鬼,但书我还是必须要看的!来队长的话,必要时可以拿来防身,但还要留心,因为这地方不仅仅有来队长、姜队长,每天进进出出的队长很多,大队长甚至监狱领导都可能过来。要是让他们看到别人都在干活我一个人在那看书,只要一句话,就够我受了。所以看书时,做贼一样紧张,有时别人叫我,会吓我一跳!
老乡丰立还是常来看我,我现在把他当家人一样看待。他其实很苦,家人不管不问,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后,再不跟他有任何瓜葛。他是个三无,没一点大帐。
“老乡你能帮我开包茶叶不?我把他们的一包茶叶弄毁了。”“行!一包够吗?要不要再开一包?”“够!一包够了!我给家里写信,我从没问家里面要过钱,这回要出去了,叫他们寄五百块钱给我,钱一到,就开了还给你!”“要还就不开了!”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4 21:16:29 +0800 CST  
0809 感冒入五中队休息
今早出工,全身乏力,脑袋发漂。不多会,我合上书本,一个人领把剪刀抱件衣服找个角落做做样子。
“看毛病啦!”循着肖克利的叫声,医务犯换人了。戈医生换成了一个叫阮飞的中年人,戴副眼镜,文质彬彬。
“咯人烧38.5度,需要休息一天。”“啊?你发热怎么不跟我讲?”“没事,感觉还行。”“行个屌!手头还有生活吧?有就交给宋小刚,去休息!”
不多会,老姜队长带着,肖克利和雷志朋亲自护送,回到监舍区五中队开了个空房间,席子、被褥都给搬下来了,大白天的睡觉。
我一人躺一个房间,静静地沉思,此刻,再不担心会被抄报,不多会就迷迷糊糊睡去了。
“病犯,吃饭了!”吃饭时间到了,红烧素鸡加西红柿蛋汤,分量要比小组里多。
吃好洗碗,遇到退下来的戈医生。老人家现在坐在后门当门岗,看他那样子,有点像风中的蜡烛。
“你一个人啊?啥毛病啊?”吃好饭,有人跟我说话,是个小伙子,清瘦的颧骨上有颗明显的痣。
“发烧,在这休息。三中队的。”
“哦,你们三中队最近也挺忙,有机会来我们这适意。混得好的好处不少,像我们这样混得差的,也可以不干活,天天等饭吃。吃饭是我们这里最隆重的事,一般提前一小时就准备开始了。”“那是,我看你们打饭都是三个碗。”“当然,一个盛饭,一个盛菜,一个打汤。你们三中队算好的,有两个。一中队、两中队流水线上的家伙,都是一个碗,饭、菜、汤都给你打到一起。”“是啊,对他们来说,吃饭都是浪费时间。”
跟热火朝天的工场间不太一样,五中队有点不紧不慢,不合节拍。
休息一天,睡了一天,到了下午,全身出汗,精神好了很多。四点多了,该收工了,还不见有人来带我。
晚上吃蒸大排,一个月一次的蒸大排,没我的份。“病犯,我帮你问过你们中队啦,没转过来,我阿么办法!大排一人一块,没的多,我给你喝点大排汤。”“汤不要了,我不饿!”
一等二等还不见中队里的四犯来,实在等不急,跑到后阳台楼梯那让中队里用水的人帮忙去叫,肖克利很快出现,回去了。
“广东,我晚饭你转到五中队去了吗?”“啊?晚饭——,我倒忘了!”小劳动广东人景勋国一拍脑门,“我怎么说多了块大排出来!我们以为五中队肯定会给你准备的啦!那块大排我给肖克利吃掉了。”“算了,吃了就吃了!”“这样啊,我给你两包面先!你填填肚子!”“不用,面我也不是没有。”前两天常友来真借给我两包五谷道场。
第二天一出工,老狐狸给我一封家里的信,“小黎,你身体好了吧?”“痊愈了。”“吃官司,身体自己当心。 ”
打开已经打开的信封,是熟悉的字体。
“人逢佳节倍思亲,一年一度的春节即将到了,家中人思念,你在那里想念,这是人之常情。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然则何时而乐也……
严冬季节,你在那要时刻注意身体。要堂堂正正做事,老老实实做人。不要搞违犯法律、触及条规的事,我昨天在县城药监局的墙报上看到了弘扬社会主义荣辱观的八条准则,我单张写出,供你仿学:以热爱祖国为荣,为危害祖国为耻……
至于婚姻,为父本不应多言。大都姻缘前定,只好任命由天吧!何况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也只好顺其自然。要放下思想包袱,精神乐观起来,我老了,思想跟不上你们年青人,你们 80后、90后的思想有时会让我闻风丧胆……
最后祝你在新型的改造思想灵魂的大学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4 21:16:55 +0800 CST  
0810 第二个春节
过年了,铁窗里第二个春节,放假七天,不折不扣。我把几乎所有可能的时间都用在了看书上,只有两本教材,就把笔记整理的有条不紊。再过两个月不到,就要考试了。
年初三中队安排打电话,母亲在电话那头啜泣,“你待那也能吃到一碗扁食喽呗?”
外婆去世了,就在半月前,老人家临终还在念叨着我,八十多岁的老人,没见外孙一面。
“小黎,来队长找你!他在中队部,你过去跟他好好讲,上次的事情来队长一直惦挂着,刚才还在讲,黎晓风那边还有什么情况吗?他是关心你,你去跟他好好讲,好处他会想办法给你的。”老狐狸一手拿着《电话登记簿》,一手端着杯热咖啡,转达来队长的亲切问候。
来队长坐在中队部,客气地叫我坐在平时只有队长才有资格坐的沙发上。
“你家里的信就在这里,我看了,很遗憾。你外婆今年多大年纪?”“报告来队长,八十多岁。”“嗯,生老病死,是自然界的规律,大家都没有办法。你这个情况我们队长也很同情,人现在在监狱里,没有办法。我想如果你在外面,遇到这种情况可能也就打个电话,顶多赶回家去料理一下丧事。在这,想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你也知道,我们小组的方其丰,也就是8月份,父亲刚去世,他二十年没跟父亲见面了,打了报告想回家去料理丧事,报告到了监狱又给退回来。他是江海人,家就住黄浦区,离这很近的。你家离这有点远,想回去是不太可能的。这点,希望你能理解。”“报告来队长,这个我真没敢想过,您有这个心,我很感动。能打这个电话我已经很满足了。”“嗯,关于你上次提的劳极的事,我跟姜队长沟通,也跟中队领导作了汇报,我们还是本着那个态度,表现确实好,不是不可以考虑,但各方面都要表现出色,让别人信服,那样才可以。”“报告来队长,劳极的事,我再也不敢奢望了,如果运气好能减三个月,我已经很满足了。实在不行三个月没有,也是正常的,我以前想法做法都很天真,不懂事。减刑不是权利,是要靠自己的实际行动争取的,这点我现在懂了。”“嗯,只要你表现够好,我们队长肯定会给你考虑。对你们小官司,我一直这样一个态度,只要你分数到了,没什么大的违纪,符合申报条件,我来队长都会给你们上报减刑,让你们早点回家,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道路。你大学生,将来如果能做点事情,我们也算是为社会做了贡献。”
过年都没看到步指导,问雷志朋,他果然知道。“好吧?刚刚提了中队长,就戆特了!你多长时间没看到他啦?他干什么去了你知道吗?不知道,不知道就对了!不知道我告诉你!住院去了!差一点走特了!”
好了没多久,感冒又来了,咳嗽时断时续,实践证明,阮医生给的药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这个畜生就是想吃大便!不给他吃,就犯贱!你也去厕所抓一把大便,扔他头上,看他还敢不敢不给你好药吃!”常友来帮我出主意。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4 21:17:11 +0800 CST  
0811 盗汗
这几天半夜醒来,周身被汗水湿透,被子包裹着一身热气。早上刷牙,痰中有血。胸中犹如放了一只皮气球,吹起来感觉吃力,用力深呼吸感觉胀,不用力吧,又憋得慌。
早就立春了,感觉还是这么冷,去年在看守所没这么冷,可能是因为多少有点现代的缘故。百年的奈河桥,早上起来,监房里一眼望去,视线穿过粗重厚实的钢筋,冰冷笨重的铁门,被一片灰黑色的砖头墙壁挡住去路。这里的生活每天都很有规律,以至分不清今夕何夕。
今天把能穿的都穿上,数了下,有九件之多。里里外外的衣服包裹着我坐在那里,仍然带不来一点暖意,尤其两只脚,犹如浸在冰水盆中,丝丝冷气自下而上而来。
小组生产最近不忙了,时常可以提早收工回去。这样的好日子可能不会太久,大批量的生产据说就要来了,警察衣服,四年一换,二十万件衬衫今年到了退役的年纪。大换装,机会就在眼前。
“到时候你也别想在这安安静静的看书了,装箱单做都来不及,收工做不完带到里面去做,做好第二天拿出来!”,热心的同犯雷志朋告诉我。
“我这有几张统计表,你有空帮我印印”,下午,仓库武振林主动过来找我,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磨合,他已经对我客气一点。“哦,要几份呢?”“要是要五六十份呢,你一次不方便,多分几次印吧,每次进仓给我带来。以前都是交给吴豪杰的,现在你接他劳役,就找你了!”武振林讲话客气,他要复印的是小组用的统计表,不是什么地下航线,但我也很难做,因为一想到那个支伟达支科长,就头疼。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5 06:09:32 +0800 CST  
0812 冰冷中认识小老虎
最近身体老不好,人没精神,整天昏昏沉沉的,可书还在坚持看,书里的文字,也开始由模糊到清晰,变得亲切起来。考试时间越来越近,我要挺过这段时间才能休息。
我认识了一个混得好的朋友,他叫冯寅。这个人之前吴豪杰就跟我介绍过,就是那个坐在三楼厂部门口监督岗边上队长岗亭里的犯人,他们叫他小老虎,我看老虎一点都不像,有点像机器猫倒是真的。他戴副厚厚的黑框眼镜,笑咪咪的圆脸没一点严肃气息,让人看着放松,心情也好。
这次自学考试,听说他一下子通过六门,果然好身手,对得起那副眼镜片。
“理科数学,文科哲学,最好别学。脑子会坏掉的。中文系这个专业好一点,现在也就自娱自乐用,出去以后就业、创业,用处都不大。你既然有文凭了,再花这么大功夫考这张纸,好像意义不大。”
“要放古代那就大不一样了。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一篇文章改变一辈子甚至几代人的命运。就是现在,华师大的中文系也不是那么好考的。在中国,华师大是块牌子,不信你看看自考的教材,大部分都是他们编的。”
“语言这个东西很神奇,跨语言的翻译就是吃人家嚼过的馒头。即使得了要领,神韵始难重现。就像外国人翻译中国的成语,胸有成竹的意思就是,肚子里面有根老竹子!冲灵剑法嘛,兄妹二人的剑法。”
“你那个校友要去做大队广播员了,不错,肯定比要走的那个老头子张金海好,老人家在广播里‘论语’都要给大家念成第四声的。”
小老虎坐在我对面的劳役位置上,笑容满面,从十一点到下午一点,足足聊了两个小时。聊考试,也聊刑期。他判了二十年,现在已经吃掉了大半。“估计如果运气好的话,混个假释,你走我也差不多了;运气不好,那还得再吃四年,至少四年!”
“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讲。能帮你办的,我尽力。没办法,谁让我们是一个战壕的呢?”小老虎临走,丢下一句暖心的话。
这个全大队唯一一个单独坐在队长岗亭里做事的犯人,管着厂部的ISO。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5 06:10:17 +0800 CST  
0813 康春园的鸡蛋
后来我知道,我这样做劳役,得罪了人。找我复印的人少了,从另一个角度讲,欠我人情从而在关键时候可以帮我说句话的人,也没了。老姜队长从此再没带东西过来复印,这方面的需求一下子没了。
“以后大家注意点啊,像你,边明存、大毒枭先生,别看身体看着可以,像只小恐龙,血压高了哪天爆了就完了!裁剪组的康春园知道吧?昨天晚上吃鸡蛋,小劳动那多了一只,组长看他可怜,这么大年纪十几年官司吃下来大帐上没一分钱寄过来,就叫他过去拿。好唻!这只鸡蛋不该吃,大概激动,刚拿手里,人就发抖了!马上背去总医院,昏迷不醒,到现在都没醒过来。他以前中过风的,这次复发,估计要跟万来喜差不多了!万来喜是谁知道吧?就两中队以前的大劳动,判只无期,吃了十几年,开始老说自己胃痛,打菜感觉吃力,后来也没重视,拖拖拖,受不了了,一查,好唻,胃癌晚期!马上给他办保外就医,出去活了一个礼拜,七天,拜拜了!十几年官司也算没白吃,总算死在了外面,没做奈河桥的鬼!这次康春园比他还好,管他昏不昏的,不受什么罪,反正自己也不知道,还不用干活。”
消息笼罩在小组上空一整天,后有前线来报,说监狱开会,点名批评四大三中,“监狱里说这个人这么大年纪,血压又这么高,你们怎么不给他密切关注?好了,你们这些高血压啊,小恐龙、孙志庸,以后日子好过了!”雷志朋这孩子,关心别人总是胜过自己。
说的没错,当天晚上,医务犯就过来,每个犯人,不论老幼,全部重新量过,逐一登记。事务犯奚利权传达步指导的最新指示:高血压的边明存和孙志庸,以后打牌、下棋全部停掉,看也不行!这么高的血压,出了事怎么办?五中队夜执勤的组长,曹忠良,也因血压太高,退下来了。
看来要玩真的。
事实情况的确如此,改造,就像拉锯战,一边是政府、是监规纪律,头顶国徽,一边是犯人、阶下囚,是三连号四固定,胸前别着番号卡。
可惜对我来说,看病还是很难。
医务犯阮飞也在自考,还跟我一个专业,是大专,快考完了。大家都学汉语言文学,交流起来却很困难。我身体的毛病跟他反映了多次,开始还给量量体温,后来就默不作声赏我几粒药丸,再后来,就有些不耐烦了。
“你就是感冒,咳嗽,身体免疫力差导致的。自己晚上睡觉注意点,不要蹬被子着凉,其它严重的症状也没有,你叫我怎么带你去医院看?跟你说过了,大队里面七八百号人,每个星期去总医院看病都是有名额限制的。都像你这样,生点小毛病就要去总医院看病,那医生不是要烦死了,还要不要人家下班呢?还要我们医务犯干什么呢?”
是啊,毛病既然不大,我又何必杯弓蛇影?可能真是化纤过敏,怕什么?我才二十七岁,跟收音机里“天天想出名”的罗小艺一样,还年轻呢!自己注意点,挺挺就过去了!再说了,自己不是帐上已经有了三千多块钱了吗?怕啥?有钱在,买点好吃的,毛病自然好了!好了,开唱:“我叫罗小艺啊,今年二十七啊,天天想出名啊,就来录彩铃啊!导演……”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5 06:10:49 +0800 CST  
0814 陶明明高升
新来的那个陶明明,才来两个月不到,就换上了跟我一样的黄卡。劳役,是帮老狐狸发辅料。没几天,常维刚把小组三帐犯劳役也交给了他。维刚已经修成正果,把脚泡好,准备回家了。
“这地方就是这样,活干的好的不一定拿的到好处,不干活的,只要有红外线,好处随便拿!常维刚有什么,他在两号监混得一塌糊涂,跟人家打架,一下子就扣了两分!小官司,本来五年肯定要吃光回去了,但是前年,他家对门邻居,以前四中队的队长,现在我们的步指导,从白茅岭监狱调过来,把他也弄到四大队,开始还做点生活,后来步指导调到三中队,把他也带过来了,放在我们整包组,天天守着个工具箱,不管你生产多忙,他都坐在那泡他的脚!有步指导在三中队一天,就没人敢将他怎么样。我说吃官司,多干点活,没问题!我就是不能看见这样的人,来气!就想骂人!”常友来对本家常维刚,一点都不客气。
“吃官司,风气不好!都是被他们这帮关系户给带坏的!以前我急了,接见时就跟老女人说,你们要是收不到我下个月的信,那我就是严管去了!你们就去外面告!现在我跟家里讲了,有什么问题,就是要打电话,那不是有监区长热线吗?这次接见,我要让家里带本《监狱法》过来。他们说让我们学习过,在哪里啊?中队里面有一本,放在事务室,本来就是应该让我们学习用的,你小犯人想借过来?除非你是他亲爹!就可以!”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5 06:11:14 +0800 CST  
0815 “以后你们这种生意少做点!”
民用生活要求一变再变,耀江服装厂质量始终不能达到他们的要求,终于厂方师傅也被换掉,这一次,浙江女老板亲自来了。
“哎呀,你们这个包装呀,吊牌一定要吊在第二粒扣子上,一定要有图案的一面朝外。还有呀,你们的线头怎么这么多呀?哎呦呦,这怎么可以呀?这些衣服可都是要出口到国外去的呀,那些外国人对质量要求很高很高的,你们这里一下下线头没修干净,一下下又是衣服没烫平整,这样的衣服出去,是要被退货的。不行,叫你们总负责人过来,这批衣服要全部返工。”老女人穿件妮子大衣,一把年纪了,身材倒还可以。
“侬当咯是啥么子?听不懂啊?你当这是什么东西啊?你当我们不是人吗?你们这衣裳加工费才多少钱你知道吗?四块五毛钱!你当它皮尔卡丹啊?我们这里是耀江服装厂,监狱,人间地狱!一个人一个月发二十块钱工资!你要好质量,出好价钱,外面多的是!四块五毛钱,还要这里出水出电,能给你做成这个样子,已经不错了!以后你们这种生意少做点!积点德!乖乖!不要再来害我们!”“你这个人讲话好玩唻!哈哈,笑死我唻!”大概是听出了常友来的口音,浙江女人不但没生气,反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5 06:11:39 +0800 CST  
第九章 八号监
0901 住院
生日大排吃好,距离考试,只剩下一个月时间。最近咳嗽一直不见好,胸闷的感觉时隐时现,夜晚尤甚。为增加营养,这月营养菜开足,大帐又开了一包光明牛奶,外加一只雨润烧鸡。
3月27日,晚上收封,躺在床上憋的难受,咳嗽,开始剧烈咳嗽,咳到睡不着。胸中的痰好容易吐出来了,又憋得慌,还得继续吐,直到深夜时分。为了尽量少影响人家,我拿只保鲜袋放在枕头旁边,受不了了,就吐里面。
直坐还好,只要躺下,肚子里的痰就像潮水一般涌来,源源不断。就这样痰不停的吐,不停的咳,伴随着寂静的夜晚,直到深夜。
“不行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明天务必要找医务犯,下个礼拜二一定要去总医院看看”。憋得难受,我给自己打气。
“就是咳嗽吧?温度嘛也没有了。已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医院看病有名额的。你先吃我的药,再吃三天,要还不好,我带你去看!”早上出工,文质彬彬的医务犯阮飞这次给我一把药丸,“还有,这个!每天晚上睡觉前喝一次,连续喝三天,把它喝完,听到了吧?”阮飞塞给我一小瓶糖浆,走了。
下午去仓库进仓,由于要核对数量,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数字点好,队长还没来。看他们都在忙,感觉绵软无力,趴在桌上睡着了。连续几天没睡好了,此刻倦意袭来,势不可挡。梦里依稀还有憋闷的感受,好像似乎还在咳嗽,但放松的感觉真好。
“他咳嗽好长时间了,要不带他去看看吧?”星期二早晨,组长老乡四犯肖克利特地过来为我说话。
“行。今天药就不吃了,上午带他去看。 ”
我这个可怜的家伙,来这半年多了,咳嗽了三四个月,怎么去医院看病还不知道。八点十分,当我抱着一堆吊牌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雷志朋问我怎么还没去看病。
“今天肯定要去了,医务犯都答应了。”
“我是问你为什么还没去!我刚才看到他们看病的人都已经走了!”“走了?不可能吧?说好的八点一刻啊,现在还差2分钟。”“你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自己看毛病自己都不提前准备好的啊?看病都是自己到门口等,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啊?人都走了!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医务犯会来一个个的叫你?今天去不成了,等下个礼拜吧!”一种感觉涌上心头,雷志朋的话是不顺耳,但说的好像没错。
还有机会。上午九点准备进仓,肖克利说让老姜队长把我带过去。“你把手续跟武振林办掉,我让老姜把你送到总医院,一下下就回来了,再把我们带回来。”进仓可能真是借口,就两箱东西,好像也不怎么急,肖克利这么做,无非是想找这个机会让老姜带我去看病。
但我很快就又受到了打击,“再摒一摒,你让我哪能讲呢?他不肯”。肖克利的话犹如一颗投入池中的石子,激起了我这个阶下囚心中无穷的罪恶感,此时此刻,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他推着辆破自行车进工场间的身影,出现了景勋国给他洗衣服的身影,出现了陶明明给他捏脚的身影,出现了他拎着手提袋出门的身影,里面有景勋国给他包裹好的一刀刀草纸!
“算了,不要求他了,我再坚持一个星期吧。”突然间,身体似乎好了很多。
病还是去看了,就在下午一点半收工回到监舍区以后。我正坐在桌子上整理自考笔记,肖克利肥胖的身影健步而来,“快!把鞋子调一调!走!看毛病去!”我马上把吃剩的半个梨子连同书本一起放到床铺后面,脚步轻快地跟着肖克利下了楼。
英中正坐在底楼岗亭里值班,老姜站在一旁说笑。“姜队长,麻烦带伊看毛病。”“早上哪能不去!”老姜不是老姜,笑容立时不见,“弄不拎清!”
原来是大队医务犯段佑安要去总医院给犯人送东西,被肖克利得到消息,才搭上了这趟顺风车。
“姜队长侬不晓得,咯医务犯不好做……”
老姜的脸又切换到春天模式,“噢……”,“整个大队七八百号人,就两个医务犯,那个阮飞嘛,做事体还不清爽,弄不拎清。侬讲我负责三个中队,四百多号人,每个人身体状况哪能,阿拉作为医务犯噻要肚皮里向清清爽爽一本帐,看到咯人过来,马上就想到伊身体情况哪能,有啥病史,有啥毛病,啥情况,需要配点啥药,噻要晓得。侬讲阿拉医药费每只号头阿就只有咯点,噶许多人,阿是蛮难呃!……”
伴随着轻轻的点头,总医院已经快到了。迎面遇到郝大,“郝大啊,阿拉去拨住院的犯人送点么子。”“撒宁住院啦?”“一中队,丁再来,肺结核,这都是阮飞不懂得诊断,像他这种症状嘛老早该送去看了。”郝大点点头,走了。今天他没开桑塔纳2000,是一个人走过来的,也没穿警服。已经四月份,又是下午,铮亮的皮衣在午后的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
“老早生过肺结核吧?”一进去就安排抽血、胸透。隔着透明的玻璃,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声音。“没有,从来没有!”“好,下来吧!”
胸透好了做B超,门口一排人在排队,忍不住又要咳。“不要咳了!来,把这个戴上!”段佑安早有准备,一只一次性口罩递了过来。戴上它,再看看周围的世界,感觉都不一样了!旁边他还在和老姜队长亲切交谈,我心思全无,脑子里只有三个字:“肺结核!”
“上身衣服脱下来,都啥时候了,还穿这么多”,在B超室老女人轻声的埋怨声中,脱!一件,两件,三件……“好唻不要脱了!过来躺下!衣服撩起来!”做B超的玩意,就像只没有充电的微型小熨斗,在身上动来动去,凉凉的。
“好啦,姜队长,阿拉要带伊去八号监。”“记住啊,口罩戴着不要拿下来!”
戴着口罩,想起SARS,四年前那个草木皆兵的日子。现在,我,戴着口套,如同刚进看守所一样,正坐着一条魔鬼三角洲的小艇,朝着地狱的深处驶去,路上空空荡荡,偶有警察带着犯人迎面走来,投来好奇和避之不及的眼神。
感觉自己快不行了!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5 06:12:47 +0800 CST  
“这个人什么毛病啊?““现在还不知道,说是胸腔积水”“啊呀,怎么会这么严重啦?你们现在才送过来啊?”“负责他的医务犯是个新手,他咳嗽也有好长时间了,没重视,他自己也不讲。”“这个人叫什么名字,主管队长叫什么名字?”“犯人叫黎晓风,队长嘛……?”“登记来队长好了,来康,电话是8016,四大队。”“好,上去吧!”
“你现在身体有点问题,可能要留在这里挂盐水,这样,今天就不要回去了,住在这,时间可能要半个月左右,生活用品什么的你不要担心,放在哪里,我们回去马上给你送过来。自己在里面好好的啊,不要跟人家劳役犯发生矛盾,不要给大队添麻烦。”段佑安,客气地把我送上了楼。
楼梯上来,“肺结核病区”几个大字映入眼帘。左手边是办公室,几个护士坐在里面。办公室过去往右转,两个房间打通,通往对面楼面,也有监督岗,坐着一个个子高高身体强健的家伙,虎视眈眈。
“咯是阿拉四大队同犯,帮帮忙啊!”
“过来抄身!身上有没有什么违禁品啊?衣服脱下来!好了,不要再脱了!再把衣服穿上!老官司,带他过去!”
一个身穿蓝色囚服的方脸老头把我带到里面监房,这里一排排的床位跟外面医院没什么两样。
“到这来就要守这里的规矩,懂吗?来!先坐这里。”他指着一张方凳,“这个,是你的床,88号,名字不错,记住,88号就是你的名字!这个,识字吗?好,识字就好!这个,看看!要把它看熟,背出来,这里的规矩,每个人都要。”给我的是一张残破不堪的破纸,上面用圆珠笔抄写着《隔离病区行为规范》,看上去蛮吓人的,动不动就要扣2-5分!
“88?88号!叫你呢?”“啊?是叫我啊?”果然,一个面戴口罩、头戴眼镜的中年人操一口普通话在等我,“黎晓风是吧?现在片子拍下来你胸腔里面有很多积水,要赶紧抽掉,不抽的话好不了。你现在同意抽吗?”“同、同意。”“协议书给他签下。”
那个高大的监督岗应该是这里管事的犯人,“来,签一下!”话语不容质疑,颤抖着写下自己名字的同时,我以最快的眼光进行了扫描,“本手术可能存在风险,如果发生手术事故,本人愿意承担任何责任,监狱总医院不承担任何连带责任。”
手术室就地取材,就是门口那两个打通的房间。一张靠背椅搬过来,让我反坐在上面。“黎晓风啊,你不要怕,我会给你打麻针的,不会感觉到痛,手术时要是有受不了的感觉就讲出来,我们医生就在边上,会及时给你采取措施的。懂吗?有问题吗?”“没问题,医生您开始吧!”
医生穿着白大褂,里面还是警服,他讲话客气,而且,字字是真。整个过程迷迷糊糊,我没有感觉很痛,只觉得身体越来越乏,越来越困,很想睡觉,迷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哦,应该是有人拿着什么东西在切割一张猪皮好像,我好像被谁推了一把,旋即又被推回来了,遥远的地方好像还有声音传来。
“胸水真多啊,好像蛮严重的啊!”,“哎,是啊,这样的人早该送过来了,再晚几天,胸水更多,到时候压迫心脏,就更难弄了。这是第几管了?”“这是第7管”……
我反坐在靠背椅上,眼朝前方,好像有只巨大的针管,在我体内不停的插拔,好像抽出来的水都注射到了身边的盆里,“水先不要倒掉,往盆里丢点药粉,一个小时以后再倒……”
长到现在,二十七年,跟医生、医院打过的交道,屈指可数。小学中学十二年,只挂过一次盐水;大学酗酒,被洗过一次肠子;工作以后,总感觉自己亚健康,也就挂过一次盐水。平时小毛小病,都是硬挺。
“剩下的抽不出来了,多少?二十一管?不能再抽了,剩下的要靠他自己身体去吸收。”手术完毕,胸腔右侧扒上了厚厚的纱布。椅子上下来,神智突然清醒,我还可以走路。
“安排他去休息吧,这几天就躺在床上,除了吃饭大小便,其它什么事都不要让他做。”
“你现在刚做好手术,躺在床上不要动,听到了吗?”“好的,谢谢你。”“你是哪里过来的啊?本监?本监好啊!可以有大帐,还会有人来看你。像我们别的监狱过来,就像被丢掉的垃圾袋,扔在这里,没人管的!至少两个月,没大帐,过苦日子。”
“有什么苦的呢?这里又不要你干活,每天吃吃睡睡还不好。”离我床铺不远,90号床有个身体看上去还算健壮的家伙,不知怎么搞的也来到这里。“我们是犯人,又是病人。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他们劳役犯就是来伺候我们的,我们在这里就是住院,看病,看好毛病,回去,不收你一分钱,还不够好么?”
吃晚饭了,土豆鸭块散发着扑鼻的香气,久违了,还有紫菜蛋汤。感觉到饿了,前段时间我饭量小了一半,饭菜没一点味道,就是狠心买下来的那只雨润烧鸡,以前看雷志朋和阿熊吃的那么香,到我嘴里,也跟嚼着木屑一样。还有牛奶,喝到肚子里觉得恶心,干脆也不喝了。
跟四大队一样,这里也有电视看。88号床铺就在电视下面,晚饭吃好,我就躺下,这里没有黄袖章,可以放心的睡。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5 06:13:40 +0800 CST  
0902 深夜焦灼苦思
睡的时候大家都在看电视,醒来都已全部入眠。
我醒了,再睡不着!
偷偷下床,看床头卡。“胸膜炎”,再看隔壁床,再隔壁床,“肺TB”、 “肺结核”……
不是肺结核!我不是肺结核!我是胸膜炎,只是肺炎!但为什么要放在肺结核病区呢?我真的是肺结核吗?如果真的,那我出去以后可该怎么办?我还能跟我以前的朋友接触吗?还能跟家人接触吗?我会不会传染他们?我还能不能娶老婆?会不会传染给老婆?会不会传染给孩子?……
这些焦心的问题,急需一个答案。但我现在,犹如被丢进了井底的青蛙,无论怎样用力,总也无法看到外面的风景。最最担心的是就业,打工两年,深知就业歧视根深蒂固。我深深知道,大学生就业,就跟王小二过年一样,一年不如一年,如果是因为吃过官司,坐过牢,我还有信心和底气实现再就业,但现在的问题是我可能有传染病,是会传染别人的!谁愿意招这样的人呢?
“传染病”三个字已经决定了我的命运,再想去就业,想跟以前一样有份安稳的工作,不大可能了!可是不工作,我拿什么生活呢?我能做什么?我又会做什么呢?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不但百无一用,还是腹中空空。学习了那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打工拿工资,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我感觉到世界对我的残酷了!
失去美好的自由之后,现在,我连健康也没了。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5 06:14:14 +0800 CST  
0903医生温情
“八十八啊,你咳嗽了三四个月,怎么不去跟医务犯讲把你送过来看病?”早上八点半,漫长的等待后,五六个医生准时出现,清一色的白大褂,戴着口罩。
问我的是一个为首的老女人,气质优雅。“听人家说是化纤过敏,就没在意,以为过段时间会好,结果越等越严重。”“没有跟医务犯说过吗?”“说过很多次,但他说没有体温,是小毛病,大队里要看病的人很多,看病有名额限制,我这个病吃点药就可以了,所以没来。”“跟队长有说过吗?”“这个倒没有,我觉得这事没必要去找队长。”老女人脸上表情复杂,“既然这样,好好养病吧,昨天已经给你抽过水了,以后食欲方面会好起来的。你今天脸色还是很难看,等下你就休息,先休息三天再说。”
医生毕竟不同,哪怕里面穿着警服也一样。在这里,我分明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关怀。
还要去做抽血,采集大小便。“报告护士,能不能再给我加一床被子啊?晚上太冷了。”“可以啊,你跟他们劳役犯讲一声就可以了,我也帮你跟他们说一下。”
说了真管用,老官司很快就给我抱来棉被。“你就睡觉吧,好好休息,好好养病,过几天我给你安排点小生活,给你锻炼锻炼身体。”
大白天的睡不着,环顾四周,人民政府就在楼面的尽头的尽头,用一扇透明的玻璃门隔开,这里是劳役犯管事,那个高高大大的家伙就是组长,他叫殷骏。后门一个监督岗,还有两个夜执勤,三个杂役。在这改造应该算洋差,但不知道时间长了会不会被传上呢?
这些劳役犯们,真是辜负了政府的期望,我看到的都是老官司在指挥着病犯们做这做那。
“请问一下,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
“出院?还没来就想要出院啊?要两个月至少。”“啊?那我再过十来天就要自学考试了,不出院怎么考啊?昨天我们大队的医务犯跟我说两个星期就能出院。”“瞎讲!你生的是肺结核、肺结核知道吗?要过人的知道吗?好啦,小伙子,我看你还年轻,判的也不多是吧?在这好好养病,吃官司,身体好才是真的,出去以后大把大把的挣钞票,那才有劲!也不要考什么试了,有啥用呢?你看外面大学生多的像牛毛一样,还找不到工作,你也别多想了,出去好好干!”老官司的话让我不爽,如果真的不能提前出院、去考试,那么我这几个月不是白忙活了吗?想到这,我更加睡不着了。
楼主 惠怡人  发布于 2016-11-15 06:14:35 +0800 CST  

楼主:惠怡人

字数:261845

发表时间:2016-09-16 10:2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1-17 08:45:08 +0800 CST

评论数:25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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