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推理小说——《冬藏》,这是,氰化物的盛宴

“谁?”杜浙抬起头。
“不过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罢了,不过也犯不上像推理小说中那样什么都跟你藏着掖着,”齐渊朝屋内的方向努了努嘴:“喏,刚才走了的那个。”
“岳子罕?为什么?”
“没有证据,没有动机,只是他下午说的话有点别扭。刚才我试探了一下,结果这位比我还嫉恶如仇,我也搞不清了。不想了,藏在冬天的罪恶不会长久,回去吃饭吧。”
餐厅中,每人面前都摆上了一份饭菜,这是依照了宋平分餐的要求。在摆饭上桌前,付四把装有饭菜的几个大锅也端了上来,当着众人的面用公筷挨个品尝了一遍,才给每个人盛上,可以确定这饭菜里不会有毒。
人们挨个落座,佣人们也搬来几个凳子坐在了这里,刚过了几分钟时间,宋平悠悠开口:“这里没什么外人,穆义是我的左膀右臂,老文也救过我的命,两个小朋友是宋景的至交,本该是其乐融融的一次晚宴,没想到因为一些人的出现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这是我这个做主人的失职,付四,去拿瓶酒来,我要敬大家一杯赔罪。”
付四离席走到宋平近前低声说:“老板,会不会出什么事?”
“这能有什么事,只是一杯,去拿。”
“好嘞。”付四从餐厅靠近内客厅的门走了出去,迅速拿了两瓶白酒回来,照例先是自己倒了一点试毒,没有问题后才给每个人都倒上。
宋平站起身举杯:“不管警察来了之后查出我们之中谁是凶手,在这一刻,我希望我们都抛去那个阴暗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喝下这一杯。我宋平,给大家赔不是了!”
众人纷纷举杯,辛辣的酒水在口中回荡进入腹中,只是不知是否温暖了凶手那颗冷硬的心。
这一宴,没有人悲伤,没有人恐惧,每个人都好像放下了过去,言笑晏晏。

从氰化物抢劫杀人的现场回来后,吕队长心中仍是一直在思索着那连个罪犯的行为,口中念叨着:“氢氰酸、喷瓶……”
“小郝,那死者的丈夫有机会接触到氰化物吗?”
“这个……死者的丈夫工作的部门确实有机会接触到氰化物,但是他也没有动机和时间去犯案啊。”
吕队想了想说:“刚才抢劫杀人的案子,会不会凶手在死者家中也放置了一种定时或者触发的喷瓶一样的装置,不用凶手在场也能够杀害死者。现场有发现这样的东西吗?”
“现场没有发现此类装置,可要是说这种能够喷出来东西的装置……那唯一的类似物品就是死者洗澡时用的莲蓬头了。”
“莲蓬头……可以在莲蓬头中安放药物……死者丈夫是什么时候出差的?”
“案发前两天,有多人可以证明这一点。”
吕队眉头凝成一团:“那这未免也太长了,如果凶手是死者的丈夫,他要在离开之前就给家中的莲蓬头中放上氰化物,难道死者这两天都没有洗澡吗?小郝,死者的儿子是什么时候离开家里的?”
“是死者被发现的前一天,小孩去了祖父母家中过周末。”
一位年岁较大的老警察说道:“八九岁……也是可以自己洗澡的年纪了。那这么一来,死者的儿子也可能会有中毒的危险,死者的丈夫会做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情吗?”
吕队也摇了摇头,沉吟道:“现场保持了一个完全密封的状态,凶手在死者回家之后再去的动手机会不大,应该是使用了一种杀人机关,这个杀人机关在死者家中没人的时候放置。家中的钥匙只有死者和她丈夫拥有,当然也不能排除有人偷偷配了备用钥匙。如果要避免孩子也中毒的话,有这么一种可能性,某个不明身份的人得到了开门的钥匙,这个钥匙可能是来自于出差之前的死者丈夫或者其他渠道。那个人在死者和小孩子离家之后,趁家中无人将毒放到喷头中。”
“那这样怎么确定嫌疑人范围呢?”
“死者的关系网并不算多么庞大,如果你确定死者的丈夫那边没有任何问题的话,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在死者就职的工厂内部。现在……恐怕也只剩下这条路了。”吕队语气中充满了疲惫。案件的调查已经持续了近三个月,甚至现在已经接近年关,却迟迟没有进展。对商阜市第二化工厂的何薇的每一个相关人员,小郝他们都不厌其烦地拜访了一边又一遍,他们只能寄希望于自己不断的努力可以给受害人沉冤昭雪,但是仍旧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那边何薇的家人一直恳求着公安部门,但这里却没能给出任何答复。吕队几人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无眠的夜晚,也不知徒步走过了多少里程,就为了能给何薇的家人给出一个迟来的正义,但是……
这一切的努力,或许记录到纸上,也不过几句话而已。
“小郝……再把资料都拿过来……我再看一遍。”
话是如此说,但是……这个案子,恐怕要成为积案了……

齐渊正和杜浙在自己的客房中用笔记本电脑查一些资料,是关于氰化物的杀人事件。山中的信号谈不上多好,但宋家财大气粗,满足基本所需还是绰绰有余的。
正查到一关键处,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两人都在房中也没什么可怕的。杜浙前去开门,原来是徐子荷这个小姑娘。
“子荷啊,怎么了?”
徐子荷表情慌张,一张口甚至要哭出来:“杜浙!齐渊!我们家姑爷中毒了!景哥让我来叫你们下去,你们快下去看看吧!”
齐渊连忙从电脑前站起来,外套都来不及穿:“岳子罕中毒了?快带我们去!”
子荷已经跑到了对面的穆义客房:“在文叔叔的房间,我看看穆总有没有事。”
齐渊和杜浙连忙下楼,来到文挚的房门前时,门口已经聚齐了人。
齐渊走在前面急切地问道:“子罕他怎么样了,怎么会是他中毒?他在里边吗?”
回答他的是宋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是被君君叫过来的。文伯说中毒的人需要氧气,又怕我们也跟着中毒,把我们都赶了出来。他自己现在在里边救子罕。”
守在最前边的是岳子罕的未婚妻宋君。此时她一脸焦急,眼眶中积满了泪水,双手放在胸前默默祈祷,对其他人的喧嚣充耳不闻。
过了大约十分钟的样子,文挚打开门走了出来,面上还带着两层口罩,他先是说了两句话才反应过来口罩还在脸上,把口罩取下后,可以看出这个资深医生脸上露出的无奈与遗憾的表情,他说:“还是不行……我给子罕做了催吐,肚子里的东西已经全吐出来了,又把给老宋准备的升压药给他用了一些。但是……这里的条件实在太差,没有专门预备应对这种中毒情况的药,如果不赶紧送医院救治的话,怕是……”
宋君一下子哭了出来,直接推开文挚冲了进去,其余人也跟在她身后走进了房间。
文挚的房间并不算大,比齐渊的客房还要小上一点,岳子罕正躺在文挚的床上,他的嘴角边还有床角旁边的脸盆中有一些吐出来的秽物。齐渊凑近蹲下观察,岳子罕吐出来的胃容物都是之前晚饭吃的,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齐渊又用手扇回了一点气味,并没有闻到明显的苦杏仁味。想来也是,如果剂量太大的话,怕是岳子罕早已当场暴毙了。
除了齐渊做这些动作,其余的人皆呆立当场,文挚蹲在床靠墙的内侧检查病情,其他的人则在另一侧。宋君趴伏在岳子罕的床头,不住地哭泣。
岳子罕还没有失去意识,呼吸急促,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樱桃红色。
齐渊见对方意识尚且清楚,赶忙问道:“子罕。你是怎么中毒的?”
岳子罕缓缓说道:“晚……晚饭的时候,与付四无关,我、可以确定,不、不骗你。”
接着,岳子罕撑起脸上的微笑,慢慢抬起手,抚摸着爱人的头发,嘴里的话断断续续:“君、君君,别哭了,妆都要花了……我没事,只是、头有点疼。”
宋君把爱人的手拉到怀中,一只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掉落:“不哭,我不哭,头疼吗?我给你揉揉,不怕不怕。”宋君说出的话轻柔、缠绵,蕴含了数不清的爱意。
岳子罕轻轻摇头把宋君的手甩脱,努力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努力地发出声音来:“君君,你、你还是长头发、好看,以后咱们留长头发、好不好?”
“好,好,都听你的,以后我把头发留得长长的、美美的,你天天给我梳头发,天天梳……”宋君哽咽着出声,把岳子罕的手放在脸上,像一只小猫般蹭着。
“好……可惜……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不会的不会的,子罕你只是头疼,文伯伯已经给你用了药,马上就会没事的。”宋君头摇得飞快,泪水流到下巴上又甩落下去。
“咳……君君……你又撒谎了。”岳子罕摇了摇头,把视线从宋君身上收回来,慢慢环视四周,却不是看周围的人,仿佛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一样。
“君君,你……你们家好大啊……文医生的房间都这么大……”
“嗯嗯,子罕,我们以后也盖这么大的房子好不好,我们会生很多孩子,每天他们都会在房子里边跑来跑去,然后我们就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玩闹……”
岳子罕似乎并没有听清楚宋君说的话,他此时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醒了,依旧是自顾自地说:“我们家……那时候要是也像这么大就好了……就好了……”
“子罕!这就是我们家,我们在文伯伯房里,子罕、子罕,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宋君非常惊恐,疯了一般地摇晃着岳子罕的身体。
岳子罕好像被她摇得清醒了一些,但是精力也到了强弩之末:“君、君君……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嗯嗯,子罕,我也爱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宋君的语气中充满了乞求。
“君君……对不起……咳咳,我可能做不到了……呃!”岳子罕的身体猛地挺直,角弓反张,头部后仰顶在枕头上,胸部直直地向上,整个身体成了一个拱桥形。脸上的肌肉抽搐颤抖,绷得紧紧的,嘴巴不能张大也不能闭合,再也无法自主控制。岳子罕只能竭力把头稍微偏移到宋君这旁,瞪着血红的双眼:“君君……对不起……对不起……”
宋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在场的纪信然宋元等其他人赶紧上前压住岳子罕角弓反张不住抽搐的身体,文医生在岳子罕的另一旁,检查他的瞳孔、心跳以及呼吸,但是他也无能为力。
宋君张大了嘴巴,头小幅度地左右摇着,或许,颤抖才是最合适的词语。她双手捧着岳子罕的脸:“子罕!子罕!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对不起!对不起!”
宋平对宋景喊道:“宋景!把你妹妹拉出去!”
宋景赶紧拉起宋君,宋君浑身无力,像是瘫倒了一般,被宋景拉起后才猛烈挣扎:“不!哥!我不出去!哥!求你了!哥!爸爸!为什么是子罕!”
宋景以求助的目光看向他们的父亲。
宋平也是眼角含泪,话语却依旧强硬:“把她拉出去!”
宋景心下一横,再不顾妹妹的哭求,就把宋君半抱着拉了出去。
岳子罕先是那种抽搐惊厥的样子,但没过多久就陷入了昏迷。文挚一直观察着岳子罕的身体情况,等到岳子罕昏迷之后,文挚才嗓音沙哑地说:“不行了……血压越来越低,呼吸……也快停了……子罕,没救了……”
所有人都想救岳子罕,所有人,但是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有那个能力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只能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等待他慢慢窒息。
终于,岳子罕,这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生命,带着他未完成的扫除罪恶的梦想,永远消逝在了这片茫茫大山里,太阳再也不会为他而起,雪花再也不会为他而落。

“吕队……何薇家人又来了,您看……”小郝走进门汇报道。
吕队沉默片刻,放下手中的卷宗:“让我来接待吧。”吕队看向窗户外边,一位面容憔悴的男人,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外面下着雪,两人的头上肩上都落满了雪花。
吕队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快过年了啊……”
“喜子,过去吧。孩子我来看着吧。”小郝对男人说道。
“郝同志……我这次来……就是想再问问我们家小薇那个案子……”喜子挤出一点笑容,这个男人应该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我知道。”小郝拍拍对方的肩膀,“进去吧,吕队有话要跟你说。”
喜子蹲下身子,拍了拍孩子头发和肩膀上的积雪,说:“爸爸要进去跟叔叔谈一些话,让这位郝叔叔陪你玩一会儿好不好?”
小男孩眼神中藏着些许忧郁,低着头回答道:“好的,爸爸。”
小郝接过男孩的手,牵着他走向远处。
“小朋友,我是郝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啊?”
“郝叔叔您好,我叫……”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3 23:25:23 +0800 CST  
剧情过半,平衡反转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3 23:25:49 +0800 CST  
第9章 世情
众人齐聚在内客厅中,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宋君在宋景怀里不住地低声哭泣。
“为什么?子罕怎么会中毒的?”宋平说出了每一个人心中都存在的一个疑问,“宋景,把这件事也通知警方吧,希望他们能早点过来。”
“又下雪了……”杜浙盯着窗外喃喃道。
“对啊……”齐渊也看着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简恭仕死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夜晚。”
宋昭烦躁地起身,抬腿踹了一脚沙发:“那岂不是说警察来的时间又晚了?我不管了,我要下山!就算摔死也总好过在这里被不明不白地被人毒死!我不想跟凶手同在一个屋檐下!”
宋平怒斥道:“你胡闹什么!还嫌这家里不够乱吗!滚回你房里睡觉去!不要在这里碍眼!”
宋昭被他的二叔训斥了一顿,气冲冲地走上楼梯回房。
宋平又把怒气转向了一旁低头不语的厨师付四:“付四!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吃的东西没有任何问题吗,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付四吓得身体颤抖,额角冒汗:“老、老板,我也不知道……明明每个人的饭菜我都亲自试过毒了,我也不知道姑爷是怎么中毒的啊!”
宋平压下怒气:“那些剩饭还有餐具都怎么处理了?”
“剩饭都倒掉了,那些餐具也都洗了。”
宋平的声音又提了起来:“好啊,好啊,付四,你做的好啊!”
“爸,你这时候再去训付四也没有用,你就算杀了他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的啊。”
“哼!”
沉默,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老文,你房间现在也不能住人了,今晚你就去找个客房休息吧。”宋平突然开口,眼中埋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嗯,我去收拾收拾药箱还有仪器。”
“宋景,你去帮帮你文伯伯。”
宋景还有文挚起身去了现在岳子罕陈尸的房间,脚步声渐行渐远,宋平又开口说道:“两位小朋友,现在是做什么工作呢?”
杜浙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宋平会突然问起来这个:“宋叔叔,我们两个现在在搞养殖。”
“养殖?你们这么年轻怎么会想到做这个。养什么的?”
“养的东西比较特殊,我们是养昆虫的。我们在西南边陲包了一个小山头,养一些经济适用的昆虫,比如说禽类鱼类的高级饲料,或者观赏性的昆虫宠物等等。”
“年轻人真是有干劲,这人生的路啊,一定要选对,行差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了。”宋平似是感叹了一句,又继续说道:“两位小朋友跟我家宋景相处得可还好?”
依旧是杜浙回答,齐渊则看也不看宋平,只是盯着窗外的飘雪出神。
“挺好的,宋大哥时常照顾我俩,这不,这次还邀请我们到山上来玩嘛。”
“那就好那就好,我家宋景从小就没了娘,我一个大男人也不会说什么贴心的话,他性格上可能有点孤僻,如果什么地方惹到了两位小朋友,还请你们多多担待。朋友之间嘛,磕磕绊绊是常有的事,大家互相忍让一番也就过去了。”
杜浙连连点头:“是是是,不过宋大哥对我很是谦让,我们没有闹过什么别扭。”
齐渊收回了原本看向窗外的目光,面无表情:“宋叔叔,您今天碰上这么多事情也累了,不如今天就早点休息吧。”
“说得也是,大家都散了吧。”宋平语气中满是疲惫,“务必小心,提防身边的人……”他拒绝了任何人的陪同,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齐渊的客房中,烟雾缭绕。
杜浙踩灭了手中燃烧不到一半的烟头,激动地问道:“齐哥!这又是怎么回事!岳子罕怎么也死了!”
齐渊的脸隐藏在袅袅的烟雾中,看不真切神情。
“我也不知道……岳子罕的身上没有任何合理的被谋杀的原因,而且……他到底是怎么中毒的?我们每一个人入口的食物付四都当着我们的面吃过,付四没有任何问题,显然毒不是在端上桌之前下的。吃饭的时候宋平提议拿出酒来喝一杯,但是酒也是付四第一个尝过,依旧没有任何问题。”
“那会不会是餐具有什么问题?”
齐渊无力地躺倒在床上,出神地看着天花板:“如果有问题的话,那也只可能是装酒的杯具了。但是这个……付四分酒的时候,先拿出酒杯放到每个人面前,再端起酒瓶分别给每个人倒酒。那是高脚杯,透明的玻璃器皿中如果装着类似白色的粉末,旁边的人都有可能看见,更不用说是岳子罕自己了。如果说岳子罕的注意力不在酒杯上,付四这个倒酒的人总该看见吧。唉……也有可能都没看见。下毒的时间有两个,一是分酒杯之前,还有一个是把酒杯放到每个人面前后。在酒杯都放在酒柜的时候下毒是最安全、最不容易暴露自己的,但是用这种方式去杀人,那岂不成了无差别目标?付四怎么分酒杯是未知的,如果把有毒的酒杯分给凶手自己,难道凶手还能毒死自己吗?凶手的下毒时间点最合适的还是在分完酒杯之后,甚至是倒完酒之后,再给岳子罕下毒。呵!我倒成了最具嫌疑的人了!”
杜浙惊道:“什么?”
“吃饭的时候,岳子罕右手边坐的是宋平的亲女儿,又是岳子罕的未婚妻,左边坐的就是我这个外人,你说,谁最有可能给他下毒。”
杜浙语塞,齐渊又继续说道:“刚才宋平问了你一堆不着边际的话,那哪是关心晚辈,分明就是指桑骂槐!还什么行踏踏错万劫不复,我……”齐渊深吸了一口香烟,不再言语。
“齐哥……不会吧……”
“你脾气分明比我要暴躁得多,怎么一到长辈身上就蔫了。”
杜浙忽的一笑:“还要扯上我,齐哥,你不是素来对这种指责不屑一顾的吗,今天怎么犯了浑。”
齐渊看杜浙笑了,自己火气也消了大半,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受不得这种绵里藏针的话罢了,要是他明明白白地站出来说我就是凶手,那咱们有理说理,有证据拿证据地理论一番也行。再不济就跟那个宋昭一样,指着咱们的鼻子骂街,就算直接把咱们赶出去,我也不会这么失态。可这种打着关心的旗号,说的却是污蔑你是凶手你行将万劫不复的话,实在是让人犯恶心。”
“好了齐哥,别说这些了,还是谈岳子罕那件事。”
“嗯,我仔细回忆了今晚吃饭的所有经过。我们的座位排序还和刚来那天类似,不过是少了一个简恭仕,还有就是你与宋元之间又插进来几个佣人。由于加进来几个人,所以饭桌上多少有点拥挤。还有一个区别,哦,文挚坐在了原来简恭仕的位置,也就是宋平的右边,纪信然搀着宋平出房间,就坐在了宋平左边的邻座。再下来就是宋君,岳子罕,我,宋景和你了。岳子罕他的病好像有所好转,一直在埋头吃饭,我跟他也没有说上几句话。后来就是宋平提议要喝酒了,付四起身去拿酒然后给每个人都倒上,这就是全部的过程了。如果凶手要下毒,这个时间确实是比较合适的。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我一直注意着付四的动作……没有任何异常。可由于我的眼睛一直随着付四移动,所以也就没有兼顾到饭桌上的情形。”
齐渊坐起身,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如果有人在这时候下毒,那罪犯可以圈定到这么几个人身上。我、宋君,我们两个人离岳子罕最近,地利上最为方便。还有就是付四,他如果趁着转身快速做一些小动作也是可以的。再扩大一点的话,纪信然,还有宋景也有可能趁宋君和我不注意越过我们下毒,我的注意力在付四身上,宋景确实有这个机会,宋君那边我就不能推测了。这样看来……我确实是具有最大的嫌疑。”
杜浙猛地砸了一下手心,神采飞扬:“齐哥,会不会是一个魔术师干的,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一个小球本来该在这个杯子里,打开却是在另一个杯子里,叫什么什么归洞来着……”
“三仙归洞,我国的传统戏法……你这是异想天开,饭桌就那么大,哪有空间给你施展,手再快也不可能隔着好几个人去做这个戏法。”
杜浙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吗……”
“不过这倒给我提了个醒,凶手做多错多,杀的人越多他漏出的破绽越大。凶手的范围基本可以圈定在这么几个人里——宋君、付四、纪信然、宋景,再大一点的话,宋平也算在内。”
“齐哥,怎么没有我和你啊?”
“又不是写小说,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干什么,我和你,那就不可能是凶手。”
“齐哥……”杜浙脸色犹豫,“你说凶手还会再杀人吗?”
齐渊把手中的烟掐灭,烟气顺着声带排出:“不知道。睡觉去吧,除了我,谁敲门都不要开。”齐渊从口袋中掏出花都的笔记本:“我再学习一会儿。”

我睁开双眼,头还有些疼痛。
“渴……好渴……这里是哪里?”
入眼一片白色,明亮的房间中隐隐有种双氧水的味道,床上白色的单子上印着一个红十字的符号。
“这里是医院吗?”
我脑中的记忆还停留在昏迷前的那一刻——我放下手中的烧瓶,烧瓶坠落到水池中摔成了碎片,我昏昏沉沉地向门外跑去,最后无力地倒在门口,隐隐约约看见走廊里有个人向我跑过来……
“你醒了!”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位穿着护士服装的女孩,她看见我之后显得很是惊喜。
“你都昏迷了一天啦!现在可算是醒过来了”
护士小姐叽叽喳喳地声音在我耳边炸响。
“那个……我这是在医院吗?”
“对啊,你中毒了,你的同学老师把你送到这里,可吓人了。再晚点就不只是昏迷这么简单的事了。”
是啊,我好像是中毒了,浸淫实验室多年的我居然还会在实验中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唉,当时的心绪确实太乱了,也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分。
“您好……这里有水吗?”
“我给你倒就好了。”
“谢谢。”
“没事,少喝点,一会儿我给你去打点稀粥来,你吃了就不渴了。”
“真是多谢您了。”
“这有什么。对了,你家人呢?”
“我……没家人。”这个问题问得真是好,直接就把我劫后余生的好心情给拖入了谷底。从小到大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不在少数,但我回答起来也只能是这四个字了。这种回答我不知说了多少次,但仍然没有办法用平淡的语气来说出,或许,我真的不善言辞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对面的女孩似乎很抱歉的样子,我也能从她的眼中看出来她是真的在道歉,这就比曾经遇到的某些人强了太多。
“没关系。”这句话,我也同样训练了多次了。
“我去给你打点饭吧。”
“谢谢。”
护士有点尴尬地跑开,她刚打开门,就撞上了一位穿着警服的男人。两种颜色碰撞在一起,这黑色与白色,都是可爱的人呐。
这个男人身材伟岸,英姿飒爽,面容刚毅,龙行虎步。男人给护士让开道路,接着便火急火燎地冲到我病床前,嗓门还是那样的大。
“你小子!怎么好好地就到医院里来了!”
“叔……我做实验的时候出了一点事故……”我相信此刻我的神情一定是那种赧颜汗下的样子,因为我已经察觉到脸上的温度在直线飙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能真的如同他们所说的那样,我实在太过内向了吧,即使对着最亲近的人,说出这种低级错误来仍然会感到羞惭。
“什么事故?你怎么会出事故?是别人不小心伤到你了吧。”郝叔叔显然不太相信事故的起因完全是由于我一个人的失误,但是我还得说……
“是我的原因,还好实验室里没有其他人,不然的话可能您就要去看守所看望我了。”
“嚯!你小子啊!出息了。”郝叔叔对我的话表现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小子年年拿国家奖学金的人也会出事故?你那些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怎么出事的?”
郝叔叔还是不忍心批评我,转而问起了我出事的原因,但是这件事……我却不想对郝叔叔说明。
“也没什么……我做实验的时候一个没留神,没有注意到烧瓶中的废料还剩着什么物质,就直接拿到水池子去洗了,结果……我差点没死在池子前,还好有几个同学及时看见,把我抢救了过来。”
郝叔叔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学校方面倒是没什么责任。”
“岂止是没责任,这责任完全在我,我还不知道学校会给我什么处分呢。”
“你都躺这里了他们还能给你什么处分。”郝叔叔不屑地说道,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而说道:“叔叔好几天没来看你了,钱还够花吗?叔叔给你点零花钱。”说着郝叔叔掏出来钱包,把里边的整额钞票全部拿了出来。
“不用不用,叔,真不用了,我都已经是研究生了,实验室的老板会给我们津贴的。”
“那哪够,你这又住院了。他们给的那一点钱哪里够用,这孩子长大了怎么还不听大人话了呢!收下!”
郝叔叔不管不顾地把钱塞到了我的病号服里,还没等我再掏出来,郝叔叔就起身向门口走去,“你先躺着,叔去给你打点饭,正好我也还没吃饭呢。”说完就走出了病房。
“刚才那……个护士已经去了……”不过后半句郝叔叔似乎已经听不见了。
我慢慢掏出来郝叔叔塞过来的钱,鼻子有些发酸。父母相继去世,很快祖父母也郁郁而终,我便成了孤身一人。郝叔叔和吕队长他们一直没有放弃母亲的案子,也就一直在跟我家保持着联系,了解到我的情况后,便时常来接济我的生活。亲人们都是工人出身,留下的遗产并不算多,那时我还是个中学生,如果没有这两位叔叔的帮助,可能我就混迹社会,说不准哪天曝尸街头了。可惜的是,吕队长在一次任务中因公牺牲,我剩下的“亲人”,也就只有郝叔叔了。
郝叔叔越是帮助我,我就越发的过意不去,但是今天,我必须要求叔叔一件事了。
“叔……”我放下手中的碗筷,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想求您一件事。”
正在埋头吃饭的郝叔叔抬起头,有些意外:“少见啊,你小子这是头一次吧,有事就说,跟我还说什么求不求的。”
“我想……看看我妈那件案子的卷宗……”
郝叔叔把手里的饭盒放下,嚼了几下嘴里的食物便匆忙咽下:“这是不行的,《诉讼法》里边也不允许,这要经过检察院或者法院的许可才能给其他人看的。”
我急忙说道:“叔!我就看一眼,看了您就拿回去,我有一些新的想法……”
郝叔叔打断了我:“不行不行,这不行。不是说我不愿意担责任,这是违法的事,我不能知法犯法。快吃饭吧,吃完了我去洗饭盆,别听那个小姑娘瞎说,男人哪能光吃稀粥,那拉出来的屎都是稀的。快吃快吃。”
我也只能低下头吃饭了,我敢肯定我此时的脸色一定不怎么样,说不定眼泪都要在眼眶里打转了。郝叔叔这几年的样子越来越像当年的吕队长,甚至连面容都有些相似,可能这就是传承吧。
不过郝叔叔还是没能熬过我不断的请求和他自己内心对破案的迫切心情,在第二天来看我的时候,便把当年的卷宗拿过来了。
“看吧,你说有新想法,那我倒要听听看是什么,看完我就拿走。希望……这件案子还能捉到凶手吧。”
不过,我终究还是骗了郝叔叔,我拿这份卷宗过来,是因为想到了凶手的作案手法,但是这个作案手法……却是没有任何证据,也不会指向任何人的。
“叔,”我放下卷宗,装作很遗憾的样子,“我也没头绪了……”
“唉,你这小子……没事,相信叔,不管再过多少年,叔一定会把凶手抓到你的面前!”
我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多遍,确实没有发现有蹊跷的地方,但是这份卷宗对我来说意义却是非凡的,我无法从作案手法上推断出凶手是谁,但是再结合这份卷宗,却有从动机上发现凶手的可能性!
能够在大学生活中一直拿到最高金额的国奖,我可不是单单依靠所谓的努力与勤奋,在考试中奋战了这么多年,我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
等郝叔叔离开以后,我靠着强悍的短期记忆迅速在笔记本上默写下刚才看见的内容梗概——
“死者:何薇
“……1998年10月26日被发现陈尸于……
“调查对象……”
经过大半夜的努力,我终于还是记下了我需要的内容。所有的东西自然是不可能完全记下,我只需要记下那些人和他们的住址就可以了,电话号码这种东西实在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记下来的,算是一件麻烦事。至于内容,除了那几个明显到不用费心去记的点,其他的则需要我再去探查。窗外黑漆漆的,夏夜是如此的静谧。
1998、1998,已经过去……14年了啊……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了结了,故事,才刚刚开始。

这漫长的一夜终究还是过去了。齐渊和杜浙共同走下楼梯,内客厅中,文挚正带着听诊器、操弄着几个仪器在给宋平检查身体。其余的位置上,还有宋氏三兄弟和纪信然萧大心等人。宋君却不在此地。
宋平见齐渊和杜浙下楼,似乎忘掉了之前发生的种种,朗声笑道:“两位小朋友下来了,睡得可好?”
齐渊微笑着点头,不会记恨任何人的杜浙回答道:“谢谢宋叔叔,昨晚睡得不错,可能是昨天白天跑太多地方累了吧。”接着这二人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宋景旁边,齐渊低声问道:“你妹妹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宋景神情失落,同样低声说道:“昨天晚上一直在哭,怎么劝都没用,我跟子荷一直待到她哭到睡着才离开。唉……子罕被杀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节哀。警察什么时候过来?”
“今天一起床我就给警方打了电话,昨天晚上下那么大雪,他们也没办法赶过来,就步行倒回去几里地,在报废的车里对付了一宿,现在正在赶过来。如果顺利的话……按照一般人的脚力,今天下午就能过来。不过现在这积雪的山路,要是路上再受阻,那可能就要等到晚上或者凌晨了。”
“也只能麻烦他们了,希望他们平安无事。对了,”齐渊指着已经把药给了宋平、正在收拾药箱准备文挚说,“宋叔叔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怎么不在城市的大医院里治,反而跑到这山上来。”
“也没什么大病,是心血管方面的问题。”
杜浙插话进来:“心血管?那不是时刻都要准备上医院的大病吗?山上怎么送医院?”
宋景摇头道:“没有那么严重,当初在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说了,只是因为这么多年我父亲压力太大,精神焦虑,饮食也有问题,所以心血管还有代谢方面出现了一些问题。医生叮嘱我们找一处环境好的地方好好静养,再控制一下饮食就可以了。不知怎么的,父亲也不想回老家,就单单相中了这么一个地方,就在这里起了这座房子住下了。这里的气候的确很好,现在少有这么纯天然无污染的地方了,父亲在这里住了几年,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现在只是照常服用一些维稳的药物。”
齐渊点点头:“原来如此。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人烟稀少的地方大多环境都挺好的。”
宋景转而问道:“齐渊杜浙,你们两个那么聪明,我们家里的这几起杀人案,你们对谁是凶手有想法吗?”
杜浙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齐渊也眉头紧锁:“不好说,你们家里这些人的关系还有各自的行程我们两个了解得可以说是冰山一角,谁是凶手根本无从谈起,不过……“
齐渊看向窗外,下了一整夜的大雪已经停止,东升的骄阳正在驱赶司城山最后的阴影。
“真相往往不仅仅系于这方寸之地,而是存在于外界无垠的世界之中。”
”大家来吃饭吧,早餐都准备好了。”付四和两个女佣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照例还是分餐,照例还是付四先去试毒。但是付四试过之后仍没有一个人动筷,每个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在付四的身上,他们都在等着最后的结果。
宋君还是没有下楼,徐子荷上楼给她送去了一份,只是这份食物恐怕宋君没有胃口去品尝。
由于宋君没有下来,岳子罕已经安眠,餐桌上又空出来两个位置,宋景为了父亲的安危着想便坐到了宋平的旁边,接下来是纪信然和齐渊杜浙,后边的顺序就又和岳子罕中毒的那场晚宴次序一样了。
杜浙面露不忍之色,偷偷对齐渊低声说道:“齐哥,这样也太残忍了……”
齐渊不露声色,声如蚊蝇:“你是说这样来试毒对付四太不公平。”
“对啊,凭什么,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和我不也是这样吗?”
“下次我就……”
还没等杜浙说完,齐渊就打断道:“你什么你,想都别想,如果有毒,不管是付四来试,还是你来试,结果都是一样的,唯死而已。当然了,我也不可能去试毒,为你还说得过去,如果是为了其他人,我的品格还没有达到那种高度。而且相比于你我去,我还是觉得由付四来更为合适一点,毕竟是他自己做出来的食物。这样做确实很不公平,但是这是付四自己的选择,他无比坚定地认为自己手中做出来的食物不会有问题,正在拿自己的生命来验证这一点,在座的这些人都在用实际行动支持这种以身殉道的精神。如果你还是于心不忍,那么在他试过毒之后直接吃下这些食物才是最合适的做法。”
“嗯……那齐哥你怎么还没吃?”
“家主还没动筷……呐,现在可以吃了。”
杜浙面露思索之色,夹了一筷子酸萝卜放到粥碗里,又说道:“齐哥,我怎么总觉得你的话怪怪的。”
齐渊咽下一口温暖的热粥,满足地闭上双眼:“怪就对了,本来就是歪理,不过是自私罢了。好在以后我们可能也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
这顿饭终究还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了,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状况。
又是一个无比漫长的上午,时间并不长,但是在愁云笼罩的宋宅,每一秒都度日如年。虽然这里有网络信号,但是齐渊和杜浙并没有那个兴致去到自己的客房里打游戏,百无聊赖中,他们从书房中取了几本书,来到之前颜惠淑读书的地方看了起来。
杜浙不喜看书,过了一会儿便合上书本:“齐哥,看不进去啊。”
“静心,静心。”
“静不下来,齐哥,我去宋景房间看看他那些昆虫标本。”
“哦?那些蜜蜂?”齐渊合上手中的书本,“我也去看看。”
遇到自己有兴趣的事情,时间就不会那么漫长了。
“宋景,你这些标本其实还不能称为标本。”齐渊从自己的笔记本上撕下来一张纸。
宋景奇怪道:“为什么?”
齐渊将撕下来的纸裁成了一个个的小方片,说道:“没有标签。每个标本都应该有自己的分类标签和采集标签,至少标明采集地和采集人的采集标签要有。”
“哦?反而种类标签不重要吗?”
“也不是,理论上两个标签都应该有。只是有时候采集人会没有办法明确种类,那就要先把采集标签加上,对于一个标本,与它有联系的应该是它之前所在的生境,和把它从哪里带出来的人。标签标明之后,这个标本就不会无迹可寻,可以通过标签询问采集人或者直接来到采集地再做研究。这个标本就有了根,有了一个可以寻找的脉络。任何事情都应该是有迹可循的。你看啊,采集标签应该这么写……”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没有横生枝节。但是命运,总是无常的。
宋宅中连上齐渊杜浙一共有十七人,一人名为花都,永眠于自己的房间,一人名岳子罕,躺在文挚原本的房间。本来这里应该有十八人,但是有这么一位,失魂于莽山断崖之下不得回返。还有一位女子,正睁着双眼躺在自己的床上,胸膛有起伏但眼神无焦距,心中淌热血但心房空荡荡,为挚爱的离去,也如同失了魂魄。
所以在午餐的时候,聚在餐厅里的有十四个人,人数很多,但是却没有一点热闹的气息。
齐渊一个没拦住,杜浙就跑到了推着餐车走进来的付四面前:“四哥,我来吃第一口吧。”
杜浙已经说出了口,齐渊再要阻拦就于理不合了,于是他叹息一声,也走了过来:“也算我一个吧。”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4 17:56:43 +0800 CST  
其他人还正面面相觑,付四已经反应过来,他佯怒道:“你们这是信不过我付四?”接着便推着餐车继续往前走,只不过在经过二人身边的时候,付四压低了嗓音:“多谢二位了,不过这件事还是我自己来做吧。”
“你看,我就说吧。”齐渊揽着杜浙坐回原位。
付四将食物试过之后,身上没有中毒的反应,其他人安心吃饭。
但是,饭刚刚吃到一半,埋头对付食物的众人就听见主位的方向传来一声碗碟落地的碎裂声。宋平一只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努力地往嘴巴里探,就好像他想要把腹中的胃肠肚都从嗓子里抠出来一样。
“爸!爸!你怎么了爸!”宋景惊恐地大吼,另一边的文挚也扶着宋平不住地询问。
宋平眼神偏向医生,用手指点着自己的喉咙,眼神中充满了乞求。
“中毒了!”文挚大喊,“快给他催吐!”
说完文挚就把宋平的手从他的嘴里拽了出来,“宋景按住你爸。再来个人按压老宋的胃部!”
他们把宋平反过来呈俯身的姿态,文挚站在他面前,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深入宋平的口腔,按压其扁桃体和咽喉部位。宋景按住了宋平不断挣扎的双手,纪信然一只手放在宋平的背部,一只手托在宋平的腹部,双手一起用力挤压。
宋平在众人的努力之下,将刚刚吃进去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但是,仅仅是催吐,又怎么能拯救得了这个生命呢。只不过几分钟而已,宋平就躺倒在地,魂飞魄散。
宋景呆呆地看着已经没有生命气息的父亲,嘴里干嚎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极度的悲痛之下眼泪也要为之退却,不敢冒出来。
突然,宋景停止了嚎叫,一把抄起旁边的椅子便向着呆立的付四冲去。
“付四!你找死!”
“咔嚓”一声脆响,木质的椅子重重地砸在付四的头上,碎裂满地。付四被砸倒在地,头上的鲜血汩汩地留下。他眼睛血红,疯狂地大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付四疯了一般地推开挡在前面的众人,跪倒在宋平撒落的饭菜前面,还没等到众人阻拦,就抓起地上的食物往嘴里送去,也不管这东西是否肮脏,也不管这东西是否有毒,嚼也不嚼便大口咽下,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不是我!不是我……”
齐渊怜悯地看着陷入疯魔的付四,还有他身后眼神冰冷的宋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齐哥,不拦着付四吗?”
“要是有毒,拦也没用了,这样让他表明自己的清白……也好。”
终于,在在众人的注视下,付四将地上的所有食物残渣全部吞入腹中。地上再也找不到可以食用的东西,付四终于从疯魔的状态中走出,他扭头看向身后的宋景,嘴角被瓷片划破流出鲜血,脸上带着怪异的笑容,大声说道:“宋景!你看见了!饭里边没有毒!没有毒!”
宋景冰冷的眼神闪了闪,一言不发,走到自己的父亲身边,背起自己的父亲,向餐厅外走去。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4 17:57:18 +0800 CST  
第10章 不确定杀人
母亲把我送到了爷爷奶奶家里,笑着对我说了句再见,然后便转身离去了。母亲那柔顺漂亮的马尾辫在她的身后摇摆着,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突然,蓝天白云被黑暗笼罩,那乌黑的头发占据了我的全部视野,将我拖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这个梦做了好多次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医院回来之后吧。
我以中毒的原因向学校的老板请了一个月的长假,老板并没有反对,他一向对我们很好,这次出事故也是他一力为我担保,在我这所学校里,能碰上这么好的研究生导师实在是走了大运。
这一个月的时间,正好可以用来查当年的真相,或许时间还不够找出凶手,但我已经等了十四年,多等点又何妨?我还有大把的青春,总能够找到那个凶手的。
我手头现在有当年案件中记录到的几乎所有人的住址和其叙述的大概内容,但是从哪里开始呢?我差不多已经知道了母亲是被什么样的手法杀死的,只是我却没有办法从这个手法中找到凶手的特征。
“还是要通过动机来找啊,郝叔叔他们找了那么多年,我真的能找到吗?”我似乎有些动摇了。
没有头绪……那就一个个来吧,首先是……
我敲响了眼前的防盗门。
我来过这个地方,那还是在十四年前,母亲带着幼小的我来到张阿姨家串门。那时候路上还没有现在这么多华丽的颜色,商店没有这么多,人的穿着也不一样,记忆里那些漂亮的小姐姐总是一身的洁白,要不就是米黄那些干净素雅的颜色。也没有现在这样多吵闹的鸣笛声,自行车叮铃叮铃的声音要好听多了……
门终于开了,却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你找谁?”面前的年轻男子问道。
“那个……”到了这时候我还是这样口齿不清,“这里是张阿姨的家吗?”
记忆中确是如此,案卷的记录也是这样。
“张阿姨?不知道,我是租房子的。”
这样啊……“就是张柔,她以前是住这里的。”
“张……房东的爱人好像是姓张,你应该是问他们吧,他们不住这里。”
“那您知道他们现在住在哪里吗?”
“我也不知道,把房东电话给你,你自己去问吧。”
门“咣”的一声闭上了。
“张阿姨,您这几年身体怎么样。”
还好张阿姨并没有搬去别的城市,我终于还是在附近的一个小区找到了她。时隔多年,曾经青春靓丽的女性也显出了被岁月侵蚀的痕迹,苗条的身材微微发福,脸上也挂上了些许皱纹。如果父母还活着,大概也是这般模样吧。
“挺好的,来来来,喝水。你看你这孩子,来看阿姨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呢。”
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但是我此行的目的并非是叙旧。
“张阿姨,我这次来,是想问您一下当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张阿姨踌躇了,双手无处安放,尽管这是在她自己的家里。
“孩子……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阿姨!请您告诉我吧!”
“当着你的面……”
张阿姨拒绝的话说不下去了。这么多年,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我眼睛中的那层阴霾已经可以浸入到任何人的心里。郝叔叔常说让我走出来,走到阳光里去,但是阳光与我之间总隔着一层我无论怎样都无法去除的东西,纵使煌煌大日再过炽热也无法将其消融。
“好吧……”张阿姨终于开口了,“那个夜晚的事,也一直存在我这心里,不敢忘掉……那天,我们工厂组织了一场晚会,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晚会,我们那个年年赤字的厂子,哪里有钱办得多么隆重呢。到场的大概有几百个人吧,都是我们工厂各个车间的。先是几个人上台表演了几个节目,也就……不到十个吧,那场晚会办得匆忙,再加上当时谁有那个闲工夫去准备节目。嗨!说是节目,也就是几个人代替厂子领导们说了那么一大堆没意思的话而已,看得人昏昏欲睡。表演完节目后,领导们又安排了一个放电影的台子,放了一个电影。放完电影,也就到了大概十点左右了。厂领导真是不知道吃了什么,就算第二天有一半的人不用上班,那还有另一半要上班啊!可他们就是不想放人,还非要办个什么舞会,说是要维持永远的友谊。舞就舞吧,爱谁舞谁舞去,我反正是要走了,我第二天还有班呢。也不管我们车间主任怎么瞪我,我扭头拉着你周阿姨就要回家。你妈正好也要回家,我们就一块结伴回家了。现在想起来也怪,你妈是干部,再小的干部她也是干部,按理说她应该留在那里管着她的人,也不知怎么的,她也跟我们一样了。紧接着第二天,我们还在工厂上班,警察就找过来了。那几年,警察一有点线索就过来找我们,来了也不知道多少次,可每次我都只能说这些……”
“张阿姨,都说那年的晚会,这个‘晚会’,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举办的,那天什么节日也没有啊。”这个问题其实还是我的疏漏,我记录郝叔叔带来的案卷的时候把这个晚会的举办原因漏了,事后也没再想起。
“还是那个厂领导异想天开!一个从别地调过来的新人,自以为是!”张阿姨似乎对那届的领导很是不忿,“那几年厂子效益不景气,正好又赶上了产业结构改革,就是要裁员。当时差不多走了有一少半的人,有些人也是为厂子做过大贡献的,心里也不平衡,就经常来厂里来讨说法。厂领导脑子一热,就想用一场晚会安抚下来。那是能用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安抚的吗?根本一点用处没有!”
我点点头,将这点记在本子上。不过他们的怨恨应该集中于厂领导,不会对着母亲,权且记下吧。
“阿姨,您还记得什么别的事情吗?我妈在厂里还有什么仇人没有?”
“警察们也老问我这个,但是这个真没有。你爸在厂子里是出了名的大好人,你妈也从来不得罪任何人。他俩在厂子里风评最好,我也想不出什么人会和你妈结仇。你爸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她还不知道啊……也是,那件事情之后父亲就不怎么出门交际了,又过了几年,厂子倒闭,跟这些同事就断了联系,他也郁郁而终。
“厂子倒闭之后我爸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呀!孩子,阿姨不知道这个!唉!你爸心思太重,在厂子里的时候就没再见他笑过,大活人哪能承受得了这个……水凉了吧,阿姨再给你倒点。”张阿姨是想转移话题吧,不过我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些。
“不用了不用了,”我拦住了起身去倒水的张阿姨,“阿姨,我这就走了。”
“再坐会儿吧,阿姨这么多年都没有见你了。”
我也想在这里从张阿姨的回忆中再想起母亲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不过在我心中,抓到那个凶手的想法却比这个还要重上许多,到底是那个更为重要呢?我不知道,我还是走吧,走出去就能知道了。
我站在一栋高耸的大厦前,大厦整个外墙面都是由玻璃铺就,太阳转到我背后的高空,把光抛到大厦的墙面上,金光闪闪。只是这辉煌的金光照射到我身上,却没有一丝温度,还不如背后的阳光来的温暖。
这里是原本化工厂的旧址,工厂倒闭以后,这块地皮反而成了寸土寸金的地方,平地拔起了一片占地广阔的商业区。眼前的这栋大厦,就是原来工厂的大门口。
我还是离开吧,留也无用,走进这栋大厦的门口,我也见不到那些年灰白色的工厂厂房了,那些人,也不在这里了。
周阿姨的说法倒是和张阿姨如出一辙,我相信她们不会对我隐瞒什么,她们所了解到的也就只有那么一点。目前得到的信息只有母亲去世之前参加了工厂举办的安抚下岗工人的晚会,在大约晚上十一点到的家,也只有这么一点东西了。
卷宗里吕队长还对我们家当时的邻居产生了怀疑,因为他们有可能共同作案,来达到一个从杀人密室中逃脱的假象。他们后来通过调查打消了这个怀疑,我如今重新调查,按理说这条线也应该走一走,但是我知道,那些邻居与我家并没有任何隔阂,甚至连邻里之间常有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摩擦都没有。那时候的邻里关系并没有如今这样的冷漠,谁家做了点好菜,都要热情地邀请邻居们来品尝,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第一时间想到的都不是不知身在何处的亲朋好友,而是出门就能敲响的邻居家的门。可能这也与人员流动的原因有关吧,毕竟不似现在这样,今天隔壁住的是求学的小伙,明天就换成一对恩爱的小夫妻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已经大概了解了凶手的手法,那是不需要什么密室的。密室这种东西,还是小说和电影里边用的多,真到了现实世界,又有谁会去用呢,即使不知道杀人手法,地球上这几十亿人口,总有能把他们联系到一起的关系,说是千丝万缕,可落到个人头上,也不过就是那几条罢了。
但是,郝叔叔他们必然是已经把母亲身上的丝线查得一清二楚,我又何德何能可以超过他们呢?
“呵,有罪推定罢了。”
我不是司法人员,不必坚守他们内心对于法律的维护,我用掌握到的杀人手法去与每一个案件中的人相对照,遇到有嫌疑的人,必要情况下,也可以动用一些其他的手段。
卷宗里有一处地方我很在意,上面说到母亲在工厂晚会的时候有些疲惫,也因此才提前返回家中,而没有履行完全干部编制的职责。吕队长他们对此提出了母亲曾经中过两次毒的猜想。但是这个猜想最后也无疾而终,原因是当时晚会上并没有预备多少吃食,只有一些瓜子花生之类的东西放在公共区域任人拿取。警方把所有可以食用的东西都做了检验,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致人死亡的东西。之所以没有说并未检测到氰化物,是因为瓜子花生这些东西里是真的有几率含有氰化物的。不过苦瓜子吃到嘴里吐掉就可以了,也不会对人体有什么影响。
凶手倒是有可能把毒放到那么一个瓜子或花生里,不过谁能吃到,有没有人能吃到,那就不是凶手可以控制得了的了,这是一种“不确定杀人”,就如同在小径上放上一个捕兽夹,但不放上任何诱饵,野兽能不能走上去全凭天意。不确定杀人,能不能杀得了人也是不确定的。
但是,如果我的猜想正确,凶手正是采用这种“不确定杀人”将母亲杀死的。不过不是这种方法,在一大堆瓜子中混入一个有毒的瓜子,那个瓜子所含的毒药量必定是可以瞬间致人死亡的,母亲不会若无其事地返回家中。
我坐在家中,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还有四张遗像。家里只有那台老旧电视机在发出响声,每当我回到家中,必定会打开电视机,那嘈杂的噪声是这个家里唯一的人气。我,不喜欢看电视。
我把想到的这一切记录下来,再用笔把周阿姨和张阿姨还有诸位近邻的名字划掉,接下来,去问问受母亲直接管辖的那几个人吧。

“齐渊!我希望你帮我查出杀我爸的凶手!”宋景紧紧抓住齐渊的胳膊,手臂上青筋暴起。
齐渊看着眼前的人,对方凝滞的眼中没有一丝光亮,只有自己的倒影。
“宋景……警察过来之后就会找出凶手的……这件事我实在帮不到你。”
“我求你了!帮我找出来!”
宋景的声音嘶哑,说话间竟作势就要给齐渊跪下。
“别!宋景,你别这样!”齐渊赶紧把将要跪下的宋景拽起来,正坐在宋景床上发呆的杜浙也赶过来帮忙。
“宋哥,有什么话好好说,你这么做就过了。”
宋景拉着齐渊和杜浙的手,哀求着说道:“帮帮我、帮帮我。”
齐渊深吸口气凝神说道:“在警察来之前?”
“在警察来之前!”
宋景的话斩钉截铁,不容人有任何怀疑。齐渊注视对方良久,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谢谢、谢谢,我去……安慰一下妹妹。”
“宋景等等,你要知道,我并没有那个资格去询问每一个人的不在场证明,你懂我的意思吗?尤其是穆义和你的两位家人们。”
宋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们几个我去问。”
宋景离开后,他的房间内就剩下了齐渊和杜浙两个人。杜浙低声问道:“齐哥,宋哥他怎么会求你抓到凶手?”
“难道我抓不到吗?”齐渊站在窗前,脸色难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
齐渊抬手打断道:“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宋景想让我找出来凶手,而且是在警察到来之前,你说这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
“他已经走了极端。”
“难道他想……”
齐渊沉默片刻后,脸上的阴霾渐渐退去,勾起嘴角,轻松地说道:“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委婉点说,宋景想要行私刑。既然答应下来了,那便尽力去做就好,后边的事,我来掌控。”
齐渊说完就要往门外走,杜浙紧走两步追上,急切地说:“齐哥!不行啊,要真把凶手找出来,宋哥把他也给杀了那岂不是他也犯了法?”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嘛。”
“不行啊齐哥,这样做不行的。”
齐渊停下脚步,回头饶有兴趣地问道:“怎么不行?”
“这个、这个……是犯法的。”
齐渊脸上露出和煦如阳光般的笑容,他拍拍杜浙的肩膀说道:“我们要秉持心中的正义,只有依靠我们人类社会共同约定好的那一套法律来执行,其他任何手段,无论再怎么天经地义,那都只是个人的所谓正义。有仇一定要报!这是一定的,但是执行者只能是我们组成的社会,人类整体才有资格去宣判罪人的罪行,只有整体才有资格去惩罚罪人。个人去执行,很容易形成一个冤冤相报的死循环,在这个循环里,受害者与戕害者轮流变换,那将毫无正义可言。”
“那你还答应下来这件事。”杜浙表示不满。
“只是答应他查案,我确实不想再让这家里的人受到伤害了。岳子罕死之前,我愚蠢地认为凶手已经没有了下毒的途径,因为能想到的所有地方都已经规避掉了,可没想到凶手还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连杀两人,唉……找到他!送他进地狱前,由我们来给他上枷!宋景想要行私刑,家里的其他人或许会因为利益关系不敢阻拦,可我不怕这些,到时拦着就是了。只不过这个朋友可能就交到头了。”
杜浙情绪有点低落,不过还是打起精神来问道:“那现在应该怎么查?”
“我们来之后,只从宋景口中大概了解到家中其他人的少部分情况,其余人的接触很少。宋景不可能知道每个人的所有情况,现在全面探查,就要分别跟所有人进行沟通,去了解这两天所有人的行动或者他们之间的恩怨。”
“那先从谁开始呢?”
齐渊的右手已经摸上了门把手,他顿了一下:“自然是要先把作案工具收回来。”
简恭仕所住的客房旁边,文挚医生现在暂住在这里,齐渊敲响了房门。
文挚原本的房间因为正躺着岳子罕尸体的原因,要保留现场,所以文挚就搬到了这里。除了两三件换洗衣物和所有的职业相关的仪器与药物外,他的私人物品都还在原本的房间。
“谁啊?”房内传来文挚的声音。
“齐渊(杜浙),宋景让我们来的。”
门打开了,文挚并没有过多的提防。
“文医生,在做什么呢?”齐渊倚着门框笑眯眯地问道,此时他并没有用“文叔叔”和任何敬语。
文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没做什么……宋景有什么事吗?”
齐渊看了看左右:“在这里说话也不方便,不如让我们进去再谈?”文挚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不过还是让开门口让两人走了进来。
一进门,齐渊便开口了:“时间紧迫,还是开门见山地说吧。文医生,我们这次来是想向你讨要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文挚不解。
“是一个……塑料做的小瓶子。”
“什么?”
齐渊笑道:“文医生,你可能不清楚,我是生物专业出身,这个专业要学的东西可谓是包罗万象。不巧呢,以前上学的时候,我虽然成绩不怎么样,可对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却是记忆深刻。比如说我们有一门叫作生理学的课程,里边有两个名词,叫什么……紧张性、收缩?还有什么什么MMC之类的英语名词缩写。文医生学识渊博,可不可以为我解释一下这两个词的意思?”
文挚沉默了,脸上失落的情绪难以抑制,半晌才说道:“不是我……”
“哈哈,那是自然,要不我们两兄弟也不会这么来敲你的门,恐怕就要直接带着绳子过来了。宋景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我们也没有对他说这件事。但是他请我们查清这件案子,我们就要有所行动,现在你把那个小瓶子给我们,我们才好继续调查下去。”
“好吧……本来想等警方的人过来后直接交给他们,宋景要查,那就查吧。”文挚从药箱里拿出一双医用手套带戴上,抽出客房里桌子的抽屉,从中拿出来一个小药瓶交给齐渊。
“我可不敢这么拿,您还是借我几双手套吧。”齐渊并没有直接接过来,反而向文挚索要了几双手套,这时候他才又用上了敬语。
“也是,那以后我也没有直接接触过这个瓶子。”文挚把剩下的手套全部交给了齐渊,“可能你们要用到不少。”
“多谢。”齐渊戴上手套后才把药瓶拿到手里,瞅了一眼名称后点点头。
“那我们兄弟两个就先告辞了,我们把这个药瓶里的东西弄清楚之后,还有一些问题想要问您……”
“没事,有问题尽管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走出房间后,杜浙好奇地问:“齐哥,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也没想到文挚一下子就听懂了,也是,坐过急诊的,应该是急诊内科,脏腑里边的方方面面要了解得很全才行,我这个外行比起来肯定是云泥之别。给得这么痛快,看样子他也没有要藏匿起这个药瓶的意思,我还担心他不想担着个责任呢。哦,别在这里说这些,咱们回房间说,去你那里。”
来到杜浙的房间,齐渊问道:“你的自封袋还剩多少?”
“还有几沓。”
“都拿出来,我要用。”
杜浙拿出了一叠自封袋,大约几十个的样子。
“这数量也差不多了。我们毕竟不是警察,保存起来肯定很不专业,费点事儿尽力做好吧。你不懂我对文挚说的那些话,我一边检查这些药片一边跟你解释。”
齐渊扔给杜浙一双医用手套:“带上手套,把自封袋都打开。”然后齐渊就拧开手中药瓶的瓶盖,把里边的所有胶囊都倒了出来,把药瓶和瓶盖放进了自封袋中。
“我放东西,你来把袋子合上。照个照片。”
“哦哦,”杜浙把袋子接过去合上,“齐哥,你该开始科普时间了。”
齐渊一笑:“行,少不了你的。你看药瓶上的名字是什么?”
杜浙看了半天,才犹豫地说道:“这……什么什么什么肠溶胶囊,这几个字我都不认识啊,总不能读半字吧。”
“对于这些西药药品名称来说,它们这些字很多都不是我们传统文化圈中原本常用的字,你念个半字也差不多都是对的读音。不过那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你念出来的,肠溶胶囊。”
“肠溶胶囊?”
“肠溶胶囊。你猜猜它是什么意思。”
“肠子溶的胶囊?”杜浙不确定地说道。
“你说话还真是会省字数,别把脑子也省了。”齐渊摇头一笑,带着手套开始摆弄起纸上的胶囊,把每个胶囊都拆开然后把里边的药物和外壳一起放到一个自封袋中。
齐渊将处理好的一个袋子交给杜浙,说:“合上,照照片。肠溶胶囊的意思是只有在肠道中,这种胶囊才会溶解。”
杜浙合上自封袋:“这么神奇?”
“也不是多么高大上的技术,很多药物都有应用。有些药物在肠道中吸收得比较好,又要避免胃内的极端环境对药物成分的破坏,这种只能在肠道环境中被破坏的胶囊就应运而生了。胃内是强酸环境,肠道呢……差不多偏碱性吧,应该就是这种原理,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
“那你刚才对文医生说的那两个词是什么意思?”
齐渊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你觉得宋平是什么时候中毒的?”
杜浙回想了一下:“饭里边?应该不是,付四把所有的剩饭都吃了,也没见他中毒,其他的地方吗?”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5 11:22:11 +0800 CST  
“你看,”齐渊拿着一个胶囊说,“这胶囊纯绿色,上边也没什么特殊的标志,随便混进去几个,谁能看得出来。”
“齐哥你是说这些胶囊有问题?可宋平吃药的时间离他死亡的时间差了有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久吧,剧毒的氰化物,怎么能吃进去那么长时间还不中毒?”
齐渊把手中的胶囊打开:“对啊……这就是命啊,正好是肠溶胶囊,才能让他中毒死亡的原因正好对上吃饭的时间。”
“胶囊溶解……需要那么长时间吗?”
“自然是不需要,平常胶囊溶解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吧,长点算十来分钟也够了。但这种肠溶胶囊不太一样,它是在肠道中溶解的,理论上可以延迟死亡时间,因为胶囊从咽下到胃里,再从胃里蠕动到肠道中,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我来给你解释我说的那两个名词的意思,一个是紧张性收缩,一个是MMC。这两个词是讲的胃的运动。我们人的胃就像是一个横躺着的口袋,贲门,也就是入口,在上方连通食道;幽门,也就是出口,在一侧连接着十二指肠。人进食的时候,口咽部的感受器接受刺激会引起胃的容受性舒张和蠕动这两种运动,这个‘蠕动’是专有名词。前者可以使胃的容量增加,后者可以将胃内容物逐步推入肠道,也能机械处理食物。那空腹的情况下呢,胃也是会运动的,就是我说到的那个紧张性收缩和MMC。紧张性收缩普遍存在,随着胃中的食物增多而增强。MMC是migrating motor complex的缩写,译过来就是移行性复合运动,这是空腹状态下长久存在的一种运动,有较短的运动期和较长的静息期两个阶段。这种复合运动的目的是要排空胃内的所有东西。我之所以对文挚说这两个名词,是因为我也弄不清楚胃是如何运动的。这肠溶胶囊宋平是在饭前空腹的状态下吃掉的,但是他在吃药的时候口部会有咽下的动作,这个小动作究竟能不能引起胃的‘蠕动’,我不知道,那种状态的胃是空腹的运动还是进食的运动,我也不知道,所以就说了这两个词。紧张性收缩主要还是为了保持胃的形状,但进食的时候会引起刺激加强这种收缩,它会协助性地促进胃头区,也就是胃上半部分的内容物向幽门移动,这是假设吞咽可以引起胃的‘蠕动’。MMC是空腹情况下胃的排空运动,或者说胃里只有一点点东西的情况下的排空运动,说这个是假设胃没有收到要‘蠕动’的信号。如果是前者,时间与从宋平吃下药到中毒身亡的时间将接近,或者还要更早死一点,因为把这个胶囊从胃推到十二指肠里去可能只需要几分钟时间;如果是后者,胃仍以空腹的情况运动,MMC的一个周期用时很长,大概有一个多小时以上,谁知道宋平的胃在吃药时位于哪个阶段,那死亡时间就说不准了。也不知文挚是听到了哪一点,总之他是明白了我要问的话。”
“这么说……他应该也想到了这个。”
“应该是,他已经说了要把药瓶交给警方的话,而且你看他拿出药瓶的时候,药瓶没有放在药箱里而是放在了抽屉里,他还慎之又慎地带上手套再交给我,显然早就想到了。”
“那刚才文医生说‘我不是’就是在给自己辩白?齐哥你就这么相信他?”
“不是我相信他,他确实没有成为凶手的条件。凶手是能够背着简恭仕的尸体走一条漫长的石阶上山的人,我虽然开玩笑说他们也会很有力气,但那只是玩笑罢了,文挚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而且,你还记得吗,在我们还都认为简恭仕只是失踪的时候,宋景跟我们说简恭仕的情况,提到了简恭仕以前也在这里住过。简恭仕在这次杀人案中,应该是第一个死亡的人,因为我们在简恭仕的尸体上发现了坏掉的手表,是三点五十。昨天一整个白天我们都在不断地寻找简恭仕的下落,搜寻完就立刻到宋景那里汇报,凶手白天没有时间去上山把简恭仕的尸体丢下去,那个时间不会是下午的三点,下午的三四点我们正在他的尸体旁边检查,手表也不是我们摔坏的,所以他是第一个死掉的。第一个死亡,而且是毒杀这种带有仇恨色彩的方式,简恭仕对凶手来说一定是有特殊的含义的。简恭仕以前跟宋平在这里同时出现过,如果凶手是文挚,那简恭仕和宋平应该早就死了,行凶的时间不应该是现在。”
“齐哥,不对,我有不同意见。如果凶手的目标也有岳子罕呢,说不定是简恭仕和岳子罕还有宋平三个人齐聚的时候凶手才会动手。”
“他们身上的历史厚度不同,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能排除这种想法。但是我还没有说完,更重要的一点是,文挚没有那个机会接触到氰化物这种物质。现在可不比以前,现在对这种物质的把控可谓是相当严格,以前我还听说过用这种东西抢劫杀人的,现在就算我们做实验都不能随便用了。文挚一个医生,没有能拿到这种东西的渠道。”
齐渊又拆开了一个胶囊装到袋子里交给杜浙,继续说道:“我一直在强调,用氰化物杀人就是在找死,一调查来源谁也跑不了。可惜了……宋景现在想用另一种方法。”
杜浙举起手中封好的袋子看着:“齐哥,你说宋叔叔是被这胶囊里的毒杀死的,怎么拆开这么多,里边的药还都是一样的?”
胶囊是绿色的外壳,齐渊拆开后里边都是泛黄的粉末和结块,已经拆了十几个,没有一个例外。
齐渊皱着眉说道:“我也不清楚了,如果不是在胶囊里下毒,那凶手就真的没有下毒的渠道了。有了!”
齐渊又打开了一个胶囊,这个胶囊里的药物不再是那种泛黄的颜色,而是与之前在温室中发现的白色粉末一样。
“这就应该是毒胶囊了,粉末大概占了胶囊容量的一半多,这个量……我算算……一个胶囊就够达到骤死的量了。杜浙,好好保存,说不定还留有指纹呢。”
杜浙赶紧拿过来封好,与之前的普通胶囊分开放了起来。最后所有的绿色胶囊都被拆开。
齐渊清点了一下胶囊的数量,最后总结道:“药瓶中一共还剩47粒胶囊,其中,普通胶囊共44粒,疑似毒胶囊3粒。可惜,忘了给每个胶囊编号了,不过就这样也没什么大碍。都照了照片了吗?”
“都照了。”
“嗯,氰化物易潮解易挥发,你这自封袋都是网上买的,也不知道质量过不过关,尽量保留下来原初的外表吧。”
“齐哥,这只有三个毒胶囊吗?”
“只发现了三个。这两天我们也见过文挚给宋平用药,每次两粒。文挚倒出来药的时候也就差不多是四五十这个量。宋平中午可能吃一粒毒胶囊也可能吃两粒,所以说,这瓶胶囊里毒胶囊的数量最多也不会超过五个,这样……”
“这样宋叔叔死的时间就会不知道推迟到什么时候?”
“对。”
“为什么只放了四五粒毒胶囊呢?难道是要把下毒的时间与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分开?”
”我不是在想这个。唉,杜浙啊,你是推理小说看多了,你说的那个理由是为了凶手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宋家人只有这么几个,他又怎么摆脱自己的嫌疑。现在还这么杀人,说不定宋平还没死凶手都已经挨了枪子了。”
“为什么?”
“都说了氰化物监控非常严格,凶手是一定跑不了的,他已经杀了这么多人,抓到直接毙了,宋平再死也不过是加一条罪状而已,摆脱嫌疑没什么用。”
“那你刚才在想什么?”
“宋平死的时间会不知道推迟到什么时候,这样可能会横生变故,如果警方注意到这瓶药拿去检查,那凶手可就再也杀不了宋平了。这种手法是不一定能够杀死宋平的。”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齐渊长身而起,收拾摆放在杜浙床上的自封袋:“走吧,去下一站。”
“去哪?”
“先是文挚,下一个……宋景和宋君。”
杜浙大惊失色:“他们两个也有嫌疑?”
“不是,除了嫌疑人,死者的动向也应该了解清楚,宋君应该是最了解岳子罕的人。”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5 11:22:27 +0800 CST  
第11章 人之间
这些都是我叔叔阿姨辈的人,如果是平时的探望,情理上我多多少少都应该带一些礼物过去。但我现在实在是囊中羞涩,穷家富路,没有钱根本就出不了门,这几天的路费还是那天在医院的时候郝叔叔给我的。人有远近亲疏,周阿姨和张阿姨那里我还是挤出了一些钱送了礼物,现在难以为继,只能对这些叔叔阿姨说声抱歉了。
“哎哟,时间真是过得快,上次见到你你还是个小不点,现在已经是一表人才的大小伙了。听说你上大学了?现在做什么工作的?”
眼前的这个人名为李定国,大概小母亲五六岁,在当时是刚刚入职几年的小员工,以他的本事和工厂的制度,几年时间也不过是个基层员工罢了,母亲去世的时候他还是与那些刚转正的员工编制一样。工厂倒闭之后,他自己开了一家小公司,不知道收益怎么样,不过外表看上去倒是光鲜亮丽。
“我现在还没有工作。”
“怎么?唉,现在的大学生太多了,不值钱。要不你来叔叔这里工作,也不用你干什么,就在公司里打打下手就行。”
李叔啊,我可不是来求你可怜的!偏激了偏激了,我又偏激了,人家可能也是好心。
“不用不用,李叔,我现在在读研究生,工作的事还得几年呢。我这次找您来是有事想要问您。”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这样啊,什么事,你说。”
“就是我母亲的事,她当年在厂子里的情况。”
李定国看上去有点烦躁:“怎么又是这个,那几年几乎年年都有人过来问我,现在你也来烦我,有这个必要吗。”
有必要,吗?这个“吗”字他是怎么说出口的!我一家四口全部搭了进去,在他这里就是一件烦心的事?
我面上笑容不变,眼中的变化相信他也看不出来:“李叔,我就是好奇,您再跟我说一遍吧,我听完就走,再也不来打扰您。”
“行吧,看你也可怜。”
不,我不可怜,不用摆出那种怜悯的样子。
“当年你妈在工厂里,算是个挺受欢迎人吧,没有什么仇人。哦,还得说情感方面的关系是吧,没啥人,你妈都结婚了,也没什么人惦记。不过也说不准,我进工厂的时候你妈早就结婚生子了,说不定以前有什么追求者呢,那我就不知道了。”
难道他这里只有这些无用的信息?我不甘心。
“李叔,那厂子里还有什么人跟我妈关系比较好吗?”
“这个嘛……办公室里倒是有那么一个愣头青,刚刚进厂,你妈带着他,算是你妈的徒弟。”
终于说到重点了!
我追问道:“这个人是谁?现在在哪?”
“叫曾布,天天粘着你妈问这问那。我当年就怀疑他有问题,跟警察说了几遍他们都不听,切,我看那些警察也是吃干饭的,那么大嫌疑还把他放了。”
我想起来了,卷宗里李定国的问话里也提到了曾布,他对曾布有很大的意见,但是后来警方经过仔细的探查后解除了曾布的嫌疑,把李定国的指控认定为宿怨之下的诬陷。
曾布,当年母亲去世的时候才刚刚进厂子,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本来我叫叔叔更为合适一些,不过他把自己放得很低,对母亲真如师傅一般对待,让我以兄长对待。在母亲去世之后,曾布还常来我家走动,探望我们父子。但是曾布业务能力极强,事业上干得有声有色,没过多久就转行去了一家外企,辗转各地,与我家也就失了联系。
“那您现在知道怎么联系他吗?”
“我哪会留那种人的联系方式,不知道。”
不知道便不知道吧,卷宗上还有他前几年的电话,我没有记下来。我记下了地址,也不知他的住址是不是还在使用。李定国这里我可以离开了,这个人满嘴跑火车,而且他的话品起来,足见他并非心胸开阔之人,再多说也是无用。
我来到了卷宗中记下的曾布住址,房子早已拆迁,连人去楼空都无从谈起。怎么找到曾布呢?父亲会有他的电话号码吗?曾布曾经来过家里,那么很有可能父亲会留下他的电话号码。
老辈的人都喜欢用电话本来记录友人的电话号码,记忆中,父亲有个小小的电话簿,但是我翻箱倒柜找完了家中的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那记忆中的黑色外皮小本子。这可如何是好。对了!手机!
母亲去世之前,父亲还没有那个财力买手机。那时“大哥大”的时代刚刚过去,市面上只有爱立信、诺基亚和摩托罗拉这几个牌子,每部手机的价格动辄上万,父母的年工资加起来也才不过两三千,自然是不可能有那个余财。过了千禧年之后,手机的价格慢慢降了下来,父亲为职务之便,买了一部已经进入国内市场几年的诺基亚手机。一直用到去世。
电话簿没有找到可能是父亲自己将其不慎丢失了,再也无法找到。但是手机,不用去找,刚才我翻父亲的遗物时,已经将其找到了,但愿父亲懂得怎么使用手机上的电话本功能。那就又面临一个新的问题——这手机还能用吗?
我把放在一旁,已经纠缠得犹如一团乱麻的各种充电线全部拿出来,对比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这部手机的充电线,又费力将其从线团里抽出来。
当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瞬间,我激动得简直热泪盈眶,万幸、万幸,这手机已经关机了七八年,现在还能够使用。
好多年没有用过这种手机了,操作起来竟有些生疏。电话簿里真的有汉字名称的记录,里边也有“曾布”这个名字!
父亲的这个手机号码早已欠费停机,自然是不能用这个去打,也不知曾布的电话号码换过了没有。
咦?不对啊,这怎么是个固话的号码长度,难道曾布把他家里的电话留下了?现在还有人使用固定电话吗?我心中有点忐忑了。
“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询……”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不使用固话了吗?还是说要加上区号?可是我并不知道曾布的所在地啊。
现在如何是好,是继续询问其他人还是死磕在曾布一个人身上?卷宗中还有两个人我很在意,去询问他们吗?
曾布是极具才能的人,十几年之后不可能还是默默无闻的状态。
我的思路还是有些死板,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种样子了,如果是现在,父亲不可能在母亲去世两天之后才能赶回来,现在,是信息时代。
我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上输入曾布的名字。这样做可能是大海捞针,一无所获,但是如果曾布真的闯出了一片天地,那他必定会在网络世界中留有一席地位。
果然,我在如海的词条中找到了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这是一家有名的跨国集团,曾布在其中担任人力资源总监的职位,当年母亲口中那个青涩的小伙子,现在也是掌握他人“生死”的大人物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直接获得他的联系电话就稍嫌麻烦。我按照网上的记录打过去,对面的人是曾布的助理,几经辗转,才得以与他直接对话,见面是不可能了。
我也知道了为什么之前那个电话号码是空号的原因,那是一个看似遥远、很有年代感的名词,但实际上也才过去几年而已——小灵通……这是很令人尴尬的一个原因,这种手机好像在去年的时候已经退市了,曾经风靡大江南北,没落起来却如山崩般迅速。
寒暄不必再提,那不是我所要的,曾布能有今天的成果我衷心地向他祝贺,也就仅此而已了。
“曾哥,我是想向您询问一下当年我母亲的事。”
“师傅的事……凶手抓到了吗?”电话对面的声音有点低落,我为他的低落而感到高兴,世界上并非只有我和郝叔叔还在心里念着母亲,她还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徒弟”的继承人。
“没有……我去问过李定国了,他说您比较了解母亲在厂子里的情况。”
“哼,李定国。”可以听出曾布此时的不屑,“他爸是厂里的老员工,退休之后他就直接接了他爸的班,又没有那个能力当领导,只能做个基层员工。平日里好吃懒做,就喜欢欺负新人,拿腔拿调。不过他除了有点磨洋工以外在工作上确实没有什么疏漏,要不然早就让他卷铺盖回家了。”
我不得不打断他了:“曾哥曾哥,我妈那事儿……”
“对,师傅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我在心里说了声谢谢。
“在厂子里,确实是我最受师傅器重,平常我也经常跟师傅请教,师傅总是不厌其烦地耐心解释,那时候的日子真是轻松啊,前面总有师傅为我遮风挡雨,哪像现在,什么事都要我自己来做。唉……师傅的案子,我也一直在想,她是我们办公室最受欢迎的人,在厂子里没有任何仇人。不过……我确实有一些想法,当时也对警方说过。出事的时候正赶上一波大裁员,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有一次,我看见师傅抱着一大堆整理好的名单去找主任,出来后又被副主任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好像是有一些争执。不过我也说不准,因为师傅从副主任的办公室出来以后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也许只是说了一些工作上的事。”说到最后,曾布也有些拿捏不准。
“这件事您是对警方说过的对吗?”
“是啊,我对他们说过了,不过后来也没调查出什么,警方好像又转变了破案思路。”
“这样啊……当时的主任和副主任的名字您还记得吗?”
“主任叫赵受益,副主任……叫……姓宋吧,宋什么来着?”
曾布苦思不得,不过我知道他叫什么。
“宋良威对吧。”
“对对对,是这个名字,你还记得?”
我自然是不会记得,不过是在卷宗中记下了这个名字而已。
“凑巧记得,那就这样吧曾哥,就不打扰您了。”
“唉……如果师傅的案子有进展了一定要通知我。”
“好的。”
我尽量吧……
曾布的话对我而言其实并没有多少帮助,因为如果他的电话没有打通的话,我接下来询问的对象就是这两个人,赵受益和宋良威。而在这两人之中,最让我在意的是宋良威这个人。原因在于,在我查看卷宗的时候,对我母亲的评价是清一色的褒义词,只有一个例外,就是这个宋良威。省去一系列无用的词,让我尤其在意的是这么一句话,卷宗上记录的他的原话是——“就是原则性太强”。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段记录,当警察问起他为什么这么说,他的回答语焉不详,大致上就是说母亲在工作上极为认真细致,一丝不苟。在之后的几次警方问询中,他的回答就如同其他人一样了,再没有说过什么“原则性”的话。这个转变让我有些怀疑,也不知道为什么警方没有跟进调查。
那么,我的下一个调查对象就是这个名为宋良威的人了。但是,无论是宋良威,还是赵受益,他们都不在自己的原住址。
我的调查需要暂停一段时间了。本来就是刚刚开学,虽然研究生导师就是我原来读本科时的老师,但是一请假就请一个月也太过分了。何况,就连这一个月也已经到期了。另外,这一个月来没有一点收入,穷家富路,再想去别的地方调查,连路费都没有。穷了这么久,我可是深知金钱的重要性。我现在最主要的收入就是依靠学校的那一点点补贴,除此之外就是偶尔兼职一些短工赚来的钱。照道理说身为一个研究生,我应该有大把的途径去赚外快,只是不善联络他人,又是初来乍到,现在跟实验室里的师兄师姐还仅仅是“熟悉”的程度,或许以后生活会好起来。只是关于调查案件的事,需要等到寒假再去做了。我无比的想要继续调查下去,但是,没钱了。

“文医生,打扰您午休的时间了。不过事情紧急,实在是不好意思。”齐渊和杜浙脸上有些歉意。现在是下午两点半,齐渊和杜浙将所有胶囊检查完毕,下楼来到文挚暂住的客房中。文挚本来在睡午觉,听到敲门声后带着一脸倦意来给齐渊二人开门。
“没关系,我不要紧。你们进来坐,我去洗把脸。”
待文挚匆匆洗了把脸,困意稍减,三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坐定。
齐渊率先开口:“文医生,之前向您索要药瓶还有现在这次谈话,是因为宋景拜托我们两个来查案,以避免更多的人受伤害。所以,我们想要询问一些事情,还请您如实相告。”
文挚似乎早有所料,并无任何反对的意思:“你们只管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杜浙,你的脑子好,好好记下啊。”齐渊先是跟杜浙叮嘱了一声,才正式向文挚问道:“先是这个药的问题,您是怎么宋叔叔用药的?”
文挚神气萧索,缓缓说道:“我退休也有几年了,本来还有两三年才到退休年龄,但是人不中用,身体吃不消了,所以提前了几年办了病退。结果人退休了,身体反而越来越好,可能真的是心理原因吧。老宋原本就是我的病人,我退休之后就转给了别的医生。后来有一天,他到我家找我,说是在一座山里修了一栋宅子,修养身心,可是,虽说他得的是只需要静养的病,最好身边也要有一个医生陪着,就想要让我来给他当个家庭医生。我们两个人本来就私交甚好,我也是在家养闲,索性就答应了他,一同搬到了这司城山里。”
齐渊有点疑惑:“文医生,您一个人过来,那您的家人呢?”
“老伴走得早,孩子大了,在国外念书,我是鳏居孑然,家人都不在身边。我跟老宋这交情,跟我们俩这相似的境遇也有点关系。”
“抱歉……您继续跟我们说说药的事吧。”
“嗯,我来到这里之后,就担任起了家里的家庭医生的职责,除了老宋自己要用的药,还储备了一些常用的治疗痛疼脑热的药和抗生素之类的药物,都放在我的几个药箱中。药这种东西用不好便是毒,所以平时我看管得很严,从不让别人擅自动用。”
“给宋叔叔的药,都放在这个药箱里吗?”齐渊指了指旁边床头柜上摆放的药箱,在这个临时的房间里,只有这么一个药箱。
“对,子罕在我房间,我出来住,就只拿了老宋平时要用到的仪器和这个他专用的药箱。老宋出事之后,付四冲上去证明自身清白,结果饭菜是无毒的。我便想到可能是药出了问题,于是把拿瓶药单独拿出来保存,这个药箱也没有再动过,上面也可能有凶手的指纹。”
齐渊点点头:“很有可能,不过现在那么多刑侦方面的文艺作品,凶手都学精了不少,也可能找不到他的指纹。这个药箱平时其他人有人动过吗?”
“不能说没有,虽然这方面的事家里没一个懂的,都是我一手操办,但是偶尔几个孩子会帮我把这些仪器还有药箱拿回房间,也有可能留下指纹。不过……”
“搬动留下的指纹和打开药箱留下的指纹位置应该是不一样的。咦?您这个药箱是密码锁的?”
“嗯,用习惯了。我这个当医生的,以前常接到小孩子误食药物送过来抢救的病人。我家也有孩子,自然要提防这一点,所以我在家里都是用的这种密码锁药箱,用顺手了也就不想再换了。”
齐渊站起来凑到药箱前仔细观摩道:“四位密码……那您关闭药箱的时候,有打乱密码的习惯吗?”
“我是有这么个习惯,关上的时候顺手搓一下密码。要不然用这种药箱岂不是没了意义?”
“四位数字,杜浙,算算有多少种组合。”
杜浙闭目几秒,嘴中念念有词:“7、56、90、6954……齐哥,五千零四十。”
齐渊笑骂:“二货,算得倒是快。你想多了,就是一万种,不是排列组合。”
“啊……”杜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一万种……”齐渊若有所思,“文医生,家里还有人知道药箱的密码吗?”
文挚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没有,这个没人知道。”
“嗯……这个密码锁上的数字这么小,如果不接近了看,也是看不见具体数字的。文医生,还请您说说那个肠溶胶囊的事。”
“唉……对啊,肠溶胶囊……老宋在去年冬天的时候,病情恶化了一次,要不是他晚上及时叫醒我,去给他做了些初步处理,可能就危险了。当时去医院检查之后,就改用了这种肠溶胶囊。今年后半年,他的病情其实已经趋于平缓,不过入了冬,气温骤降,一开中央空调,室内气温反倒要比秋天时还高。温度变化,我担心他的身体,所以入冬以来几乎每天都会检查他的身体情况,然后根据他的情况变化来改变药量,这几天一直是每日三次,每次两粒的量。今天他一出事,我查阅了一些资料,从时间上来说,可能真的是那胶囊出了问题……”
“那您这药,有其他人动过吗?”
文挚愁容满面:“一定是有人动过了,但是……但是……这药箱我从来都是锁得好好的,我的房间也没什么人去过,我实在想不到凶手是什么时候放进去了有毒的胶囊。”
齐渊宽慰道:“凶手以有心算无心,躲也躲不过去。这件事不是您的过错,您不必如此挂怀。关于凶手什么时候把毒胶囊放进去,听了您说的这些,我倒是有一个想法——子罕中毒的时候!”
文挚一惊:“子罕中毒的时候?”
“对,子罕中毒时,您是不是打开了药箱?”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6 00:21:18 +0800 CST  
“嗯,我判断子罕又是中了氰化物的毒,本应注入供硫剂等对应的解毒物质,但是这里条件有限,除了给他做催吐之外,任何手段都无从施展。催吐之后,我观察到子罕的呼吸心跳已经不正常了,只好将给老宋用的升压药给他用上,希望稳定住他的身体情况,但是……无济于事。”
“就是这个时候,您能不能仔细回忆一下当时药箱的所在位置,还有是否有人曾经靠近过。”
“位置吗……我的房间是个长方形,进门之后,床是靠着墙的一边,另一边是卫生间。药箱是放在卫生间这一侧的床头柜上。我出门通知你们,君君就跑了进来,趴在放着药箱的这一侧,我则是到了靠墙的那一侧观察子罕的病情。”
齐渊也通过回忆确认了这一说法:“没错,我和杜浙当时是在床尾的位置。”
“君君旁边,应该是老宋,他在君君的左侧,右侧是小景,他们三个的后边就是宋昭宋元小纪他们几个了。”
“那后边的那几个谁最靠近床头柜的位置呢?”
“这个……好像是宋元?小纪?不对,最靠近床头柜的就是老宋,他背部都要倚在床头柜上了。”随着回忆的加深,文挚的脑中渐渐出现了当时的场景。
齐渊摩挲着下巴,沉吟不语。
杜浙瞅了瞅齐渊的脸色,向文挚问道:“您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人动过药箱?”
“当时房间里挤满了人,我真的不记得有人动过药箱。”
齐渊说道:“暂时放下这个问题,您可否将您这两天的经历跟我们讲述一遍,还有您是否遇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这两天,这从哪里讲起?”
“前天,也就是20号傍晚,我们兄弟两个走进宋家,大概不到晚上九点的时候去睡觉,之后的事情。”
“这才两天,家里就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前天晚上你们去休息,后来我去老宋房里看了眼,也就回房睡觉了。”
“直接就睡了吗?”
“对。”
“大概几点?”
“十点左右吧,老了,熬不了夜了。”
“嗯……您继续。”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是不到七点钟,六点四十五。”
“这么确定?”
“呵,有闹钟,习惯了。起床和吃早餐还是要隔开一段时间比较好,要让身体也‘醒’过来。起床之后,老宋正要去温室里活动活动身体,我也陪他一起去了,再出来……”
“等等,那个温室您也去过了?就在那副桌椅旁边?”
“对,我和老宋常去那里坐会儿。到那之后,花都正在修建那些花草,不过像是生病了一样。唉,花都中的毒并不深,如果发现得早,早点儿给他吸氧急救,再驱车下山的话,说不定可以挺到医院的。”
“外面山路恶劣到堪比牛皮凌,行不了车……”杜浙也有点伤心,直率的他不会在脸上隐藏自己的内心。
齐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事情都过去了。文医生,您请继续。”
“之后,你们几个分头去找简恭仕,我和老宋在小客厅里聊天。再后来,你们就发现花都死了。”
“嗯,那是9:50 。”
“我给花都检查完,就没有什么活动了。老宋总是强调花都是简恭仕杀的,我就一直在陪着老宋,两个人在一起,凶手杀起来也要有所顾忌。除了偶尔去下卫生间,便再没有离开过,一直到晚上你们回来。因为报了警,所以我也就松懈了,吃完晚饭后,没有去老宋的房间,而是回到了自己房间休息。大概八点的时候,我突然听见了敲门声。虽然我没什么仇人,可当时也不敢开门,怕是凶手引我出去,就出声询问。门外是子罕的声音,话都说不太清,像鼓风机一样呼哧呼哧的。他说:‘我好像是中毒了。’一听这话,我也顾不上凶手不凶手,就给他开了门。子罕当时的情况不是很好,已经有了缺氧的征兆。我赶紧让他进来,先是稀释了点高锰酸钾,哦,就是消炎药水,给他灌下去给他做了催吐,吐到什么都吐不出来后,给他喂了升压药。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剩下的,也就只有打开窗户尽可能的多给他些氧气了。子罕对自己的身体情况有所预料,问我‘是不是没救了?’,我不忍心说这种话,只是对他说‘轻度中毒的患者是可以自己恢复的’。但是,子罕这么严重的情况……后来子罕说:‘我来得着急,还没有告诉君君,文医生,您说,要通知她吗?’。当然是要通知的,很有可能子罕挺不过去这一关了,于是我赶紧出门上楼把宋君领下来,出门时还把子罕中毒的事告诉了小纪,让他去通知大家。等我们回房之后,子罕的病情好像又加重了不少,我意识到房子里突然进这么多人可能会影响到子罕的病情,因为氰化物的中毒机理就是阻断体内细胞的呼吸,所以氧气的充足对于病人来说是很重要的。我只能把人们都赶出去,一个人留在房里观察病情。过了几分钟,子罕说他支持不住了,请求我让君君进来,他……有最后的话要对君君说……”
“子罕进您的房间是八点钟左右,那您上楼叫宋君的时间是几点。”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差不多八点半吧。”
“子罕九点出头就死了,氰化物中毒这么快的吗?”
“氰化物高剂量中毒的话,几分钟人就没了,要是在骤死量之下,我也不清楚说长时间才会身亡。”
“嗯,”齐渊的手指节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您今天的行动呢?”
“今天也是一切照旧,只是没有再去温室活动。中午吃饭之前,我给老宋检查了身体,交给他两粒……胶囊。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饭前半小时用药?”
“对。”
“嗯……有没有人……替换过您给的胶囊?”齐渊语气慎重地问道。
“没有,老宋是当着我的面吃下去的。”
“这样啊,那毒胶囊应该就是之前的什么时候加进去的。文医生,我们问完了,打扰您休息了。”
“没什么,希望你们可以查到凶手吧,好好的一个家……”文挚神情落寞,唉声叹气。
从文挚房里出来,齐渊立马问道:“杜浙,带木糖醇了吗?”
“啊?带了,怎么。”
“给我。”
“哦哦。”杜浙从口袋里掏出木糖醇,掀开盖子倒出几颗。
齐渊阻止:“不是,都给我。”
杜浙把倒出来的木糖醇又放回去,将瓶子一起给了齐渊。
齐渊拿着木糖醇瓶子说:“不做个实验我心里总是不安稳,我要看看混进去三四个木糖醇,它们会在第几回倒出中被倒出来。”
杜浙问:“现在就实验吗?”
“不,去宋君那里吧,实验的事最后再做也不迟。这只是为了我心安,实际结果宋平已经用生命证实了。”
齐渊和杜浙上了二楼去寻宋景,结果他并没有在房里,宋君的房间也不见人影。
齐渊说道:“可能在宋平的房里,下去吧。”
果然,在宋平的房间内,找到了宋景宋君兄妹俩。
门虚掩着,齐渊推门而入,开门见山:“宋景,我找宋君问些问题。正好你也在,一起问了吧。”
齐渊二人此前并没有来过宋平的房间,这是第一次来。宋平的卧室极大,比之之前去过的文挚暂住的客房,可能面积有四倍之多。从门口走到宋平的卧床,大约有七八米的距离。整个卧室的陈设古色古香,随处可见宋平收集的古董珍品,都被当作普通的装饰品和工具摆放,丝毫不见暴发户的浮躁气质。宋平的尸体就放在他自己的床上,其上蒙着一层深蓝色的窗帘。想来是没有其他颜色,只能找来这样一块布,遮住死者最后的尊严。宋君和宋景正坐在靠近阳台的沙发上,兄长跟妹妹不知在说些什么。
“齐渊、杜浙,你们来了。我去问了穆义、宋元宋昭和萧叔这几天的动向,其余的时候大家都互相监视着,所以我主要询问了花都和简恭仕死的那天的情况,穆义在那天深夜在跟国外的一个分公司的负责人视频通讯,直到凌晨三点左右,宋元宋昭还有萧叔则是睡觉了,没有什么证明。你们那里有什么进展吗?”
“嗯,有一些进展,穆义在跟别人开会吗……”齐渊思索了一阵,并没有告诉宋景他们之前查到的宋平死因,轻声说道,“不过现在还需要一些佐证。我想问问宋君关于子罕的一些事情。”
精神憔悴的宋君抬头看向齐渊,眼睛红肿,从昨晚至今天,这个年轻的女孩失去了两个挚爱之人,不知应如何度过这一难关。
“你问吧……”
“嗯……首先是子罕的关系,尤其是跟现在家里这些人的关系。在不幸罹难的四人之中,花都可能是被温室中的陷阱连累,无辜死亡。但是令尊、简恭仕还有子罕,他们的死亡应该不是这样。简恭仕死亡的原因还不知道,不过他被杀死之后还被扔到山下,显然对于凶手来说,简恭仕身上的目的性很强。令尊和子罕都是被口服的下毒而死,这也是确定目标后才会动手的方式。这三人之间显然有什么联系。宋景跟我说过,子罕原先是在简恭仕的部门工作的,不知道具体情况是怎么样?”
宋君听完齐渊的陈述,缓缓摇头:“他们不认识。”
“不认识?”
“嗯,子罕他原先确实是在简恭仕手底下工作,但是简恭仕对公司内的业务并不在意,更不会与一个小职员有什么瓜葛。子罕……与我相恋这么久,也从来没说过他认识简恭仕。子罕前几年进入我们集团,才能出类拨萃,放在简恭仕那里就是埋没了他,所以我管理的部门总管就把他调了过来。后来……我们就相遇了。子罕本来是刚入职的实验室新员工,但是我认为以他的才能不应该仅仅做这些基层的工作,今年开春就动用我的权力让他做了一个化学实验室的负责人。起初有人不服气,子罕为人很好强,没有依靠权力去压服,而是通过努力做出业绩来让那些声音平息。”
杜浙红着眼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宋君眼角挂泪,脸上却带着幸福的笑容:“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我们已经走过了两年的时光,这两年是我人生中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请节哀……”齐渊并没有让宋君继续说下去,如果不是杜浙问起,他不会将话题引到这个方面来,“子罕以前也来过司城山吗?”
“来过三次,这是第四次。去年夏天的时候我带子罕来见了爸爸见家长,还有一次,去年冬天是爸爸因为病重住了医院后回来。今年夏天也来过。”
齐渊对这句话起了疑心:“哦?今年夏天,我听宋景说过简恭仕也在夏天来过,你们碰上了吗?”
宋景接过话头:“不是一起的,夏天那次我陪君君还有子罕一起回家,简恭仕已经在几天前离开。我们三个在家里大概住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嗯,”齐渊点头,“岳子罕和家里的其他人还有什么联系吗?”
对于这个问题,最有发言权的是宋君。
“没什么特别的联系,子罕有点内向,跟家里的人也就是见面点点头,见到长辈问候一声。就是跟三哥有点小别扭。”
“什么别扭?”
“我不清楚,好像也没什么。”
宋君没有回答,齐渊把目光投向了宋景,宋景说道:“确实没什么,我三叔三婶走得早,宋昭那个人从小性格就乖僻。后来接到我家,父亲给了他很大的经济支持,又一下子变得跋扈起来了。说起来,不过就是自大外表下掩盖的极度自卑罢了。自打子罕来到家里之后,宋昭就一直看子罕不顺眼,处处找他麻烦。不是在这山里,是在外面公司里,经常在工作上给子罕下绊子,见了面也免不了冷嘲热讽。”
齐渊接了一句:“说子罕攀龙附凤?”
宋景摇头:表情有些难以理解:“并不是金钱方面的,宋昭虽然常在所谓的财富或地位上面做文章打击他人,但是对于子罕却不是这样。我曾经在公司里撞见过宋昭和子罕争执,说是争执,其实就是宋昭当方面的欺侮子罕罢了。但是从宋昭话的字里行间中,并没有任何影射攀附之类的话,他对子罕……更像是一种骨子里的排斥。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齐渊把这件事记下:“嗯,我等一下去问问宋昭这件事。”
“我陪你去吧,宋昭那个人有些不近人情。”宋景对齐渊将要进行的询问有些担忧。
齐渊摇头:“不必,这点事我还应付得来。我还有些事要问宋君和你。你们这两天有没有碰上什么蹊跷的事,你们在什么地方看见了什么特殊的人,还有子罕的活动,尽可能详细地对我描述一遍。先是宋景吧,那天送我们去客房之后,你说要回去再看看望宋叔叔?”
宋景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是说前天吧,那天穆义在饭桌上又提起了集团改革的事情,父亲跟穆义在这件事情上一直谈不拢,便不想继续再在饭桌上待下去。他走出餐厅,简恭仕跟来,他们就在小客厅谈话。简恭仕依旧是在说索要股份的事情,自然就发生了争吵。我出来之后,他们两个停了下来。我觉得让客人们听到这些事情不太好,就建议父亲有什么事情去卧室里谈,也就是这个房间了。其实父亲与简恭仕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来到这个房间后没说几句话,简恭仕就气冲冲地回房去了,我也就没留在这里,跟你们一起安排客房。那天,我又回来看了一次父亲,没有什么异常,也就回房睡觉了。昨天,与你们一起忙活了一整天,没碰见什么特别的事。”
接下来是宋君,齐渊问道:“宋君,具体说说子罕这几天的动向。”
“是16号吧,我和子罕一起回家看望爸爸。因为妈妈的忌日快到了,我们几个子女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回家。”
“简恭仕是在18号来的?”
“嗯。我们到家以后,子罕的身体就一直不太舒服,具体什么病我们也不知道,只是头晕反胃,可能是因为舟车劳顿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在公司里操劳过度,现在紧绷的神经一下子缓和了下来。所以子罕这几天一直在房间里休息,只有吃饭的时候会下来走动走动。想不到最后居然就是因为下来吃了顿饭,就……中了凶手的毒。”
杜浙嘀咕了一声:“这……什么新发现都没有啊。”
齐渊又问:“没有别的情况吗?”
宋君摇头。
“那你自己呢,有没有看见什么特殊的事件?”
宋君依旧是摇头。
一无所获,齐渊只能作罢,他站起身说:“我能不能参观一下宋叔叔的房间?”
“嗯,我来给你介绍。”宋景也站了起来。
宋平的房间陈设很简单,一张大床,几个柜子,几个放摆设的木架,沙发、电视等等电器,虽然面积很大,但一眼就能将所有东西收入眼底。宋平静静地躺在床上,齐渊看过去,注意到了宋平的床头上有几个按钮,疑惑地问道:“宋景,那几个按钮是做什么的?”
“哦,那是仿照的医院病床的设置。父亲身体不太好,有时候病情有反复,就会按那几个按钮通知文医生或者小纪,他们的房间里有这几个按钮触发的响铃。”
“哦对,你之前跟我说过这件事。原来是这个样子的。你还说你们小辈一起向文医生行礼道谢。”
“嗯。”
齐渊向屋子最东侧走去,那里有一扇门。宋景说道:“那是父亲的书房,楼上的书房他上下一趟也不方便。平日里父亲就在这件房间里看书、办公。”
参观了整个房间,这一段询问也就到头。走出门,齐渊反身关上了门,摇摇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嘀咕了一声后又低声对杜浙说:“错了。”
“什么错了?”
“我希望从这些人的口中知晓到一些我们之前不知道的隐秘,也希望可以从他们那里得知其他人的所作所为,再通过这个来判断筛查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但是现在看来,这家里的人看似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实际上他们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每个人的行动其他人都不会在意,他们记忆的初始就没有对身边人的活动抱有特殊的注意力,也就不会有什么关于其他人动向的记忆。从这方面看,这么查下去注定一无所获。人的记忆不像摄像机,它受到主观情绪的影响,受到个人脑力的影响,弹性实在太大。而且,凶手一定不会将关于自己杀人的事情说出来,在这一座座孤岛中,凶手说谎话我们也没有能力去验证真假,瞒过我们轻而易举。其实……我之前认为对家里的人的活动知之甚少,所以调查一事无从谈起。现在一想,从花都死到现在,不过才短短一天半时间。我们一直待在家里,除了第一天晚上,其余时间几乎每个人的动向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或是在其他人的监控之下,凶手的私隐时间很少很少,我们就已经可以答出来刚才问其他人的关于时间的那些问题了。我们可能无数次跟真相擦肩而过,真相,就藏在我们这两天的经历当中。”
“那现在怎么办?不问其他人了吗?”
“从文挚那里和宋君这里,牵扯出了宋昭这个人,去问他吧。不过不用再对什么杀人时间抱有希望了。”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6 00:21:34 +0800 CST  
第12章 伪装
终于,我捱过了一整个学期,终于可以在寒假时再次重启案件调查。寒假也只有一个月,这还是实验室老板大发慈悲没有让我们留校才省下的时间,不然可能连半个月都没有。攒了半年的钱,再加上师兄师姐偶尔叫上我一起做些死活,路费和生活费总算是够了,再说了,我又用不着过年,节日不属于我。
我翻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两个红笔圈住的名字赫然在列——宋良威、赵受益。
我第一怀疑对象就是宋良威,首先从他开始,问完话后还可以从赵受益那里两相验证,简直完美。
宋良威的原地址我有,就在本市,上一次的调查中我就已经去过了。但那时打开门的不是宋良威,也不是他的亲人或者租客。宋良威已经将房子卖掉,搬到省城去了。赵受益也不知所踪。可是我有了新的人脉——曾布,这个母亲曾经的徒弟。纵然当今社会的所谓“师徒”关系已经远不如古时候那么密切了,但是这也是因人而异的。在我向他寻求帮助时,他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下来。曾布的财力,人力不是我可以比拟的。上学的这小半年间,他通过各方渠道终于找到了这两个人,宋良威住在省城,而赵受益则是回到乡下老家去了。我不禁为这半年攒钱的举动而感到庆幸,省城还好,几十块钱的车票就可以过去。可是赵受益,回的是东北老家。地处中部省市的我,跑到东北去,即使花费再小,也不是半年前身无分文的我可以支付的。事情无奈之下可以请求别人,钱,不能借,我怕我会习惯。
这个地理位置也恰好符合我之前定下的调查顺序,那便可以出发了。
可是我没想到事情还是出现了差池,当我来到曾布给我的地址之时,那里却是空无一人。旁边的邻居告诉我说——宋良威上首都去治病了。
“首都?什么时候?什么病?”
具体什么病这位邻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离家去治病的时间大概是一个月前。
好吧,我来迟了。
“那您有联系他的方法吗?”我问道。
“有是有,虽然不熟,也打过交道。不过……”邻居对我上下打量,“你是他什么人啊?”
这怎么说,说是调查当年案件的人?
“我叫曾布,是当年他的下属,这不是快过年了嘛,过来看望一下。”还是用曾布的名头吧,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关系怎么样,就是我的年龄有点不符,曾布比我要大十几岁。
“行吧,你在这等会,我去给他打个电话。”
一会儿,这位邻居拿着手机走出来了:“喏,你跟他说。”
这……
行吧!
这种时候就不能等对方先开口,我还不等对面反应过来,就直接说道:“副主任您好啊,我是曾布,您还记得我吗,97年进厂的那个。我来看看您,听说您生病了?”
对于我的声音是否能蒙混过去我是心怀忐忑的,不过,似乎对面的人对“曾布”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曾布?谁啊?”
那就好办了。
“就是97年进厂的那个小伙子啊,何薇的小跟班。”
他似乎有点印象了:“哦哦,曾布啊,你这声音……”
这话就不能让他问出来。
“宋主任,听说您生病了?哎哟,这怎么行,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啊。您得的什么病啊?”
“也没什么……”
宋良威似乎不想多提他的病情,但是我需要知道他的位置。他是我最在意的怀疑对象,自然不能像之前与曾布对话那样。其实用电话通信曾布我也是不愿意的,但那时候委实是没办法了,就算我也怀疑曾布,也只能通过电话来询问。电话通信看似与两个人面对面交流没什么两样,但这种方式可以隐藏太多谎言——一个人说他在路上正在赶来,我就能知道他是不是正在打游戏吗?现在的我则是能实地调查,就实地调查。
这就需要一点手段来套话了。
“那个,宋主任啊,我在北京那认识几个专家医师,您有事尽管说话,不管大病小病,不同的医院治起来效果也是不同的。”
宋良威沉默了,看来他对自己的病情很是上心啊。许久他才迟疑地说道:“我……得的是肝癌,你有什么办法吗?我儿子让我来这家医院,说这里是全国最好的专科医院,可我过来花了这么多钱病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原来是癌症,怪不得他是这种病急乱投医的状态,我刚说了这么一句他就立马相信了。
我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啊!癌症!这病可不好治,您在哪个医院?我知道积水潭那边有个医院治疗这种病很有一番手段,您看要不要把您转到那里去治。”
我哪知道什么医院能治癌症,只是胡诌了一个地方罢了。这个地名是从我大学舍友那里听来的。他来自于北京,他父亲就在那里做医生。不过我口中的这家医院可不是治疗什么癌症的地方,这其实是一家对骨科很有研究的医院,骨科治疗才是一等一的。我对北京医院的了解也仅限于这一家,说出来一个地名也只是为了让他更加相信而已。虽然骗一个绝症病人我也有些于心不忍,不过情况特殊,如果他与案件没有关系,再向他赔礼道歉也就是了。
宋良威终于说出了他所在的医院,我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打完电话,我已经是汗流浃背。我不善与人交流,话赶话的把他的所在位置套出来,我已是紧张到了极点,把语言方面的所有可怜的天赋全部用上了。还好,结果是令人欣喜的。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只要他不是在国外,就是天涯海角我也能过去。嘿,话说回来,到海南也就只比到北京远了一点而已。
病床上躺着的这个男人看上去五六十岁,但是脸型消瘦,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样。脸色蜡黄,头发稀疏,可能是化疗所致,举手间可以看见皮肤下沉积的青斑。说起话来也是虚弱无力。照顾他的似乎是他的儿子,眉眼间有些相像,我趁着他儿子出去的工夫,走进了宋良威的病房。
“你是……”
对于突然闯进病房的陌生人,他显然很是意外。
我微笑着说:“前几天跟你通过电话。”
“曾、曾布?”
“不不不,我不是曾布,请原谅我借用曾布的名义来看望您。”
男人一下子沉默了,对于我的欺骗他肯定是怀有怒意的。
“我是何薇的儿子。”
“何薇的儿子!”
我可以明显地听出来,他的话里是带有一点惊慌的,那就证明我此时不会无功而返了。
“您有印象吗?”
宋良威的怒气消失无踪,换上了慈祥的嘴脸:“嗯,我和你母亲原来在一个部门工作,当然记得。”
我笑得更开心了:“那就好。我这次来是想向您询问一些有关于我母亲的事。”
“什么事?你母亲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能说的已经都对警察说过了。那是警察的问题。”
“嗯……”我拉长尾音,“第一次问询的时候,您曾经对警方说过,我母亲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后来就再没提过。请问这个‘很有原则’是什么意思?”
宋良威眉头紧锁:“有原则就是有原则,我是夸奖你母亲工作十分认真,我就是这个意思。”
呵,不用跟我强调两遍吧。
“具体是什么事情让您说我母亲‘很有原则’呢?”我一直在这个“褒义词”上加重语气。虽然还未走出学校这个象牙塔,但我每逢节假日都要自己出去打工。我知道,有原则这种形容明面上是褒奖的词,但是身处于人情包围之中,我每次碰到有人被这句话夸奖,这句话都不是用在一个褒义的语境之中的。
宋良威有些不耐烦了:“就是工作上的事情。”
“那您当时也是这么跟警察说的吗?”我依旧紧追不舍。提起警察,他态度终于变化了点。
“一点琐事而已。但是不是有员工要下岗嘛,有几个人之前在厂子里受过工伤,何薇说要让那几个人留下,工厂必须要补偿他们。我不同意,我的意思呢,名单都已经安排好了,就不要再多此一举了。就这样,我们讨论过。最后的结果是那几个人还是下岗了。警察问我的时候,我就是多嘴说了那么一句,后来想想也没劲,就没有再提。”
只是这样吗?我无从得知他话里的真实性,只能去赵受益那里验证。
“好吧,如果您有什么事想起来请通知我,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我留了一个电话,便转身离开了。接下来,是东北站。

宋元和宋昭在房里抽着闷烟,屋子里烟气熏人,就连齐渊和杜浙这两个抽烟的猛地走进去也不由得咳嗽了两声。
宋元生的是四方大脸,一看便知是个周正的人物,他疑惑地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齐渊无意隐瞒,照直说道:“宋景请我们两个来查案。”
“你们两个?”宋昭歪着脑袋斜视道。
杜浙呛了一句:“对,我们两个,宋景大哥安排的,怎么?”
“二哥安排的我们自然要听从。”宋昭又把脸扭过去,不再看向两人。他慢悠悠地说:“不过我们这里你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该说的我也跟二哥说过。家里最不想让二叔死的恐怕就是我了。而且,你们应该去问文挚那老家伙。”
杜浙惊讶地说:“你也知道肠溶胶囊?”
“什么肠溶胶囊,我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绕的。二叔被毒死了,饭菜付老四试过了没死,那二叔吃过的唯一的东西就是文挚给他的药了。”
齐渊笑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不懂氰化物毒发特性的你反而穿破知识的障碍一下子就猜中了。”
宋昭满不在乎:“不管过程再怎么繁琐,起因和结果都是对应的。”
“受教。”齐渊点点头,“文医生那里我们已经去过了。你刚才说你是这家里最不愿家主死亡的人,我不是很理解,可以具体说说吗?”
宋昭点点头:“原来去过了啊。文挚应该没什么问题,他要杀二叔早就杀了,也不用等到现在。我确实是最想二叔长命百岁的人,就算不谈感情,利益方面也是同样的。你刚才有个词用的很好——家主,二叔就是这个家的主人,所有人都依附他而活着。这其中,又以我为最。二叔的家业都是他一个人打下来的,他拥有完全的分配的权力。而我,只是他的弟弟的儿子,碍在我老子的情分上,二叔可以让我衣食无忧。一旦他没了,宋景和宋君跟我可就没什么感情了。”
杜浙问:“那宋叔叔就没有在遗产里给你留一份吗?”
宋昭不屑地笑笑:“遗产?你是说产业?还是现金?如果说是产业,我可不一定能管理好,那宋景他们动用些手段就能随时收回去。如果是现金,那我问你,是拥有一个有钱的叔叔好,还是拥有一组只会减少不会增加的数字好。况且,如果二叔真的要立遗嘱,他又会给我留多少呢?大哥和二叔拿我当自己人,其他人就都觉得我是个外人了,就像岳子罕。不知道你们注意过没有,岳子罕称呼宋景的时候,可从来没叫过什么‘二哥’,宋景在他那里就是‘大哥’。我和大哥,在这个家里终究是个外人。”
宋元皱着眉反驳:“宋昭,这么说不合适,注意你的言辞!子罕他是宋景的妹婿,自然要叫宋景大哥。现在又不是封建时期,你搞那么多宗族的东西出来干什么。”
宋昭对宋元和颜悦色地认错:“行了行了,大哥我知道了。”
杜浙问宋昭:“那你和子罕的不和就是因为这个吗?”
宋昭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么,我早就习惯了。你知道我和岳子罕不和了吗?也是,这不算什么秘密,家里人都知道。说实话,我对岳子罕只是有一种天然的抵触而已,并不能具体到某件事情上。这就像是……相同出身的人,如果凑到一起,不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就是互相排斥成为仇敌,可能是因为不想从对方身上看见自己的痛苦吧。我应该是后者。我无父无母,他也是个孤儿。怎么,我需要他来天天提醒我,我老子和妈都已经死了吗?哈哈,他和纪信然倒是有共同语言。我有洁癖,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跟他们尿不到一个壶里。”
杜浙一下子没话了,宋昭见状笑笑,奚落道:“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是家里边幸福美满,一辈子顺遂的人,你是理解不了的。你是不是还奇怪我脸上为什么一点悲伤都没有,悲伤这种情绪,你没经历过能看全么。这方面没有要问的了吧,那我继续。”
“二叔一旦离世,大哥有一身本领,无论留在宋氏还是到外面都是人上人,我可就不同啦。”宋昭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他手指着杜浙说:“就像你说的,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是个寄生虫,离了二叔我能去哪里。”宋昭的轻蔑,是对自己发出的。宋元有些不满,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
“是这么个道理了,不妨碍寄主生命的寄生虫才是最成功的寄生虫。”齐渊微笑着说。
宋昭并没有生气,反而有点高兴:“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好听,寄生虫都能说成是成功的。寄生虫嘛,就是那么一回事。”
“你现在这种状态可不像你之前表现出的那副样子。”
“之前?”宋昭作回想状,转而就毫不在意地点点头,“是了,我对你们的怀疑只是因为那时卧室里的二叔需要一个人来替他怀疑。他作为主人和长辈不能说出来,我可是无所顾忌。这就像你们一股脑地上山,我就得留下来看家,家里总有些事是需要我去做的。哈哈,看到别人脸上那种生气的表情可是我毕生的乐趣。”宋昭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嘲讽的表情。
“嗯,有理。谈正事吧。”齐渊收起笑容,“你既然想到了凶手是在药里下毒,那说起来就简单了。我们刚才问过文医生了,凶手下毒的时机只有可能是在岳子罕中毒的时候。文医生说那时候你和宋元应该是除了家主以外离药箱最近的人,你们两个……有没有看见别人换药?”
宋元回忆片刻,认真地说道:“没有,我没印象。”
宋昭则是哼了一声:“不用拐弯抹角的,你不就是想问我们两个有没有换药吗?没有,都说了二叔不可能是我们杀的。对了,那个药,是整瓶换了还是只加进去了毒药?”
“药瓶还是原来的药瓶,药也对,凶手只在里边加了四到五个有毒的胶囊。”
“那就更不可能了。加进去几个胶囊可要比把整个药瓶换掉难多了。拧开盖子,放进去胶囊,再合上盖子拧好。一屋子的人看着怎么可能完成这么多工序。”
齐渊点头:“众目睽睽之下确实做不到这一点。”
宋元和宋昭这里便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齐渊和杜浙正要转身离开,宋昭站起来了,这是二人进屋后他第一次站起来说话:“齐渊,你这人说话挺有意思的,你那里还缺人手不,我去给你当个小工。”
齐渊大笑:“我的大腿还没有宋家主的汗毛粗,这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走出了宋元的房间,齐渊一言不发地低头走着。杜浙在旁边看着齐渊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有些担心:“齐哥,怎么了?”
“没什么,事件向我最不想看见的方向发展了。”
“凶手不好找了吗?”
“不是不好找……”齐渊摇摇头不再说话,一直向前领着路,来到了纪信然的房间。
来这里问的问题还是那个——文挚的药箱谁动过了。
可是纪信然的回答与宋元宋昭如出一辙。
这时已经临近傍晚,齐渊和杜浙一同坐在颜惠淑看书的位置上。这里的位置可以看见夕阳,太阳很快就要溜到山背后去了。
齐渊和杜浙都在思考案情,没有人言语。忽然,齐渊听见楼下的位置传来几声女孩的说话声。他回过头对杜浙说:“我其实已经猜到凶手是谁了,这个案子极其简单,但是没有证据来证明。下楼跟那些女孩聊聊吧,她们是最了解这个房子的人。我之前也想问她们点东西。”
齐渊和杜浙下楼,转了几次才来到女孩们的所在位置。
原来楼下与楼上正对的位置是一处洗衣房,洗衣时机器会发出噪声,怪不得楼上的位置少有人去,只有颜惠淑她们会去那里看书聊天。
洗衣房里挂满了衣服,因为是冬天,所以并没有打开窗户晾晒,墙上的通风风扇呜呜得转着。三个女孩正坐在板凳上忙着刷鞋子,见齐渊和杜浙走过来,徐子荷停下手中的活儿,笑着问道:“你们好呀,有什么事吗?要是饿了的话我去给你们拿点吃的。”
齐渊也笑着摆手:“不必了,我们来看看你们。”
“嗨,这有什么好看的。”徐子荷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杜浙问:“这都是你们洗的吗?”
“也没有别人来洗呀。家里这么多人,脏衣服也就多了。你们有什么要洗的吗?”
“没有没有。你们一直洗到现在啊。”
韦楠良说:“是啊,有不少衣服是要干洗的,所以处理起来也就费事了点。今天可累死了。”
韦楠良是个妩媚的女子,齐渊和杜浙与她并没有说过多少话,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偶尔碰见过。
齐渊问:“你们这里还能干洗?”
“对啊,家里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身上穿的也大多都是名牌,我们可不敢就那么放到洗衣机里一起洗了。你看,那边那个是干洗机,后边那个是普通的洗衣机,架子上那一大堆东西是干洗剂。”
“你们还挺厉害的,”齐渊称赞道,“这里怎么这么多鞋子?”
回答的是徐子荷:“昨天不是上山了嘛,大家走了这么远的雪地,鞋子都湿透了。裤子也是,那里晾在架子上的大多都是昨天换下来的。我手里这双鞋是君君的,那是姑爷的,那是四哥的。”
杜浙故作不满,调侃道:“那我们的怎么没有?”
徐子荷捂嘴笑着说:“你们的不是穿在你们脚上面嘛,谁让你们不换鞋子的。”
齐渊蹲下身子说:“可是子罕不是已经……”
颜惠淑第一次开口,神情郑重:“可是死人也是需要体面的。”
杜浙干咳一声:“齐哥,你要问什么来着?”
齐渊看了杜浙一眼,便也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了:“你们住在房子的西侧,最靠近侧门。前天晚上有没有听见什么特殊的声音,比如说有人走动的声响?”
“什么声响?”背后传来一句疑问,众人回头看去,是管家萧大心走了进来。
齐渊又将自己的问题复述了一遍,女孩们都看向了颜惠淑:“小惠,你住的离侧门最近,有听到吗?”
颜惠淑并不敢把话说死:“应该没有,但是我们每天都睡得比较早,睡着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萧大心说:“我也住在侧门旁边,跟小惠隔着一道走廊,也没听见声音。”
“这样啊……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对了萧叔,我个人有点好奇您怎么不回家呢?一直住在山里。”
萧大心露出萧索的表情:“老板一死,我可能也要回家了。我跟老婆早就离婚了,孩子跟了他妈。原来老板创业之初我就是他的司机,一直跟到了现在。”
“哦?那您知不知道宋叔叔以前有没有做过违法的事?或者把人逼到绝路的事情?”
萧大心脸上带着一丝怒气说:“没有,老板行事准则就是万事留一线,不会做这种事的。”他又对三个女孩说:“小惠你们去厨房帮忙吧,这里的活不着急。两位也准备准备吃晚饭吧。”
“好吧。”齐渊妥协了,一切努力都无法改变,事情终于还是无法挽回了。
“齐哥,现在怎么办?”二人走出了洗衣房。
“趁着天还有点亮光,我们去泳池平台下边找点东西吧,正好外面那么冷,我需要冷静一下。”

我来到了东北,这里果真是全国最冷的地方,哈出的热气简直要直接冻结了,地上的积雪足有膝盖那么深。
火车转公交,公交转出租,最后又在一辆拉秸秆的拖拉机的帮助下,我才终于见到了赵受益。
这是一个爽朗的汉子,头发花白,身材壮硕,虽然已经六七十岁,但是老了的汉子也是汉子。他在我表明身份后便立刻把我请到了炕上,火坑很暖和,尤其是在这冰天雪地里。
“哈哈,长这么大了。就是有点瘦,何薇那妮子以前带你来厂子那时候你还是肉肉呼呼的。冻坏了吧,来喝口酒暖暖身子。”
赵受益的妻子也端着一大盆菜走了进来:“小伙子还没吃饭吧,正好在家吃顿饭,有什么话吃完再说。”
这里看样子就只有这老两口在住,家里没有其他的人。我本无意吃饭,但饭菜已经摆上炕,也就安心落座了。
饭菜减半,酒过三巡,我觉得应该开口了。
“赵伯伯,我来找您是要问我母亲当年的事情。”
赵受益放下手中的碗筷和酒盅,说:“这都有十几年了吧,凶手枪毙了没?”
“还没有抓到凶手。”
等等,还有人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是谁来着?对了,是曾布。曾布和赵受益都已经离开商阜市多年了,不知道凶手有没有伏法很正常。那在本市的周阿姨张阿姨知道凶手没有伏法,而没有向我问起也很正常。李定国并不在意是否抓到了凶手,那宋良威呢?他似乎认定了警察没有抓到凶手,这又是为什么。
赵受益怒道:“什么!还没有抓到凶手,他就这么逍遥法外十几年?”他喝了酒的脸庞显得更红了。
“所以我想再问问您当年我母亲的事。”
赵受益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吐出的烟气中往事浮现出来。
“我们那个化工厂很早就成立了,具体多早,我都说不清楚。我是军队转业调到那里去的,也不知怎么的就给我安排了一个人事部门的主任。我哪懂这些,不过安排到了这里,也就硬着头皮干下去了。干了几年,厂里来了个小姑娘,就是你母亲了。嚯,大学毕业,那可是了不得,人也是长得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如花似玉的,真跟朵花一样。厂里有一大帮小伙儿追她,你爸长得最精神,口才也好,学历也对的上,就这样,你爸就和你妈结婚了。那可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是个大老粗,说实话业务上我管不来,你妈常帮我处理一些文件。有才的人迟早都要升官,几年下来,你爸和你妈都成了小主管,还生了你,厂里也分了房,日子就过得更舒坦了。可不知怎么的,头天晚上刚处理完那些杂七杂八的晚会的事,第二天警察就找过来了,说你妈过去了。我刚开始还寻思会不会弄错了,可警察说那就是你妈。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这些话我是第一次听见,可能是面前的老人太老了?没有听懂我是要问凶杀案的事情?还是说这个老人依旧沉湎于以前那些幸福快乐的日子?无论是哪个原因,我都不会从第二个人口中听到这些往事了。随着这个老人的离去,这些记忆也终将消散,无影无踪。
“伯伯,那我母亲出事之前,厂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呢?”听说老年人都比较喜欢回顾自己的青葱岁月,我对赵伯的记忆力很有信心。
“厂里的事?厂里能有什么事呢?今天这个人要请假,明天那个人受工伤了要赔钱。鸡毛蒜皮的,大多是你妈在帮我处理这些事,我看不上宋良威那个孬货,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话都说不全,嚷他一句就缩回去了。”
不像啊,这是我看见的宋良威吗,难道长辈在晚辈面前性格天然会强硬起来吗?
我提出了疑问,但不是宋良威:“赵伯,不是说我母亲出事前的那个晚会,是安抚工人用的吗?”
“噢,你说的是那档子事。那几年厂子的效益太差,又正好赶上下岗大潮,厂里边就裁了一大批人。有的自觉点,自己找出路去了。有的就不行,要厂里给说法,厂子的保卫科天天挤着这批人。”
“那这件事也是我母亲处理的吗?”
“这不是,领导们把名单都定好了,然后才交给我们处理。当然了,到我们这里的东西都要经过你妈的手的。”
“这样啊……那您知道不知道宋良威和我母亲争吵过的那件事?”
赵受益明显不清楚这件事:“什么事?他们还吵过?我怎么不知道?”
“我来您这里之前去过宋良威那里,他跟我提过这件事,我想来问问您他是不是说了实话。”
“宋良威这个人,虽然有点面,哦,就是说他不够刚强,但是他不像是个说瞎话的。吵架这事儿,我确实是不知道。”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6 12:38:59 +0800 CST  
“嗯。宋良威的说法是——有几个人之前在厂子里受过工伤,现在也需要下岗。母亲说要让那几个人留下,工厂要补偿他们。宋良威则不同意,我母亲的意思呢,是不能再多此一举。最后那几个人还是没有留下来。”
赵受益一听这话直接摇头:“不对不对,名单都是厂里安排好的,你妈不可能去做这种更改,她也没权力更改这些。宋良威那人也不可能强硬到这种程度,我一说话他连屁都不敢放。”
是这样吗?如果是宋良威说了谎,那这个谎话也太低级了吧,他又是怎么骗过去火眼金睛的警察的。赵受益这里更不像是谎话,这都是制度上的事情,他无从改变。有一个问题是,当警察听到“有原则”这句评价时,会不会跟我一样追根究底地去问为什么这么评价。我是因为这是卷宗中唯一的一个中性词而起疑,其他人呢?
等等,宋良威话里逻辑是错的——如果按照他的话来厘清关系,站在工人的角度,母亲是为他们提出请求,这其实不能说是有原则,说成有同情心更为合适。站在工厂角度,母亲是违反了规章制度,是情理大于法理,“不讲原则”才应该是对母亲的评价。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不会出现“有原则”这句话。可……“原则”这种模糊笼统的评价,用在这里虽然有些不妥,但细究起来却又感觉没什么不对的。我先是假设宋良威有问题,将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来回咀嚼,发现了这个不是漏洞的漏洞,当年的办案人员呢。如果真的追问到为什么有原则时,宋良威抛出了这几个工人,在他的话里母亲对他们是有恩的,他们自然是不会对母亲有什么威胁。是这样吗?
如果警方没有问出这件事,那关于所谓的受伤工人的事,宋良威是否又对警方提及了呢,他为什么在我追问之下说出了这件事情,他记忆为何会如此清晰,就像设计了千百遍一样,难道这件事一直铭刻在他的记忆里吗?
“那赵伯,您知道宋良威口中的那几个受工伤的人的事情吗?”
“受工伤的人不少啊,我们那化工厂,机器也老化了,随便泄露点东西工人就得出事,老有那种受伤的人。他们老说是烫伤,也不知怎么的冰凉冰凉的水就能烫伤了。”
“这种事很常见吗?”
“不能说常见,不过也不算少吧,我在厂子里过了半辈子,大事小情的也都听说过,几年一起?一年一起?这就说不准了。”
“那比较严重的事故您还有印象吗?重伤或者闹出人命的那种?”
“哟!那样严重的事故是没有的,最严重的事故,也就是送到医院抢救了几天就救回来了,当时还上报纸了呢。”
“没有留下终身残疾的事故吗?”
“终身的……没有。不过常有些老员工因为长期接触那些东西把身体搞坏了。那也是他们业务不纯熟,严格按照流程来工作是不会有问题的。”
我低头沉思,赵受益没有打扰,静静等待我思考的结果。
“赵伯,出事故的这些人的名字您还记得吗?”
“记不得了,虽然我这人喜好跟人说话,跟厂里人关系也都不错,不过时隔多年,那些名字也都忘记了。哦对了,有一起事故,我们这个办公室一个人的亲戚也送去抢救了。谁来着……”赵受益端起酒盅抿了一口,脑袋偏向一边回想着。
“就是宋良威!”赵受益终于想出来了,“我和宋良威都有自己的办公室,也不常往来。那天正要下班了,我收拾好东西出来准备回家,一个人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问我们宋良威在哪,然后拉上宋良威就跑出去了。第二天,我们就听说厂里出事故了,好几个人都送到医院抢救。联想到昨天的事,我就去问宋良威是不是他家里人也在内。可那个人窝窝囊囊的,也不细说,就是点了点头。跟这种人说话就是费劲,我也就不再问了。”
“宋良威那个亲戚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清楚。”
“这件事情离我母亲出事相隔多久?”
“这个啊……那个事故很早便发生了。我记得你妈的事是98还是99年发生的吧。”
“98年。”
“嗯,那个事故,怎么也得是五六年前。”
“92或者93?”
“说不定,时间谁能记得。应该是在你出生之后的年份。”
随着时代的进步,信息的传播再不像曾经的那样闭塞。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再不是一句虚言,也并非某几个智者的专利。我想要得知当年那起事故的始末,只需要打开搜索引擎搜一搜便知道了。
我在搜索框里输入商阜市第二化工厂的名字,又加上“事故”“199”等字眼。不出我所料,我只是翻了几页便找到了那起事故的新闻报道。这是一起违规操作引发的事故,具体怎样无须计较,大致情况是这样的:
1993年5月6日,本市某化工厂氰化钠装置区域,发生一起氰化物中毒窒息事故,造成多人受伤。
5月6日上午,设备员宋某、简某等五人氰化钠装置处对半成品贮罐(原闲置)进行正常清洗工作。10时30分,在外利用吊桶将废水倒出的简某发现废水中散发异味,便进入罐中查看情况。工艺技术员宋某看到罐中的简某情况有异神志不清,马上戴上长管呼吸器并在腰间系好绳索进去营救,但当宋某给简某也绑上绳子后,两人均因中毒倒下。在外的三人看到这一情况后,冯某跑到车间找人进行救援,另外二人在外将罐中的两人拉出来。氰化钠车间人员立即开展营救工作,戴好防毒面具将贮罐封闭,设立警戒区,防止其他人员中毒。并且立刻将中毒的简某与宋某送往医院急救,截至发报日期前,二人均已脱离危险。
宋某……宋某……他和宋良威又是什么关系呢?报道上并没有说明具体的厂名和人名,但是通过其他特征推断,这起事故应该就是赵受益口中的那起。宋良威说的那几个受工伤的人是否就是这其中的人呢?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6 12:39:42 +0800 CST  
第13章 烟花的生命
齐渊和杜浙来到泳池旁边的平台,尝试几次却还是没有下去。
平台下边的地区现在覆盖了厚厚的积雪,从上边看不出雪被下的具体路况,只能看出外表是一个平缓的坡地。但是当齐渊试着下去时,却一脚踏了个空,若不是杜浙眼疾手快将齐渊拉了回来,齐渊就要滚下去了。原来雪下边是一层大约半米高的杂草,就那样虚浮地支撑着,一脚下去自然是踏空。而且齐渊和杜浙不知道杂草的分布,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深坑之类的地段。所以下去探索的行动便就此落空了。
杜浙不明白齐渊此行的意义,问道:“齐哥,为什么要下去啊?”
齐渊有些遗憾地说:“我猜测简恭仕的死亡原因就在下边。如果下不去,那简恭仕是被什么杀死的就不得而知了。”
杜浙说:“那这事还比较重要,我们想想怎么下去吧。我去找个梯子来。”说完话,还不等齐渊阻止,杜浙就跑到屋里去找梯子去了。
可等到杜浙没有找到工具空手而返时,却看见齐渊坐在平台上的椅子上抽着烟,泪流满面,冷风将他的鼻头冻得通红。
杜浙吓了一跳:“齐哥!你怎么了。”
齐渊恍神道:“什么?咳咳,我没怎么啊。”
“那你怎么哭了?”
“哭了?”齐渊伸手擦了擦脸,“泪?可能是迎风流泪吧。”
“真的吗?”杜浙按下怀疑,“齐哥,我没找到下山的工具,现在怎么办?太阳都下山了。”
“是啊……太阳下山了,雪又冻上了。”齐渊看向幽暗的山谷,摇了摇头:“算了,这不是必须的东西,找不到杀人的手法也能确定谁是杀人凶手,只是缺少这一点证据罢了,还有其他的证据也可以证明。这里下去太危险了,我们去另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齐渊扭头看向山顶的方向,神情悲痛:“去山上,我想亲身感受一下他的心情。”
上山之前,齐渊去和宋景知会了一声,宋景不太同意齐渊上山的想法:“现在天色暗下来了,路都不容易看清,你们这个时候上山会很危险的。”
“不,我就是要在晚上上山。”
“那好歹也吃了饭再去啊,饭已经快做好了。”
齐渊叹息道:“不是很饿,也没什么心情,杜浙你饿吗?”
杜浙摇头,相比于吃饭,上山显然更为重要。
“齐渊……警察可能凌晨之前就到了……”
“嗯,我心里有数。”
二人来到上山的侧门外,齐渊蹲下身子说:“杜浙,上来,我背你上山。”
杜浙立刻推辞道:“不用不用,齐哥,我体力还行,不用你背我。”
齐渊依旧保持着下蹲的姿势没哟起来:“不是那个意思,凶手很有可能是背着简恭仕上山的,我想实验一下他会用多长时间,你记一下现在几点了。”
“这样啊……好吧。现在是18:40。”杜浙忸怩了一下,还是顺从了齐渊的意思。
杜浙身材比较瘦,大约有130斤,简恭仕的尸体齐渊也曾接触过,简恭仕个子比较低,大约要比杜浙轻十斤。
兄弟二人走在上山的石阶上,太阳早已不见了踪影,天色昏暗。道路两旁生长着树木,其上的树叶早已零落成泥,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和承载着的沉重的积雪。二人走过,积雪偶尔掉下来坠落到二人的身上、脖颈,凉意逼人。杜浙在背后用手机的灯光照明路段,齐渊则只能顾着脚下的路,山路陡峭,台阶光滑,他背负着两条性命,不敢有半点分心。
“杜浙,这次试验只是满足我个人的好奇心而已,对于案件几乎没什么帮助,让你来是委屈你了。”
“故事如果能经历每一秒的精彩,那才算不虚此行。”
“你害怕吗?”
“不怕,你背着我还害怕什么,最多一块儿滚下去呗。”
“好!”
前路深邃无尽,后方明亮的宋宅慢慢消逝,路程已然过半。尽管杜浙体重不重,可齐渊背着他走在上山的石阶路上仍是十分吃力,现在已经是汗如雨下,即使寒风刮骨,头上仍蒸腾着热气。
杜浙看到齐渊气喘如牛,不免有些担忧:“齐哥,要不停下来歇一会儿吧。”
“还能坚持。气力这种东西,一旦卸下来就很难再加上去了。”齐渊卯足了劲,一刻不停歇。最终到达山顶的平台尽头时,时间已经悄悄走到了晚九点。
“齐哥,差五分钟九点。”
齐渊躺成一个大字,在平台上不住地喘息,一根指头都不想动。休息了大概十分钟,齐渊才坐起来,说:“背一个人走上来,如此大的运动量,再加上这么冷的天气,汗水把衣服都湿透了,冷风一吹,下去会生病的。”
“那下去给你熬一碗姜汤喝?”
齐渊笑了:“不是说这个……你刚才说九点了?那我们上来用了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竟然需要这么长时间,这也才一两公里的路程吧,看来石阶路的影响太大了。我们走上来的时候路上只有从树枝上被风吹下来的一点雪,而凶手走上来的时候路上都是积雪,天上也下着雪,他还不一定敢用灯光照明,用的时间可能还要更长。我昨天晚上翻了翻花都留下的笔记本,上面说他为了在冬天也满足热带植物的光需求,曾拜托家里那个回家的电工给他设计了一套程序。凌晨五点的时候温室的灯光会自动打开,刚开始的时候光照强度较低,强度逐渐加大,到六点以后会达到正常日光水平。我怀疑凶手就是在那个时候在温室下毒的,时间太早,氰化物这种不稳定的物质会自己分解掉。如果我们下去的时间需要用到一个小时,那凶手应该是在凌晨一两点的时候将简恭仕杀死的。这一点,简恭仕的那块手表也可以证明。”
说完,齐渊又自嘲地笑笑:“说了这么多做了这么多,其实只要法医给简恭仕做一个尸检解剖就可以了。吃的食物从宏观上来看,肠胃蠕动的时间是确定的。”
杜浙赞同齐渊的意见,又问道:“你休息得怎么样了,我们也该下去了。”
平台上寒风凛冽,确实不是一个人待的地方。但是齐渊摇了摇头。
“再做个实验吧,就当满足凶手所用的时间了。”
“什么实验?”
齐渊把之前从杜浙那里拿来的一瓶木糖醇拿出来,摇晃瓶身,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伸出双手。”齐渊向杜浙说道。在杜浙伸出双手后齐渊打开瓶子,将所有木糖醇都倒到了杜浙的手上。
齐渊清点了木糖醇的数量:“还剩35粒,比文挚的药少了十粒左右,那我们就少放点吧。我给三颗糖上做上标记,将所有木糖醇都放进去之后再放入这三颗有标记的,再往外倒,每次倒两颗,看看有标记的糖会第几次被倒出来。”
杜浙不解:“齐哥,其实我老早就想问了,这有意义吗?这肯定不是总数分之个数的概率,但是先后又有什么意义呢?”
齐渊楞了一下,扭头看了看平台外的悬崖,只能看见夜晚泛红的白雪。他说道:“没有意义……这个实验不具备科学意义,只有心理意义,于我来说。”
这个实验还是做完了,齐渊并没有做多少次,只做了三次他便停手了。
第一次,用标记的糖在第一次倒出时便出现了。齐渊眼眶一缩,摇摇头不言不语,将所有糖全部倒出,挑拣出那三个做了标记的糖最后放进去,重新实验。
第二次,标记糖第二次倒出时出现。齐渊叹息一声,意兴阑珊,但还是又重复一次。
第三次,标记糖在第五次倒出的时候出现。齐渊看着手中的十颗糖,单手合上瓶盖:“生命怎么能如此草率对待。”说完抬起另一只手一把将所有的糖全部塞到嘴里,大口嚼着。
齐渊与杜浙面对面盘坐在寒冷的平台上,寒风将两人吹的瑟瑟发抖。齐渊低着头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杜浙,把从前天傍晚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回想一遍,不要漏过任何细节,他就在那里。”
杜浙双手平放在膝上:“好”
当齐渊从杜浙背后看见升起的明月时,杜浙睁开了眼睛。
“杜浙,清楚了吗?”
杜浙站起来,遮住了背后的月亮,面目隐藏在月光下:“明白了。”
齐渊一口吐掉嘴里的糖:“走吧,回去吧,履行和宋景的约定。”

我再次来到了宋良威住院治疗的肿瘤医院,几天不见,他更加的枯瘦了。已经临近了年关,也不知他能不能活的过去。
我不想见到他的家人,等他的儿子因事走出病房后我才进去。我心中对他的怀疑已经上升到了极点,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将死之人,我却下不了那个狠心去使用极端手段。
宋良威对于我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意外,怕是他也预感到了吧。
“宋副主任,”我还是选择用这样一个称谓称呼他,“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宋良威沉默不语,那就由我来讲吧。
“上次我来的时候,你对我的说辞是你与我母亲的争执起于对几名工伤工人的去留问题。前几天,我去了赵受益赵主任那里求证这件事,他对我说这一类的事情是上头的领导决定的,无论是你还是我母亲,都没有权力去更改。那么你为什么会和母亲争执这件事呢?”
宋良威的身体被病魔拖垮,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他盯着我的眼睛说道:“你还小,不懂单位里边的规则。虽然名单都是上头的人定好的,但是名单上那么多人,他们又怎么可能记得住每一个人的名字。而且定下名单的人本应该是我们这个部门,只是那个新来的厂长想要一手包揽罢了。他们只是根据一些往年的出勤或者处分奖赏记录就把一个人的去留决定,可他们并不知道那些记录背后隐含的东西,也不认识纸张背后那些活生生的人。我们去执行的时候,可以依照他们的意思,但是我们如果想要留下几个人,那也只是抽掉几张名单的事情而已。老话说,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就是这个道理了。”
说完话,宋良威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好像他现在说每一句话都需要用到全身的力气一样。关于宋良威的解释,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单位里的事情真的会如此简单吗?小鬼难缠这句话我很认同,但是我并没有进过人事方面的部门,也不懂其中的潜规则,更毋庸提那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我对于宋良威的解释,确实没有任何办法反驳。
“我姑且认同你的话,就当是小鬼难缠,没问题。可如果像你所说,那‘讲原则’的我母亲,怎么会成为你口中的那个要求人情的人呢?究竟是你要留下那几个人?还是我母亲要留下他们呢?”
宋良威含糊不清地说:“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也不是什么争执,只不过是讨论罢了,过后就忘了,记错双方说了什么也是常有的事。”
他终于回答不上来了,推脱到了记忆这个不是解释的解释,可我还有一个需要他必须说清的东西。
“就算是这样吧,毕竟你也年纪大了,脑子不行了,记错一些事情很正常。还有件事我想向你打听打听,我查到93年的时候曾经厂里出过一次事故,当时是几个工人因为违规操作而导致了氰化物中毒,那几个人没有死亡。我好奇的是,我母亲也是因为氰化物中毒而死,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没有……没有,”宋良威嘴里嘟囔,“可能就是巧合吧,那场事故的时间离你妈出事那么远,没有关系。”
我步步紧逼:“哦?我还听说了,那起事故里边有个姓宋的,听赵主任说,那是你的亲戚?”
宋良威脸上惊色一闪而过,支支吾吾地说:“亲戚?可能是吧,我也记不清了。”
“又记不清了?您这脑子真该治治了。不过没关系,虽然报纸上只有个宋某简某的名字,不清楚具体是谁,但我去警察那里一问就知道了。您在这里安心治病,我去警方那里走一趟。”
我说完话便起身准备离开,可还没等我走到门口背后就传来了宋良威说话的声音。
“等等!”
我回过头,难道我真猜对了?宋良威心里真的有鬼!
宋良威近乎哀求地看着我:“还有三天就过年了……让我过完这个年……我儿子还在等着我。就让我过完这个年好吗?过了年我一定给你一个答案。”
我没有说话,死死盯着他的双眼,最终我还是败下阵来:“好!你记住,三天!三天之后我再来听你的答案。”
走出医院,头顶上正好有几个烟花炸响,声音轰鸣,震耳欲聋,灵魂几近碎裂。五彩的光芒四射,直直坠落下来,落到了我的心里,红的愤怒,蓝的忧伤,黄的喜悦……最后统统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刺鼻的味道和黑暗的天空。
烟花不是个好东西,迟早要被禁掉!
我掏出手机,竟然真的只剩三天便要过年了。说来也是,一放寒假便只剩不到二十天的时间过年,我从商阜到省城,再到北京和东北齐齐哈尔又回到北京。往返几地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只看车票上的阳历日期,竟不知道新年已经到来。怪不得车站里人山人海,那原来是春运的盛景,都要回家过年的啊。不过我也不需要过什么年,年对于我来说只是放假打工的日子罢了。而对于宋良威来说,就像最古远的传说里那样,年是他的生死大劫!
可还没等到过年的钟声响起,宋良威就一通电话把我叫到了医院。
宋良威被转到了特护病房,只有他一个人使用,看来我不在的这两天他的病情又加重了,到了需要医生护士独自看护的状态。这个环境正合适,不会有其他的人来打扰。宋良威似乎是将他儿子支了出去,除夕夜这么美好的时间竟然独自一人在病房里。
“怎么,想通了么?要对我说什么?我不用过年,你总得要过年的吧。”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四平八稳。
宋良威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你家里人的情况我都知道,我偷偷问过那些老同事。你不用过年,我这快死的人也不用过年,我把你叫来,正好我们两个在一起过了这个年,这很有可能是我人生最后一次过年了。要看晚会吗?我把儿子赶回家看他家人了,不用担心有人打扰。”宋良威指了指旁边的电视。
我笑道:“还有电视?不错啊,那我们一起看会儿吧,两个孤魂野鬼一起过年。”
歌声悠扬,笑语连连。
“你看他们还得拿回去火车票回家过年,我们就不需要。”
“哦哈尔滨啊,我刚去过,还去了更北一点的齐齐哈尔,那可是个好地方,林海雪原。”
“赵主任就在那里吧,以前他就看不上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他现在身体怎么样?”
“满面红光,能吃能喝,我这大小伙子都被他灌醉了。”
“哈哈哈,那就好。”
……
年是个神奇的节日,我竟然能按下仇恨,与一个可能与我有杀母之仇的人坐在一起看电视,还能看似毫无芥蒂地讨论晚会剧情。
随着零点的钟声响起,窗外烟花与鞭炮的声音连成了一段乐章,摄人心魄。宋良威挣扎着想要起身,我问:“你想看看?”“嗯。”“那我推你过去。”
我将宋良威扶到轮椅上,推着他到窗边。烟花璀璨的光芒照射到他的脸上,五光十色,混杂了他原本的表情。
“等烟花落了,我与你说。”
“好。”
我就静静地站在宋良威的背后,等他看这一场烟花落幕。
烟花的时间并不长久,每一个烟花的生命,最长的也不过就几十秒而已。无数的烟花升空,也就将天空照亮了十几分钟。
“好了,烧完了。”
“嗯。”
“何薇是我杀的,你家一切的悲剧都是由我而起。”
我握住轮椅把手的双手青筋暴起,身体不住的颤抖。宋良威又说话了:“你现在可以把我从这里推下去,也可以用那边的输液管给我注入一些其他的东西,我这条命任你处置。或者你把我送到公安局也可以,我会和警察说出一切。”
可暴怒并未让我失去理智,我在缓和了一段时间后,开始了我的诘问:“你是如何杀的?”
“氰化钠。”
“氰化钠从何而来?”
“工厂厂房。”
“你怎么能拿到?”
“当时商品管理处有人下岗,文件还没有交接完全,正是混乱的时候。我在晚会那天晚上潜入进去,偷拿了一些出来。案发之后警察过去询问,可能他们也知道出了问题,但是急于撇清责任,就一并隐瞒了。”
“你为什么要杀我母亲?”
“平时的积怨……赵受益平时并不管事,大事小情都交给何薇处理。我无意诋毁你母亲,但是当时她确实是事事压我一头的。那天我怒从心起……就做了错事。”
“那你是怎么瞒过警察的?”
“没有人知道我和何薇的矛盾,甚至这矛盾的起源,也只是我单方面的小肚鸡肠。曾布说何薇曾经和我有过交谈,我只需要说那是正常的工作交流就可以了。下岗工人的事在一两个月前就已经处理完了,他们和何薇并没有联系,因为人事的头儿是赵受益。而且我也根本没有向警察说过这件事,只有你会觉得有原则是贬义的话。”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可我仍对案发前几年那起事故耿耿于怀,那件事在这起案件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
“那……你作案的手法具体是什么?”
“我……”可以听出来,宋良威有些犹豫了,“我把毒药放到水杯里,给你母亲服下了。”
“水杯?”
“嗯,后来我就把水杯处理掉了,洗干净卖给了收旧货的,现在应该早就不在了。”
“呵呵……”我发出不知是哭是笑的声音,我也不知道我此时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我高兴终于找到了凶手,但是,凶手却不是眼前的这个老人。他,只不过是个自愿为别人顶罪的人罢了。
“你这些年……过得一定很痛苦吧。”
“我很抱歉,我当初应该早点站出来,可能喜子也就不会因此郁郁而终了。”
“你是应该抱歉,不过却不是因为你供述的杀人……想听听我为什么会自己来查案吗?”
“嗯?”
“零四年底,父亲因病去世,奶奶在父亲去世当天就突发脑溢血去世了,三个月后,爷爷也去找他们团圆了。那时,我正在上中学,居委会的人问我要不要去福利院生活,我死活都不去。家里摆着我四位亲人的遗像和灵位,我怎么能离开。后来,当年调查案件的吕队长和郝警官找到了我,资助我上学,我也一路考上了大学、研究生,我选择了化学这个专业。去年,我在做实验的时候出了一次事故……氰化钾。”
“氰化钾?”
“对,氰化钾,我做实验时用到了这种物质。其实当时的实验已经全部做完,我把一大堆烧杯烧瓶试管抱去清洗台清洗。可能是’氰化物‘这名头扰乱了我的思绪,我竟然把可能还残留有大量氰化钾的烧瓶直接放到水下清洗了。本来,这种废料应该加入强碱性次氯酸盐反应一段时间之后再用大量水处理,可我却直接洗了。在我洗的时候,可能是其他的物质也混了进去,也可能那个清洗台不干净,反应太迅速了,洗着洗着我就闻见了一股很明显的苦杏仁味。那是我第一次闻见那种味道,终身难忘,想必母亲那时候也闻到了吧。我闻到味道后,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大错,急忙往实验室外跑,最后体力不支倒在了门口。幸亏有同学路过,将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这就是我重新调查母亲案件最直接的原因。你明白了吗?”
宋良威猛地扭过头,死死盯着我的眼睛:“是我杀的人,我会去自首。”
我放开轮椅握把,双手摊着一步一步地后退:“不,不是你,你在庇护某个人。当初警察的调查方向是对的,凶手靠气体将我母亲杀死,只是这气体是固体生成的,并不是你说的那样直接投毒。你根本就不了解氰化物的杀人机制,那是一种非常迅速的,立即生效的毒药,即使没有达到骤死的量,只要是可以让人死亡的剂量,人体服下后会很快感到不适。你去自首也没用,警察也会问你一样的问题。不是你,是你身边的人,恐怕,就是那个出过事故的人。我出了事故才想起这件事,那他也应该是最知道这种事情的人。”
我的背部已经抵到了出去的门,后退的脚步也停止了。宋良威向我伸出双手:“就是我!”他的眼中充满了希冀啊。
“不!”我摇头,“我会找到那个人,向他复仇。让你一个垂死的人来顶罪,我复仇的时候会算上你的一份。”
“不要……”宋良威仍是不忘维护那个人,挣扎着挽留我,却失去重心一下子从轮椅上摔了下来。我没有上前扶他,反手摸到了门把手:“再见了宋伯伯,不,可能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很高兴能在这里度过这一晚,不仅过了久违的年,还了却了心头的一个重担,谢谢了,永别了。”
我转身走出病房,合上门。病房内隐约传来哭声,还有那传唱多年的,难忘今宵!
宋良威最终还是没能到公安局自首,并非是他想躲避过去,也不是我的话令他退却。而是因为,他死了。
就在我离开之后,除夕之后,那天的凌晨他便陷入了昏迷。昏迷了两天,去世了,可能还带着对那个凶手无尽的担忧。
我一直在医院待着,没有再去看宋良威,我在病房外等着,我希望宋良威庇护的那个人可以在这里出现。宋良威去世那天,他出现了。
一个大约五十多岁,长相与宋良威很相似的男人,但是他没有被癌症折磨过的那种病容,而且身上的那种威势,可能不是我可以惹得起的人。随同这个人而来的应该是他的儿女,两男一女,除了一个男的有点吊儿郎当,另外两个都是富家公子小姐的做派,气质贵而不躁。
从年龄上看,应该就是那个男人了吧,宋良威的儿子宋元叫那个人为二叔,是宋良威的弟弟吗,怪不得他要如此保护他。我观察了这一大家子人,发现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存在,难道宋良威至死也没有向他弟弟暴露过我吗?这是害怕他弟弟再向我下手吧,谢谢了,我会将这份心意使用到极致的。
这个人叫什么呢?看他们开来的车,这家人一定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我偷听了他们家第二代的谈话,发现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宋元,宋良威的儿子;宋景、宋昭、还有女儿宋君。
他们并没有直呼长辈的名讳,但是循着第二代的名称,在网上也可以找到宋良威弟弟的名字吧。果然,成功的企业家——宋平,他的一个合伙人也找到了——简恭仕。
哥哥叫宋良威,弟弟却叫宋平。哈哈哈哈,难道,他是将自己的“良”隐去了吗!

齐渊和杜浙回到宋家宅子,已经是晚上22时30分了这一趟总共用时接近四个小时,比之之前众人上山寻找简恭仕的时间也不遑多让。在宋家的内客厅,宋景还在等待,令齐渊杜浙惊讶的是,宋昭也再次等待着。
见齐渊二人回返,宋景说道:“山路那么难走,没出事吧?”
杜浙笑着回应:“没事,我们都习惯这种路了。”
齐渊说道:“宋景,我已经大致猜到了凶手是谁,如果你现在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宋景有些激动:“好,我这就把其他人叫过来,凶手跑不了了!”
“好……好吧,宋君睡下了吗?”
“嗯,君君睡了,要叫她吗?”
“不用,宋君悲恸过度,让她好好休息吧,到了明天,一切都会过去。”
“好,宋昭,我们分头去把大家都叫起来,你叫一楼的,我去楼上把穆义和大哥叫下来。”
宋昭站起来:“齐渊,你说‘猜到了’是什么意思,没有确定的把握吗?”
“有一定依据,也有一定的证据,只不过最有力的证据还是需要警方去查,就是毒药的来源,那个是最能确定凶手是谁的。”
“也就是说现有的证据也能指向一个人了吗?”
“是这样的。”齐渊又对杜浙说:“杜浙,你也帮着宋昭去叫人吧,我去把证据拿来。”
“齐哥,证据?你都搜集好了吗?”
“没有,它就在那里放着,凶手没有机会处理的。分头行动吧。”
深邃的夜里,有人辗转难眠,有人带着悲痛入睡,有人则永远安眠了。

过了几年,多番机缘巧合之下,我终于进入了宋家。一走进宋家,看到这些整齐划一的女佣人,我就知道——凶手就是宋平!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6 12:40:44 +0800 CST  
没什么人看啊,自己打个榜吧。下一章结局,请人来猜猜结局(很简单的故事)也请人来评价评价这篇小说。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6 12:42:06 +0800 CST  
@协科 2019-05-06 16:48:05
写得很好,双线并进,过去的事是现在的因,现在的事是过去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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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谢谢你,第一个回复的朋友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6 19:31:56 +0800 CST  
冲了一次榜,确实有不少朋友点进来看了,还有朋友点赞,多谢大家捧场。
其实吧,意见建议什么的还请大家回复一下。
今晚将小说主线全部发完,明天发齐渊和一心的讨论,结局很简单。明天全文发完之后写一写我的感想和书中一些隐含的谜题。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6 20:34:47 +0800 CST  
第14章 人与蜜蜂眼中的世界
宋家的内客厅,除死者们和宋君以外的所有人聚齐,他们分别是:齐渊、杜浙、宋景、宋元、宋昭、穆义、管家萧大心、医生文挚、助理纪信然、厨师付四、女佣徐子荷、女佣颜惠淑、女佣韦楠良。
众人分坐各方,齐渊将一大包东西放到茶几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也放在茶几上,拿出盒子里面的东西,就是齐渊之前一直很在意的——蜜蜂标本。
齐渊坐下,娓娓道来。
“与人不同,人一生之中所获得的能量,最先供应的必定是大脑。像蜜蜂这类的无脊椎的低级动物,它们一生所追求的的,就只有两个,生存下去和繁衍后代。也因此,它们在生殖系统上花费了大量能量。然而对于大多数的蜜蜂而言,却又不是这样。蜜蜂是eusocial insect,就是真社会性昆虫。它们的个体分工明确,除了蜂后和雄峰外,占群体大多数的工蜂并不具备生殖功能,这一点在它们出生之后不久便确定下来了。那工蜂的生殖系统就没用了吗?不是的。世界上的昆虫纲生物数量众多,现今已被发现的就有约一百万种,大概占总生物量的一半。每种昆虫都有自身的生存策略,可谓物尽其用,无所不用其极。普通工蜂的不完整的生殖器官特化成了螫刺,用以保卫家园,攻击敌人。但是它们的螫刺又不像胡蜂那样,可以反复使用。在大多数时候,就比如说攻击人类的时候,蜜蜂的螫刺会刺入到人的皮肤里,但是却拔不出来,螫刺连同一部分内脏一起留在敌人身上。蜜蜂身体缺失,基本上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可能性。我小时候曾经被蜜蜂蛰过,那根刺留在我的皮肤上,在蜜蜂飞离之后还在继续蠕动。那蜜蜂已是必死无疑,可它留下的攻击手段却还在攻击它的敌人。”
齐渊深吸一口气:“好了,蜜蜂介绍到这里,开始说案子。从我们到司城山,一共过去两天时间,死了四个人,都是死于氰化物中毒。具体哪种氰化物我也不得而知,但是我一直在强调,氰化物这种物质本身就代表着它是有迹可循的。宋家经营着化工企业,除了家里本来就在的人,从外面过来的人,每一个都有可能会拿到氰化物。警察调查起来很简单,但是我们处于这个闭塞的环境中,就无法调查了。那就只能从谁可能下手,谁有机会下手,谁有时间下手来调查。”
是否要将宋平法办?我犹豫不决,没有任何人证物证,他使用的那种方式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只有药物记录可以证明,但是……厂子都没了。如果他不自首,那就不可能将他捉拿归案。十几年过去,他拥有了一切,又怎么可能去自首呢。我自己来!
我迅速摸清了宋家情况的大概,2017年12月,我可以动手了。几天前在公司里,不知为什么上头只安排了一个简单的任务给我们的部门,我加班完成了这一个项目,以此为借口给项目组的人放假让他们回家,上边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我则有机会从实验室里偷出了大量的氰化钾。我们实验室只有氰化钾,我本想选取氰化钠,因为那是杀死母亲的物质,用那个来报仇才是最合适的。但是我不能去不熟悉的其他部门内偷到氰化钠,也没有此类黑色产业的联络方式。拿到氰化钠无从谈起,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让我重获新生的氰化钾来完成了。项目组的人一旦回来,那我就必然会曝光,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只能在这几天迅速完成。
齐渊把蜜蜂标本放在桌上:“第一个死亡的人应该是简恭仕。我和杜浙下到悬崖下面,简恭仕的手表被摔坏,大约是四点左右。我们下去时就差不多是这个时间,简恭仕也不可能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凶手背到山顶平台再丢下去,因为当时所有人都在其他人视线范围之内。所以简恭仕应该死于我们来的第一天,也就是20号夜晚至21号凌晨这个时间段。”
进入宋家之后,我无意中从他那里得知,宋平和简恭仕的矛盾以及简恭仕威胁宋平的话。他们说的那件事,实在是太像母亲的那件事了。他们都经历了那个年代,他们两个都是在那场事故中生还的人,我不得不将简恭仕也列入嫌疑人的行列。天赐良机,简恭仕也来了宋家,而且还因为大雪留在了这里。我将此行的目标扩大到了两人,宋良威必定不会为一个外人顶罪,所以对于宋平,我已经确定他就是凶手。但是,我还是想先在简恭仕那里求证一下,确定之后再动手。因为宋平对现在的我而言,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而且简恭仕的身份也在他们模糊不清的话语中于知情者和共犯间游离,我可能还要再杀一人。停了两天,雪即将融化,我需要等到路况足以行车时再行动,我不想在这个家里被戴上手铐。
家里又来了两个人,是宋景的朋友,两个年轻人,朝气蓬勃充满活力。我可能只比他们大了一两岁,却显得暮气沉沉,可能也是因为我一接触宋家的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宋平做下的事,难以敞开心怀与他们交流。晚上安排住处的时候,很幸运的,宋景将他们安排到了离他比较近的二楼,简恭仕还是一个人住在一楼的客房区。那么,今晚就可以动手了。过了今晚,与宋平大吵一架的简恭仕很有可能就会离开,刻不容缓!因为宋平的缘故,大家很早便去睡觉了。凌晨零点,我偷偷下到一楼,敲响了简恭仕客房的门。
门,开了。
“在凶案之前,家里的每个人都不会对其他人设防,谁都可以在晚上敲开简恭仕的房门,这一点上不能排除掉任何人。凶手在进入简恭仕房间后,就立刻用某种方式杀死了简恭仕。是什么方式我不知道,我曾经想要在房子外寻找到那件物品,但是无法下去。简恭仕是死了,但是,烟头却掉在了地上。杜浙在简恭仕房间的地上发现了这个烟头,燃烧了一半便熄灭了。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烟头被掐灭必然会留下被掐灭的特征。但是这个烟头不一样,它燃烧的部位呈现一种侧面燃烧的状态,也就是说,这不是人为熄灭的,而是掉到地上之后香烟自己熄灭的。这可以证明简恭仕是在一种被动的情况下被带离的。简恭仕为什么会被杀,我不知道。简恭仕和宋平先生都死于这一场谋杀之中,花都是死于误杀,岳子罕的死因容后再说,但他并不在凶手的原先计划之内。所以我不得不怀疑,凶手的动机是否源于简恭仕和宋平先生共同做下的某件事情。根据纪信然所言,确实有这么一件事,可以令宋平先生说出‘同归于尽’、还有‘去监狱里过下半辈子’这种言辞。而且,在花都死的时候,宋平先生曾经因为花都死于氰化物,认为那是简恭仕在向他示威。他们两个在以前,应该与氰化物有些联系。这件事必定不是小事,但我无法得知。简恭仕也可能会因为其他原因被杀,但我比较倾向于这件事。”
简恭仕穿着睡衣,看起来是正要睡觉的状态。我走进去,没有半点寒暄,直接向他表明来意:“我是何薇的儿子,我母亲是谁杀的。”
简恭仕一听到母亲的名字就吓得后退,坐到了床上,急忙否认:“何薇是谁?我不认识!”
“就是98年你和宋平杀死的那个人!”
“不是我杀的!”
我冷笑:“你现在又认识了?我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查清楚了,宋良威在死前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我。”
简恭仕放弃了辩驳,冲上来想要攻击我,我抬起右手:“别动!这里边是高浓度的氰化钾溶液,你应该很了解这种东西,只要我一喷,你就死定了!”
我并没有说假话。我将偷来的氰化钾分到了三种用途里,这就是第一种。我手上拿着的这个十公分高的小喷瓶,里边装着过饱和的氰化钾溶液,甚至我还往里边滴了几滴盐酸,只要喷出来,那对面的人几乎是必死的。我在那份卷宗中看到过这种方式杀人的案子,无论威慑力还是效率,这种方式都是极好用的。不得不说,警方的办案思路极广,他们在调查母亲的案件时,曾经也考虑过抢劫杀人的可能性,将那件案子也记了下来。可惜,那是错误的方向。
简恭仕果然被我吓住了,他险些死于这种东西,还用其来杀人,现在命运的转盘轮转,真是讽刺。
“别、别,”简恭仕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不住地告饶,“我自首、我去自首,我指证宋平,你饶了我吧。”
“你先起来,好好说话。你把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完完全全地说出来。只要你都说了,那么一切都有商量。”
“好、好,我说。”简恭仕从地上爬起来,坐到了床上,情绪慢慢安定下来。
“那年,宋平还叫宋良平,我们还在商阜一家化工厂上班,可厂里效益不好要裁员,我和宋平也被裁了。宋平的大哥是人事部的副主任,他们兄弟感情特别好。我和宋平是铁哥们,就想着是不是能拜托他大哥把我们两个留下来。宋良威答应了,去他们办公室活动。但是有一个绕不过去的人就是何薇,宋良威跟何薇好说歹说,但是何薇都没有同意。其实只是把我们两个的名字划去就可以了,但是何薇就是没有同意。宋良威性格很软弱,就那么,名单下来了,我们两个也下岗了。我没家室,但是当时因为赌博欠了点钱,日子过得很困窘。宋平就更难了,他老婆当时得了重病,天天住医院,就靠他那点工资来过日子,他大哥给他的钱也远远不够治病的钱,他这一下岗,他家的天就塌了。那天晚会,把我们也邀请到了会场。晚会上安排了许多欢乐的节目,节目之后还有一场大型舞会,除了少数有事外出出差的,还有些许人因为身体原因或是家里突发情况而没有到场的,在职的工人与即将离职的工人几乎全数到场。平常看不见,现在几乎全员到场,工厂大院几乎被全部占满。”
简恭仕掏出了一根烟点燃,眼神中带着追忆与不解:“那天晚上的人真的好多啊,摩肩接踵。还有人把家属也带过来了,我感觉那天晚上可能有几千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让人难受的送别会,他们却那么高兴,我真的不明白,他们难道是庆幸留下来了?那那些离开的人呢?每个人都尽情欢笑、舞蹈,似乎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引起一种名为悲伤的心情,每个人都好似放弃了明天,放下了过去,几乎要把毕生的欢乐都倾泻在这一晚中。我不理解,我气不过。我和宋平那天晚上都喝了点酒,神志不清的时候,我们看见了何薇!”
简恭仕的脑子被回忆冲昏了,在我这个死亡的威胁下仍表现出了气愤和仇恨。
“宋平很生气,他老婆躺在医院不知还能活多久,为什么何薇还在那里肆无忌惮地笑。他就对我说:‘我们给她下毒吧!你还记得我们几年前被毒翻的那次吗!’宋平的眼神真的好狠呐!我也有些糊涂了,就一口答应下来。我们两个跑到厂房,没有人值班,所有人都在外面。我们两个装了一小瓶氰化钠就跑了出来,来给何薇下毒。那么多人啊!几千人啊!我们做什么都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在给何薇下毒的时候,宋平想要给何薇倒杯水下毒,但是临到动手的时候,我和宋平都犹豫了。那东西,吃下去就会死的!我不敢,我胆怯了。可是我们又忍不下来这口气,我对他说:‘给她一点惩罚就算了。’宋平同意了,于是……他就把那一小瓶氰化钠,倒到了何薇的头发上,就像当年我们去清洗那个罐子……是宋平动手的!他亲手倒上去的!”
这就对了……这才是母亲被杀的方式……母亲在工厂的时候就被迫将毒物带回了家里,接着就像我自己做实验时中毒那样也中毒了。带回的方式其实很单一,氰化物对皮肤有一定的腐蚀作用,粘在皮肤上很有可能会被察觉,衣服上的毒也不会在洗澡时毒到人,只有可能是头发……我童年时常常在自行车后座上仰望,母亲那漂亮柔顺的马尾辫被风拂起,在阳光下发出金色的光芒。
把毒撒到头发上,马尾会留存下大量粉末,但是衣服上也应该会有部分作为证据。一晚的时间,难道都挥发完全了吗?或是还有其余的变故?如果是现在的检测技术。头发上的氰化钠可能检测不出来,但是留在母亲外套上的一定可以检查出来。这个物证不存在了,那他们下毒用的那个容器呢?
“简恭仕!你说你会告发宋平,你手头有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简恭仕沉默了,他摇头了……
“我们都很怕……那个小瓶子倒完之后就扔了。宋良威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经过,但宋平后来向他求助,宋良威就把他弟弟从这件事里完全择了出去,书面记录也没有了。而且厂子也早就散了。”
我闭上眼睛,心头的杀意难以抑制,今晚,这两人必死!
我准备动手。啊!简恭仕什么时候抽烟了?刚才说话的时候吗?他还有心情抽烟!不行!这怎么喷!我心头思绪如同乱麻,氰化氢的爆炸浓度是多少来着?不是明火会爆炸吗?不管了!我上前将他手里的烟头扇到地上,深吸一口空气,屏住呼吸,对准他的脸就按下了喷头。简恭仕挣扎了一会儿就死了,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死相十分难看。
“简恭仕被杀之后,凶手的下一步是什么?将简恭仕的尸体背到山顶扔下去吗?不,应该不是。我和杜浙一走进这栋房子,我就感觉到宋平先生身上有些不一样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呢?”齐渊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这个特殊的地方直接导致了一个不该死的人死亡。简恭仕是被一种无法反抗的雷霆手段直接杀死的,如果凶手也想要对宋平先生动手,那为什么会停了两天才又动手呢,当天晚上所有人不设防的时候不才应该是最合适动手的时候吗?因为他被迫停止了。我在去过宋平先生的卧室之后,仔细回忆了我们两个走进宋家的那一段时间,终于发现了那个令我感到特殊的点——耳朵!宋景,令尊的听力,应该是异于常人的吧。”
宋君点头认同:“对,爸爸的听力十分灵敏。”宋景有点犹豫地说:“是这样没错……但其实,父亲的耳朵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灵的,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我感觉他的耳朵越来越好用了。”
齐渊又说道:“我和杜浙走进来时,在温室的时候,宋平先生在内客厅,周围有人说话,还开着电视,我们在温室谈话的声音也只是平常的音量,宋平先生居然能够听到我们说了什么,这种听力,实在是太灵敏了。另外,宋平先生的卧室也与其他的房间不同,太安静了,墙壁明显是加厚过的隔音墙。卧室的楼上没有任何建筑,应该也是为了照顾宋先生的休息。而且在家里佣人与宋景你的话里行间,常提到人的动静通常都瞒不过宋先生。他这样灵敏的听力,让他躲过了凶手的第一次谋杀。还记得花都死的时候,宋平先生说过的一句话吗——简恭仕死的那天晚上,有人跑到宋平先生的房间,不知要干什么,宋平先生听到醒来之后,黑暗环境下看不见对方的面貌,叫了对方一声,还没等打开台灯,对方就跑了。宋平先生认为那是简恭仕,但是实际上,那时候简恭仕应该已经死了。因为宋先生身体不好,可能会遇到需要抢救的时候,所以卧室的门是不锁的。凶手闯入之后,肯定也没想到里面的人会因为这点声音就醒来,床上还有呼叫其他人的响铃开关,凶手应该也知道这一点。那间卧室如此之大,凶手从门口走到床的路上变数太多,凶手不得已只能放弃。那时候,凶手还没有进化到之后的那种状态。”
我,杀人了,但是连呼吸的勇气都没有。我憋着气走到窗口前将窗户打开,让屋内的毒气消散。简恭仕瞪大了双眼躺在地上,嘴巴大张着,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呼唤当年的同伴一起到下边走这趟旅程。那接下来,就是杀宋平了。简恭仕的尸体我没有再去管,此时我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心中喷薄的杀意让我跑到了宋平的卧室门口。门没锁,我直接走了进去。我一进去,宋平就惊叫了一声:‘谁!老简?’,醒了过来。他怎么醒了?为什么他们杀人就那么顺利,我杀人就如此艰难。我知道宋平的床头有响铃开关,去年的时候,他还因为这个呼叫铃的原因被文挚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我现在去杀他,他肯定会摁下那个按钮,我肯定会被当场捉住。不行!这样一来,我该如何面对她!我不想看到她的泪水和仇恨的目光。宋平问了一声谁,那他应该没有看见我是谁,黑暗中,他的手似乎正要摸向台灯。我没有机会再下手了,转身跑回了简恭仕的房间。
齐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凶手杀害宋平先生的举动被意外破坏,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呢?如果将我们替换到凶手的位置上,他已经尝过一次对方不设防的甜头,肯定想要将这种状态维持下去,那简恭仕的尸体就不能再继续留在家里。那简恭仕的尸体该如何处理,不能藏在家里,人这么多,必然会被发现。那么就只能藏在外边,外边哪里呢?可能是设计师为了防止山体滑坡或者落石的原因,这栋房子周围都是缓坡,那些缓坡我曾经试图下去过,雪层下是厚厚的杂草,在上面看不见下面的路况,不能行人。房子周围没有藏人的地方,雪并没有堆起来,都是是平坦的状态,用雪来掩埋实在太危险,时间紧急,凶手也不能挖个坑出来,他就只能把尸体背到山上,扔到这周围唯一的悬崖下边。我问了住在侧门旁边的人,他们说没有听见什么动静,但是在睡眠时人的注意力不可预计,这点不能用来反驳简恭仕的尸体在山崖下被发现的事实。凶手也可能通过别的途径出了房子,这点无法推测。我猜测凶手这么做的原因,一是隐藏尸体,因为越远越不会有人发现,更不用提悬崖下边了,隐藏得好,那警察就会晚些到来。二是,即使万一有人发现,也不会有人下去查看尸体的情况,就不会知道简恭仕是怎么死的,可以将他的死推脱到失足坠落山崖上去。可他没想到,我们还是下去了。”
我回到简恭仕的房间,他的尸体还在那里躺着。今晚杀不了宋平了,我需要再争取起码一到两天的时间以避免被别人发现,我需要把简恭仕的尸体藏起来。既然宋平将我认成了简恭仕,那就将计就计,把简恭仕的尸体藏到一个谁也发现不了的地方,伪装成他连夜出走的假象。藏尸体的话就是藏得越远越好。但是,我刚才开窗通风的时候,发现下雪了。我紧皱眉头,接连的变故打破了我原本的计划。下雪对我来说实际上是有利有弊,如果不下雪,我应该可以开车把简恭仕的尸体运走,但是现在不行了,车库里他的车也会成为一个破绽;好处在于警察会晚点时间过来,我就有了更多的操作空间。只能这样了,把简恭仕的尸体藏到外边,雪会把我的足迹全部覆盖,谁也不会发现。我夏天的时候去过山顶平台,那下边是一个万丈悬崖,而且树林茂密,把尸体扔下去谁也发现不了。即使他们认为简恭仕没有下山,那应该也找不到他的所在,凶杀与失踪的严重性是完全不同的。好!就扔到那里。
出房子的路径需要选择,侧门两旁都住这人,从那里经过很有可能惊醒他们。房子北面……宋平刚才已经被我惊醒,不能再从那里经过了。只能从南面走,经过宋平的这件事,我不敢再冒险了。我从正门出去,这里只有那个园丁一人住,相比之下被发现的风险更小。从南方正门出去,我从屋檐遮蔽的地方走出了房子的区域,在野地里绕了一大圈,才回到前往山顶平台的石阶路上。路很难走,但是今晚心情激荡之下,我竟然体力爆发,只在路中间停歇了两三次,就真的把简恭仕的尸体一路背到了山顶。
下去吧!我把尸体扔了下去,让你葬身于如此瑰丽的美景之中,是上天的恩赐了!我朝下边检查了检查,光线太暗我也看不清,应该已经藏好。
“我刚才背着杜浙上了一次山顶,返回到家里时,计算了一下时间,一共用时四个小时,凶手应该也差不多用了这么长时间。凶手回来时,留下了他的第一个罪证。那天晚上下了大雪,凶手又走了一路的石阶,不管是身上的衣服,还是脚下的鞋子,应该都在不同程度上被打湿了,尤其是鞋子。另外,凶手身上的衣服很有可能也会在上山的路上被旁边伸出的枝丫刮破,这也是罪证之一。所以凶手在回来之后,应该对他的这些物品做过一定的处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洗一遍再晾干。”齐渊指了指茶几上的那包东西,“都在这里了,衣服、鞋子、袜子,都完好的晾在凶手自己的房间。毕竟,这种事情不能交给佣人们做。”
宋景急切地问道:“这东西是在谁房间里发现的?”
齐渊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些怜悯:“你……让我把所有事情说完之后,你会知道凶手是谁。死亡的第二个人,是花都。花都是因为在温室中因为吸入了有毒的氰化物气体,疑似为氰化氢。这是一个针对宋平先生的陷阱,凶手知道宋平先生每天早上会到温室中去活动,就设下了这一陷阱。我怀疑凶手也是恰逢其会,我在花都的房间中发现了他工作用的笔记本,上面记录到花都给温室的灯光设置了定时开启系统,冬天时是从凌晨五点开始亮起。凶手扔完尸体再从山顶回来,算算时间正好是温室灯光亮起的时间。凶手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吸引,走进温室中,发现了花都给植物浇水的规律,将氰化物的粉末放到了桌椅旁边的十二月水管的出水口旁边。等花都将阀门打开,水和氰化物粉末发生化学反应,毒气弥漫在桌椅周围,那在此活动的宋平先生就会被毒死。然而,凶手没有预料到的是,宋平先生没有落入这个陷阱,花都却因此而亡。”
我提着鞋子蹑手蹑脚从大门处走进来,鞋上粘满了雪,我如果这么走进来的话,屋檐下和地上势必会留下脚印,我只能穿着袜子在地上走来走去。就在我经过温室的时候,灯突然亮了起来。有人发现了吗?我大吃一惊,不安地看向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舒了一口气,看来温室的灯是自动亮起的。对了!温室!她说过,我也亲眼看见过,宋平每天都回来这里锻炼身体,我可以依此设一个局,在温室里下毒。我走进温室,找到了加湿器的所在位置,刚要将氰化钾放进去,却停手了。不行,那个园丁早上的时候也会到温室里来,而且其他人也可能走进来,如果在加湿器里下毒,那可能会连累到其他无辜的人,这样不行。我焦急地在温室里转来转去,寻找下毒的地点。突然,我看见了温室角落里的水管总阀门,上面还贴有一个个的标签。这是……月份吗?那就是说,这个标签所指向的水管一定会流出水来了?我循着水管走遍了整个温室,我依稀记得,宋平好像集中在那套桌椅附近活动,那就在那里下毒吧。我掏出口袋里的氰化钾粉末,这个小瓶子里的粉末是我偷来的氰化钾的第二部分,是用作可能存在的食物下毒方式,现在用在这里正好。可是我还面临一个问题,水和氰化钾的反应并没有那么剧烈,尤其还是这种温度不怎么高的水,我还需要找些酸来。酸很好找,卫生间里就有,洁厕灵就是用盐酸做的。我可以做一个装置,让水流流出的时候,流过盐酸的位置再流到氰化钾粉末上,这样发出的气体就足以毒死一个人了。用什么来做这个装置?我在来之前并没有想到用这种方法,现在临时起意,只能找些现成的工具了。我找来几个瓶盖,每个盖子倒了一半的洁厕灵进去,放到了出水口,又在出水口附近撒上了氰化钾粉末,这样一来,当宋平走进这个区域,就会和母亲当年那样,氰化物中毒!做了这一切,我便安心回房。由于刚才一直穿着袜子走来走去,温室中泥土很多,我不得不在走出温室时连袜子也脱了下来。鞋是湿的,这无所谓,但是袜子很脏,明天宋平死亡,我仍不想在她面前直接伏法,还是把袜子洗了吧,那么,鞋子和衣服也一起处理了算了。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6 20:35:02 +0800 CST  
当睡了一小会再起来时,头有些昏沉。令我万万没有想到,宋平好好地坐在那里,随后却传来了园丁死亡的消息!为什么!加湿器、水管总阀门,都远离我放着氰化钾的那个地方,他为什么会死!我不敢相信自己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偷偷到温室里查看情况。有些水管下边氰化钾还在,但是瓶盖呢?瓶盖到哪去了!我看着干净整洁的温室,顿时明白了——园丁每天都会打扫这里,那些瓶盖一定是被他发现……拿起来当垃圾扔了,也因此,园丁在蹲下捡瓶盖的过程中,吸入了剧毒的氰化氢气体,吸入的气体剂量难以预计,他竟撑到回房之后才死亡。我在园丁收集垃圾的麻袋里找到了那几个瓶盖,我为了更为稳妥地报仇,居然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我没有带工具,只能先将残留的氰化钾翻倒土壤下,我竟然撒下了这么多,花都之死完完全全是我的责任。业火起,我已堕入地狱。
齐渊竖起一根手指:“但是,凶手先是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接着又回到温室中下毒,接连的行动,让他留下了第二个破绽。我原本以为背一个人上山顶费不了多少工夫,但是今天我自己亲身体验了一遍,才发现走这一路所需要的时间与经历远超我的预料。凶手一夜未眠,那么他第二天的精神状态,一定是极差的!大家回想一下,昨天白天,精神状态最差的那个人,是谁……”
宋景瞪圆了眼眶,宋昭狠狠地捶向桌子,颜惠淑惊呼出声。杜浙闭着眼睛没有反应,他早已知晓。
我杀了一个无辜的人!我不敢再想这件事情,一整个上午都是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度过。可是,她突然低声对我说,我的脸色很不好。脸色不好吗?我照了照镜子,脸色到还在其次,可我的眼睛怎么布满血丝?脸色和精神状态我可以伪装得很好,但是眼中的血丝却无法去除,这是怎么了?我从一早上起来就头晕目眩,我还以为是一晚上的劳累与寒冷引起的,但是眼球的这种状态,不仅仅是熬夜和劳累引起的。可能……在杀简恭仕的过程中,我自己也中毒了。那时候我虽然屏住了呼吸,但是因为要去开窗通风,眼球这个脆弱的部位就暴露在了毒气中。当时心情激荡没有发觉,现在才发现。我赶紧找来冰袋敷在眼睛上面,希望以此来减轻症状,甚至连人都不敢多看。
齐渊沉默了,其他人也不再说话。停了许久,齐渊才又开口:“最后,是岳子罕和宋平先生的死。岳子罕……最后再说吧,他只是一个方式。凶手在杀死简恭仕之后,隐藏尸体肯定是为了让警察慢点来。但是花都一死,又是明显死于中毒,那警察到来的时间就又被提前了,虽然宋平先生组织了宋元报警的举动,但是谁又能确定宋平先生会不会改变想法呢?凶手的谋杀行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警察一来他立刻就会被捉拿归案。于是他想到了在食物中下毒,他跟着付四去了厨房,但是他没有想到一直与他不和的宋昭也跟了过去,又加上付四主动请缨为每个人试毒,不想滥杀无辜的凶手只能放弃了这一想法。那又该用什么办法呢?很明显,凶手不想当着某个人的面将宋平先生杀死,他一直在采取隐秘的手段,等到最后没有任何方法的时候,他仍然不想用杀死简恭仕那样直接的手法来作案。于是,凶手想到了别的下毒途径。凶手在家里待过,他清楚的知道宋平先生的起居……以及所服用的药物。宋平先生现在用的肠溶胶囊是在一年前就开始服用的,他应该是在来之前就制作好了一模一样的毒胶囊,但是,怎样将毒胶囊放到文挚医生的药瓶中,便又成了一个新的问题。文挚医生的药箱用四位密码加密,无从破解,也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把毒胶囊放进去。他已经走投无路!所以……”
齐渊停下话音,双手用力地互相搓着,深呼吸了几口气,又说道:“所以,凶手只能让自己也中毒!在山里,一旦中毒无药可医!必死无疑!但是,剂量较小的情况下,凶手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的清醒。在岳子罕中毒的这一段时间内,就是凶手下毒的时候!当时,经历了这么几个阶段,岳子罕中毒,打开药箱洗胃用药,文挚医生跑出去喊其他人,众人齐聚在文挚医生的房间。这几个阶段,最后众人到齐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其他人目光的监视下,所以,只有那个中毒的人,可以在文挚医生走出房间后,在药瓶中下毒!这是个最有力的指向!凶手,只有可能是他!”
齐渊将桌上的蜜蜂标本拿到手上,狠狠地捏碎,标本针刺入到他的皮肤里边,鲜血直流:“就像这个蜜蜂一样,即使是死!他也要完成对敌人的攻击!愚蠢!”
可是,园丁死了,所有人都警惕了起来,警察也马上就会过来,我又该如何将宋平杀死呢?每个人都充满了警惕,我想要到厨房里下毒,可宋昭居然也跟了过来,我跟他就如同磁铁的同极一般,天然的排斥,难道他已经怀疑上我了吗?付四要试毒其实没关系,我可以将毒放到饭碗的底部,宋平吃到最下面自然会中毒。但是宋昭如跗骨之蛆,我相信即使是以后做饭的时候他也会一刻不离地看着我的,他心思缜密,怀疑着简恭仕的同时也对我抱有戒心,我实在没有办法下毒。只能……动用最后一个手段了吗?
那个齐渊竟真的循着那一点蛛丝马迹就一路到达了山顶平台,而且还不顾自身危险地下去了!为一个不知死活的人,至于吗?易地而处,如果下边的那个人不是简恭仕,那我会下去救人吗?我不知道。我偷偷把置花都于死的瓶盖扔了下去,这里真的是得天独厚的藏匿地点,可惜了……
傍晚,我来到泳池旁边,把装有溶液的喷瓶扔了出去,小瓶子顿时消失不见了。我呆呆地看着,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我不能用这个喷瓶杀死宋平,我不能让我爱的人亲眼看着她的挚爱杀死另一位挚爱。如果要动用最后一个手段,在宋平与文医生警戒心达到极点的现在,我……只能用最极端的手段了。
昨天来的那两个年轻人走了过来,齐渊说:大雪确实能将一切都覆盖,可在冬天藏起来的,终究会在春天露出来。就像人世间的罪恶,即使在寒冬之中藏匿,可等到那冰雪消融,一切都会被披露出来。
我很认同他的话,可是,我一直待在永不消融的雪层之下,这里暗无天日,寒冷将我的身体和灵魂全部冻结,我看不见阳光,也无力走到光明照耀的上方。
我动用了最后一个手段。我上次来宋家的时候,看到过宋平服用的药物,是纯绿色的胶囊。所以,我偷来的氰化钾,第三个用途就是制作了五个装满氰化钾的胶囊。文医生的药箱我无法打开,现在更是如此。所以,只能用散装的粉末先给我自己下毒。我中过毒,了解医院解毒的基本措施,口服中毒的时候首先的应对措施就是催吐,那文医生一定会打开药箱给我灌下药水再催吐,我就可以支开他,然后再给宋平下毒。
最后的一顿饭菜很香,很美味,我吃得很开心。只是,我不得不在自己的饭菜中混入氰化钾的粉末,它的味道,真的很难吃,苦到了心里。
我只放了一点点,不会立刻死亡。我还有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才会毒发吧,这段时间,我正好可以给郝叔叔发一封邮件。我无意推卸罪责,将自己调查到的所有东西和现在做的所有事,包括误杀园丁花都的事情都写在了上面。郝叔叔不会原谅我吧,郝叔叔,吕伯伯,真的很抱歉,我终究还是站在了你们的对立面。我只希望,在我的葬礼上……应该不会有人为我举办葬礼了……我只希望,郝叔叔……算了,你,忘记我这个“不肖子”吧
“吕队……何薇家人又来了,您看……”小郝走进门汇报道。
吕队沉默片刻,放下手中的卷宗:“让我来接待吧。”吕队看向窗户外边,一位面容憔悴的男人,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外面下着雪,两人的头上肩上都落满了雪花。
吕队发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快过年了啊……”
“喜子,过去吧。孩子我来看着吧。”小郝对男人说道。
“郝警官……我这次来……就是想再问问我们家小薇那个案子……”喜子挤出一点笑容,这个男人应该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我知道。”小郝拍拍对方的肩膀,“进去吧,吕队有话要跟你说。”
喜子蹲下身子,拍了拍孩子头发和肩膀上的积雪,说:“爸爸要进去跟叔叔谈一些话,让这位郝叔叔陪你玩一会儿好不好?”
小男孩眼神中藏着些许忧郁,低着头回答道:“好的,爸爸。”
小郝接过男孩的手,牵着他走向远处。
“小朋友,我是郝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啊?”
“郝、郝叔叔,我叫岳子罕。爸爸说,是三川五岳的岳,子弟的子,罕见的罕。”
“哦,子罕啊,子罕、子罕,真是个好名字。长大了做个大官,哈哈。”
……
我还是毒发了,花都死前应该经历了和我相同的过程,痛苦得仿佛要把心也呕出来。我果然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啊。
文医生为我洗胃,怎么没有打开那个药箱!为什么药水与胶囊会装到不同的箱子里!等他把另一个药箱打开,我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我,可以开始了。
“文医生,我是不是没救了?”
“放心……轻度中毒的患者是可以自己恢复的。”
“我下来的时候走得着急,还没有告诉君君,文医生,您说,要通知她吗?”
文医生走出去了,他终于走出去了。君君,对不起,我要以见你的理由来杀你的父亲……
我掏出口袋里的五颗胶囊,第一种手段,杀了简恭仕,第二种,杀了花都和我自己,剩余的粉末都倒进了卫生间,这是最后的手段了。
我拿起第一颗胶囊:“宋平,这是我母亲何薇,她在十九年前被你们杀死,现在是你偿还的时候了。”
“咳咳,第二颗,是我的父亲岳喜,十三年前郁郁而终,他要问问你,你当初如何下得了那个狠手!”
我的体力已经使用殆尽:“这两颗,是爷爷奶奶,他们要你将那个幸福的家庭还给他们!”
还有最后一颗……最后一颗,这本来是代表我自己,但是现在……双手沾满鲜血,身上缠绕着花都冤魂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向别人复仇呢?
“最后一颗,我留给自己!我不知道刚才的药量够不够杀死我自己,那么,加上这颗就一定够了。花都,罪恶永远不会被虚浮的雪覆盖,你的命,我来偿还!宋平,我家的这四条冤魂,来向你索命了!你躲过了一次又一次,那就看看这次,你是否还能再躲过去!”
这,就是我心中秉持的正义!
我躺在床上,生命的气息渐渐离我远去。
她伏在我旁边哭泣,这样不好,她笑起来的样子是多么好看啊。
“君君……以后留长发吧……”不要让宋平的罪恶来限制你的人生。
文医生的房子好大啊,这样的房子氰化氢弥散起来也不会杀死一个人的吧……
呵,我的大脑也开始混乱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混乱的呢?这就是我心中秉持的正义吗?
君君,对不起。
你是我在黑暗的雪层下看见的唯一的阳光,可是如你般灿烂的阳光,我却只在你身上找到了通向深渊的路径,永堕无间地狱……
君君,真的对不起。
我爱你……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6 20:35:17 +0800 CST  
@协科 2019-05-06 21:26:26
果然是子罕! 坐等楼主解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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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是的,核心诡计很简单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6 21:50:39 +0800 CST  
现在再次冲一次榜,明天发最后的帖子时再冲一次,一共三次冲榜,应该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检验一下这本书了,希望可以得到足够读者反馈。
杜浙(读者)们,感谢你们陪伴齐渊!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6 21:53:40 +0800 CST  
好了现在投最后的章节,一心与齐渊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7 12:14:38 +0800 CST  
第15章 尾声
一夜的风雪已经停止,灿烂的阳光穿破云层,在雪的照耀下,整个世界被光明笼罩。世间一切罪恶尽被扫除。
一心僧人将手中的纸张放下,深深叹息,旁边的杜浙早已入睡,齐渊一人站在窗边,享受着太阳的照耀。
一心轻轻挪动步伐走到齐渊身边:“三段人生,俱是身不由己,终生皆苦。”
齐渊扭过头,微笑道:“都看完了?无论生产生活方式如何变换,无论是农业还是工业或是其他,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相似的。说是众生皆苦有些武断了,虽然是身不由己,但也未必众生皆苦。”
“嗯,你写的……都是真的吗?”
“后来我找到了郝警官,给我看了一封邮件还有他的尸检报告……”
说了一半,齐渊停下了,他自嘲地笑笑:“真与假又有什么关系呢?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事情都过去了。”
齐渊伸手弹了一下一心的脑门:“看了一夜啊,累吗?”
“这倒还好,你只写了与事情有关的事情,其余无关案件的方面没有任何涉及。你也不是一个苛刻的人,每抛出一个问题都会接上一个答案。”
“对啊,标本即使无法确定属种,也应添加上让他人有迹可循的标签。但是答案距离问题太远的话,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不过……”齐渊展身,抬手指向升起的太阳:“只要它在,那大地就不会永远被雪覆盖。”
“可是,还是有极地与雪山的存在。”
“对啊,就是在这件我亲身经历的事件中,也是存在有我想不通的地方,甚至从最原初的开始,这个苗头就理应该被扼杀……我想到了一句话,我并不完全认同,但是这句话有时候也是有一定作用的。”齐渊念唱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下集预告
天色有些昏沉,似乎想要下雪的样子,北方的风干燥而冷冽。萧条冷清的小镇里,一个破旧的公交车亭下,正有位年轻人在等着什么。
年轻人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外貌虽然平平无奇,但脸型颇有棱角,目光炯炯有神,头发短而乌黑,如针般根根直立着,黑色外套加黑色裤子,虽然都是些廉价的衣服,也毫无款式可言,不过干净利落的打扮还是让整体形象加分不少。年轻人静坐着亭下等着,视线转移间看到一旁的座灯,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饶有兴趣地凝神观察起来。这个公交车亭在座位两旁安装了与座位齐平的灯,大概是用作装饰和照明,想来应该是无人打扫,所以上面布满了灰尘。
不多时,路旁的超市中走出一个同样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衣着混搭,不过可以看出来价格品味都比另一个年轻人好上不少,长相也是中上之姿,嘴角噙着一根点燃的烟,手中拿着一些吃食饮料。他提着大包小包向公车亭快步走来,临近时,看见等候的人正在出神地看着一旁,有点意外地问道:“齐哥,你看什么呢?”一边说着话一边把一盒烟扔给了齐渊。
“哦,买完东西了。”齐渊接过烟,右手指着座位旁边的灯说道:“杜浙你仔细看看这个灯下边的凹槽,很有意思。”
杜浙把包放在座位上,依言把目光转向齐渊手指的地方:“嗯……灰尘、烟头,还有口香糖,齐哥你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就是在看这些垃圾?不会是又想谴责什么吧。”
齐渊闻言,无奈地看了眼杜浙,反驳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刻薄的人吗,你眼里除了垃圾是不是就没有别的东西了,”说着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又继续说道:“你再看看,这其实是一个坟场。”
“是不是全是垃圾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现在我视线里还有一个大活人,说全是垃圾那就见仁见智了,至于这个……”杜浙用手指拨弄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在说这些蛾子尸体,倒是不少,不过跟灰尘都混在一起,一时没看出来。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有什么问题吗?”杜浙说着话坐到了齐渊一旁,翘起二郎腿等候下文。
齐渊抬头冲着杜浙笑了下,说道:“我也是想到了飞蛾扑火这个词,才对这个灯下的东西好奇起来。不过这里不只是飞蛾,还有一些小甲虫,除了这些体形比较大的,还有一些体型很小的蝉类,这些趋光性的昆虫被光亮吸引过来,然后就死在了这里……当然我不是要说这些,你注意到这个灯的位置了吗,飞蛾扑火这个词没问题,自取灭亡多少是有点问题的。”
“什么问题,看来是又到了科普时间,你接着说,我洗耳恭听。”杜浙把烟从嘴角拿下来,正襟危坐道。
“所谓的飞蛾扑火,是说飞蛾受到火光的吸引,一头扎进火里导致自己被烧死的一个现象,还有句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纱灯的……很慈悲的话。那罩上纱究竟有用吗?在这里多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证明或者说证伪。你看这个灯的位置,它处于一个人触手可及的位置,现在天色还早,不过可以推测出它被使用时不会有很高的温度,也就是说,这些死掉的昆虫并不是被烧死的。”
杜浙反驳道:“现在这个灯又没有打开,齐哥你怎么证明不会让人烫伤的温度就不能让虫子烫死呢。”
齐渊闻言笑了一声,答道:“你还真是会出难题,也不必向你说具体数字,昆虫的致死温度区间确实是低于人类烫伤温度之下的,不过这个致死的力度是累积的,就是说要维持一定的时间才会导致昆虫死亡。那么问题来了,昆虫感觉到不适,它就不会跑吗,它们的行动力可是一点儿都不欠缺。如果说,至少是在这里的情况下,如果它们没有因为高温瞬间而失去生命的话,那它就会有逃走的可能性和行动力,飞蛾扑火而亡在我看来多少有些经验论的意味。”
杜浙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可这个说法,接着又说道:“可你所说的这些东西,在逻辑上并没有直接证明飞蛾之死与扑火的关系,虫子还是死在了这里。”
齐渊低头思索了下,回道:“我是想说明一个因果关系——昆虫是不是因为灯而死。与其说是被烫死的,我更倾向于说这些昆虫是寿终正寝而死。昆虫的寿命大多都很短,每蜕一次皮称一龄,虽然说是一龄,不过却是很短的时间,对于有些种类的昆虫来说,大概也就几天而已。而聚集到灯下的这些昆虫,全是成虫,也就是它们生活史的最后一个阶段。一般来说,昆虫插上翅膀,那生命就已经开始了倒计时。”
齐渊又转过头对着灯下说道:“你想象一下,一头飞蛾或是蝉之类的,在完成了繁衍大事后,向着自己能看见的光亮飞来,然后在这里驻足,聚集在灯下,静候它们的倒计时归零。而那些大限还没到的,在该离开的时候就会离开。”
杜浙接着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些昆虫死在这里只是因为它们寿命本就应该到了,而不是因为灯的原因,飞蛾扑火与自取灭亡并没有因果上的关系对吧。”
“没错,不过这个没有经过验证,说这些只是……”齐渊抽完最后一口烟,笑着说道:“解闷的消遣罢了。不过我倒真的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或许下次去野外的时候可以专门试验一下这个东西……”
话音刚落,冷清的大街远处驶来了一辆大巴,齐渊看见后便招呼杜浙拿好行李准备上车,天色越来越暗,雪马上就要下了。
楼主 齐渊推理  发布于 2019-05-07 12:15:35 +0800 CST  

楼主:齐渊推理

字数:148807

发表时间:2019-05-02 03:47:41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7-02 15:36:44 +0800 CST

评论数:1480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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