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腿的二十四种做法》

第十九章(2)

宁文文打来电话时,我正在窗前更新简历。背景声音嘈杂,宁文文报了平安。我告诉她我在准备找回去的工作。宁文文喜滋滋地说要不给她干算了,她可以给我干股。我问我在她手下干什么。她迟疑了一下说还真想不出什么活儿适合我干,她的手下大都很机灵。我不服气,机灵可以培养的,我是那种悟性不好,但是慢慢来最终还是会醍醐灌顶的。宁文文说有道理。我告诉宁文文我的噩梦。宁文文说梦都是反的,不用担心。今昔非比,这次不会比上一次更难。
宁文文走后的周末,我百无聊赖。简历很快就更新好了。象我这样找回国机会的,情况特殊,要找一个猎头公司帮着找。要么就是通过熟人推荐,但是我的交际圈很小,我并没有什么关系。我在网上搜到了两家公司,没有人接听,我留了言,只能等着周一。
我在网上乱逛。新浪新闻并没有播报外逃消息。百度搜索也没有。宁文文这消息可靠吗?我在谷歌网站新闻类上搜索美国大使馆。找到几个链接,只言片语,中英对照拼起来,大使馆出大事了,今天早晨来了几十辆警车,把大使馆包围了。警察封锁了使馆区的主要路口,接着又来了军车,扩大封锁范围。接着警车先行离开。军车到下午才撤。最有意思的是我看了一遍的帖子,几分钟再回去,只显示404错误。有人在我看的当口删帖子。看来真是件大事呢!
星期一早晨还没出门,猎头公司的电话打到手机上。他们询问核实了我的基本情况,告诉我会尽量帮我找。如果找不到回中国的机会,东南亚其它国家的机会要不要。我说对不起,我只要回北京的机会。他们说我的资历稍浅,也许过两年更好找一些。我上班后赶了一天工。晚上9点下班的时候在电梯里遇见我老板的老板,他被调去负责亚洲事务。我大着胆子问他中国业务如何,有什么发展机会没有。他叹了口气,近来业务进展不顺利。我们公司的亚洲业务,特别是中国部的业务要泡汤了。我问为什么,上半年不是刚开过誓师大会吗?说是中国是我们公司的潜在增长点,未来五年的发展方向。大老板说,开始是抱了很大希望的。可是出师不利,中国的政府管制很多。我们公司的两个创始人不肯配合,关系闹得很僵。我们本来要花钱在上地技术开发区买一栋小楼的,现在改成租了。我心下一凉,又一条路被堵死了。
晚上到家给宁文文打电话,问她怎么样。她说现在一片混乱,听说高局在美国使馆里申请了政治避难,美国没同意。听说高局长使馆里出来了。“咔嗒”,电话那边短了线。我再打过去,占线的声音。好奇怪!10分钟后,宁文文打过来,问我装没装skype?我一愣,说我没装,但是很快我就能下载。宁文文告诉我她的用户名,注册好了再和她联系。我心里纳闷儿,什么时候宁文文变成技术型的了。我装好软件,敲入宁文文的用户名,点击绿色的电话按钮。屏幕左边显示宁文文在线。宁文文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我自己的出现在右下角。图像不是很清楚。
“有个朋友告诉我,这个好像安全一些。你觉得有道理吗?”宁文文说话的声音小小的。不知道是网络不好还是她特意放低声音。
“安全一些?”我回味着这句话,难道有人监听电话?我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技术进步已经让监听成为小菜一碟。语音识别可以很容易挑选出关键字加以甄别。skype这种网上计算机到计算机很难象传统电话交换机那样容易控制,因此监听起来会困难一些。“应该没问题。”我自问自答。
“我这里还好。”宁文文的声音大了一度。
“我在找回国的工作机会。不太顺利。再找找看。”
“不着急。慢慢来。”宁文文温柔似水。
“你遇到事情不要跟人家打起来。”我婆婆妈妈地叮嘱她。
“我知道。打不过就逃走。”
“对,你再去申请一个签证。”
“我的签证年底才过期呢。多次往返。我想情形还不至于这么坏。”宁文文信心十足。我悬着的心放下来。
忙碌真是治疗孤单的一剂良药。公司的活儿有得是,而且越干活越多。公司生意大好,大量的新项目上马,没有什么创新,只好趁着财大气粗,复制别的公司的现有产品,抢别人的地盘。我为回国做准备,申请调到新组里做项目经理,手下有4个人。国内做管理,销售的机会更多。新官上任,怕出差错,自己先急起来。我每天都做到晚上10点才下工,我的手下9点走。周末我也进来做一天。公司里热火朝天,象是繁忙的工地。做经理并不轻松。特别是我这种低层经理,不仅手下遇到难题我要帮着协调解决,我自己手里还有一份活。既当爹又当妈的感觉。还有杂事缠身,什么别的组招人要面试,还缺人手。这种互相帮助的事,我还是尽量不拒绝。
空闲的时间,我四处联系,寻找回国的机会。我的目标是填满睡觉以外的时间缝隙,省得孤独象水一样漫进来。我每周必有一次校友会,联谊会的活动。我这样一个二点一线的人居然每周都出去交际起来,我自己都很吃惊。人头熟悉起来,会被叫去搬桌子椅子,布置会场。也因为积了这点德,杨振宁被请来做报告的时候,也给了我一张票。报告会后,大家到中餐馆聚餐。没有人议论报告内容。大家讨论最多的是他娶的年轻的夫人。有人说82娶了28,真是老当益壮。
“那是,我要是也得了诺贝尔奖。”一位清秀的矮个男生露出艳羡的表情。
“等我死了也别想!”他的老婆一锤子打碎他的美梦。在座的男生偷笑。没办法,女少男多,能找到老婆已经是中了上等的桃花运。工程师老婆当然也有好处,是家里经济上的重要支柱,同行交流起来也有共同语言。不过事情有利必有弊,引用厉旌的话,找个老婆赚钱多她在家里还能尊重你吗?同行相轻。 他目前正在约会一个空姐。请我到他那里吃过饭,八菜一汤,色香味俱全。长相在国内算是中上。在我们这里是天香国色。厉旌得意地说,他和女朋友在永和菜市场转,总有人回头看他,属于人生新体验。他都感觉到压力,是不是应该买几件像样的衣服,装点一下。不要让旁人产生癞蛤蟆吃到天鹅肉的非份之想。我仔细端详他的五官。厉旌柳叶眉,高鼻梁。像爱因斯坦一样蓬松的头发掩盖了他这块美玉。我建议他修理一下头发,马上就增色十分。厉旌很奇怪地看着我。说他自上大学来,一直是这个头型,有必要改变吗?我说是,孔雀不是还开屏呢吗!
我天天都到移民局的网站去看我的绿卡申请状态。看什么时候会由处理中变成已批准。等着申请通过的时间太长,几乎不能理智地相信会有通过的那一天。回国和绿卡两件事情都处于胶着的状态,让我略感压抑。幸好工作忙,没有时间去想太多。厉旌人托人地帮我介绍了一个打算回国创业的工程师。我和他见面谈了一下。他说他的公司可以帮我保持身份,尽管他公司的“跨国”一面可圈可点。他在国内有关系,有销售渠道,现在只缺产品了,急需象我这样的能干活的工程师。他要开发的产品在美国已经有现成卖得好的,如何竞争?他诡异地说,他不打算和美国产品竞争,只国内这一笔单子,就够了。我心生疑窦。他给我开出一年40万美元的年薪。为了证实他的实力,给我看了他在德拉维尔州注册公司的银行账户。上个月刚刚存进200万美元。总感觉入了他的伙儿,像是水泊梁山扎了寨一样。我告诉他我再考虑考虑。
11月感恩节的那个星期一,我照例去移民局的网站看我的绿卡。没有变化。我打开电子邮件信箱,乱七八糟的广告新中,我看到一封结尾为.gov的信。我心里一惊,别是又出了什么纰漏。要么就是钓鱼的网站发的冒名信。“你的绿卡已经通过了,两到三个星期内请注意接收。”我半信半疑。明明刚看过网站,没有通过。我再次登陆进入移民局的官方网。哈哈,申请状态已经由处理中变为已通过。我站起来跑到公司外面。终于前进了一步,现在只差一份工作就可以找宁文文了!我喜不自禁,觉得应该给自己放假一天庆祝一下。才早晨7点半。组里我是第一个来的。我回到楼里关掉计算机。开车回家,躺在床上给小组里的人发电子邮件,身体不适,今天在家工作。我连线找宁文文,她的计算机显示她在线,却没有人接。我打电话给她告知我的好消息。她说好,好,再跟我联系。我知道她不方便讲话,自觉地挂了。9点钟左右,我收到两封下属发来的邮件,一封说她家里有点事要处理,要在家工作,另一封也是身体不适。树倒猢狲散,没有我这条牧羊犬追着赶着,羊都不想动了。我回信说没问题。不过5点要交点活儿给我,有问题随时发给我,我会及时回应。我开始管人的时候,一味地开恩。发现并没有人感恩。相反还有人得寸进尺,遇到难题也不努力,提出一大堆问题。摊子撂给我就打算收工,那可不行。外面下着雨,我蜷在被子里,暖暖和和地工作。自己早些时候怎么没想起这样工作。宁文文给我打来电话已经是10点多。我责怪她睡得太晚,国内已经是1点多。宁文文不高兴地说,她一向如此,店还没关门,睡下不安心。我说一不下心拍到马脚上。宁文文转怒为喜,说很想我,赶紧回来吧!我说我也是归心似箭。除了我觉得高薪聘我,不太靠谱的“关系”户,尚没有别的机会。宁文文说很难讲靠不靠谱。她见过一夜发横财的多着呢!她的高中同学没考上大学,去办公司。一年间公司扩张到三千人,在长安街上买了办公楼。我大惊,那要什么样的关系?宁文文说当然是重要岗位上的人,前些年还有人托了关系找到她,想要送生意上门给她的同学。她牵线后被拒绝了,理由是不够了解。想送还送不成呢!我说象我这样赚工资的打工仔很难想象那样一步登天的日子,赚到了可能也于心不安。宁文文说嗯,那倒是,我刚回来那阵儿那同学还跟我打听在美国怎么开银行账户呢。不管怎样,你拿到绿卡了该庆祝一下!我说已经庆祝了,在家上班来着。宁文文哧哧地笑,没有抱着椅子跳个舞?我上大学时班里排演节目,辅导员说,女生不够,有的同学需要抱把椅子练习。声音刚落,男生们一哄而上,椅子瞬间被抢光。我讲给宁文文听过。被她抓住奚落我。我告诉宁文文,已经与时俱进了,现在跳舞毯更流行。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8-12-21 10:03:20 +0800 CST  
第二十章(1)

感恩节我扎到海归俱乐部举办的火鸡晚餐会。十来个有志单身男青年聚在一只十五磅的火鸡边,大块朵颐。火鸡是我去永和超市买来的。美国人做的烤火鸡只在肚子里塞上香料,肉是淡淡的,要蘸着山楂酱吃。永和超市的是按着广式烧鸭的路数做的。烤出来的火鸡肉有烧鸡之风,还给配烤鸭饼。饼做得偏厚,远不如北京的烤鸭店。肉切片剔下,骨头放到不锈钢锅里熬汤,满屋子的香气。东道主俱乐部 于志仁给我们打预防针,吃个五分饱就好,他还有好吃的要在后院里煮呢!我好奇地问,什么好东西要在你室外的烧烤炉上煮?于志仁胖乎乎的,手指放在嘴唇上,“待会儿派你去当大厨!” 于志仁年纪跟我相仿,工作经验是我的一倍长。他在科大少年班16岁就大学毕业,在斯坦福读了五年计算机博士。我在大学呆了5年,研究生读了3年,在美国读了2年。读出来已经28岁。我的下一级学校开始改成4+2,我的同事里和我工作经验同样长的校友有比我小两三岁的。和于志仁相比,我感觉自己更象是范进那样的老童生。俱乐部里还有两位是他的师兄弟,他们头抬得高高的,看起来就是少年得志型的。于志仁不同,总是笑呵呵的,很有亲和力的感觉。可能他体型略胖也有帮助。他在原来的小公司已经做到管技术的副总,公司后来被微软收购,小发了一笔。用他的话讲,省吃俭用,够活到60的。他衣着朴素,一身衣服没有超过50美元的。去国内五星宾馆开会被保安拦在门外盘查了半天。他的钱大都花在吃的上了,中西餐通吃,是我们当地的美食地图。
吃到三分饱,于志仁招呼我跟他到厨房去。走到他那顶天立地的冰箱前,拉开上面的门,14只红壳大龙虾整齐地码在盘子上,每只二十来厘米长,手脚齐全,还是威风凛凛虾将军的样子。
“我托朋友从旧金山刚到站的冷冻船上买来的澳洲大龙虾!我昨天已经先行吃了一只,鲜极了!” 于志仁的眼睛发亮。我从他的表情感觉他喉咙里在咽口水。
“你想烧烤?”烤龙虾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不是,我想水煮。厨房的炉灶离抽油烟机太近。我的大锅架不起来。”
我们穿过大厅进到后院。后院的左手是花岗岩砌的烧烤区。室外壁炉里烧着木头,后院也暖烘烘的。烤炉是用天然气的。大锅长筒型,有一米高。让我想起宁文文的大锅饭,突然伤口破了般地想念她。
等着水开,于志仁突然跟我说,“对了,你们公司要大规模到中国扩张,我听我同事讲的,他老婆在你们公司人事部工作。”
“是么?”我大惊,“上个月我碰到中国部的人。好像情形不太好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你到公司里打听打听,我这也只是小道消息。要是真有机会的话,你帮我投一份简历。”
我心里压不住地狂喜,没想到柳暗花明。没有证实的好消息毕竟比没有任何消息好,巴不得星期一马上到来。
雪白的盘子上摆着鲜红发亮的龙虾,我们合影留念。用过餐后我们去于志仁的小电影厅看了新007 丹尼尔克雷格主演的《皇家赌场》。虽然没有前辈007那样英俊,嵌入了更多真人苦痛的硬汉更加震撼人心。看完电影已经是午夜时分。于志仁留我们吃他朋友送给他的小肉粽,拳头大小。好多年没吃上带着粽叶清香的肉粽了,象是回到了小时候。回到家,我躺在床上,入睡前的一分钟,我想到和宁文文今年重逢,感恩万分。
上了班我给和中国部有合作的前同事发了封电子邮件,打听是否扩张的事情是否属实。吃午饭的时候他回信说,听说了,那边还要拉他回去呢。他不想回去,女朋友不原意。我问他是否可以帮我推荐一下。 他说没问题,发份简历过来。我赶紧把准备好的简历发过去。 我还去人事部在招我进来的苏珊那里挂了个号。告知我对回中国的机会感兴趣,她说可以帮我把简历递给国际部的人。虽然事情还没有着落,我的情绪大好。出门的时候,一阵急雨浇在我身上。我冒着雨踩着烂掉的叶子,从人事部跑回我工作的小楼,湿嗒嗒地对着前台的保安微笑。他说,天气又变糟了。 我点着头说还没有很坏。 我们公司很特别,前台一般是女孩子。我们这里是身兼保安和接待的男士。
又过了两天,推荐我的前同事转给我一封信,是中国部那边要求电话面试的。谈话是中文进行,没有问太多技术上的问题。主要了解我现在的项目,都管理过几个人。回去后管理人数会翻番。我们公司技术这一块儿,管人的小组长自己也得干活。管的人多到自己只做协调?这样的好日子不敢想。谈了半小时,最后面试的人说,我们这儿食堂吃得可好了,比你们美国的要好得多。不知道是不是给我打的暗号。 我们海归俱乐部的一个人讲当年去苹果公司面试,招人的项目经理说话的语气好像他已经进到公司一样。要是你来,就负责某块儿,坐在这间办公室的这个位置。收到拒信的时候,他心里落差巨大,误以为自己已经是公司的人了。这是我第一次找工作如此患得患失。第一份工是做了实习水到渠成;第二份工是失业的压力下紧急跳槽,但是还没有这次的一半紧张。电话面试完的那个晚上。我凌晨3点起来上厕所。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在网上乱转。早上7点爬起来洗漱,赶到班上。左一个会右一个会,下午一点才到食堂端了碗酸辣牛肉面。公司的食堂有各国食品。这道菜前摆了张牌子,”the east meets the west”(东方遇到了西方)。也就是美国亚洲菜号称的东西合璧了。酸辣牛肉面微酸微辣,甜味儿打底。更象是泰国餐。吃过饭困劲儿来袭,我找了间没人的会议室,趴在桌子上想休息一会儿。不打个小盹儿下午撑不下去了。我眼睛一闭睡过去。遥远的地方传来电话铃声,我睁开眼睛,电话机上大字显示4:15。糟了,睡过头了。我摸索着口袋找我的手机。电话是86开头,中国来的。宁文文陪客人去海南了,应该不是她打过来的。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8-12-22 09:37:56 +0800 CST  
第二十章(2)

“是小朱吗?我是北京分公司人力资源部的刘宁。”
我连忙称是,竖起耳朵来。
“北京分公司已经同意给你项目经理II的职位。我们准备了一份文件,过10分钟你就会在公司的内部网上看到详细内容。”
我道谢。放下电话振臂三下,以示庆祝。我匆匆忙忙跑回办公室。三位同屋都安静地在计算机前敲着编程代码。没有我地球显见照样转的很好。4:30是公司大会,我和三位同事走到隔几栋楼的1号食堂。每周一次两位创始人召开全公司大会。创始人还不到四十岁,干劲十足。公司已经上万人了,仍被认为是小公司。象沃尔玛那样拥有100万员工的公司才算大。新产品开发部的负责人轮流上台讲话。其中一位还提到中国部的业务扩张。公司的主营业务还是不能在国内运营。但是中国市场不能放弃,我们的手机业务可以继续。
开完会我回到办公室取了我的笔记本,找了间没人的会议室,到公司网看我的新工作薪资。比我想象的要好。提了一级,工资和现在一样。股票已经发的保持不变。明年所发股数要视公司业绩而定。奖金目标由原来的15%涨至20%。再加上乱七八糟的住房补贴和外籍员工补助,我的待遇比美国这边还要好。工作开始时间由我定。我心花怒发,风水轮流转,我的好运气来了!我急忙给我的上司发电子邮件,告诉他有事要和他来一个一对一的会议。公司的政策鼓励内部跳槽,只要新部门愿意收,原有部门不能抓住不放。我打开我的电子日历,结束手上的活,怎么也要三个星期。
第二天的谈话很顺利,老板祝我好运。他说他自己明年春天也要转到欧洲工作一年,趁年轻,没有孩子多涨些阅历。我的这位上司,四十出头,是公司的第三百号员工。多年来不仅公司发的股票一直没卖,还用积蓄买了不少,是我们部门有名的财神。我们一次吃饭的时候问他为何还在上班,赚的钱已经足以养老。他说你们不知道,在外面游玩半年也就逛够了。一个人呆在家里的滋味并不好受,太寂寞了。让那时刚工作的我们面面相觑。
事情板上钉钉了,我给宁文文打电话告诉她我打算订12月24日星期六的票。12月23号是我在美国工作的最后一天,我1月3日在北京上班第一天。宁文文哈哈大笑,那你正好圣诞节我酒吧开业。我说不对吧,我到中国已经是12月25日,圣诞节当天开业?我们这里可是连商店都关门。宁文文说赶紧回来让你这乡下人开开眼。我又打电话给我的爸妈,我没有跟他们讲宁文文的事,因为回去的事之前并没有线索,也没告诉他们。怕他们操心。听到我的好消息。两人欣喜若狂,多少年没回来过年了。我爸我妈两年前来看过我一次,我带他们去了佛罗里达。生怕他们哪个景点儿没去过。每天逛一个园子。迪斯尼就有四个园子;海洋世界;环球影城。每天像上班一样。最后我爸说,太累了,能不能休息两天。十日游的最后两天,我还不知深浅地带他们两位从奥兰多出发向南挺进,途经迈阿密,抵达美国大陆最南端的key west。 我只凭地图估算,70迈一小时,以为5个多小时就可以跑到。我早晨出发,下午到。住一晚上,第二天下午回来赶晚上的红眼班机。实际上很大一部分海边公路算不上高速,开了8个小时才到。在小岛上匆匆和最南端的大圆筒标志照了张合影,晚上吃了顿古巴饭。第二天没敢逗留,岛上的海明威故居和军港都没看上,就急着上路赶飞机了。打那以后,我带他们出去玩儿前,我爸都坚持要求我提前从AAA 领了地图,他仔细研究一番,再借鉴网上别人写的游记,考察路线可行性再出发。
除了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我还列了一份清单。家俱我在craigslist $20-$50美元一件,先到先拿。半夜贴的,第二天早晨电话响个不停,一上午就解决了。我晚上拿出我野营的气垫,躺在空荡荡的卧室里,又回到了刚来美国的生活水平。房子房租付到月底。银行帐户我还保留。银行往来我全部改成电子件。家庭地址改成励旌的,万一有什么事励旌通知我。励旌负责送我到机场,车子由他保管。他正在小心翼翼交往着在本地州立学校读书的女朋友。秋天毕业她可能会需要一部车。我说行,结婚的话,算我给你的一份礼。历旌会心一笑。
22号中午和同事一起吃了告别宴。老板在公司食堂里预定了一个单间。我们美美地吃了一顿寿司。饭后历旌跟我回家。两个大箱子的衣物就是我全部的家当。机场门口把我放下,历旌给我一个拥抱,眼睛有些发亮。我说这可是旧金山。历旌笑着放开我。历旌的车向左拐下桥,我推着我的两大一小,堆得象小山一样的行李车进了旋转门。
飞机上我闲着无事,掏出几封没来得及处理,被我随手塞在包里的信件。除了几封广告和信用卡公司鼓动我申请新卡的信,还有我的每月银行对帐单和我的股票帐户单。我的理财很简单。工资都进了银行。股票帐户里主要是公司发的股票,我一股也没卖。截止11月底,我的银行存款共计$15万,股票市值$40万,退休金$4万。多乎哉,不多也!我心里发出孔乙己式的哀叹。我粗略看过北京的房子行情。¥2万5一平方米,能买到五环外的二手房,我这些钱只能买120平方米。要买新房,还是要贷上一笔钱。我的初步计划是先在公司附近租一间房。我爸妈的意思原本是让我回家住。可是我家在石景山区,上班在中关村,我爸妈打听了一下同样去中关村上班的前同事的孩子。我们家那儿上班高峰去一趟公司要花一个小时时间,如果顺利的话。下班要一个半小时。他们同意我在公司边上租房或买房。想好回国发展,买房也行,物价涨,房子起码也能跟着升值。还有就是个人的婚姻大事也该考虑了,年纪不小了。你们小时候一起玩的某某某孩子已经3岁了。我安慰他们说,别急,该有的都会有的。我妈说我也太沉得住气了。 我心里暗笑。等回去给他们一个惊喜吧!我想着和宁文文的美好未来,心情舒畅地睡过去。空姐大声询问要什么饮料,我迷迷糊糊地摆摆手,再醒过来,飞机已经进入黑吉辽上空。嘿,我回来了!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8-12-23 09:46:19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1)

我站在厕所门前排队。一位70多岁的大娘抱着不满一岁的孙女来回踱步。爷爷拿着奶瓶跟着。扩音器里传出通告,北京机场下大雪,着陆延迟,飞机可能晚点一个小时。有更详细的信息会及时通报。又过了15分钟,紧急通报,我们的飞机准备飞到天津降落。降落后取行李,会有机场大巴把我们送到北京机场。4:25我的航班准时抵达天津机场。飞机还在滑行,我的电话铃声响起。宁文文打来电话。北京机场显示以经着陆,是不是已经在等行李了。我说还在飞机上,一会儿下去取行李,不过是在天津机场。不用等我了,我到了北京打车到你的酒吧。宁文文说,也好。酒吧晚上8:00开业,她还有事情要办。你打车到三里屯路899号,晚上见!
先等行李,人齐了,大巴才发车。折腾到宁文文的酒吧,已经是晚上8:30。出租车司机帮我搬下两个大行李箱,说从来没有见过带这么多行李去酒吧的,晚上打算喝高了,住下?我笑笑。他的话提醒了我。我打电话通知我爸妈,太晚了,可能在机场附近找家宾馆住一晚上,明天早上再回家。我爸妈连声称是,下大雪呢!这样安排挺好。夏天的时候一场暴雨还出了淹车的事故,安全第一。我拖着两个行李箱,迎着大片的雪花仰头看着宁文文酒吧的一字招牌,NING。我的行李在雪地上打滑,我艰难地 拖着它们走到有点上坡的玻璃门前。高大帅气的保安拦住我,“先生有邀请函吗?”我一愣,去酒吧也要邀请函?
“今天我们酒吧第一天营业。需要有邀请函。”保安看上去不到20岁。
我打电话给宁文文,没人接。
“能不能请宁文文来接我一下?”
“你和我们老板认识?”
“嗯,她请我来的,忘了给我寄请柬。”
“先生贵姓?”保安掏出白色的iphone,在电话里交待有位朱先生在门外等宁总。
一位穿着黑色嵌亮片长裙,脸上画着浓妆的女子很快转过贝壳屏风,冲我摆手。我的意识发生混乱,是宁文文吗?宁文文走到我面前,很西式地拥抱并亲吻我的面颊。就差一句达令我就感觉是蒋总司令了。我神情不安,近距离看着她粉色亮闪闪的嘴唇,黑黑粗粗的眼睫毛。深蓝色的眼影。宁文文安排身后穿黑色西服的男子把我的行李箱拖到她的办公室。宁文文亲昵地将手揽在我的腰间,“你也换身衣服好不好?”我本想拒绝。可是不能抗拒宁文文亲密的眼神。宁文文从她的衣帽间里取出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银色带暗条的西裤。没有我想象的发光物质。
“你在门口看我的眼神像是不认识我了一样。是不是累坏了?”宁文文的手摸到我的额头上。
我“嘿嘿”傻笑一下,“没见过你上这么浓的妆。”
“你也跑不了!宁文文左手里拿着个小黑盒子。“我给你涂点粉底,你的脸色在灯光下会很难看。”
“不行,不行。已经到我的底线了。”我用手挡住。
“老板的男朋友第一次出场,要闪闪亮才好!”宁文文嘟起嘴。
我的心像夏日里握在手里的冰激凌,几分钟前的陌生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哎,这样别人都已经要嫉妒了!”我拉着宁文文在穿衣镜前站定,手揽着她的腰。其实我更喜欢宁文文没有化妆的样子。
宁文文莞尔一笑,“得了,没怎样就自以为是金童玉女了!”
我嘿嘿一笑。其实外表最不重要了。小时候我爸妈议论邻居家的小孩早起头发压扁了不肯上学,我们一致认为不可理喻。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8-12-24 08:28:18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2)

转过玻璃墙的走廊,又是一扇贝壳式样的转门。转门后是摆着沙发转椅的小厅。转椅是嵌在大大小小的贝壳里,有单人座,两个座位相对的;也有大贝壳能坐三四个人的。还有几个半开的巨型贝壳,里面放着珍珠造型的小椅子,就连桌子也是白色的小珍珠。厅的四面是画着白色波浪的银色玻璃。宁文文带着我走到一面银色玻璃,门自动向两边退去,玻璃后面是一个有舞台的大厅。里面灯光很暗。厅中间摆了四五十张月牙形小茶几,茶几上摆着LED蝴蝶兰灯束,座位是矮矮的半月形沙发。舞台上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抱着吉他在唱歌。
宁文文拉着我在最靠近舞台右侧的位置坐下。歌唱得很好听。我猜想是国内的一线歌手。最后一首歌的歌名是《春天里》。没有主持人。第二位歌手是个脸型微胖,戴着棒球帽的年轻人,他介绍自己叫刀郎,很多年前在宁总的爸爸的夜总会里唱过歌。也没介绍歌名,就唱起来。是首很惆怅的失恋歌,让我想起宁文文刚回国时我的心情。我不自觉地搂紧了宁文文的腰。
又唱了三四首歌。灯亮起来,穿黑色西服的服务生捧着银色的碟子。有红酒,点心,小吃。贝壳包的小碟子很精巧,有一样我尝出来是我的椒盐鸡卷改进版。鸡卷里还夹了脆脆的黄瓜。
宁文文拿了杯红酒,站起来和熟人打招呼。我跟随在后。宁文文介绍我是她的男友,软件工程师。她的几个女朋友大叫,“宁文文,你真能保密呀!你们什么时候交往的?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露?”
一个大腹便便的五十来岁男子的话让我很不舒服,文文,你什么时候给自己找了个好女婿?那人戴着黑框眼镜。眼神迷离,嘴长长薄薄成一线,上下打量宁文文。宁文文接绍他是公安局的办公室主任。宁文文说她也老大不小的了,是该安家的时候了。刘主任要不要去总部那边做按摩。最近刚请来的泰国按摩师技术很好。他嘟嘟囔囔地说放着周局的儿子不要,找一个白丁。小宁,你没想明白。宁文文陪着笑脸送他上了一辆宝马750。宁文文嘱咐司机一直在那边等着。完了送刘主任回二环的家。刘主任萎靡地倒在后座,嚷嚷说不去二环,今晚顺路去机场边的别墅。宁文文小鸡啄米般点头称是。
看着车开远了,宁文文转过身来,一脸疲惫,靠在我怀里。
我心疼地看着她。
“没办法。我也不愿意这样陪笑。多少人想请这位大神请都请不来呢。我这还是靠我爸的老关系。”宁文文苦笑。
我记得宁文文在电话里叫累。今天耳闻目睹,心里针扎般难受。
回到酒吧的演唱厅。月形的桌子和沙发已经撤掉。鼓点咚咚的摇滚音乐,舞池里是疯狂扭动的年轻人。我搂着宁文文,只是一前一后地踩着反拍摇着宁文文。
“太激烈的舞姿不适合咱们中青年。”我嘴贴着宁文文的耳朵。
头顶的灯光扫过,宁文文咧嘴一笑。她的彩妆显得柔和得多。
“文文,你这里几点结束?我们”我的话还没说完。一直跟着宁文文的西装男子上前来对宁文文说,大老板的女儿要走。宁文文转身去送客。我被撂在一边。
我抬腕看表,已经是1点多了。我找了个贝壳椅坐下去。
“帅哥,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没反应上来,一个软软的身体紧贴着我靠上来。我双手挡过去。黑暗中,只看见一个年轻女子眼睛上挑,神色迷离。
我站起身来。那女子自然地躺在了椅子上。“帅哥,你怎么不理我?你对我不好,是会有后果的。”她嘟嘟囔囔地说。
我不知如何是好。也许她误会我是别人了。
“好妹妹,我派人送你回家吧!太晚了回家你妈又要担心。”宁文文神不知鬼不觉地赶上去,试图扶起她。
“我要帅哥送我回家!”
“帅哥还没有驾照哩!我给你找个更帅的。”宁文文冲我眨眨眼。她眼盖上涂了银粉,让我想起悟空。
“王星!”跟班的男子走上前,和宁文文一左一右地架着女子。我不知所措地跟在后面。
“王星,你去开车,叫上小邢一起去。别忘了拿一份礼物。”宁文文有点急。
我接替王星的位置,蹲下身,让那女子靠着。
加长的黑色林肯开上来。小邢是位端庄的中年妇女。我们四个七手八脚地把她抬上车。
“这女孩儿几岁?”
“十九。在法国学时装设计。回来过寒假的。”宁文文淡淡地说。“是我爸朋友的女儿。”
送客,员工更衣下班,酒吧关门打烊,已经是凌晨三点。我坐上宁文文的陆虎,脑袋直往下沉。我努力跟宁文文讲着话。车上睡着了宁文文可抬不动我。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9-01-05 06:52:54 +0800 CST  
第二十二章(1)

太阳暖暖地照着我,我睁开眼睛。宁文文倒在我身边。我们俩个都是和衣而睡。上午11点。我跑到厕所用宁文文的手机给我爸妈打了个电话。起来迟了,中午饭在外面吃,下午回去。
宁文文的房间的家具都是白色的。梳妆台上摆着插在花瓶里的浅粉色蝴蝶兰。我走到落地窗下,往下看去,头有点晕。乡下人多少年没住过高层了。宁文文这间公寓在15层。街上车来车往。公共汽车没有清理,还顶着个雪帽子。有八年没看到这么多白雪了。我很想冲到楼下,握个雪球打个雪仗。我窝在落地窗前的躺椅式沙发里,贪婪地看着外面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我走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高楼。街上的自行车也少多了。
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我到厨房去找吃的。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烟雾警报器一样的叫声大作。宁文文被惊醒。爬起来到门口的一个白盒子上按了密码,铃声才停下。
“平常我一个人,设了晚上入睡模式,谁在屋里走动就会响铃。”宁文文打着哈欠。
“我去厕所怎么没响?”
“厕所划在和卧室一片。厨房和客厅就不成。你肚子饿了吧!你想吃什么?”
穿过宁文文公寓的一楼大厅,走过一小段玻璃长廊,另外一栋大楼的下面三层都是餐馆。宁文文带我到了我在美国最喜欢吃的快餐店。
“这里有油条吃?”我大惊失色。
“你老土了吧?这里有健康油条。”宁文文得意地笑。
这里的肯德基布置得很温馨。宽敞明亮。年轻人和父母带着小朋友占大多数。我回想起在美国时去过的肯德基,店面小得多。大学城里有一家,走路要20分钟。每次期中期末考结束我会去那里买一份三块鸡套餐,再加10个辣鸡翅。油炸食品不健康,曾经出过一种炭烤鸡腿。没了油,干巴巴的,一点儿也不香。很快就销声匿迹了。做梦也想不到,推陈出新,在中国卖油条豆浆。我回来吃的第一顿饭是美式中餐。
酒足饭饱,回到房间,洗了澡从浴室里出来,宁文文已经靠着床头,穿着几乎透明的白色内衣在等我了。温存过后。宁文文催我回家。我撒娇地说还没在她这儿呆够呢。宁文文像只乖巧的小猫,蜷在我怀里。要不你晚上回来找我?我心血来潮,问宁文文要不要回家见我的爸妈?还没租到房,夜夜出去住,总得有个说法。宁文文犹豫了一下。问我要不要告诉我爸妈她是开酒吧的呢?我脑袋里闪过宁文文昨晚化妆的样子。还是实话实说吧!否则要不停地圆谎。宁文文说好啊!那我今天送你回家,就去见你爸妈一面。
我坐上宁文文的车,一阵困意袭来。我只记得告诉宁文文家里的地址,说了声我怎么象被锤子打了呢?宁文文把我唤醒,车已经开到了家门口的那条街上。我有点儿犯糊涂,我家的楼在哪儿呢?本来在街边的。现在街边都是小商店,小饭馆。我突然注意到蔬菜店和功夫包子铺中间的空隙里有人出入。我拉着宁文文的手。穿过两栋楼间三米宽的过道。眼前出现我熟悉的7层楼。楼的外表已经粉刷成很光鲜的白色。楼道门口装着对讲机。我按房间号,我爸说,来啦,来啦。门锁喀啦一响。
“要不我先回去吧!”宁文文犹豫起来。
“你…也行。”我看出宁文文不是很想这时见我爸妈。
她转身要走,我爸妈已从楼梯上转下来。他们速度够快的。
“这位姑娘是…”我爸的眼角堆满了笑。
“快,上楼,请姑娘到家里坐坐。”我妈胳膊肘捅了我爸一下。
“我叫宁文文,泽民美国读书时的同学。”宁文文落落大方。
上到五楼我家,我妈端出我喜欢吃的驴打滚儿和豌豆黄。
“不知道文文喜欢吃不?泽民说在美国吃不到。”我妈微笑着看着宁文文。
“我已经回来工作几年了。吃的上我已经没什么想法了。泽民需要好好补一补。”这时宁文文的手机响了。宁文文电话里说我就回来。挂了电话,宁文文说还有事,先回去了。
宁文文走后,我爸我妈立时盘问我起来。认识几年了。昨天文文接的?文文做什么工作?我从实招来。宁文文是夜总会老板让我爸我妈着实大吃一惊。我跟他们解释是继承她爸爸的事业。他们没再说什么。我看得出这一点不太合他们的心意。
下午坚持不住,上铃睡了一觉。起来我妈给我做了小鸡炖蘑菇,蒜苗炒肉。家里的饭真好吃。米饭都被我吃光了。我妈说我太长时间没回家,已经忘记我这么能吃了。
我吃过晚饭人精神起来。我想去找宁文文。宁文文说她还在酒吧里忙。要不我先陪爸妈吧。明天早晨来找她。我爸我妈拉我看相亲节目《非诚勿扰》。我爸趁机又老调重弹,说要找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我妈说泽民已经找到女朋友了,你还讲你的老皇历,赶紧看电视吧!我爸说好几年不在一起了,还没板上钉钉呢!我妈说你没看泽民看她的眼神儿。就象我当年看你一样?我爸笑着看着我妈。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9-05-04 08:25:01 +0800 CST  
第二十二章(2)

第二天早晨我4点多就起来了。我爸妈5点起来,我跟在他们后面到附近的小公园看他们打太极拳,练剑。树林里晨练的人尽管都是些老头老太,锻炼起来都显得朝气蓬勃的。接着去了菜市场,我们排队买了冒泡的油锅里炸出来的油饼。不健康的食品就是香。我妈要给我买条活鲤鱼,糖醋给我吃。我支支吾吾地说我吃过早饭要去找宁文文。中午饭不在家吃,晚饭也不一定会回来。我爸说 晚上做,我不回来,他也喜欢吃。我妈说看来这几天儿子回来我要调整改吃大早餐了。我妈看我疑惑的样子解释说现在退休的人里流行早晨吃大餐,鸡鸭鱼肉早晨吃,中午减量,晚上清淡。
我香香地咽下最后一口滋滋冒油的油饼,又喝了我妈的鲜榨豆浆。上路去找宁文文。我本来想打车过去。在家门口傻乎乎地等了半小时也没打到。最后一辆车停下来,听说我去东边,说对不起,只在西边活动。没办法,我说师傅能找个地铁口把我放下吗?地铁里美丽的广告牌挂满了墙。车来了,本来和铁轨平行的人们突然聚向不同的停车口。我多年以前的挤地铁的战斗力已经消失。车门打开,没人下车,我在后面跟着人流往车上涌。车门在我面前关上。我没挤上去。吃一堑张一智,我仔细观察了站台上划的停车线。刚才的经验告诉我,地铁停车的位置在停车线左侧两米左右。重要的是站对位置。第二次车进站,我成功地挤上车。我和我的邻居紧紧贴在一起。坐车的人大多是年轻人。大清早的,每个人都显出很疲惫的样子。和窗外朝气蓬勃的广告人物成鲜明对比。想想我要是没打车,倒了公共汽车又挤地铁,折腾一气儿,是要累了。
到了宁文文那儿,已经是上午10点。宁文文在接电话,打开门示意我进来。挂了电话,她说对不住,今天中午有应酬,不能陪我了。我笑着说,你把我带去当司机同吃不就行了?宁文文没作声。说你要是去,也只能在大堂里吃。我和王科长在包间。吃完饭,你到隔壁的昆仑饭店大堂里等我。要不你就到昆仑饭店里吃好了。我吃了一惊。前天我还是公众人物,宁文文还大方地把我介绍给朋友呢!没两天就转入地下了。
宁文文看着我的脸,凝重地讲,“不是你见不得人。我是怕王科长见了外人不高兴。我答应她单独去的。你在大堂吃能行吗?我怕你戏不好。”
我“嘿嘿”一笑,“假装不认识你。我先进去,闷头吃饭呗!”
宁文文点点头,“你吃好了,到昆仑饭店的大堂等我。”宁文文的脸一下变得生动起来,“本来没有必要这样费二遍事儿。不过那里的油炸花生米,凉拌鸭舌,乳鸽和茄子海鲜煲很好吃,你去尝尝。”
“我一个人哪能吃下那么多菜?”
“没关系。你吃不完打包回来给我吃。”
“你不是在里面吃?”
“我请客哪能由得了我?何况这几道菜太便宜了,显不出尊贵了。客人不说,我的老三样是木瓜鱼翅汤,龙虾三吃和蒜茸清蒸鲍鱼。再配上蔬菜。”
“你们两个人吃得下这么多?”我乡下人进城。
“每次都剩一桌子菜。请客的和被请的都不好意思打包。浪费得很。”宁文文一副痛惜的表情。
宁文文把我放在昆仑饭店门口。我心里想是哪里的王科长,如此神秘。
我穿过路口又过了一个红绿灯,才走到这家广式饭馆。外面不是很起眼,占据了商务楼的一角。我推门进去。一位中年男子迎上来给我领位。有没有订位,几位客人。说话态度慢条斯理,很让人舒服。我说就我一个。一位身穿宝蓝色旗袍,头上挽着发髻的女郎款款走上来,“先生,请跟我来。”
菜单上来,价格不菲。一道花生米要价98,凉拌鸭舌 138,乳鸽228,海鲜煲 258。我一算,一顿饭700块钱没了。逃跑的心都有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这几道菜还是在菜单里价位偏低的。菜上来,味道果真不同凡响。花生米甜咸酸,每样都淡淡的,又分得清层次。乳鸽外不焦里嫩。多年前我在广州吃过,印象就是塞牙。海鲜煲里的茄子鲜香,煲里的海鲜倒成了配菜。大堂里吃饭的人不多,隔两桌有一个象我这样的散客。闷头吃饭的多,大块头的多。可能都是司机。眼角的余光里,我注意到宁文文一个人走进来,被领到瀑布的后面。客人并不多。我吃得很快,吃好饭打包结帐,一位戴着太阳镜,身穿黑色大衣,长筒皮靴的女人走进来。她的太阳镜实在太显眼了,很象我第一次遇见宁文文的那种。更成问题的是,大冬天的,没见过谁戴太阳镜的。吃过饭我如约走回昆仑饭店。大厅里装饰得金光灿烂。我在大厅里开放式茶座找了个位置。服务生走上来问我要点什么饮料,递上单子。我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橙汁儿,38元。幸亏有我老妈临出门给我塞的2000块钱支持。刚出门的时候感觉象大款,这样的消费水平,一天就要见底了。我靠在软软的沙发椅上,眼皮发沉。 美国凌晨5点了。我坐直身子,喝完我的饮料。在大厅里打转儿。礼品店里的橱窗里摆着天价的衣服皮包。一条格子围巾要3500。我以为自己多看了一个零。暖烘烘的空气让我走不动路。我干脆走出去。清冽的空气一下就把我刺醒了。我绕着宾馆转。原来昆仑饭店也算是地标式建筑。现在被周围新起的高楼包围,有点象平房的感觉。我也不敢走远。转半个小时回到饭店大厅。转到第三圈,按捺不住。我往宁文文吃饭的饭店走去。还在饭店背后,就远远地看见宁文文从饭店的后门闪出来。后面跟着戴墨镜的黑衣女郎。我吓了一跳,庆幸自己的视力好,动作慢,没有喊出宁文文的名字。我迅速躲进路边的灌木丛后面。宁文文朝饭店的前厅走去。黑衣女郎过马路。她边走边回头看,象是怕人盯梢的样子。等她消失在我的视野之外,我才从藏身处出来,往昆仑饭店跑。我在门口看见宁文文正要走进去。我跑上去,拉她的手。
宁文文吓了一跳,“你去哪儿逛了?”我和盘托出我的行动路线。
宁文文挽着我的手臂告诉我那位张科长在监狱工作,出来跟她透点儿消息。见她一面可不容易。多少人都想跟她套上关系呢!跑到大使馆的高局长就靠她在监狱里照应。宁文文打开车后备箱,把她的黑手袋扔在后面。我看到两捆崭新的人民币。宁文文很随意地说,你回来没有花的吧。你先拿一万用着。我摇摇头。
宁文文坐进车里,问我想到哪里转转。我老实说我最想睡觉。
宁文文说别睡了,陪她转转行吗。她心里不痛快。我说好啊。咱们去颐和园吧!宁文文笑了笑。说她打回来就没去过呢。我们的运气好极了。赶到那儿,太阳出来了。暖暖地晒在身上。大雪盖住了结冰的湖面。我们慢慢沿着昆明湖边走。宁文文说好烦啊。高局长下台了,她还要去打点新来的。我想起我爸妈当年分房子一尔再,再而三地分不上。虽然排号已经到了,又被找个理由拒掉了。他们当年也商量要不要给房管处的人送礼。两个人唧唧咯咯谁也不肯出头。到我上大学才分了两室一厅,还欠了30平米。去年我爸单位提高住房标准。我爸电话里还说运气好可以再分一个小单间。我劝他说不会有了。在职的时候都排不上,不在的时候更不可能了。我搂紧宁文文的肩膀,
“太难了就别做了。”
宁文文厥起嘴,“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我爸那边前几年扫黄打非,一直停业,刚好两年多。也就能把前几年的窟窿填平。这个高叔,愣头愣脑的,谁都敢惹。好不容易投奔成功,当上局长了。还想往高里爬。结果和大老板斗起来。那大老板敢三级跳地起用他,也是个不择手段的。扬威耀武惯了,岂能让他威胁。不过他脑子挺好使,成功踏上美国领土,保了条命。”
我嘿嘿一笑,“听起来怎么跟电影里演的一样。”
宁文文一撇嘴,“比电影可好看多了。悬念多,而且结局让你下巴都惊掉。”宁文文蹲下身子,攒了个雪球,突然扔在我身上。我吓了一跳,赶紧在地上划拉雪,组织反击。宁文文“咯咯”地笑着。
在园子里绕着昆明湖走了一大圈,天色开始暗下来。我们打车跑到我上班的地方踩点儿。公司的分部在中关村。我大概心里有了数。晚上在附近的燕兰楼吃晚饭。宁文文推荐这里的烤羊肉串和大盘鸡。我问她怎么什么饭店都吃过。她说郁闷了,她就一个人开车四处转着找吃的。现在有好些饭店点评的网站。她捡评价分高的。有时候也受骗,但大多还行。她一个人只点一个到两个菜。现在好了,我回来了她可以多点两样。我们俩儿热热闹闹地要了四个菜,一碗面。吃出来我都走不动路了。宁文文说还没吃自助餐,就只能扶墙出去了。我说不需要吃自助餐就能体现象我这样的海外民工的风范。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9-05-05 11:21:22 +0800 CST  
第二十三章(1)

宁文文顺路把我送回我爸妈家,她晚上要去宁吧看看。刚开业,她放心不下。我回到家,倒头睡下。很久没在冰雪天走这么长时间。一觉到天明。醒过来已经早晨7点。我爸妈给我在桌上留了张条儿。他们去晨练了。米饭在电饭锅里,糖醋鱼在炉子上的马勺里。等他们回来吃早餐的工夫,我打开电视。少儿台节目里,孩子们在竞相回答鞠萍阿姨的问题。我有点儿不适应,我看那会儿还是鞠萍姐姐呢。新闻里,胡爷爷在和小朋友们玩儿击鼓传花的游戏。爷爷这个称谓在八年前也闻所未闻。我坐在沙发上感觉到自己真的年纪变大了。
我妈我爸回来。我赶紧帮着拎菜。我爸还捧了袋儿米。
“你妈说儿子回来了!要米满仓。”我爸把米放在地上。
“沉的东西以后我去买!”我过意不去。
我妈热了鱼,又做了我喜欢吃的虾炒茭白。我妈说要不要请宁文文到家里吃顿饭。我支吾地说宁文文晚上要照顾酒吧生意。我主要是不知道宁文文愿不原意。我妈和我爸对视一下,问我见没见过宁文文的妈妈。我说还没有。
“人家会不会嫌你穷?”我妈冷不丁地问我。
我愣住了。从来没想到过这个问题。最重要的是,我没觉得自己穷。我在美国的生活,算是中上产了吧!我自我感觉还不错呢。回来后宁文文好车成队,餐馆里挥金如土,着实让我觉得跟不上趟儿。这些好车,好吃的质量是高一些。可是还没高到让我羡慕嫉妒恨的状态。
“等我问问宁文文。”我捧着饭碗说。
“你们俩交往到什么程度了?”我爸揪住我不放。
我没有答案。我心里已经和宁文文很亲。宁文文心里对我怎样,我还没有十二分的把握。
“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儿!看对人最重要。就跟我种花一样。找到好种子才能长得壮。”我爸不失时机地提醒我。这话我高考结束那一年第一次听他讲。后来上到大学四年变为努力找才能有种子。现在我好容易找到了一个种子,又回到了当年的老话。我猜他对宁文文不是很满意。
“你说那些套话有什么用?结婚靠缘分。咱们儿子的眼光不差。”我妈给我投信任票。
和宁文文再见面,我告诉她我爸妈要请她到家里吃饭。还提出要不要去见一下她妈。宁文文说没问题,等忙完这阵子就到我家里吃饭。她也会找时间带我去见她的妈妈。我心里一喜。问她有没有嫌我穷。宁文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说是有点儿穷。我心一沉。不过人好是最重要的。她补充道。而且我这人心气儿高,虽然穷但不自觉。我问她这是表扬我的话么。我怎么品出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味道了呢!宁文文“嗤嗤”一笑。说我变得敏感了,不象原来那样总是木木的。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回国来在名利场上打了滚,才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穷酸的书生。
“闹半天还是变着法说我呢!”我双手抱腿。
“哎!你有所不知。你这样的人在我国也属于熊猫级的人物。只有一心向钱看的人才觉得自己穷。你不觉得自己穷,说明你没把钱当作生活目标。现在物欲横流,不觉得自己穷的人不多了。”
“这话中听。”我喜得合不拢嘴。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9-05-06 09:11:20 +0800 CST  
第二十三章(2)

宁文文晚上要到夜总会去办事。她说去呆半个小时就够。我说我在车里等她好了。下车的时候,宁文文探身过来,问我要不要一同进去。我点了头。门口的两位服务生打开大门,弯着腰说老板好。这里的规模要比宁文文的新酒吧大得多。房子举架很高,象是仓库改建的。门口站了一大排女子。妆浓得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我跟着宁文文顺时针转到吧台的后面。宁文文的办公室很朴素。铺了靠垫的圈椅。棕色明朝大案板桌。敲门声后,走进来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人很瘦,眼睛深陷,和眉毛贴得很近。我猜想他有少数民族的血液。宁文文给我介绍说他叫盛亮,是这里的总经理。宁文文介绍我称我为小朱。盛亮看了我一眼,又转头看宁文文。 宁文文说没关系,都是自己人。盛亮递上一摞纸。这是公司上个月的财务报表。最近两个月业绩不错。几个山西煤老板在这儿开了长期帐户。宁文文翻看报表。提了几个问题。宁文文又跟他商量年底奖金怎么发法。收成好,多发些给员工。拿出30%管理层分红,员工分50%工资额怎么样。盛亮听了奖金方案很高兴,夸宁文文很大方,员工在这里工作都很开心,也吸引来别的夜总会的员工来投奔。宁文文说前几年都没有钱发。员工都跟着死撑不容易。临走前盛亮提起天津分公司那边的王经理打电话提醒宁文文年底前过去看一下账,开个会。宁文文说这两天就过去。那边公安局长换访,新局长上任,我们还没联系上呢!宁文文面露愁容。盛亮同情地说,是啊!高局一走,我们这边也还悬着呢!宁文文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出来时乐队在演奏 鹰乐队的老歌《加州旅馆》。 男歌手沙哑的嗓音唱得摧人心肺。宁文文轻轻在我耳边说,“泽民,带我跳个舞吧!”我揽着宁文文挤进舞池。我抱着她跟着音乐的节拍晃动。我注意到和我们擦肩而过的女孩子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宁文文微笑,没有妆容的脸在灯光下惨白。我感觉得到她心里的不快。我记忆里的宁文文总是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重逢后再也没听见那样无忧无虑发自心底的声音。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边上看着。我突然感到自己的无力。我抱紧宁文文,清醒地意识到百无一用是书生用在自己身上是多么的恰当。
宁文文回去让我开车。让我练练手。我开得好,下个星期上班可以借给我一辆。随我挑。我说你的车太好了。开你的好车去上班。人家会误以为我是大款。宁文文点点头,也是,你开了好车,会有大把的小姑娘扑上来。你这样没见过世面的恐怕会很快失守。我腾出右手拧她的嘴巴。让你乱讲。宁文文大叫。看好方向盘。正闹着,宁文文的手机响了。宁文文看了手机号码,脸上现出憎恶的表情。铃声停了,她也没接。铃声再度响起。那人又拨了一次号。宁文文接起电话,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文文,是叔叔啊!我有件好事要跟你讲。你能来天津一趟吗?”对面的声音是地道的天津话。
“什么好事?电话里讲好了!”宁文文语气变得很凶。
“侄女儿,叔叔给你联系了新上任的李局长的公子。人家好容易答应一起吃个晚饭。千载难逢,你赶紧赶过来吧!”
宁文文没讲话。
“李公子刚从瑞士回来。酒店管理专业毕业。他很喜欢你在天津这个点儿。”
“你答应他什么了?”宁文文声音有些抖。
“那是你的生意,我哪敢答应什么?姑娘,赶紧来一趟吧?别买卖不成把人家给得罪了。”
“我晚上6点到。”宁文文冷静下来。
“好。我们在你办公室见。”
宁文文转过头,“泽民,陪我去趟天津行吗?”
“当然行。你叔叔给你惹麻烦了?”
“嗯。大麻烦。”宁文文两手枕在头下,闭上了眼睛,“我想睡会儿,进市区叫我。”
周末路上的车不多。我开了1个半小时就快进市区了。我叫醒宁文文。
宁文文给我指路。高速公路上车少。进城人可就多得不一般了。
繁华的商业街路口,我的车一停,就立时被人浪包围。宁文文告诉我车不能停。否则永远过不了十字路口。我紧张得鼻尖直冒汗。我在美国乡下练就的车技回国没能经受考验。
“别急。慢慢蹭。会过去的。”宁文文轻声慢语。
宁文文他爸发迹的这家夜总会在商业街的中部偏北地段。宁文文说当年在商业街外围,属于偏僻地带。后来商业街越来越长,夜总会的位置也划入了中心地带。前几年生意不好,有人上门要买这块地。被宁文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拒掉。我好奇地问卖不卖还不是你说了算。宁文文叹了口气。
宁文文指挥我把车停在娱乐中心的地下停车库。没有进门。宁文文说先带我吃东西。这条大街什么天津小吃都有。你想要吃什么。我想起多年没有吃上像样的包子了。提议去吃天津包子。宁文文眼睛一亮,说她也好久没吃了。这东西不上档次,请客人是没法吃的。她来天津,大多是有公事。包子店的生意真好。已经下午2点,过了吃饭点儿,我们还排队等了半小时。我一口气干掉了12个包子。宁文文吃得很少。我劝她多吃几个。她说想到要和她叔叔斗,吃不下。我说也可能是好事呢。宁文文“哼”了一声。
吃过饭回到娱乐中心。这家夜总会的装修有些过时,没有北京的那两家奢华。我们走进去。在门口值班的姑娘说宁姐来啦!王总在等你呢!没走两步,王经理迎出来。五十来岁,面目和蔼。他招呼我们到办公室去坐。
“王叔,你打听到李公子的消息了么?我叔叔说的情况是真?”宁文文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棕色转椅上问。
“嗯。是有这么个李公子从瑞士回来。学没学酒店管理不清楚。只听说在瑞士待了一年。刚回来。”王经理皱着眉头,“应该不会看上我们这种生意吧!”
“不知道。我叔叔壶里会卖什么好药。”宁文文没好气地说。
“文文,你先别急。晚上见面你带着我去吧!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把李公子得罪了。”
宁文文点点头。
王经理跟宁文文汇报本季度财务状况。我一路开车精神紧张,再加上时差没有完全倒过来。坐在沙发上哈欠连天。
“小朱,隔间里有张床,你去睡一会儿。”王经理很周到地领我走到窗边的书架下。他不知怎样推了一下。书架转动,后面是一间10平米的小屋。屋里摆了张单人床。门关上,屋里漆黑一片。我倒在床上,再也撑不住,任由生物钟拽着我进入了梦乡。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9-05-10 10:36:22 +0800 CST  
第二十四章(1)

“泽民,快起来!我们要走了!”宁文文的声音象小蚊子在我耳边飞。
“我还困。”我嘟囔着。
“知道!回来让你睡。”宁文文在摇我。
我勉力睁开眼,王经理也在屋里。灯亮着,他正从嵌在墙里的保险柜里取出成捆的现金。见钱眼开,我的睡意一下子被吓跑了。王经理小心翼翼地把一摞摞的现金整齐地码在旅行袋里。我目测了一下,大约放进了25万。
我们三人上了一辆黑色加长林肯。我很佩服司机的本事,在小路上游刃有余地转着弯。宁文文嘱咐我少讲话。她当着司机和王经理的面说得很委婉,“泽民,你去是做美国特派观察员。”
见面的地点改到了本市的一家广式餐厅。大概海鲜能卖出好价格,请客上档次。高档餐厅通通是广式/港式。其实美国那里龙虾才卖8.99/磅,合人民币60/斤。这里的餐厅里吃要300-400/斤。三道海鲜菜就要两三千。不是为了显尊露富,谁要天价吃这个?
我们先到,包间装饰得金碧辉煌。包间里带洗手间,水龙头象是镀的真金。宁文文不安地踱着步。走廊里有人大声讲话。宁文文迎出去,我也跟在后面。
宁文文的叔叔和她长得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共同基因。鞋耙子脸。左眼小,右眼大。不知道是不是中风留下了后遗症。眼睛滴溜乱转,一眼看上去就不象好人。我竭力控制自己心中的恶感。心里劝自己,人不可貌相。我妈小时候总给我讲的道理。美丽的蘑菇是有毒的。可是我后来发现那只是事情的一方面。狗尿苔也是有毒的。
“我是宁文文!” 宁文文赶上去和李公子握手。
李公子眼睛向上,不太情愿地伸出手来。
“李天一,瑞士洛桑酒店管理专业的高材生,李局长的大公子。”宁文文的叔叔满脸堆笑,脸平一些,左眼变得更小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了不得!”王经理插话。
“文文,今天我们要谈生意。王总和这位小伙子要不要到大堂吃?” 宁文文的叔叔的脸恢复了凹陷状。
“叔叔,这位是朱泽民,我的未婚夫。王叔从小看我长大的,我一直把他当自家人看待。”宁文文很坚决地说。
“侄女什么时候订的婚?也没通知我一声。”我能感到他的右眼在上下打量我。
“我和泽民早就认识。我也老大不小的,趁能嫁得出去赶紧出手。”宁文文对我嫣然一笑,“大家先坐下再聊。叔叔的生意怎么样?”
“不怎么样!生意都被网上代购给抢了!个人很少到我店里来买东西,只剩下单位采购这一块。”宁文文的叔叔皱起眉头,“侄女你的生意红火啊!我上个星期六陪客人来,转了半小时没找到停车位。当年我卖给你亏大发了!”
我注意到宁文文的胸脯起伏着。她转头对李天一陪笑,“天一想吃点儿什么?”
李天一视她如空气,对身后的服务小姐说,“来一瓶拉菲,一人一碗木瓜鱼翅汤。你们家的小龙虾新鲜吗?每人来两只。蒜蓉蒸小鲍鱼来两打。捞拌野生海参。主食上河豚汤饭。我看这些够了。”李天一反客为主。
“天一刚从国外回来。各大五星级宾馆争相聘用。这孩子有志气,不肯给外国人打工。想自己创一份事业。”等菜的工夫,宁文文的叔叔开口。“我带他在天津看了一圈,只看得上你的俱乐部。觉得你的这生意很有增长潜力。他想入股。”
“承蒙高看。前几年不景气,去年刚缓过劲儿。俱乐部早需要装修。”
“我知道俱乐部资金吃紧。他银行有关系,能拉来大笔贷款。钱不是大问题。但是天一要做董事长,起码占个70%的股份。”宁文文的叔叔提出具体条件。
“转让70%的股份?这得让我考虑考虑。我现在主要在北京发展了。天津的这个点儿我其实想放弃。这是家父的老基业,在遗嘱里也特意表明要我管理。还有俱乐部的老人,打从跟我爸算起,也有15年了。我舍不得。”
“老人你不用担心,我都会照顾的。天一信得过我,我做总经理,老王总能当个总经理助理。”宁文文的叔叔得意地摇着头,仿佛交易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你们别急,让我跟我妈妈商量商量。这么大的事儿,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宁文文面无表情。
“侄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别的我不知道,你妈可左右不了你!”宁文文的叔叔一撇嘴。眼歪嘴斜,难道是心由相生?
“天一在瑞士待得惯吗?”宁文文亲切地问,象是没听见她叔叔的话。
“瑞士什么都是一流的!我经常约一帮朋友去雪山上的度假屋过周末。白天滑雪,晚上吃饱了,烤着火,吸一点儿“幻影”,日子美得没治了!”,三杯酒落肚,李天一的脸红得象苹果,话也开始多起来。“宁总,可比你给我买的纯度要高!”
“国外有那个消费能力。咱国内的卖的都是便宜的,延年益寿型的鸦片烟。”宁文文的叔叔谄媚地笑,脸面愈加陷下去。
饭后我们一同送李天一和宁文文的叔叔上车。他们在车上坐好,王总把手里的棕色旅行袋递给宁文文。
“天一,你刚回来,我也没买什么,先给你拿点儿钱零花。”旅行袋被宁文文放在李天一的脚下。
“好的,宁老板,后会有期!”李天一含含糊糊地说。
我们回到饭店结帐,服务小姐呈上金色托盘,我在宁文文身后看了一眼。我的娘亲,23,000人民币?我感觉这顿海鲜宴还需要几个肉包子才能填满我的胃呢。怎么可能?我们一共也没上几道菜。
“两瓶拉斐酒就要1万6,木瓜鱼翅每人380。是要这些钱。”宁文文转过头来对我说。
“王叔,他们狮子大张口!我看银行贷款是假,想抢干股是真!你觉得这事还有没有回旋余地?”宁文文等服务小姐拖着信用卡出去了,才慢慢地说。
“我不知道李公子行事怎样?就怕拒绝了他,家门口不安宁,俱乐部没法经营。”王经理愁眉不展。
“我想拖几天观察一下。我担心我叔叔在里面一搅,这家店就保不住了。”宁文文眼神忧郁,“我这三家店,只有这一家有产权,北京店的贷款都是用这块地抵押来的。”
“你这叔叔太贪婪了!当初你爸天津店赚钱才到北京开店。店交给你叔叔经营给他分成50%,一年剩个三千万,他分一千五百万还不满足。报上来只剩下50万。你爸就火了,要把我派回去替换他。他赖着不走。这当口,你爸出事了。分遗产的时候把店要回来,你不是还给了他三百万呢吗?现在回头看,他是看那时风声紧,要亏损了,才放手。在我们手里没出半年,扫黄打非,我们亏了两年多,刚开始盈利,就又被他盯上了。”
“我们跟治安科的人关系还好?”宁文文问。
“挺好的。你爸的老关系还在。就是前几年亏的时候,逢年过节我红包也没少送。他们有事,大的不敢讲,通风报信还可以。”
“祸不单行。北京那边高局出事,这边图局又给换到青海去了。我心里也没底。走一步看一步。”宁文文脸色平静。
“应该还能拖一阵儿,车到山前必有路。”王经理安慰道。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9-05-11 09:37:21 +0800 CST  
第二十四章(2)

我带着宁文文开车送王经理回家,正打算往告诉路口奔。宁文文说找个旅馆住一晚再回去,她太累了。去离这儿不远的万丽天津宾馆住吧,我送客人去住过。我说好的。
酒店很气派,装潢一新。宁文文要求一间有湖景的客房,前台的小姐说有湖景的只剩下高层的套房了,2,800 一晚上。标准房间1,300。我在台子下面拉了拉宁文文的手,示意她不用看什么风景了。
宁文文说那就开套房吧。
“从前都是来这里接送客人,我自己还没住过呢?咱们也享受一把。”宁文文靠在我肩膀上。
“好的,我们一晚上都要守住窗户看风景。”
“你现在很会讲话。”宁文文微笑。
城里的风景真好,万家灯火,车流不息。我在美国呆过的地方,过了晚上9点,路上就没有什么车了。店过了9点也基本关门。我们坐在玻璃窗前,我的脸贴在玻璃窗前贪婪地看着夜景。
“你想喝点儿什么?”宁文文站起身来,在小冰箱里摸索着。
“有啤酒吗?可惜没有什么下酒菜。”屋里的温度调得很高,我脑子里闪过坐在火炉边吃西瓜的念头。
“你喜欢吃韩国菜吗?我知道离这儿不远有一家店。还有一家烤串儿店也不远。不过刚吃过晚饭,还吃得下烤肉吗?要不在楼下的酒吧坐坐?”
“去吃烤串儿吧!我的肚子还半饱呢。”我两眼发亮。
“好呀!我也只顾察言观色,食不知味。现在才觉着嘴里都淡出鸟来。”宁文文点点头。
宁文文的情绪好转,我暗自高兴。
下到大堂,巨大的顶灯给人如在白昼的感觉。宁文文突然低声对我说,她看见个认识人。大门前站着一位棕发中年男子和一位穿着红呢子裙子的女子。那女子也认出了宁文文。
“文文,你回天津啦?”那女子走过来。
“静萱姐,我听王总说你嫁到瑞典去了。我还怨他没告诉我一声。”宁文文拉着她的手。
“我决定做得很突然。我自己都没想到认识彼得六个月就嫁给他了。我这次运气还不错。”
“静萱姐,离开我叔叔没有错。”
“是啊!他毒瘾发作,让我去给他买摇头丸,我说没钱。他动手打了我,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他再怎么甜言蜜语也挽不回我的心了。” 静萱的眼睛闪亮。
“我爸当年就说,小萱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宁文文拉起她的手。
“对了。我手上有件你爸爸的东西。你明天还在天津吗?”静萱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爸爸的什么东西?”宁文文好奇地问。
“我觉得是你爸爸的杯子。我原来给他倒茶,看了好多年。不知怎么出现在你奶奶的老房子里。我问你叔叔,他说统统扔掉。我没舍得扔,放到我妈那儿。你在北京的时间多,我告诉王总你回来时通知我一声,你没来还是他忘了。后来我就去瑞典了。刚才一打照面我突然想起这件事来。”静萱急急地带着歉意。
“没关系。是我爸的那个青花梅花杯么?”宁文文眼里充满了疑惑。
“我看着是,除非你奶奶有个一模一样的。我妈家走路过来十五分钟,我明早给你送过来。”静萱又拉着彼得介绍给宁文文。我自我介绍,自称是宁文文的男朋友,老公候选人。宁文文斜了我一眼。彼得在瑞典的诺基亚工作。和我一样是做软件的。我们聊了当前技术最新发展趋势。苹果公司的斯蒂夫去世,哪家公司会成为手机市场的领头羊。静萱催他走要不和朋友的约会要迟到了。彼得说他喜欢和这个朋友讲话,还热情地邀请我们夏天去瑞典的海湾峡谷公园去玩儿。
串串烧的生意红火得很。这家比不得我大学校园外面的小店。有人领位,嵌在桌子里的烧烤炉上放着巨大的抽风机。大堂里放了不下一百张桌子。我们点了烤羊肉串,烤鸡翅,烤黄花鱼。我开玩笑说之前的晚宴吃的是开胃菜,现在才是正餐。宁文文又加了烤馒头片。生肉一盘盘地端上来。我们慢悠悠地边烤边吃。宁文文说要是日子就这样定格该多好。我说天天吃会腻的,总要换点儿花样,餐馆还时不时加新菜呢。宁文文叹了口气。鸡跟鸭讲话不容易。我说我在开玩笑呢。别总想着烦心的事情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会好起来的。宁文文鼻孔里出气,说她要撑不住了。这两天晚上总做噩梦。梦见她的天津店被封了。她赶回北京,北京店的门卫告诉她换老板了,不让她进。我伸出手握住她的。别太紧张了,还有我呢。大不了不做事了,我来养你。吃不上几万块钱的海鲜宴,天天吃烤串还可以。宁文文抿嘴笑了笑,有点儿淘气地看着我,二十四种鸡腿换样吃。我笑笑,对,鸡腿包你吃个够。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9-05-12 00:52:49 +0800 CST  
第二十五章(1)

我睡得正香,耳边听见宁文文大叫,“赶紧起来,8:50了,说好静萱9:00过来!昨晚上的铃怎么没响!”我迷迷登登地起来看了一眼手机。铃上成晚上9点了。我们慌忙穿衣洗漱。刚出房间门静萱的电话打过来。我们冲到大堂。彼得和她妈去菜市场买菜去了。静萱一个人来的。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色的鞋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白地儿蓝花的杯子。杯子下垫着黑色的鞋袋。别让你叔叔知道这事儿,静萱嘱咐宁文文。她们拥抱告别。
宁文文回到房间抱着鞋盒子发呆。他爸的杯子是当年用了一个劳改出来的人,那人后来凭着海外关系去了欧洲,临走前送给她爸的,感谢最困难的时候给了一口饭吃。说杯子是祖传的,文革的时候埋在农村的院子里,后来挖出来的。不过宁文文不记得这杯子有什么特征。也不知道是不是本来是一对,他爸又买了一只送给了她奶奶。宁文文给她妈打了个电话,说要中午回家吃饭,还会给她妈一个惊喜。她妈电话里说,惊喜就不必要了。回家就好。
宁文文挂了电话嘻嘻地对我笑着说,中午就去见她妈妈。我说能不能顺便问一下岳母大人可不可以准婚。宁文文小鸟依人地靠在我怀里。说行啊!这样就可以合法同居了。我心花怒放,你当真。宁文文点点头,你会做鸡腿,左右我不会挨饿。不知道你爸妈有没有意见。我拍拍胸脯,只要我愿意,我爸妈不会拦着的。
宁文文的妈妈住在机场东面的小区。物业管理真不错。雪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种了几棵很有身形的龙柏。宁文文车进库。我们从车库进了屋,报警器“嘀嘀”响了两声。宁文文的妈妈走出来。
“妈妈!我要结婚了!这是朱泽民,我的结婚对象!”宁文文疯头疯脑地嚷嚷。
“是你上次去美国找回来的小朱?”宁文文的妈妈并没有被我这个意外的惊喜吓倒。
“妈!你真了解我!怎么样?我的眼光还不错?”宁文文挽着她妈的手臂,母女俩一起打量着我。
“小朱,你们什么时候打算登记?要办旧式的婚宴热闹一下,还是只请我们双方家长吃个饭?”宁文文的妈妈很和蔼地征求我的意见,我都不好意思起来。
“文文早晨刚答应的。我们还没商量呢!”
“这么容易就答应啦?”宁文文撒娇地说。
“我女儿眼光高,能入你法眼的不多。看好了就赶紧结吧!三十岁之前生个宝宝,我也升级做姥姥。我昨天晚上还看着你几个月大的照片呢!养大不容易,现在回忆起来觉得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最好的事情呢!”宁文文的妈妈想得更远。
宁文文的妈妈手艺很棒,一道冬菇烧菜心,一道上海熏鱼还有一个腌笃鲜,不仅味道,摆出的样子都可以和餐馆的菜有一拼。我吃了一碗还想盛一碗。宁文文的妈妈“哟”了一声。道歉地说就这些饭,没想到宁文文今天领女婿上门。要不给我热个豆包吃。我说行。
吃过饭,宁文文捧出鞋盒子,说是静萱在奶奶的老房子里找到了长得很象爸爸用过的旧杯子。宁文文的妈妈拿起杯子,仔细地看着蓝色的梅花树。
“是你爸的没错。我记得这梅花上有一个黑点儿。刚送给你爸时,我洗的时候用力擦也擦不掉,是个瑕疵。”
“会不会我爸买了一只一样的送给奶奶了?这一批瓷器用一样的土烧的,会不会都有这样的黑点儿?”
“我没听你爸讲过。你奶奶并不喜欢古董。文革的时候她家里扔还来不及呢?后来古董收藏又热起来了!你奶奶因为家里原来是做这生意的,多少有些见识。还有人请你奶奶收购的时候搞鉴定呢。你奶奶不愿意去,年青半夜三更到野外扔那些金玉宝器的经历让她对收集任何东西都嗤之以鼻。奶奶去世的时候房子里清清亮亮的,怎么会有这样的杂物?”宁文文的妈妈摇了摇头,握着杯子的手有些抖。
宁文文呆坐在沙发上,手里抓着深棕色的鞋袋乱晃。阳光下我看见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宁文文弯腰捡起两个喝咖啡时用的糖包大小的小纸袋。 一个小纸袋装的是一粒白色的胶囊。另一个小纸袋里是空的,上面沾了一点白粉。宁文文的妈妈面露惊诧,低声说,“这胶囊象是你爸吃的护心舒。”
“妈,胶囊长这样的很多。你认不认识医院化验室的人?”宁文文眉毛上挑。
宁妈妈摇了摇头。
“让我再想想办法。”宁文文小心翼翼地把两个小纸袋放回鞋袋。从她妈手里取过杯子。放回鞋盒。宁文文脸色不大好。
“文文,事情都过去了。”宁妈妈搂住宁文文,一脸悲哀,杯子一下子把她们带进了痛苦的回忆。
“我送泽民回去。我晚上回来睡。”宁文文起身。
“泽民去哪儿住?我楼下有一间空房。”宁妈妈留我。
“他要去他爸妈那儿。整天被我勾出来干这干那,晚上再不回去,他爸妈要恨我了!”宁文文拉住我的手。
“不会的。”我替我爸妈缺席辩护。
“你明天一大早要上班。从这儿走可没戏。我送你回去。”
在我家门口,宁文文问我要不要一同上去,告诉二老我们要结婚了。我看着宁文文悲凄的眼神,说改天吧!我先预告他们。宁文文嘱咐我明天早点下班在附近找找房子。她争取晚上5点赶到我那儿。我说不急。宁文文说明天早晨你试一趟就知道了。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9-05-12 23:48:23 +0800 CST  
第二十五章(2)

我知道未必能打到车。早晨6点起,6点20吃早饭,6点40出门。在大路口等了20分钟,看着来来往往的出租车载人呼啸而去。我当机立断,跑到马路对面,挤上通往动物园的320路。和地铁一样,公共汽车也是年青人的战场。到了动物园,我站在公共汽车站,不时对过往的出租车挥挥手。没有好运气。最终还是搭了公共汽车。中关村下的人很多,我跟着人流涌出来。双腿着地感到分外踏实。走到公司所在的大楼,已经是8点50分。我还没开始上班已经感觉有些累。公司在办公楼的第八层,北京分公司只有100多号人,不是很景气的样子。中午和新认识的同事吃饭。知道我从美国回来,说美国空气多好。我说未婚妻在这儿。大家“哦”了一声。也是,海归的要么是在美国拿了学位就跑回来的,要么是工作十年以上回来当高管的。像我这样的基层干部不多。我问他们到哪里去租房。他们说你还没来得及在这儿逛呢吧!现在房地产事业发达,满大街都是代售代租处。你出了东门,南北都是。我国经济的支柱产业。我问一室一厅要多少钱,他们说大一点儿的,条件好一点儿的,要4000多。我问买一间要多少钱。他们告诉我5万/平。我吓了一跳,比城里还贵。他们说我们这里的小学好。要是决定了回来赶紧买房吧!房价“嗖嗖”的,赶超欧美。他们议论谁谁在十年前贷了大笔的款子,在郊区买了套别墅,2千多/平,现在3万/平了。我想想我存在银行里随着人民币升值不断缩水的美元,感到有些悲哀。在美国,有50万美元现金可是件了不得的事,可以买一栋没有学区的连体别墅,比宁文文妈妈住的别墅还要宽敞一些。
宁文文3点打电话来,问我几点能出来,我说听说是晚上6点半左右。公司那时提供免费的晚餐。大部分人会吃了走人。她说要不早点出来,再溜回公司,太晚了,小区环境都看不清。我说干脆我跟老板打个招呼,实话实说算了,4点半出来找房,应该能理解。宁文文说你要小心了,国内的竞争可要激烈得多,别给你的考评上写上作风懒散,刚上班还是小心点儿,给人留个好印象。我想了想约好3点半东门见。我手里拿了两张打印纸,鬼鬼祟祟地离开四人一间的办公室,狭长的走廊里,技术总监拉开走楼梯的那道门,回头刚好和我对视。我心里一动。还是宁文文的经验对。我去饮水机边喝了水,估摸总监已经走远了,才乘电梯下去。
同事说得很对,东门外间杂在大连海参专卖店,四五六餐馆,川蜀人家,李宁体育用品专卖店的是店面更大,工作人员更多的地产买卖租赁处。玻璃门内,白衬衫打领带,比我公司里的人装扮还要正式。我在美国公司总部牛仔裤衬衫穿着就可以去上班。北京这儿要正式一些,但也没见谁打领带。我和宁文文走进一家大一点儿的店面。接待我们的小伙子热情地拿出画册。知道我工作就在附近,推荐了隔三条街的两套房。两套房装修得很好,有一套还带家具。现在就可以开车带我们去看。我的时间不多,效率这样高很合我的心意。
带家具的那一套卧室和厅的窗户朝南,是不高不低的5楼。宁文文和我意见相同,就是嫌家具会不会不干净。小伙子说,这些家具都用不破坏漆的特种消毒水擦过。房主人一家移民美国了。因为房租偏高还没有租出去。宁文文点了点头。我签了一年的合同。每月5,500。他要求交两个月的定金。我为难地说,明天给你好不好?宁文文用胳膊肘捅捅我,说钱带来了,你跟我来拿。她打开后备箱,说知道我不肯花她的钱,先给我垫上。她拉开黑色计算机公文包的拉锁。一排排的伟大领袖亲切地看着我。她取出两摞。上次说要借给我的都没拿走。我说你整天带这么多现金,不怕被人抢。宁文文说开始时也怕,每次开车都小心翼翼的。后来发现自己的新车太惹眼,换成现在的半新不旧的雅阁。没人看她。还是少带点儿吧!你不是有信用卡吗?我不放心。不行,不知什么时候就需要现金了。你前天不是看到了?宁文文口气里有点儿怪我。
我们搞定了出租房。宁文文想要拉我去喝个茶。我说来不及了,我第一天上班,得赶紧回办公室,你不是让我开始的时候给人留个好印象吗?宁文文“扑哧”一笑,撒娇地靠在我身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想让老公陪就忘了。我的心象热水里的蜂蜜,要不今天不回去上班了?宁文文说,算了,不耽误你的前程。她晚上要到宁吧去看看,先回去了。
回到班上,没人找我。管我的上司出差去了日本。下星期才回来。开发中国市场的春风还没吹过来。没有总部热火朝天的工地场面。我手里没有项目,也没法领人开干。我在公司吃过晚饭,同事告诉我公司南面的小路有一公共厕所,常有出租车停在那儿。晚上7点来钟,我找到同事说的点儿,还真有一辆司机刚上了厕所回来的。半小时我就到了我爸妈那儿。
他们在收拾碗筷。我坐在沙发上,累得话都不想说。我想我这一天没干什么正经活儿,已经累成这样,怎么搞的?我想了想,早晨上班的路上太耗精力。挤两趟车已经把我最好的精神头儿耗掉了。我闭目养神躺着。我妈走过来,让我到床上好好睡。我睁开眼,我还不困呢!
“不困,我们要跟你谈谈!”我爸插话。
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昨天告诉他们我要和宁文文结婚的事。他们脸上遮不住的惊讶。我跟他们解释我认识宁文文已经很久了,否则也不会毅然决然地回来。他们没说什么。想必是今天又花了一天时间琢磨,哪里不对劲了。
我爸开腔说,“文文看起来不错。当然了,我们也只见过一面。人品性格还是要靠你的眼光。我们家环境简单。文文家里是做生意的。她家的生意又是什么人都要接触的。你们俩在一起到底合不合适?不仅是眼前的,还有将来长期的生活。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
我嘴里发干,咽了下口水,被老师突袭小考的感觉,“我喜欢她这个人,刚认识那会儿就喜欢。后来她回国了,我忙工作,联系少了,觉得够不上。再后来她到美国看我,我觉得不能再错过她了。她的生意,规模比我想的大得多,刚回来也觉得和我在美国认识的她不一样。可是行起事来,陌生感立刻消失,还是当年我认识的宁文文,象是抹了一层泥彩,胎还是一样的。”
我爸爸点点头。
“你爸的意思,他单位里赵大耳的女儿还没嫁出去,你要不要去见一面。我说你儿子已经被宁文文迷住了,不会有结果的。以后你俩结了婚,传到宁文文耳朵里会恨我们的。”我妈补充背景材料。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这些老家伙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们心仪的这个候选人,我还当是谁呢!“你们甭想了!小甜嘴最坏了!小时候她就欺负我。那时候一起去偷桃,桃园的人追着抓我们。我找到一个好地方藏起来,她也想藏,骗我说前面还有一棵树更大适合我藏!我跑过去一看,是棵没叶子的大树,连我身子都遮不住!”
“小时候的事儿哪算数?她女儿见了我可有礼貌了,叔叔长叔叔短。还说泽民在美国一个人挺孤单的。”我爸显见对小甜嘴印象不错。
“没戏!三岁看到老!再怎么会讲话也没用。我已经订下和宁文文结婚了。哪天有空我们就领证了。具体日期我还没和文文商量。我初步的想法是和她妈一起吃个饭。我们找个地方蜜月旅游。”我语气很强硬。
“孩子大了!他自己的事儿自己做主!”我妈安慰我爸。
“对,我们提的只是参考意见。我就是担心宁文文的心思比你缜密,你傻呼呼的摸不清状况。”我爸叹了口气。
“我也是在社会上混了几年的人,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不会看错人的!什么时候我们请宁文文到家里吃个饭。宁文文的妈妈对我可是很放心。你们倒是担心得多!”我有点儿抱怨。我一向认为自己的父母很开明。
“我儿子心地纯良,用心专一,女儿交给你,当然一百个放心。”我妈夸我。
我心里叹了口气,是不是我爸妈自视过高?从前和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忙着考学。在社会上历练一番,猛一回头,才发现我并不真正了解他们!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9-05-17 00:37:30 +0800 CST  
第二十六章

老板从日本回来,带回了很多活。我被称为从美国回来的中坚力量,自然也分到了很重的任务。我上班开始忙起来,周末一天回家,一天陪宁文文。平常我再抽不出时间找宁文文。她中午会来找我吃饭。公司附近的馆子被我们吃了个遍。我把我爸妈还要给我介绍女朋友的事儿告诉宁文文。宁文文说养儿子真没用,你这不是把你爸妈给卖了么?我说我就是告诉你一下,藏着掖着的我难受。宁文文说看来我嫁给你还要努力一下了。她周末到我家的次数多了。宁文文每次来家里吃饭都下厨房。她在淘宝网上订了从南方运来了新鲜的荠菜,买了黑山猪打的肉馅,在我家包了顿馄饨。我爸妈吃得喜上眉梢,说回南方也没吃过这么鲜的荠菜馄饨。对宁文文的喜爱之心与日俱增,私底下说她一点儿也不像在外面呼风唤雨的。我传话给宁文文,她哈哈大笑,说从吃的下手,总没有错。
星期五下午,宁文文打来电话,说她联系到了一个古董行搞文物鉴定的人。在雍和宫附近,下了班直接打车去那儿。我抄下了地址。出租车司机外地口音。看了地址说不清楚具体在哪儿。不过可以把我放在雍和宫。我和宁文文在宫门口接了头。古董行的人的住处不难找,一片早期建的商品房。只有四层高。外面看已经很破旧了。爬到顶层。开门的是宁文文尊称为钱先生的老太太。寒暄了两句,宁文文从包里拿出用软缎子包着的杯子,请老太太过目。
老太太手拿放大镜,里里外外仔细观瞧,慢条斯理地问,“你还有一只吗?”
“我不清楚,我手里只有这一只。应该是一对吗?”宁文文眉头上挑。
老太太拿着杯子慢慢地转,我慢慢地辨出梅花树后面写的字,“素艳雪凝树﹐清香风满枝”。十个字已经让我觉得白雪压枝的梅树就站在我眼前了。
“你这杯子不错。康熙朝官窑烧造。”
“这黑点是瑕疵吗?”宁文文指着梅花芯里的一点黑。
老太太摇摇头。宁文文有点儿失望。
“你们等我一下。”老太太走进内间。
我们坐在油光发亮的硬木椅上。宁文文小声说,她是不是拿错杯子了。
老太太拿了本画册,翻到中间的一页,“你们看,原本是这样一对。”
图片上左面的一页上画着宁文文的那只梅花杯,右面的一页画着一只菊花杯。杯子背面详图的题词为“千载白衣酒,一生青女香”
“这一对杯子花不一样?”宁文文吃了一惊。
“不一样,一个是十二月花神梅花,一个是九月花神菊花。你的杯子要是一对,就很值钱了。十年前吧,香港苏富比拍卖行卖出了一对儿,将近一百万。你这一只,现在的行情怎么也值六七十万。”
“那么多钱?”宁文文和我面面相觑。
“是啊!现在古董一天一个价。十年前单只也就值三四十万。现在翻了一番都不止。民国那阵儿炒了一气儿。现在又是一个浪。”老太太并不是很兴奋的样子。
宁文文收了杯子,我们起身告辞。
“我有一件事儿想不清楚。这杯子这么值钱,不管是不是我爸的,我叔叔怎么没盯上呢?”宁文文坐在车里发愣。
“也许他不识货。”
宁文文摇摇头,“我叔叔知道这杯子是古董。小时候我在我爸的办公室踮着脚尖够杯子喝水,他还跟我说,小文文,这个杯子不能碰,很贵的。”
“我妈记得我爸出事前一天,还看见我爸在办公室喝茶用呢!要是我叔叔顺手牵了羊,他应该早出手了。就算是我奶奶的杯子,也早到他手里了。”
“胶囊你找人化验了吗?看看是你爸用过的药吗?”我想杯子找不到主,也许药能。
“我还没找到合适的人。人到用时方恨少。”
“别急,慢慢找。”我搂住宁文文。
“我妈让我别折腾了!最坏的情形就是我叔叔偷了我爸的或者拿了我奶的杯子。上千万都让他拿走了,还在乎一个杯子。我妈还不知道这杯子有多值钱呢!”
“就算是你爸的杯子,你打算怎么处理?送到你爸的墓上?”我也觉得追查这件事没有太大意义。
“我爸没有墓。他生前就说,文文,爸爸死掉了,也不用你去墓地看。触景生情,什么时候想起爸爸和你一起做过的事就足够了。我和妈妈一起出海撒的骨灰。”宁文文说着眼泪滚下来,泣不成声。
我用手掌给她擦泪,想起她刚回来时电话里哭泣的她。当初我在她身边多少可以给她一些安慰。
宁文文大哭,说他叔叔又给她打电话,催促她快做决定。只要她在股份转让协议上签字,大笔银行贷款就能到帐。重新装修一下,肯定会火。那块地扒了重建出租,钱也是滚滚而来。即使她只占30%的股份,赚的钱也不比现在的少。这么好的生意找上门,得罪了李公子可不得了。
你卖给他呢?我沉思。
卖给他就等于历史重演。接手后这也要花钱那也要花钱,告诉我没赚什么钱。我北京的生意没有了抵押物产,银行贷款一收回,也全要完蛋。我现在只能拖一天算一天。我怎么摊上这样的叔叔啊?我轻轻地抚着宁文文的背,安慰她说会有办法的。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9-05-17 23:03:47 +0800 CST  
第二十七章(1)

宁文文和我爸我妈相处了几个月,快过春节的时候,他们催促我要不要赶紧把婚结了。我心想贿赂可真有用啊!宁文文刚在一星期前带他们去海南玩了一圈儿。宁文文要带她的关系户去海南,问我和我爸妈要不要去,她想着把她妈也带去,我们4个人可以单独组一个旅行团,找个导游带我们转转。我刚开始工作没有假,去不了。她说她那边有可靠的旅行社,一起飞过去,她安排三位老人一起玩儿。我说能行吗?宁文文说没问题,她去年在岛上待了半个月,接待了三拨客人。我爸妈回来对宁文文赞不绝口。七天里,前两天在海边的五星级宾馆休息,中间三天导游带着环岛游,后两天购物。我爸妈说东西太贵,只给我买了一包椰子糖。糖散发着浓浓的椰香,我拿到办公室去,手不停地抓着吃,没两天就干掉了。
我抽空去了海淀婚姻登记处,打听了登记文件要求。我四处盖章办起了手续。春节后重新上班的第一天,我们在登记处办了结婚证。大拇指压着红墨印指纹的时候,宁文文说怎么感觉象是卖身了似的。我们中午在餐馆里点了条大鱼,以示庆祝。周末两家人一起在北京饭店的贵宾楼吃了顿饭。我爸妈出来后说看着菜单都很贵的样子,宁文文点的两样菜标的是实价,这一顿饭要两三千呢。其实鱼翅有啥好吃的。我们下放到珠海时,都是没人要的东西。那时候能填饱肚子的海货才能卖出钱来。我没敢告诉他们这顿饭花了一万多。在我的坚持下,宁文文让我买了单。我在结婚前建议宁文文做个财产公证。她的钱比我多。宁文文说不用了,常年让我理财,对我很信任。我说美国的存款是小钱。她说以小见大。她的钱更是过手钱,说不定哪天就被截流到别人手里去了。我看着她发髻间的几根白发,要不你别做事了,我还养得起。宁文文调皮地说,鸡腿保证供应?我说是,保证比贵宾楼的鱼翅燕窝汤好吃。
结婚后的日子和过去没什么两样。我爸妈得陇望蜀,暗示我们今年是龙年,好多人想生龙子,龙女呢,赶上龙尾巴,时候不多了。宁文文一次陪我去商店买鞋,路过婴儿用品部。宁文文说小宝宝的用品好软好可爱啊!店里的服务员跟上来向她推荐孕妇装。宁文文羞涩地说只是看看。我看着店里摆着的可爱婴儿照问她咱们准备好了要不要也生一个。宁文文说过一阵把事情搞定的。最近她到我这儿很少。每天应酬回来给我打电话都是晚上11点以后。有时候还往天津跑。她说正在试图结交有权有势的人,能帮她说话解个围。
我公司里越来越忙,短短三个月,扩招了一倍的人。公司又租了一层楼。我的项目小组也拿到了3个名额。我和人事部张欣一起吃午饭,商量面试的安排计划。她接到她老公打来的电话。她放下电话说他老公加班,又不能接孩子了。我问什么单位这么忙?她说他老公在市食品药品检验中心任技术员。平常没有太忙,出大事的时候忙得脚朝天,就在单位过夜。我心里一激灵。我问她能不能有空的时候帮我检验一个胶囊。我把宁文文爸爸的事跟她掐头去尾的讲了一下。我老婆找到可能是她爸用过的杯子。想证实一下。张欣很爽快地说,没问题。她老公有空的时候通知我。我告诉宁文文这个好消息。宁文文说等等看吧!人家也可能就是这样一说,未必能落实呢!我一想也是。我和张欣也不熟,我没头没脑地求人家办事,人家不好拒绝。不通知我我也不好意思问。
公司招人很严谨,两轮面试。为了应付考题泄露的问题,我们公司还成立了面试问题小组,员工可以报上题目。选中了一道题给500元。我们公司在网上因此得了最难准备面试的名声。因为有了这样的名声,往我们公司递简历的人都是有两下子的。我从五十份简历里挑了六个,通知面试。面试第一轮一天,第二轮半天。一天下来,应征的人都累得脸露菜色。最后要不要是面试官集体决定,我招的人我说了不算。宁文文的高中同学想跳槽到我们公司,我帮着递了简历,第一轮就刷下来。六个人最后选中了两个。有一个高通也同意要了,还没想好来我们公司还是去高通。张欣找我和我的老板开会,商量如何吸引此人上我们公司这条船。开会出来,张欣留在会议室里记录商议结果。我走到门口,张欣“噢”了一声,说小朱,你等一下。她说他老公这两天有空,什么时候直接把要检验的药物送到他单位。她给了我她老公的联系电话和单位地址。我满脸堆笑地道谢。
我坐在大楼外的长椅上向宁文文报告好消息。要她赶紧联系。宁文文问张欣喜欢什么?我说我哪里知道。她穿的时不时髦。我说我没有判断力,只知道她唱歌唱得很好,春节我们搞联欢,民歌唱的有专业水平。宁文文说她手里正好有宋祖英在国家大剧院的演出票,这就让司机送过来。我说这合适吗?宁文文说有啥不合适的。 素昧平生的,能帮这个忙可不容易。宁文文的动作很快,一个小时后胡子拉擦的司机老李在楼外给我打电话了。我拿了三张贵宾席的票,找到张欣。我说我老婆认识演艺圈的人,招待客户手头总有演出票,问她感不感兴趣看宋祖英的独唱会。张欣听了喜出望外,我知道宁文文摸对了路数。
宁文文第二天一大早跑过来。我还在睡觉,听见钥匙声,嘟囔了一句“文文来啦!”接着就感觉到宁文文柔软的身体贴在我身后。她的手在我腰间抚弄着,在我耳边轻柔地叫了一声,“老公!”。我一激灵翻身吻住她的嘴。
过后宁文文靠在我身上,“老公,没想到你还挺能干的!这事压在我心上好久了。你帮我搬掉了一块大石头。”
“那是,我的联系能力不强,但是一听张欣说她老公的工作,我立刻想起你的事儿!”我得意地摇着头。
“是不是跟我在一起变灵了?”宁文文微笑。
我捏她的嘴,“就差和你一样灵牙俐齿。”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9-05-19 00:10:33 +0800 CST  
第二十七章(2)

宁文文说给自己放个假,总算忙完这个节了,今天呆在家里陪老公。我的班可不是想走就走,上午还有事一定要到班上开会,否则真想在家里和文文团聚。虽然同在一城,有两个星期没见她的影了。她下一步送我上班,然后去菜市场买点儿应季的蔬菜。在公司门口,我情不自禁地吻了宁文文一下。
中午回家我在楼道里就能闻到炸鱼的香味。抽油烟机轰轰响,宁文文抱怨这抽油烟机质量太差了。刚才烟雾警报器大作,被她卸下来了。宁文文盛出浇了汁的松鼠桂鱼。要不咱们在这附近买一栋房吧!宁文文提议,这附近学区不错,以后小孩可以上学。我笑着说这么长远的打算。宁文文突然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是张欣的老公打电话过来,手机铃声差点儿淹没在嘈杂声中。他告诉宁文文胶囊的化验结果出来了,成份和护心舒基本吻合。另一小袋里的白粉不清楚成份。他拿了样品去做范围更大的广谱分析。他问宁文文有可能是毒品吗?他们实验室有专门和公安局刑侦科合作的案件组负责测试,他可以帮忙送进去。这两样测试都需要等上个一两个月才能有结果。宁文文说如果不是特别麻烦就帮忙检验一下吧!据她所知,他爸爸不吸毒。宁文文放下电话陷入沉思。我温柔地从后面抱住她,想你爸了?宁文文的眼圈红了。先吃饭吧!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过饭宁文文催我去上班。我在公司撒了个谎,说是身体不舒服,下午请病假回家休息。本想给宁文文一个惊喜。 她情绪低落,我忘了这个茬儿了!我说不去了,出去走走散散心吧!宁文文说你旷工陪老婆?我说是啊!我也上了一段时间班了,还从未请过病假呢!我们开了车直奔颐和园。本来考虑要不要去圆明园,觉得已经下午了。没几个小时太阳落山,园子太大太荒凉,走不出来。昆明湖的冰还没有解冻。湖面上有零零星星几个小孩在玩爬犁。 我们顺着山路往上爬。山上没几个人。几位老人在亭子边打太极拳。我们登上万寿山顶。这湖大得象海一样。我感慨。冰面一直延到十七孔桥外。宁文文说真不想回去了。我们在山顶一直坐到太阳下山,才恋恋不舍地往山下走。宁文文说老公旷工真好,咱们蜜月还没度呢!你六月份能请上假吗?我都等不及了。我问宁文文想去哪里玩儿。宁文文说哪里都想去,她只去过韩国,日本,美国。欧洲都没去过呢!我说比我强,我只去过美国和中国。宁文文乐了,说你过去度假都去哪儿玩了?我想了想,也没怎么去度假。有时候积攒的假期多得要过期了,我就在家呆几天。偶尔出去度假,也就跟着旅行团去了夏威夷,大峡谷和黄石公园。国内你去过哪儿?宁文文问我。我说国内我去过的地方可多了。北京上海,苏杭,成都。大城市我都去过。我上大学的时候实习。五年级参加了教研组的活动。教授揽活我们干。回来的路上去五湖四海的同学家,因此国内的地方我大都去过。九寨沟你去过吗?我摇摇头。去成都绵阳实习的暑假本来班长提议要去的。后来觉着进寨只有一条路,怕出交通事故,回学校不好交待。还有在厂里呆了两个月,炒菜都不放油。大家都想家了,项目一结束就一哄而散了。宁文文说她也没去过,不过看过别人拍的照片,傻瓜相机照出来,象卖的风景画一样美,比黄石公园强百倍。唯一的缺点是人多,到处是举着小旗的旅行团,和春天的颐和园差不多。还有太平洋里的几个小岛也是度蜜月的首选。大大小小的岛屿一直延伸到海里,茅草屋样的旅馆就建在海上,玻璃地板可以看见浅海湾里游弋的小鱼。我说去九寨沟吧!听说海拔高,上去会缺氧,趁年轻跑一趟。宁文文说是,我缺氧就会头晕。她让我去公司请假先订了日子,她会找旅行社订机票。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9-05-19 22:40:41 +0800 CST  
第二十八章(1)

周末宁文文去天津参加朋友母亲的葬礼。我要陪她去,宁文文说要不我别去了,累了一个星期,也不是什么喜庆的事。她过去露个面,送上礼金吃了饭就回来。我执意不肯。宁文文最终妥协。送殡的车队浩浩荡荡,墓碑是黑绿色的玉石制,嵌着金字,安放在大理石拱顶小屋里。宁文文遇到不少认识人,很快被别人拉住聊起来。站在我旁边的一个长得很斯文,戴着黑边眼镜的中年人打听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是软件工程师。那人说他的第一桶金就是办软件公司赚来的。开始的时候给国企做数据库,搞了好多年也没赚到什么钱。后来在科技开发区划到一块地。房地产增值,他的软件公司顺利在香港上市,他二三年内全部卖掉。现在在搞投资。他现在和国家宗教管理局搞一个网上电子上香的项目。现在信的人很多,上香不方便。特别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他给各个寺庙建网站。在网上交了钱,寺庙里有专人负责给你上香。你家门都不要出,这才叫神不知鬼不觉。我们从香火钱里提成。怎么样,你感兴趣我正缺一个CEO呢!年薪100万!我听了浑身不自在,一找到机会赶紧溜回宁文文的身边。
宁文文的叔叔也去了,跑过来问宁文文和李公子的那桩大生意,犹犹豫豫地人家可要看上别人了。宁文文说正好要找他呢!这桩生意不合算,她决定不做了。以后麻烦他不要再给她拉生意了。天津的买卖这几年经营得不错,不会卖给任何人的。她叔叔一愣,一只小眼睛眯得更小,语气凶狠地说,文文,你少不经事,不怕惹恼了李公子吃不了兜着走。宁文文冷笑一声。我看在你小时候带我玩儿的份儿上,叫你一声叔叔,你就不能做点儿象叔叔的事儿吗?她叔叔说要不是你爸总想断我的财路。宁文文气结,大声叫了一声,天津的生意是我爸的,交给你经营,是你贪得无厌!到你的手就全成你的了!她叔叔斜着眼睛,低下头,我哥发财了,总得有我一份儿!我拉着宁文文走到松树林后面。宁文文的眼圈儿红红的。我说算了,跟他讲了也是白费口水。他已经鬼迷心窍了。只盯着钱财,谁挡了他的路谁就是他的敌人。你也别把他当做你的叔叔了,白难过。宁文文说你还看得挺清楚的。我说我旁观者清。宁文文说其实我叔叔小时候对他挺好的,给她买汽水糖吃,和奶奶一起带她到公园划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吸毒,是不是脑子吸坏了。我摇了摇头,不是脑子的问题,是心不知什么时候扭曲了。
回来的路上,宁文文跟我说有老公陪着真好。我高兴地附和那是。
四月份宁文文轻松起来,经常在家,一星期有一两晚去酒吧和夜总会去看看,不到晚上11点就回来找我了。我问她怎么不那么忙了?她说新酒吧步入正轨了,她新近提拔的小周尽心尽责。她去了几次很放心。天津那边她拒绝了李公子的收购意图,也没出什么事。天下太平,她就趁机偷偷懒。我说如今是太平盛世,你也该与时俱进。宁文文说你回到祖国怀抱后中文大飞跃呀!我说哪里,哪里,我每天上班路过门口的小公园,红底白字挂着好大一个横幅,不会都难。我中午回家吃饭。宁文文烧了吃,晚上我们在外面吃。宁文文说这样的日子平平静静的,让她都动心生孩子了。我说好啊!什么时候她准备好了?我的手摸上她软软的胸。我害怕!宁文文惊叫一声。有什么好怕的?一样的过程。我边说边扑上去把她压倒在身下。
我们六月份去了九寨沟。因为我很想去西安的兵马俑,宁文文安排了两天在西安。兵马俑的规模真是壮观!每一个陶像都雕得栩栩如生,象是活的方阵站在坑里。天气要比北京干热,我们去吃了饺子宴。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不是饺子,而是服务员推荐的一道炖得很烂的红烧猪尾。本来以为猪尾巴很细。端上来有拳头那么粗,吓了我们一跳!猪尾巴的肉比牛尾巴的肉要嫩。 宁文文也是第一次吃,啧啧称奇。她说回北京来找找有没有正宗的陕西馆子。碑林和大雁塔我没看出什么意思。我自己的字写得像螃蟹在爬,对各种书法体没有鉴赏能力。宁文文天一热,整个人像汗水打湿了一样,只肯在树荫下等着我转回来找她。
我们从西安飞成都坐的是四排座的小飞机。飞到一半,不知是气流太急还是飞机太小,飞机忽高忽低。宁文文干呕,我拿了纸口袋帮宁文文接着。一个过山车下来,我自己险些吐出来。我们下了飞机腿发软,能够双脚着地是最幸福的事。宁文文说以为要下不来了呢!我笑着纠正说她总会下来的,只是速度不同而已。宁文文说她在飞机上很担心她的钱。她妈连她的银行账户还不知道呢!要是她出了三长两短,她妈的生活费用都成问题。我吃了一惊,她自己帐户里没放一点儿存款?宁文文摇了摇头。五年前公司的资金周转出了问题。她妈把名下的存款都转给了她。这两年好起来,她每年给她妈十万,她妈嫌多说用不完。出了机场我们去了银杏餐厅,我们在包间坐定。宁文文迫不及待地给她妈用skype通了视频。要她妈记下自己的几个开户行名字。她的银行密码居然用了我的生日。我提醒她她在美国还有一个帐户。她冲我摆摆手。宁文文挂了视频问我要不要也给家里有个交待,去九寨沟的路可不好走,来的这趟飞机让她胆战心惊。我说我的财务信息就存在我的笔记本里。以前跟老爸讲过了。我笑着说,感觉不是来度蜜月,像是哥伦布出发去找新大陆。宁文文有点儿懊悔地说,去太平洋岛国就好了!我说太平洋岛国海拔那么低,来海啸了躲到山顶都是一样被淹。去哪儿都有风险。宁文文说幸亏没有计划坐从成都飞九寨沟的直升飞机。真的上天了只有哭的份儿了!我想起我的美国同事讲被朋友撺掇去玩飞滑翔机,上天后下来完全靠气流飞下来,吓得魂不附体的事儿。他每一秒都在祷告上帝带他回到地面吧!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9-05-24 12:36:00 +0800 CST  
第二十八章(2)

我们住进五星级的皇冠假日大酒店。开始我没和美国常见的三星家庭连锁酒店联系起来。在房间里看到便签条才知道是一家总公司。美国的普通店到中国来摇身一变都是豪华型的。宁文文倒在床上,感叹说有时候想想钱也没什么用!比如飞机旅行吧,再有钱坐头等舱,飞机出事了还是和普通舱的一起死掉。我说是,私人用的东西,钱可以换来更好的享受;公共的部分,只能和大家一个水平。比如导航系统技术不过关,出了错或是沙尘暴来袭,谁都逃不过。宁文文说她在想再干个五年六年,把够一辈子用的钱赚出来,她就要金盆洗手了!我说她现在就洗手也行。我反正会工作的。宁文文说日子刚好两天,我再捞点儿。我说没关系,够花就行,钱也没那么大用。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宁文文说我赚到够我们两个人过一辈子的钱,你也可以退休不是更好?我说我的工作就是我的大爱,不做了我也得在家里做点儿东西。在家不是更惬意,出去玩儿也不用请假。我想了想,那样当然也行,不过不知道会不会没有压力就松懈下来。小兔子别乱跳了,咱们还是赶紧过蜜月吧!我搂紧宁文文的腰,身体从她身后贴上去,手也工作起来。
宁文文从旅行社订的配司机的丰田越野车。司机名叫司马路。矮矮瘦瘦,皮肤晒得黝黑。我们听了他的名字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司马路说他生那年,村里修了条沥青铺成的路。司马是复姓很难称呼,一般叫他小路。小路告诉我们他昨晚吃了麻辣火锅,每次进山一个星期,一路上好吃的越来越少,只能等回来再过嘴瘾。我们沿着翻腾的江水向山里进发。遇到好风景下来照相。走走停停,我们晚上在茂县过夜。我一晚都在做着稀奇古怪的梦。早晨起来还是头脑不清醒的状态。我很少做梦。我迷迷糊糊地记得宁文文在叫我的名字,我说我在这儿,嘴象是被封住了,发不出声音。宁文文说她做恶梦了,和我在一起逃命,后面有人追我们。前方有一棵奇大无比的核桃树,她大声叫我,往树上爬!可是我像是聋了一样。她只好使劲儿跑在我前面。宁文文感叹说第一次梦里遇见你,好累啊!我说做梦还要赖我,明摆着冤枉好人!小路师傅问我们晚上睡得如何。我们摇摇头,接二连三地做梦,感觉没有充分休息。小路说这里已经海拔两千多米了,你们不习惯缺氧的状态,睡不实是正常的。出了县城,路边的景色变得更有西域风情了。我们顺路参观飘着黄旗的喇嘛庙。庙里的和尚象是只有十二三岁的孩子。我们中午到达九寨沟的酒店。小路让我们少点儿几个菜。有钱还是留着回成都吃。匆匆吃完午饭,我们急着进山。我们从西安到成都,一路上都是赤日炎炎,没一丝儿凉气。到了九寨沟象是回到了美国的旧金山湾,清凉宜人,不冷不热的。本来鞍马劳顿,都有些疲惫了。进到沟里,宝石般闪亮透明的小湖,让人眼睛不舍得离开。我说宁文文你这个地方选的真好!这是我去过的最美的风景区。宁文文说她是做过一些调查的。最让她震撼的是她朋友给她看的用傻瓜相机照出来的照片。天蓝色,宝石蓝色,浅绿,祖母绿。蓝色绿色的各种深浅都在图片上找得到。如今看到了真景色,比图片还要好上十倍。我们一直玩到太阳快下山了,才坐车回到门外的旅店。
按照事先说好的计划,小路把我们载到这里,算今天我们停留三天,他自由活动。我们后面两天早出晚归,在沟里逛。路边种着结着米粒大的小红果的绿树。宁文文好奇地掐下一个小红米,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她让我猜是什么东西。我老实说不知道。她底过来给我闻了闻。我惊奇地大叫,原来是花椒。平常做菜用的花椒都是颜色发黑的。新鲜的花椒象曼越莓一样的深红色。我们在山间里游玩,乐不思蜀。我感叹说要是有一年时间能周游世界就好了!宁文文说恐怕半年时间就够了。真正好的风景也就十处二十处的。不过有的风景只能特定时间去看,比如二三月间到荷兰去看郁金香, 四五月间到日本去赏樱花。说不定我们什么时候就腾出功夫来去到处游玩了!宁文文在瀑布边大声说。我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己又不是学校的教授,哪里有那么长的假期。除非是换工作或者自己单干了。
蜜月回来的日子显得很平淡。九寨沟之行就连我这样被宁文文称为死水一潭的人都被激起了涟漪。我们在网上看别人写的有文有图的游记。看来看去达成一致,一年的时间里陆陆续续玩半年,我们想去的好地方就能玩儿个遍。每次出去玩儿个七天到十天就足够了。回来歇歇脚,再冲出去玩儿。在没能远行之前,我们带了我爸妈和宁文文的妈妈到近处的北戴河度了一个周末。老人们很高兴,虽然嫌水凉,没下海游泳。在海滩边走走,吸吸新鲜空气就很高兴。我和宁文文说我们的环游世界的旅行计划说不定要二三十年后我退休了才能实现。宁文文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说我这么悲观干吗?没听说天上掉馅饼吗?到时候只要张张嘴就可以了。
六月底的一个星期三,我们晚上约好了去看罗大佑的复出演唱会。中午我吃饭的时候宁文文打来电话。她说她十分钟后就到我公司的楼底下了。她的声音哑哑的,异常的冷。 我说怎么了,文文出什么事了吗?宁文文说见面再说。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9-05-25 23:52:14 +0800 CST  
第二十九章(1)

我三下五除二吃完碗里的饭,从冰箱里拿了两瓶茉莉绿茶。我冲到路口。没站几分钟,太阳晒得我汗水顺着发际线流下来。我心里很恐慌,我从没听过宁文文那么嘶哑的嗓音和里面透露出的绝望。远远的我看见宁文文的车驶过来。她明显地比别的车速度快一大截。我拼命冲她挥手,她的车窗处理过了,我从侧面看不见她的脸。她的车停在小马路对面。我上车拉起她的手。 宁文文象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她的眼睛红肿, 脸色苍白。
“文文,出什么事了?”我搂住她的肩膀。
她看着我的眼睛,说不出话来,泪水涌了出来。
我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我爸爸的药检出来结果了。白色的粉末是氰化钾。我爸是被毒死的!”宁文文放声大哭。
我的身体一震。我大学毕业那一年,化学系出了一起砣中毒事件。 中毒的女孩儿我还和她一起上过日语课。 我们走道斜对角就有化学系的人。后来那案子一直没破,听说主要嫌疑人和中毒的女孩儿同在民乐队。 因为家里有背景, 公安局迟迟不能断案,全体化学系的人不能毕业。我们斜对角的一屋男生等着毕业证办理出国手续。听他们讲过,其实世上最毒的毒物是河豚毒素,千分之一毫克就可以置人于死地。第二名的是氰化物。重金属属于作用慢的,发作期很长。那女孩儿治了好久医生都没找对病根儿。后来她的一个初中同学在刚刚兴起的互联网上贴出症状,有很多人怀疑到砣中毒上。国内号称最好的医院才勉强转向。
“你怀疑是你叔叔?”我抚着宁文文的背。
“嗯。我打电话问了几个人。我爸出事前有人看见我叔叔去他的办公室了。”
“要不要到公安局报案?”
“拿什么去立案呢?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我爸的骨灰撒了!”宁文文在我的肩膀上大声哭起来。
“要不要问问你妈?看有没有什么别的证据!”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我妈!到时候成了无头案,我妈心里难过。”
我咽了下口水,“还是跟你妈妈讲吧!万一能找到什么呢?不管能不能把你叔叔送进监狱,你妈应该知道真相。”
我回到办公室把演唱会的票子送给了也很喜欢罗大佑的田亮。我们同事在一起吃饭,我提到要去看罗大佑的演唱会,80后大都面无表情,只有田亮露出羡慕的样子。我早退陪宁文文到她妈那里。
车开到宁文文家的小区大门,就看到宁文文的妈妈站在警卫亭边上。
“文文,出什么事儿了?”知女莫若母。宁文文的妈妈声音不稳定。
宁文文红着眼睛。我们进屋坐定。 宁文文添了添嘴唇,给她妈讲了杯子的化验结果。
宁文文的妈妈听后身体抖了一下,“怪不得他的嘴唇颜色鲜红!你叔叔找人送的太平间。我本来要等你回来看你爸爸一眼再火化的。你叔叔说他朋友的朋友认识人,如果当晚火化,可以给钱单烧一炉,省得出来的骨灰是谁家的都不知道。我同意了。”
宁文文的妈妈也想不出什么证据。她被叫来时,宁文文的叔叔已经在现场了。因为宁文文的爸爸有心脏病,半年前发作过一次,叫急救车去医院过,所以除了心脏病又犯了,没有任何的怀疑。
晚上我和宁文文留在她妈妈那儿。宁文文翻来覆去睡不着,我一边给她唱舒伯特的催眠曲一边拍她。不知什么时候我自己睡着了。凌晨5点多我起来上厕所,宁文文在窗户边坐着,茶几上放着一个空酒杯。宁文文说她过去一杯酒落肚,晕乎乎地就能睡过去,这次不成了。她要我陪她在小区里转转。她说她妈过来跟她说了会儿话。跟她讲追究不来,就不要再想了。她叔叔虽然不能现世现报,死后也会下地狱的。宁文文对我苦笑着说,你说这是不是弱者自欺欺人的讲法。我说死后的事儿谁知道呢?你叔叔说不定立刻投胎做了猪圈里的猪。宁文文大声说我希望他现在就是我刀下的一头猪。头没落地就放在油锅里炸。 宁文文说完很颓废地支着头。我陪着宁文文到楼上在她妈的门口听到打呼噜声。宁文文说她看着她妈吃的安眠药。宁文文靠在我身上,我拖着她在小区里转。警卫跑过来问我们需要帮忙么。我说我们没事,只是在散步。我们在小区里走,直到宁文文指着紫藤架下的长椅说,她想坐一会儿。 早晨的空气很新鲜,紫藤清新的香味飘过来,宁文文蜷着腿头枕在我腿上。她说她的脑子想得快抽筋儿了。我说想点儿好事儿吧!她说想起来了,要不要去埃及看金字塔。我说不想去。沙漠古墓,我没兴趣。宁文文说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古墓里藏的全是珍宝。我说不去不去,我喜欢阳光明媚,可以看风景,最好逛累了躺着也能看风景的地方。宁文文说跟你这个人说不到一块儿去。我说有很多能一起去的地方。咱们昨天晚上不是还盘算一起去太平洋里的法属大溪地呢?宁文文说昨天晚上?我纠正自己是前天晚上。宁文文说一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区别呢?她多希望昨天没有发生。我拍着她,给她吹我拿手的《吹口哨者和小狗》。宁文文总说这曲子应该叫小狗吹口哨。宁文文嘟囔着说这曲子催眠更有效。我一遍一遍地吹,直到宁文文眼睛闭紧,呼吸均匀了才停下。我脱了夹克衫给她盖上。早晨还是有些凉。我横着将她抱起。宁文文突然拳头紧握大叫,“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9-05-31 00:35:35 +0800 CST  
第二十九章(2)

我放下宁文文,坐在窗前的摇椅里。我想象着如果是我的爸爸被我的姑姑毒死了我会怎么办。我的姑姑对我一向很好。我没办法想象。我想象着我的爸爸被一个熟人毒死了我怎么办。公检法解决不了问题,我是会冒着坐牢的风险舍命行刺呢?还是一走了之。我想起小时候看的《基督山伯爵》,喜欢看是不是自己做不了这样卧薪尝胆报仇的事?
我内心备受煎熬。看宁文文睡安稳了,我出去跑步。跑得大汗淋漓,开门进来宁文文的妈妈已经起来了。我说宁文文刚睡下。宁文文的妈妈蒸了小豆包,说让她睡够,我们先吃。宁文文的妈妈说宁文文的叔叔是被她奶奶惯坏了。比她爸爸小十二岁。事事都咬尖儿。原来只觉着他贪财,没想到还害人。宁文文的妈妈说着说着眼睛红了。你劝劝文文,她是个要强的孩子,我怕她想不通,不能光明正大地把她叔叔送上断头台,我怕她暗地里买凶。我怕搞不好,文文自己卷进去坐牢。她爸爸已经没了。我不原意文文为了复仇出个三长两短。让她的叔叔死后下地狱吧!我点点头。
我跟公司请了假。宁文文睡到中午才起。一睁眼就跟我说,泽民,咱们去大溪地玩儿吧,带呢我妈和你爸妈一起去!今天就联系旅行社。我说公司里的一个项目下个月要交活儿。八月份去好不好。我很担心宁文文。她做事一向有条不紊的。她说中午想去吃门口的麻辣火锅。她妈说,你俩儿去。
宁文文要了包间。我们点了羊肉,肥牛,基围虾和蔬菜篮。我想安慰她,又不知说什么好。宁文文脸色灰暗。我们默默地吃着火锅。宁文文从茶几上捡起遥控器。本地台在播报新闻。开始是国际新闻,金正恩在宣布与南韩处于战备状态。战士们左手放在胸前右手持枪,向领袖示忠心。然后是循环重播的本地新闻。天津市公安局破获重大持枪抢劫案。作案人张某某被当场抓获,公安部部长发出贺电,记一等功。图片显示李局长脚踩张某的情形。“这不是李公子他爸吗?”我忍不住叫起来。他和他爸长得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宁文文盯着电视屏幕,嘴唇紧闭。新闻播完。她“啪”地一下关了电视。“现在我明白什么是祸不单行了。”她无力地靠在椅子上。
宁文文晚上入睡很困难。我周末陪着她。她精神恹恹地,白天也没力气的样子。我和她妈妈说服她吃了安定。清晨我睡得迷迷糊糊会听见宁文文大声地说梦话。我用手轻拍宁文文,让她知道我在她的身边。宁文文的妈妈不放心宁文文,要她留在身边。我也放心不下她。每天下了班就往城东跑。有一次累极了,在出租车上睡着了,到站被司机推醒。
宁文文的叔叔打电话给她,告诉她李局长要高升为主管政法委,怎么样?重新考虑一下吧!宁文文没讲话就把电话挂了。一个星期后,天津的王总打电话报告宁文文,公安局的扫黄打非工作组突然降临。清场查小姐。宁文文问我们的老关系没提前打个招呼?王总讲他认识的人都不知道消息。工作组来头很蹊跷,是从各处和分局抽的警力。据传是常务副局长赵某下的令。本来李局高升,常务副局长转正天经地义。赵副局长的官声不佳,他转正职,其它六个副局长一致反对。只有他们的夜总会被查,是不是这是他讨好李公子的举动以换取李局的保举?宁文文放下电话跟我讲,泽民,我的生意要关门了!我还没想好是跟他们斗一斗呢,还是现在就缴枪算了。
我沉默不语。要是从前我在大洋的另一边儿,我肯定会劝宁文文,财是身外之物,人家抢就给人家好了。我妈从小就是这么教育我的。我扛着冰鞋去溜冰,出门前我妈说如果有人抢就给他。冰刀抢夺起来很容易伤着人。后来到了美国发现美国的警民合作教育和我妈的很相似。银行职员遇到抢钱的,不要搏斗,要多少给多少。一次一个银行前台的职员跳出来把抢银行的制服。警察局的发言人说不支持这样的行动。可是这回在宁文文身边,感觉到了被抢的羞辱和抢东西人的可恶,这种局外人旁观者清的话我再也讲不出来。
宁文文又忙了起来。她去了天津几趟,又陪关系户去了普陀山游和港澳游。我担心她。但是工作又走不开。宁文文让我放心,说有事做,累了还容易睡着一些。我每天五六通电话跟着她。宁文文回来说普陀山香火可旺了!她抽了个上上签,意思是说苦尽甘来,一切都会好的。我连声赞同,虽然心里没底,哪里是黑洞的出口。
宁文文说天津的生意很不好,谁不怕被逮个正着,要是大家轮流被查还不会这么影响生意,这次是独她一家。 北京这边宁吧的生意不错。 她还能调钱给天津发工资,勉强支撑。八月底宁文文押着运钞车去天津。回来没两天,天津传来消息,王总经理卷款外逃了。我带着宁文文连夜赶到天津。不仅仅是工资钱和公司的流动资金,王总经理私下里还从银行贷了六百万。听底下员工说王总经理的老婆孩子一个月前去澳大利亚旅游一直未归,想必是早就有了计划。宁文文一个月前跟他交待公司可能撑不住会倒闭。如果真的倒闭,他在天津分公司里5%的股份折换成北京分公司的10%。王总当时还挺高兴的样子。看来是不相信她的北京分部会不受影响。 宁文文说也不能怨他,我确实不能保证什么。不过这样一走,确实让她腹背受敌。宁文文在王总的椅子上来回转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她说她想明白了,天津这家店横竖是到不了她的手了。干脆宣布破产交还给银行好了。 这楼地段好,银行也不亏。
在律师楼签了这样那样的破产程序文件,公司会运营到八月底。宁文文回到北京,四处找银行贷款。北京的夜总会的贷款是靠天津的地抵押的。天津公司的破产手续一报上去。银行闻风会收回贷款。到时候北京夜总会的流动资金会成问题。宁吧的生意虽然好,规模小,贷不了太大的款项。宁文文的妈妈跟她商量要把北京的别墅卖了,她已经打听了,2000万一个星期到手。 宁文文不同意。宁文文她妈说你们不回来,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空荡荡的。还不如卖了花800万在泽民上班的地方买两套小的二室,我们做邻居多好。剩下1200万你生意上用。你们结婚也没有间新房,太不像样子。我的脸一红,本来打算房子租期一到就买房的。我说我手里存下了买房钱,剩下1600万宁文文支持生意吧!宁文文说再等等,宁吧的生意还可以,北京夜总会的生意也不差。只是手头紧,生意还是赚钱的。宁文文的妈妈坚持要现在卖,等急需钱的时候就卖不出价钱了。她同意我们先看好房。看好了再卖。
楼主 itrainsstars  发布于 2019-05-31 23:16:49 +0800 CST  

楼主:itrainsstars

字数:118423

发表时间:2018-11-14 00:06:22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6-03 15:41:2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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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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