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地震
外面是暴风雨，屋里的灯亮了又灭了，灭了又亮了。有人点了汽灯，随之而来的是山洞一样的幽暗，可以摸得到的，无边无际的，被黑暗吞噬了的桌椅又吐出来的......这一切是让人恍惚，有些意识也不那么真实了。不过他清楚的感觉到真希望先前的那一幕是在做梦，而不是真实的。
是呀，它并不真实，除了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和身下的椅子在晃荡，他似乎还感觉到有东西在闪烁，星星点点的，像一颗颗飘飞的火星似的，他伸出一只手，抓了一个，放在他的鼻子前细看，可什么也看不到。他把手从眼前拿开，又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心在胸口猛烈地跳个不停，他的心里在喊：“妈妈，小蛋蛋，你们在哪儿？”被他的喊声吓的，那些星星点点的光点受惊似地缩回黑暗中，他下意识地赶紧闭嘴。
在他的房间外面，什么东西摔碎了，有人在害怕地尖叫。他讨厌这个声音，吓坏了他脑子的一部分——几乎要混乱的那一部分，不过他反而清醒放松了下来。不管怎样，这只不过是黑暗，黑暗里头并没有东西。
小时候，他跟妈妈玩过一种捉迷藏的游戏，他蒙着眼睛，满屋子找妈妈，从屋子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当他快摔倒时，妈妈就会出现在他身边，同时格格地大笑起来。
“地震，没多大，一切都会好的，”爷爷走到他的身边，对他说，“只要你慢慢来，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看，小跳蚤，地震都不算什么！”
地震后总是雷雨天，爷爷一直跟他待在一起，可能是怕他害怕。他绕过他的椅子，两只手在前面摸着慢慢走向床边，那个影子看上去真滑稽，多滑稽！他们一家人都滑稽，呵呵！
啪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声音大得吓人。大概是被风吹落在地。爷爷又出门去了，回来后说游廊的脸盘架上的脸盆掉地上了。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回答。这时候的他又开始忘我，他想起了自己在小溪里刚刚学游泳的时候。那时，他很疲惫，可已游得很久了，于是他开始一边扑打一边向岸边洗衣服的妈妈呼救，相信自己要死了，但当他沉下去的时候，脚落到水底，才发现水只有胸口深。
后来，他还是哭了，并大喊大叫妈妈不帮忙，恐惧！现在他也一样恐惧，于是他站起来，狂呼乱叫一番，可是屋外的雷声和狂风已经叫得够狠了，他叫跟没叫差不多，没意思。
“见他妈的大头鬼。我会什么事都没有的。我很好，脑袋跟玻璃做的......一样。”他站在那儿，沉重地喘着粗气。接着，他往房门口走去，但走歪了，撞在了门框上，似乎迷了路，甚至已记不得自己是在火塘的左边还是右边。
“镇定，小跳蚤，”爷爷大声对他说，“保持镇定。”
爷爷在帮他，手上拿着一根手电筒，来到他的身边。
他真想叫爷爷走开，他不怕黑暗。但是有什么用呢？爷爷只是关心他，他会一直这样关心下去。
他喘着气，一只手顶在门框，支撑他的身体。当他眼睛看向门框的时候，猛地缩回手，屏住了呼吸，门框在黑暗中似乎有个什么头冒出来，要咬他。恍然间，童年时的恐惧又抓住了他。
“只不过是个门而已，小跳蚤，”爷爷在旁边小声说，“如此而已，小宝贝。”
他走了出来，在后墙的冰箱边站着，气喘吁吁地打开门，伸了一只手进去，里头冰凉，什么东西被碰了一下，砰地一声砸了下来，发出一声巨响。
“嘿，就这样，好孩子，就这样子。”爷爷扶着他进屋里。不停地唠叨这句话。
他进屋，脸对着门，关上，这里与世界隔绝了。
现在他可以做两件事：一是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失眠，不睡觉。而是倒挂着身体，让身体累得半死，胡思乱想不了，最后入睡。
翻乱的床铺，酒瓶，打开的瓶塞，他不打扫房间，不再关心自己的饮食，把什么都变成黑夜。自从失恋后他已经忘记了时间。
这一星期里他还产生过别的幻觉。他梦见屋子下面有熔岩，翻滚着，要喷发的样子，他马上惊醒了。他睁开眼睛。突然，溪谷底被火光照亮，啪地响了一声，有人放了一枪。奇怪的是，发生了这种不平常的事之后，不到一分钟蛋蛋反而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他做的梦。
天还很亮的时候，他听见有人走动的咯吱咯吱声。有人迈着轻快而坚定的步子朝住宅走来。
奇怪。这能是谁呢？
他觉得他从脚步声认出了来的客人是谁，那个人，停在门旁，马上又迈着自信的步子向前走来，像主人似的走了进来，又小心翼翼地带上门。
那人做出这些古怪动作的时候，蛋蛋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桌前。当他从桌前站起来，转过身去迎接陌生人的时候，那人已经站在门槛上，呆住了。
“你找谁？”蛋蛋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没有任何意义；他没有听到回答。
进来的人体格匀称，慈眉善目，身着披着大衣，脚上穿着一双暖和的羊皮靴。
让蛋蛋惊讶的只是她出现的那一刹那。屋里的东西和她似乎有了会面的准备，并不觉得突兀。来访者好像对于房子里的东西似乎也有准备，她瞧着多宝阁里的东西，并不感到特别惊讶。也许她也认识这些摆设。
“这是谁？这是谁？”蛋蛋拼命回想。“见过她？”
她有说不完的话，全力抓住同蛋蛋的谈话，以免陷入孤独。他羞愧得准备自杀的地步。因此宁愿一个人孤单单的，或者从他们的视野内消失，到处流浪，过隐士生活。那样，他或许将得救。
“那您是怎么过的？算啦，我问的是傻话。您用烤土豆充饥。我知道，”她说，“是的。这儿土豆有的是。村民有经验，善于储备，知道怎样把土豆埋好。它们在地窖里都保存得很好。没烂也没冻坏。”
“这对您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空话。您无法理解。可我们把生活当成战役，我们为自己所爱的人移山倒海。然而，我在继续说下去以前有责任告诉您一件事。如果您还珍惜生命的话，赶快好起来，离开这里。这儿狼很多，前两天有人开枪把它们打跑了。”
“我在您这儿呆不长，住一两个礼拜就离开。好了，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就继续讲下去。”
......
还好，终于打扫完这间屋子了，她该扫厅堂了，然后是廊檐。
是呀，它并不真实，除了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和身下的椅子在晃荡，他似乎还感觉到有东西在闪烁，星星点点的，像一颗颗飘飞的火星似的，他伸出一只手，抓了一个，放在他的鼻子前细看，可什么也看不到。他把手从眼前拿开，又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心在胸口猛烈地跳个不停，他的心里在喊：“妈妈，小蛋蛋，你们在哪儿？”被他的喊声吓的，那些星星点点的光点受惊似地缩回黑暗中，他下意识地赶紧闭嘴。
在他的房间外面，什么东西摔碎了，有人在害怕地尖叫。他讨厌这个声音，吓坏了他脑子的一部分——几乎要混乱的那一部分，不过他反而清醒放松了下来。不管怎样，这只不过是黑暗，黑暗里头并没有东西。
小时候，他跟妈妈玩过一种捉迷藏的游戏，他蒙着眼睛，满屋子找妈妈，从屋子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当他快摔倒时，妈妈就会出现在他身边，同时格格地大笑起来。
“地震，没多大，一切都会好的，”爷爷走到他的身边，对他说，“只要你慢慢来，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看，小跳蚤，地震都不算什么！”
地震后总是雷雨天，爷爷一直跟他待在一起，可能是怕他害怕。他绕过他的椅子，两只手在前面摸着慢慢走向床边，那个影子看上去真滑稽，多滑稽！他们一家人都滑稽，呵呵！
啪地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声音大得吓人。大概是被风吹落在地。爷爷又出门去了，回来后说游廊的脸盘架上的脸盆掉地上了。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回答。这时候的他又开始忘我，他想起了自己在小溪里刚刚学游泳的时候。那时，他很疲惫，可已游得很久了，于是他开始一边扑打一边向岸边洗衣服的妈妈呼救，相信自己要死了，但当他沉下去的时候，脚落到水底，才发现水只有胸口深。
后来，他还是哭了，并大喊大叫妈妈不帮忙，恐惧！现在他也一样恐惧，于是他站起来，狂呼乱叫一番，可是屋外的雷声和狂风已经叫得够狠了，他叫跟没叫差不多，没意思。
“见他妈的大头鬼。我会什么事都没有的。我很好，脑袋跟玻璃做的......一样。”他站在那儿，沉重地喘着粗气。接着，他往房门口走去，但走歪了，撞在了门框上，似乎迷了路，甚至已记不得自己是在火塘的左边还是右边。
“镇定，小跳蚤，”爷爷大声对他说，“保持镇定。”
爷爷在帮他，手上拿着一根手电筒，来到他的身边。
他真想叫爷爷走开，他不怕黑暗。但是有什么用呢？爷爷只是关心他，他会一直这样关心下去。
他喘着气，一只手顶在门框，支撑他的身体。当他眼睛看向门框的时候，猛地缩回手，屏住了呼吸，门框在黑暗中似乎有个什么头冒出来，要咬他。恍然间，童年时的恐惧又抓住了他。
“只不过是个门而已，小跳蚤，”爷爷在旁边小声说，“如此而已，小宝贝。”
他走了出来，在后墙的冰箱边站着，气喘吁吁地打开门，伸了一只手进去，里头冰凉，什么东西被碰了一下，砰地一声砸了下来，发出一声巨响。
“嘿，就这样，好孩子，就这样子。”爷爷扶着他进屋里。不停地唠叨这句话。
他进屋，脸对着门，关上，这里与世界隔绝了。
现在他可以做两件事：一是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失眠，不睡觉。而是倒挂着身体，让身体累得半死，胡思乱想不了，最后入睡。
翻乱的床铺，酒瓶，打开的瓶塞，他不打扫房间，不再关心自己的饮食，把什么都变成黑夜。自从失恋后他已经忘记了时间。
这一星期里他还产生过别的幻觉。他梦见屋子下面有熔岩，翻滚着，要喷发的样子，他马上惊醒了。他睁开眼睛。突然，溪谷底被火光照亮，啪地响了一声，有人放了一枪。奇怪的是，发生了这种不平常的事之后，不到一分钟蛋蛋反而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他认为这一切都是他做的梦。
天还很亮的时候，他听见有人走动的咯吱咯吱声。有人迈着轻快而坚定的步子朝住宅走来。
奇怪。这能是谁呢？
他觉得他从脚步声认出了来的客人是谁，那个人，停在门旁，马上又迈着自信的步子向前走来，像主人似的走了进来，又小心翼翼地带上门。
那人做出这些古怪动作的时候，蛋蛋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桌前。当他从桌前站起来，转过身去迎接陌生人的时候，那人已经站在门槛上，呆住了。
“你找谁？”蛋蛋无意识地脱口而出，没有任何意义；他没有听到回答。
进来的人体格匀称，慈眉善目，身着披着大衣，脚上穿着一双暖和的羊皮靴。
让蛋蛋惊讶的只是她出现的那一刹那。屋里的东西和她似乎有了会面的准备，并不觉得突兀。来访者好像对于房子里的东西似乎也有准备，她瞧着多宝阁里的东西，并不感到特别惊讶。也许她也认识这些摆设。
“这是谁？这是谁？”蛋蛋拼命回想。“见过她？”
她有说不完的话，全力抓住同蛋蛋的谈话，以免陷入孤独。他羞愧得准备自杀的地步。因此宁愿一个人孤单单的，或者从他们的视野内消失，到处流浪，过隐士生活。那样，他或许将得救。
“那您是怎么过的？算啦，我问的是傻话。您用烤土豆充饥。我知道，”她说，“是的。这儿土豆有的是。村民有经验，善于储备，知道怎样把土豆埋好。它们在地窖里都保存得很好。没烂也没冻坏。”
“这对您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空话。您无法理解。可我们把生活当成战役，我们为自己所爱的人移山倒海。然而，我在继续说下去以前有责任告诉您一件事。如果您还珍惜生命的话，赶快好起来，离开这里。这儿狼很多，前两天有人开枪把它们打跑了。”
“我在您这儿呆不长，住一两个礼拜就离开。好了，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就继续讲下去。”
......
还好，终于打扫完这间屋子了，她该扫厅堂了，然后是廊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