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式长篇小说《皇明》之《孝陵风雨》

上面文字不全,重新发。




礼部张榜以后,京城许多读书人都想以文章邀赏,翰林院学士们与六部官吏也写了十几篇,不到三日,便有三四百篇祭文投到通政司。皇帝浏览了几百篇文字,多是老生常谈,全无新意。悬赏截止后,通政司又送来一百多篇。这日晚朝后,皇帝在乾清宫灯下阅览,看了许多篇,都不见好,失望之际,又随手拿起一本,看了几行,有一句话替皇帝发感慨:“朕之得,复我中国之故有;汝之失,弃其沙漠之本无。朕固无愧于汝,汝亦将奚憾于朕哉”,皇帝拍案叫好,自己想说却说不出的话,竟然被他替自己说出来了,大感痛快。于是来看文章作者,竟是上回献言的金华儒士钱苏。
皇帝令中书省臣传钱苏来华盖殿。钱苏叩头请安毕,皇帝道:“朝廷出榜悬购祭元帝文,所得几百篇文章,朕唯独看中了你的。——老秀才笔头功夫端的好呵。”钱苏道:“陛下过奖。”皇帝问:“许久不见你了,现今在哪里供职?”钱苏道:“臣在后湖架阁库校对薄书,并不知朝廷悬赏祭文的消息,是户部官来送薄书,顺便与臣说了,臣试写了一篇,有幸再次见到了陛下。”皇帝惊讶道:“原来恁样。当日朕让中书省给你安排一个好职位,你如何竟去那里?架阁库是实习监生都不想去的所在。”钱苏道:“都是臣的不是,在丞相面前说了几句不得体的话,惹他不高兴,便差我去那里勾当。丞相说中书省已经满员,到空缺时再调臣过来。”皇帝便问详情,钱苏如实说了当日的事。皇帝知道中书省并未满员,只是丞相不喜欢他。如若不是悬赏祭文,自己连钱苏不在中书省当值都不知道,想必胡惟庸还有许多人事安排瞒着自己。皇帝叹息道:“你也不要计较,朕给你换一个去处,你是想到翰林院还是想到国子监?”
钱苏原来没有作官,以为做官是人生乐事,如今在后湖架阁库校对薄书,每个月领一些微薄俸禄,远不及在乡下自在,作官的瘾就渐渐打消了。眼下朝廷是非多,丞相权威大,皇帝与丞相之间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玄机。他担心自己无意间惹祸上身,以致性命不保,前思后想,翰林院和国子监都不想去,回乡种地耕田最好,但又怕皇帝不高兴。钱苏咳嗽几声,弯着背,手握着拳头不停地捶腰,说道:“臣年老多病,容易疲倦,些须俸禄都换了药物。在架阁库时,每日站得久,臣患上风湿病,腰腿时常痛,恐怕不能再为陛下效劳。”
皇帝笑问:“听你这么说,莫非想回家不成?”钱苏道:“臣想做官,奈何身体不如从前,只得回家养病,家中人少,老母在堂无人赡养。”皇帝沉默好一会,才说道:“朕就让你回家。你在京城受了委屈,朕让你回去时痛快些,你顺便为朕做些事。沿途经过州县时,你可直入大堂,南向而坐,向知府、同知等人传朕的旨意。”钱苏觉得新鲜,问道:“臣不知要如何说话才是。”皇帝道:“你这般说……”嗫嚅半晌,却拟不出要说的话,笑道:“你先胡乱说几句与朕听。”钱苏想了想,信口就说:“明主在上呵,你等宜悉心奉公,不要害了百姓,乱了皇明的法度。若有老百姓要告发哪个做官的人,皇帝令我写了奏折递到京城去,小心你们的脑袋。”皇帝拍手道:“说得好呵,你老说得好,就依着这般说。”
钱苏犹豫道:“老臣若知道百姓要揭发做官的,奏折可以写。若要登堂训斥长官,老臣不敢呵。”皇帝劝慰道:“你休怕,朕写几句话与你带着,贪官污吏若见着朕的亲笔,便会心生畏惧,不敢奈何你。”就拈起一枝笔,在一张小纸上写道:

皇帝敕尔,善辟田里。养老恤孤,无忌军旅。简在帝心,钦哉勿替。御笔。

皇帝写了就递与胡政,胡政盖了大明皇帝之宝,就转与钱苏。钱苏小心收在衣里,说道:“陛下,臣这便告辞了,临行前,心里有一句话,想与陛下说。”皇帝道:“你老直说便是。”钱苏两只老眼左右乱转,像说一件机密的事一样:“臣一直僻居在后湖架阁库,不知道朝廷上的是是非非,但依微臣看,胡丞相是一个奸臣哩。”皇帝问道:“你如何看出他是奸臣?”钱苏却答不出来,就说:“臣……臣只是觉得他像,也无实证。臣从小读圣贤书,想做一个君子,如今无端说丞相是奸臣,臣却似小人一般,请陛下恕罪。”皇帝笑道:“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谁是忠臣,谁是奸臣,朕都会留意的。”
钱苏出宫后,皇帝发怔好一会。这个人为了做官才献文章,如今做了官又想回去,朝廷上甚么人和事让他不安心哩?皇帝又想如若没有丞相,皇帝事事都要亲理,但朝野权威却能全集于皇帝一身;如若设了丞相,许多政事由丞相协理,皇帝多些闲暇,但有些事容易被丞相蒙蔽,皇帝的权威也被丞相分割了。如若皇帝勤政,天下军政大权都集于皇帝,如若将来的皇帝不勤政,丞相便能架空皇帝的军政大权。不设丞相固然不好,设了丞相却令皇帝更不安心。自秦朝以来,历代都有丞相一职,明朝也难以例外。皇帝胡思乱想许久,心绪纷乱起来。

军马籍

早朝后胡惟庸拉着陈宁来中书省,关上丞相直房的门。胡惟庸告诉陈宁说,这几日皇帝又将要换几个文官,以兵部郎中陈铭为吏部尚书,户部尚书沈立本改作刑部侍郎,户部侍郎费震为户部尚书,员外郎王琚为侍郎,又升兵部侍郎李焕文为兵部尚书。陈宁说:“看来皇帝要将相公举荐的人都换下来。”胡惟庸寻思着说:“不知汪广洋安甚么心,皇帝朝议时,他率先附议说皇帝圣明,任人以德才为主。”陈宁说:“他还不是指望皇帝将你亲信的人都换下来。”
胡惟庸从抽屉里拿出几本册子,扔在桌面。陈宁看清这是大明天下军马籍的清册,十分惊讶,问道:“中书省不干预军务,这军马籍是哪里来的。”胡惟庸道:“大都督府同知陆仲亨有一套兵籍,我借了来看,这是极机密的事,你知道便是了。”陈宁点点头,心想丞相果然要干一件大事,于是一边翻,一边说:“这军马籍也未必准确,洪武四年,天下士卒才二十万又七千八百人,不是说徐常北征大军便有十几万了?剩下的士卒不足十万人么?”胡惟庸说:“在京城之外的都指挥司十三个,留守司一个,内外卫所三百多个,守御千户所六十几个,很多兵士未算进来。”陈宁见丞相如此熟悉军马数目,顺口问道:“相公真想取而代之么?”胡惟庸道:“岂敢。下官只是想,万一事不成,我等出京后也有一个地方安身。”陈宁道:“相公,这是千刀万剐的事,不要想着退路。不是他死,便是你我同日死,将来我们的名字都列入奸臣传中,永世不得翻身!”说着,呵呵笑了起来。
胡惟庸听了,神情沉郁,低头寻思着。陈宁道:“我知道毛骧的几个隐事,皇帝若知道了,他是要掉脑袋的。相公可以说动他入伙。徐达奉皇帝之诏,即将回京到南郊大祀殿祭天地,你的管家福禄与徐府管家福寿是亲戚,差福禄去结交福寿,问一些徐达的隐事,如若徐达有不法的事,试着胁迫徐达就范,不愁大事不成。”胡惟庸本来忧思深重,听他这样说,事体闹得太大,涉及的朝臣太多,怕收拾不了局面,惊惶地说:“老陈,你的算计越来越远,我就怕将来收拾不了。”陈宁笑道:“天塌下来,你我二人顶着便是。只要不怕一身剐,事就做得成!”胡惟庸想了想,如若真有几个手握重兵的功臣参与,大事未必不成,因说:“如若徐达入伙,联手京城内外功臣们,逼老官退位,当一个太上皇,让太子正大位,那真是家国之福呵。”陈宁揣测着说道:“如若徐达愿意襄助我们,他手上有十几万军马,定能成功。再说我们也不是谋反,只是让太子早日做皇帝而已,天下仍是朱家的,想必一呼百应,那时容不得老官不退位,只怕徐达不会相从。”胡惟庸点点头,细声说:“他不相从也就罢了,还会告密。徐达为人向来忠厚,这事万万不能让他知道。”陈宁道:“你说得正是。不妨可以打探他一些隐秘事,报与皇帝知道,夺了他的恩宠和兵权,也是好事。”
徐达奉诏还京前几日,徐府小厮来报大管家福寿,有一个客人专程来拜谒他。福寿来到正门内,认出是丞相府管家福禄,十分意外,忙拱手道:“难得贤弟来访,想必无事不登门罢?”福禄笑道:“想着老哥了,来看你则个。”
福寿领他从角门进来。福禄四处张望着,粉墙青瓦,花木青葱,假山玲珑,地面镶嵌着青石板,十分净洁,不由惊叹道:“信国公的府第真是壮观,与皇宫一样,胡丞相府与信国公府相比,可就寒俭许多。”福寿道:“信国公是开国武臣第一,跟着皇帝出生入死,这座富丽的宅子全是皇帝赐的。”福禄道:“不是在征战中积聚的财货建的?”福寿断然地说道:“笑话!我家主人岂是贪赃枉法的人!他向来爱兵如子,所获的财货不是造册上交朝廷,便是赏与将士了。他每次回家,都是一匹马,一个随从,一身旧衣裳,哪里有钱来建这座遮奢的豪宅。”福禄半信半疑。到了照壁前,福禄向里面探着一看,栋宇深重,堂上站着几个家奴,衣冠整肃,直视着陌生来客。福禄要向堂前走,被福寿拉住了,说道:“前堂不可擅进,请跟我到西园去玩耍。”二人走过一段曲折的回廊,来到一道粉墙前,从墙上月形门穿过,行经十几步乱石铺的小道,来到一处园林,门额上刻着二字:西圃。
园中峰峦叠起,竹柳交映,曲池畔有一个精致的亭子,池边长着各色花草,如牡丹、蔷薇、月季、芍药、池莲、菖蒲等,水波澄碧,游鱼历历。福禄吐舌道:“想不到还有这个好地方,真是藏得深,我在京城住了好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精巧的园子。”福寿笑道:“这算甚么。皇帝与我家主人常在旧吴王府下围棋,我家主人从来下不过皇帝。后来皇帝逼他胜一局,他便下赢了,盘上黑白子的形状像‘万岁’两个字。皇帝高兴了,便将府里一座楼赐与我家主人,改作胜棋楼。”福禄惊叹道:“了不得,徐大将军还能这般下棋。”又问:“平时徐大将军会甚么亲友?府上谁时常来拜?”福寿道:“你问这作甚么?”福禄道:“只是好奇。”福寿道:“我家主人回京后,先入宫拜皇帝,出宫便去钟山祭常将军墓,就回府了,平时不会亲友,也很少有武将来府上。如有事相谈,多约在宫中相见。”福禄伸出拇指赞道:“信国公真是人品高呵,难怪胡相公说,等信国公回京了,将在集贤楼摆下盛宴,请他来吃酒,那时你可要陪着他来。”福寿道:“多谢丞相的厚意,恐怕我家主人不会轻易赴宴。”福禄道:“吃一顿酒饭,不值个甚么。”福寿道:“寻常百姓家请客,自然不值甚么。丞相宴请便不同了。我家主人为人谨慎,你要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福禄道:“你说得也是。”
福寿唤来两个小厮,捧来两盏茶,几碟糕点。福寿与福禄就坐在池边长椅上吃茶,说着闲话,看看天色将晚,福禄才起身告辞。临别时,福禄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足有十两,递与福寿。福寿怔了,问道:“你如何送这么多银子?”福禄道:“不是我送你的,是胡丞相托我转赠的。”福寿心想丞相无故送银子与自己,不知他意图如何,忙按住福禄的手说:“这礼太重,我不敢收。”
过了几天,徐达回京了,当日入宫拜见了皇帝。次日,徐达又进宫来见皇帝。皇帝在华盖殿看书,见着徐达便问:“徐爱卿,你又来见朕,想必昨日有话没有说完。”徐达叩头,在地砖上发出咚咚咚三响,抬头说道:“上位呵,臣昨日的话说完了,只是晚间在家里得知一些消息,特地来禀报上位,上位不得不防着朝廷上的奸人。”皇帝将手中宋版《资治通鉴》一抛,笑道:“徐爱卿,你说说谁是奸人。”徐达道:“臣昨日回家后,体已的家仆与我说了许多话。臣也知道几个消息。胡相公将亲侄女嫁给李相公的侄子李佑,想亲上加亲。臣还未回京的时候,家仆说胡相公差他的管家福禄来臣的府上,想与臣的管家结交,送了十两银子,臣的管家谢却了。臣便问他为何福禄要送你银子,管家说是想打探臣的隐事,他还说胡相公等我回京后,要在集贤楼设宴款待。臣向来不敢胡乱赴宴,胡相公莫不是要图谋臣。”
皇帝有些吃惊,胡惟庸想做甚么?结交徐达莫不是借用他的兵权,说道:“徐爱卿放心,有我在,他岂敢图谋你!”徐达道:“臣不知道他想做甚么,他无一兵一卒,以上位神武睿智,由着他谋反也不敢。但依臣看,他心术不正,不是一个能作丞相的人。臣无知妄言,请陛下恕罪。”皇帝道:“我都留意了。他敢谋反?他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哩!”徐达道:“臣这些话闷在心里难受,就进宫说与上位听,请上位不要怪罪。”
“好,好,我体谅你一片忠心。”皇帝点点头说,顺手将案上一函书拿起来,递与徐达说:“这是一套棋书,不知徐爱卿有兴趣看么?”徐达忙近前来接,见是一套旧版锦函《忘忧清乐集》,十分欢喜,说道:“多谢陛下赐书。这套书市面上可不容易寻着。”皇帝笑道:“我猜你会喜欢,无事时多来宫中陪我下棋。”徐达揣测着皇帝不赠兵书却赠棋书的用意,应答道:“一定一定。”叩了三个头,抱着书,恭敬地退出华盖殿。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4 09:56:27 +0800 CST  
几处信国公有误,已经在文稿中修正。谢谢。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4 10:21:07 +0800 CST  
毛骧贿金

陈宁得知徐达接连两次进宫面圣,不免警觉起来。晚朝散后,陈宁在酒楼与胡惟庸吃酒饭,说起此事。胡惟庸忧心忡忡。陈宁劝慰道:“不必过虑,日子还长着哩。你可知道么?老官宣毛骧还京了。”胡惟庸道:“毛国祥的儿子罢?他们父子都被皇帝亲信。当年他爹挟持县令出降,皇上很信任他。他后来参与筹画兵事,与李相公均被皇帝信用。征婺州时,皇帝令他总理中书省事,可惜不久就病死了。”陈宁道:“毛骐若不是早年病死,恐怕也是要做丞相的人。”
胡惟庸问道:“毛骧回京,有甚么好事?”陈宁道:“据说老官要令毛骧到大都督府做都督佥事。”胡惟庸抚须沉吟道:“下官看过他的履历,当初做管军千户,有了军功,升作亲军指挥佥事,跟着徐达平定中原,做了指挥使。滕州段士雄造反,皇帝令毛骧领兵剿讨,便知他有领兵之才。倭寇扰乱浙东,又差他去平倭,斩获甚多,难怪诏他回来做都督佥事。”陈宁道:“有御史探到消息,毛骧在浙江时,见民家女子有姿色,便行逼奸,女子投水而死,家人不服,要去京城打登闻鼓,毛骧便差军士在路上捉了,告他们通倭,那些家长们便不敢赴京。他平倭之后,获得倭船二十多艘,私自卖了八艘,贪没卖船的银子,报官的倭船只有十二艘。若老官知道,这些都是足以杀头的死罪。”胡惟庸很惊异,低低地问道:“恁地说来,小毛也可入伙了?”陈宁说:“难说。他回京后,我请他来茶楼吃茶,与他说了许多话。近日他便要来相公府拜谒。”
三日后,初更时分,毛骧果然来相公府,独自一人,也未骑马。福禄引着毛骧来书房见胡惟庸。家仆敲门进来,献上茶,又退出了,将门扉合上。毛骧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红纸包,放在紫檀木书案上,笑道:“小的些许心意,乞请相公笑纳。”胡惟庸拿起红纸包,打开来看,是几块黄金,足有十两,推让道:“岂敢受毛大人厚礼。”毛骧说:“这是小人的冰炭敬,乞请收下。”胡惟庸掂了掂黄金,说道:“下官何以为报呵?”就将黄金放在抽屉里。毛骧见丞相受了黄金,便放心了,笑道:“小的在京城做官,还得倚仗相爷眷顾。若小的有不是处,请相爷包容。”胡惟庸道:“这是自然,你放心。”毛骧又说:“小的去年买得一匹好马,日行数百里,又通人性,明晚小的送到丞相府来。”胡惟庸说道:“难为你了。”
胡惟庸坐在书案前,毛骧斜斜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十分恭敬。胡惟庸道:“太子圣明,如若他早日正大位,依毛大人的战功和才干,做到大都督也指日可待呵。”毛骧既欣喜,又有些疑惑,说道:“自圣上的外甥朱文正做过大都督后,这个职位宁空缺着,也不付外人来做。”胡惟庸摆摆手,断然地说:“不是不是。那是圣上的用人之道,太子自有太子的用人之道。令尊当年献出定远县,跟着圣上打天下,你北定中原,南平倭寇,你们父子都是皇明的大功臣,太子不用你这般人物用甚么人?”这话说得毛骧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胡惟庸站起来,近前几步,在毛骧旁边的椅子坐下,手按在他的手上,细细地耳语一番。毛骧怔了好一会,才点点头,拍胸脯说:“相爷生死相托,小人也舍得这一条性命。小人有两个心腹人,一个是我的亲军卫士刘遇贤,我随徐大将军北定中原时,就一直跟着我。另一个是江湖大侠魏文进,最擅技击和剑术。年少时在家乡河北杀了人,逃在江南多年,据他说在深山古寺里练就一身武艺,后来投到我的营中,为人颇有义气。六七年来,忠勇不二,都是可以重用的人。”胡惟庸说道:“下官的府上虽然有几员家丁,却无甚武艺,我平时去城中体察民情,没一个卫士相随,你且去问问魏文进,愿不愿意到我府上作卫士,我必厚待他。”毛骧道:“相公,这是他天大的福份,他求之不得哩。我回去便告诉他,他以后便是相公的人了。”
次日,早朝才散,胡惟庸在奉天殿甬道上追及陈宁,说道:“看看要入冬了,这一年将尽,明年我不能再做袖手相公。我今年处处畏手畏脚。”陈宁道:“相公真有自知之明,若想有作为,通政司若是曾秉正和李允主持,恐怕你难有作为。”李允早在洪武九年便从兵部侍郎升作兵部尚书,次年改为礼部尚书。皇帝要彰显天朝大国的恩威,往往要厚赏外国使臣,可是他并不奉诏全赏,还留着小半,一门心思为朝廷省钱,被御史弹劾。皇帝知他素有节俭之德,降他为光禄司丞,主持御厨房,此后光禄寺做的菜肴都不及以往。皇帝心想他主持光禄寺都舍不得花银子,御膳哪里会好吃,又将他改为通政司左通政使。
李允奉皇帝旨意,一切紧要的奏章都呈与太子。太子见奏章中涉及军政大事,不敢擅自批复,都会送皇帝那里,其他诸如钱粮、赈济、捕贼以及各类灾祸等繁琐事务,太子批复后才转发中书省,省臣再转发六部施行。胡惟庸于是想调一个人到通政司去,寻了几个人选,想起了现任宁国府知府涂节。
胡惟庸来见皇帝,呈与皇帝一本诗稿。皇帝问这是谁的诗?胡惟庸说是简益光写的。皇帝翻了翻,笑道他真个诗性大发,竟写了恁多诗,好有闲情。胡惟庸说据臣所知,简益光在浙江做提刑按察使任上,整日吟诗作赋,不问民间疾苦,浙江许多有冤屈的百姓都来京城打登闻鼓,因这些事不必惊动圣上,都被值鼓御史拦住了,不然陛下每日都不得安宁。陆好古身为刑部主事,整日像未睡醒,不去熟读大明律,以致许多案都断得不公,许多百姓也到御史台去找青天陈大人。
皇帝问一句:“陈大人是陈烙铁罢?”胡惟庸说:“是他。”皇帝冷笑说:“他都成青天了?”胡惟庸说:“那个方鼐虽不喜作诗,却不能及时规谏兵部尚书的差失,军功薄上有误,兵籍上填写差错也不能及时稽察,就是一个书呆子,臣差他去做通政使司知事。目下广西布政使司缺员甚多,少一员参政和一员参议,不妨让方鼐去地方历练,先做参议。”皇帝沉思不语。胡惟庸又说:“通政使司左通政李允批转奏章,甚有条理。臣与他交谈时,他是一个颇有理政才干的人,放在通政使司也埋汰了他,不妨差他去广西布政使司做右参政。”皇帝见胡惟庸说得有理有据,一时未置异议,只说“我晓得了”。胡惟庸于是将“晓得了”当成出圣旨,令吏部下了文书,将方鼐和李允皆调广西布政使司,将陆好古从浙江调到京城,差他去后湖架阁库管理薄书。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4 10:21:44 +0800 CST  
为了将这部小说修改得如第五大名著一样。
期待大家找硬伤,提意见。

有价值的批评,我会虚心接受。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4 10:22:49 +0800 CST  
身后名

十一月以来,皇太子妃常氏因感冒伤风,病情加剧,加上太医不能进宫诊治,只能听取太子与宫女的陈情,开了许多药,都不见效。因常氏久病不愈,后宫阴郁之气,经月不散。陈宁从太医院得知,宫中宦官传言,太子妃常氏与太子说,自己过不了冬天。近日太子百般劝慰,亲调汤药,与妃子吕氏左右伺候。才过几日,常氏竟病死了。
礼部在东宫为太子妃设了灵堂。胡惟庸与朝臣们前去拜祭。丞相回中书省时,与陈宁同行,问道:“太子妃好端端的,如何一病不起?”陈宁道:“后宫苦多乐少,常氏生的朱雄英早死,她太伤心,落下病根,后来吕妃生的朱允炆要成为太孙,常氏的儿子朱允熥生在后面。太子平素不喜常氏,常氏也觉得在后宫没得生趣,抑郁成疾罢。”胡惟庸嗟叹一声,心想太子真是可怜的人,说道:“你我大事不成,太子必受牵连,他虽是无辜,皇帝必不信任他,说不定会废了太子,传位于皇孙。”陈宁道:“老官不会另立太子么?燕王有几分像他。”胡惟庸道:“当年周平王因儿子先死,便传位与孙子。”陈宁道:“梁武帝的太子也是早死,但他却传位给其他儿子。此事成不成,你我都不能逆料,非做成不可!”
胡惟庸又长长地叹息一声,说道:“这件机密的事,还不能告诉涂节。如若事成了,我恐怕做不了丞相,你也难安心做御史大夫,天下的人都不是睁眼瞎哩。”陈宁道:“此话怎地说来?”胡惟庸道:“知道唐宪宗的事么?”陈宁说道:“如何不知。”暗想丞相原来不是怕事不成,坏了性命,而是担心事成了,却名利两空。
却说唐朝元和十四年末,宪宗皇帝服食了方士柳泌炼的丹药,神思愈加焦躁,口渴舌干,数日不上朝视事,京城里的官民既惊疑,又忧惧,担心朝政出现祸乱。宦官吐突承璀受宪宗宠信,正协助皇次子澧王李恽密谋夺取皇帝大位。太子李恒是宪宗第二子,向舅舅司农卿郭钊问计。郭钊说持守“孝谨”之心便是,休要想得太多。元和十五年正月二十七日,宪宗暴死,年仅四十三岁。梁守谦、王守澄等人立即拥太子李恒即位,这便是唐穆宗;吐突承璀和澧王李恽猝不及防,皆被杀死。宫内宫外都传言是宦官陈弘志弑杀了宪宗,陈弘志又受太子指使。负责皇帝实录的史官知道此事是宫廷忌讳,未曾记录,后人因此不知真假。穆宗为了避免嫌疑,下诏杖杀方士柳泌等人,贬谪宪宗在世时宠信的官吏,赏赐助他登基的大臣。
陈宁心想太子一直居在东宫,临朝时全不持主见,更不知自己与丞相的密谋。如若拥太子早日正位,太子难免不会想到是丞相等大臣杀了皇帝,为了自己的声名,再柔顺的人也会杀几个大臣,丞相不得不预留后路。胡惟庸见陈宁许久不语,问道:“如若这事成了,我们的退路何在?”陈宁说道:“我只知道一直向前走。若此事成了,我可以不做官,辞职回茶陵去,在云阳山的道观中修道,不知相公有何打算。”胡惟庸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太子正位后,我便辞相,回定远乡下去,建一座小宅,买几亩薄田,与儿孙辈安享太平。”陈宁道:“相公还要买田置宅么?到时恐怕恋栈难去呵。”胡惟庸笑了,回头看见涂节远远地走在后面。
胡惟庸站着了,等涂节近前,拱手道:“涂大人回京,下官晚间在集贤酒楼设宴接风。”涂节忙答礼,说道:“多谢相公。这番能回京作官,全依仗着相公眷顾,卑职理当到相府来拜。”胡惟庸说:“下官先请你吃酒,你再来寒舍吃茶。你做了左通政,下官也算添了一只手臂。但得来年我们都能有一番大作为,莫辜负圣明之时呵。”涂节道:“卑职悉听相公吩咐。”胡惟庸见他手提着一摞纸包,问道:“提着甚么好东西?”涂节道:“卑职在路上感了风寒,咳嗽不停,就去太医院问医,捡了几味药。”
涂节说起问病捡药的事,就很生气,向丞相抱怨说:“卑职发现陈皮起了霉,还有许多蛛丝,生姜也有些干枯,让宫里惠民药局的药师换下。有一个叫胡逊之的说,这些药洗净了,水一煮,药效一样,不消换了。如今朝廷的药官也恁势利么?”陈宁道:“朝中有人好做官。你老不知道,胡逊之是相公的一个宗亲哩。”涂节红着脸说:“都怪小的挑剔,用水煮了,药效哪里会差!”胡惟庸笑道:“一回生,二回熟,谅他下回便与你换了。”涂节忙陪着笑脸说:“不用不用。”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4 10:26:00 +0800 CST  
第四章
风雪夜丞相遇盗贼 杏花天皇帝索诗篇


京城遇盗

京城下了半日的雪,城中的屋宇一片微白,青石板街道却只有些湿润。腊月间过街的寒风凛冽。黄昏时,胡惟庸换上便装,从中书省出来,不骑马,不坐车,要去城中巡视民情,身边只跟着魏文进一人。
街坊夜色渐深,行人稀疏。临街的窗户间隐微有些昏黄的灯光,如瞌睡人的眼。有的人家的屋檐下聚集着三五个无家可归的人,围着一堆火,打量着微服的丞相。胡惟庸近前问他们,从哪里来的,在京城多久了。那些人言语含混,又说着方音,胡惟庸听不大清。不说话的人伸出手,或递来一只破碗。胡惟庸从袖里摸出十几文铜钱扔给他们。
二人过了莲花桥,来到桥头小巷口,忽有三五个人影在街巷窜动。胡惟庸缓步沉思着,并未觉察,一道黑影闪到他身边,明晃晃的尖刀搁在他的脖子边,低声道:“晓事的,借些钱钞把我!”一只手张开五指,摊在他胸前。胡惟庸怔了,正要从袖中摸银子,却听见魏文进迅捷上前,黑暗里听到啪的一声,那人的尖刀竟飞到街坊的屋顶上。魏文进挥一拳,将那人打倒在地,滑了一丈远,爬起来就抱头求饶。另外四个黑影从前后赶来,手里都持着两尺长的尖刀。胡惟庸叫声“小心”。却见魏文进冲上前去,霎时便将前面一人的刀夺下,手腕一抖,刀锋从二人脖子间掠过,两道血影喷射。二人捂着脖子,缓缓倒地。后面两人见势不好,转身要逃,魏文进上前一刀,将一人插成对穿,另一个唬得走不动,撇了刀,跪在地上求饶。魏文进看见街角有一道人影在张望,手里的刀光闪了一下。魏文进追上三五步,手臂一挥,那把尖刀脱手而出,叫声:“着!”那个人影子踉踉跄跄,跑了几步,便直挺挺地仆地。
胡惟庸甚是惊愕,这等身手当在张焕、郑泊之上,赞叹道:“当年秦始皇微服出行,有四个贴身武士,在兰池遇盗,武士们都没捉住一个强盗。魏大侠手段真是了得!”胡惟庸心想如若魏文进能接近皇帝,一刀便能取他的性命,开一个太平之世,张焕、郑泊与侍卫亲军都措手不及。魏文进拱手道:“相爷受惊了,小人不知道京城夜间有人胆敢行劫,不曾带刀,请相爷恕罪。”胡惟庸把住他的手道:“你有这等身手,何须带刀。”魏文进道:“今晚只是遇到街坊上的蟊贼,赤手可以取他们性命;若遇到江湖大盗,小的若手无寸铁,难保大人安危呵。”
胡惟庸回到府上,差一个家丁去五城兵马司知会丁光眼,派几个衙役去莲花桥头收尸,将伤者审讯了,查实死者来路,是否还有从犯。次日晚上,丁光眼来丞相府,禀报说:“相爷,那六个人都是结伴流窜到京的盗贼,已经抢了许多人钱物,伤了数人,四个死的烧化了,一个活的一个重伤的槛在牢里,请相公发配。”胡惟庸道:“请三法司审了,将案卷送到中书省来。”胡惟庸担心魏文进的身手好,惊动皇帝和文武大臣,又说:“你莫说是我的随从杀的,说是晚上遇到兵马司的夜巡兵士,盗贼们自仗人多,与夜巡兵打斗,杀了四个,活捉两个。”丁光眼道:“在下理会得。”
涂节转来三法司会审的案卷,有几十名待决的犯人。胡惟庸将杀人、抢劫、放火的犯人都批一个决斩,其他人流放陕西与海南。陈宁得知胡惟庸府上有一个魏文进,夜里在街坊顷刻间杀了四个盗贼,若许他一个羽林卫千户的职位,请他以暴制暴,只消一刀的功夫,便能杀了朱元璋,开一个太平盛世,或许大事能成。陈宁见了胡惟庸,面带笑容。胡惟庸问道:“有何喜事?”陈宁近前细声说:“相公果然有手段,有魏大侠便能成事!”胡惟庸却心思重重,说道:“魏大侠身手极好,还有一个刘遇贤,也颇有武功,可他们却难以接近皇帝。”陈宁道:“相公能经常接近皇帝,魏大侠早晚便能接近皇帝。”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4 11:13:16 +0800 CST  
中午好。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4 11:27:20 +0800 CST  
下午好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4 16:03:47 +0800 CST  
涂节转来三法司会审的案卷,有几十名待决的犯人。胡惟庸将杀人、抢劫、放火的犯人都批一个决斩,其他人流放陕西与海南。陈宁得知胡惟庸府上有一个魏文进,夜里在街坊顷刻间杀了四个盗贼,若许他一个羽林卫千户的职位,请他以暴制暴,只消一刀的功夫,便能杀了朱元璋,开一个太平盛世,或许大事能成。陈宁见了胡惟庸,面带笑容。胡惟庸问道:“有何喜事?”陈宁近前细声说:“相公果然有手段,有魏大侠便能成事!”胡惟庸却心思重重,说道:“魏大侠身手极好,还有一个刘遇贤,也颇有武功,可他们却难以接近皇帝。”陈宁道:“相公能经常接近皇帝,魏大侠早晚便能接近皇帝。”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4 21:13:24 +0800 CST  
通政司

洪武十二年春正月初三,燕王朱棣、周王朱橚、楚王朱桢、齐王朱榑自凤阳来朝,带着几千名卫军和几十名属官,驻在宫外行营中,皇帝赏赐官军钱钞,令他们好生守护着四位亲王。
太子来华盖殿向皇帝请了安,将退出宫殿,皇帝却说:“坐坐,我还有些话与你说。”太子就坐在御案旁。皇帝问道:“近来看了甚么书?”太子说“昨日看史记,很留意商周之际的事。”皇帝问道:“看书也能知道古人为君的道理么?”太子道:“知道些许。”皇帝告谕太子说:“为君的道理,以事天爱民为重,根本在敬身,做皇帝的一言一行都能上通于天,下达于民,必敬自身而施行。只是要好的,上天必能看到,不好的上天也能看到。一句话说得好,四海得福,一件事做得不细心,四海受殃。做皇帝的言和行都是这样,能不敬重自身的德行么?你要好好记住。”太子说:“儿臣谨记。”
皇帝又问:“你还有甚么心事,都说与我听。”太子道:“启禀父皇:近月以来,儿臣批复的中外奏事,都是细琐的事,许多大事中书省的大臣都替儿臣批复了,这样甚好,儿臣还是以读书为主。”皇帝很吃惊,问道:“通政司不是都将奏章先呈你看么?”太子说:“近月呈来的奏章都无大事,如哪个大臣丁忧,要回乡守制,还有国子生家穷,无钱供读,还有父母双亡的,衣食难继,请官中补给,都是这些琐事。”皇帝说道:“大明这一副家当,将来由着你做主,因此呵,我要你每日早朝与晚朝都与群臣相见,听取群臣廷议,批阅各个衙门的奏章,既要仁,也要明,更要勤,还要猛和狠。我做皇帝以来,不敢有丝毫松懈。通政司将大事转到中书省,不转与你,不知安甚么心!做宰相的人是皇帝请来的管家,皇帝才是主人公,休要让一个管家做了主人,你省得不省得?”太子听皇帝说得这么严重,连连点头称是。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4 21:21:41 +0800 CST  
皇帝细声问道:“你爹今年虽不常出宫,可宫外的事也未尝不知道。你可听到甚么传言么?”太子问道:“甚么传言?”皇帝见太子这样反问,胡诌道:“我听人说,京城民间传言皇帝年老了,处事刚猛,不如让他做一个太上皇。太子已经成年,人又贤明,宜早日正位,这才是百姓的福份呵。”这话将太子吓得惊惶失措,怔了好一会,连忙跪下,以头触地,说道:“这是谁说的大不敬的话,要杀头的!儿臣从未听人说过!”皇帝笑了起来,近前把住儿子的双臂,说道:“坐,坐,你坐着,我还有话说。”太子惶恐不安地坐了。皇帝说道:“通政司的官将你看得轻,你便可传唤左右通政使来东宫,骂他们几句,若骂不听,令宦官在台阶上用粗棍打他们的屁股,看他们听不听使唤!若打死了,赏他们一具棺材便是!”太子恭敬地说:“儿臣会与他们商量,岂能折辱大臣。”皇帝全然未想到太子如此说话,长长地叹息一声,闭着眼,不停地摇头,蓦然瞪大眼,大声说道:“你如何还不晓事?我和你才是主人,臣工们是我们请来的。我在位时还可以镇住他们,我不在时,依你这般仁慈待人处事,便是懦弱,早晚会被大臣们欺了。”
太子实在忍不住,低低地说:“儿臣只知道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皇帝冷笑道:“这是古书上放屁的话,你也信么?”太子见父亲如此粗野,实在忍受不住,大声道:“上有尧舜之君,下有尧舜之民!”言外之意分明,上面有猛恶之君,下面自有猛恶之民。皇帝一听就勃然大怒,顺手抓起一本奏章向太子砸去,太子身体一侧,奏章哗啦啦落在身旁。皇帝怒不可遏,抓起一条铜镇纸,起身来打。太子向宫门外跑,皇帝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骂:“孽障!孽障!看我不打死你!”皇帝追到门边,看见太子的衣袖里掉出一卷纸,皇帝站住了,捡起来看,是一幅画,题着《慈母负子图》,画上一个大脚妇人负着一个男童,后面有一队军马,旌旗上有一个“汉”字。原来画的是当年马皇后负着太子在逃避陈友谅的追兵。皇帝想起当年兴兵反元抗击各地豪强的情形,不由悲从中来。妻子在世时,他娘会来劝解自己;如今妻子去世,自己盛怒时无人敢劝,太子才请人画了这幅画,时刻放在衣袖里。皇帝怔怔地站了半晌,看着太子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晃悠悠地踱着步,坐在御案前,老泪顺着脸颊滑落。过了一会,皇帝将画卷好,差左禄将画送到东宫去,请太子再来。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4 21:22:11 +0800 CST  
我从三十七岁时起,想写一部流传后世的小说。于是动笔写这部《皇明》。
由于我有追求完美之心,有时在修改时,当成诗词一样来写,有时为一字一词斟酌。
尽管如此,还觉得仍需用心和努力。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4 21:26:43 +0800 CST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写完。
有时玩音响器材,花费不少时间。
作书法和中国画,也耗时甚多。

可能在六十六岁时,差不多能写完了。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4 21:28:00 +0800 CST  
太子听左禄说父皇独坐华盖殿流泪,又来到殿中,远远地站着。皇帝招呼着他坐下,言语和悦多了。二人沉默好一会,皇帝说道:“我们接着说。那个涂节是胡惟庸举荐做左通政的,那个曾秉正是献言得官,想必也被胡惟庸收买了,我让他如意算盘落空,明儿就下诏,将涂节改作御史中丞,将方鼐从广西调回京城,暂理通政使司的事。”太子道:“方鼐去广西时日不久,何不让他在地方多加历练?”皇帝说:“方鼐是胡惟庸要调到广西去的,并不是我的本意。这个方鼐是江夏人,洪武十年我在国子生中直接擢升他为兵科给事中,是我放心用的人,不是中书省推荐的,要调回来。这样的人我预备了许多,你将来大可放心。”
太子微微地点头。皇帝说:“休管臣工们如何凶悍不驯,做皇帝的,只要一手掌控兵权,另一手要甚么有甚么,用谁不用谁,朝廷钱谷如何开支,都由皇帝说了算。唐朝许多皇帝因手无兵权,都被宠信的人反客为主,乱了天下,失了江山,儿呵,这个理你要死死记得才是。”太子说声“好”,又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一个请求。”皇帝道:“你说就是。”太子道:“宋濂先生致仕后,儿臣身边没有一个体已的老师,请父皇将桂彦良先生从晋王府调回来……”话未说完,皇帝打断太子的话,说道:“晋王一直少一个良师调教。你在京城,才德兼备的翰林学士多得是,太子宾客王仪还在你那里,还有太子谕德秦镛、卢德明、张易等人,哪个不能作你的师傅?”太子无奈地应道:“是。”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4 21:28:22 +0800 CST  
通政司十分繁忙,人来人往。有一人身着青色襕裳,逆着光从大堂门外进来。门边两个老仆看清来人时,都吓坏了,是皇帝来了,忙领着他去通政使长官值房。曾秉正看见皇帝站在门边,忙起身跪拜。
皇帝进入值房,看到几案上堆积的奏章,心中暗暗发愁,说道:“曾爱卿,你们每天要收到近百本奏章,都送与太子看,他一目十行也看不完。你们几个人一同在公事厅里将内外奏章文本开视,节写副本,贴在正本前,再奏报我和太子,一看副本便知是何事,也省得朕和太子的精力。”曾秉正说:“陛下说得极是,只是司里人手不足。”皇帝道:“我调几个人来。大都督府、六部、都察院等衙门公文,有关机密重大的事,他们的奏章仍用盖有本司印信的原本,不必节写。”曾秉正道:“陛下,恕臣几句直言……”皇帝道:“说。”曾秉正道:“臣受命掌受内外奏章上达的职事。凡是天下官民实封递来的,在公事厅开视,节写副本等事,实是中书省的职权。陛下令臣等来做此事,未尝不可,只是时日一长,通政使司变成了中书省,中书省许多能臣都闲置不用了。”皇帝问道:“依你看,理当如何?”曾秉正道:“以臣浅见,本司所得一切奏章,若不是机密和弹劾的事,都先报中书省,由中书省于公事厅开视,节写副本,有事关机密重大的奏章,或有人弹劾大臣,则由本司直接呈与陛下和太子殿下,不移交中书省,如此便是轻重缓急有别。陛下既不会劳乏,太子也有闲读书。”皇帝听了,冷笑道:“你受了中书省臣甚么好处,才这样说话。将军国大事全委付中书省好了,我这个皇帝最好退位。你这个通政使司也只做得传达之事,不曾为我分半点烦忧!”曾秉正大感意外,忙道:“陛下恕罪,这是臣的陋见,若陛下不准,便依陛下的旨意做。”皇帝白眼他一眼,问道:“你莫不是受了丞相的委托,来与朕说这番话?”曾秉想不到皇帝竟然这样不信任自己,大有受辱之感,忍不住说:“臣的官是陛下所授,向来公事公议,岂敢受人私托?臣着实不知陛下为何这般猜疑。”皇帝深觉曾秉正的话刺耳,不相信他与胡惟庸没有交情,拂袖而去。次日早朝毕,曾秉正接到皇帝诏书,他被免去通政使一职。
过了两日,早朝毕,太子来华盖殿,手里拿着一本奏章,呈与皇帝说:“父皇,状元郎在凤阳上书了。”皇帝正在批复奏章,抬头问道:“是通政司转与你的?”太子说:“是。”皇帝说:“倘若曾秉正还主持通政使司,这封上书早被中书省瞒下了。”太子吃惊地说:“竟有这事?”皇帝说声“你还不知道罢”,就搁下朱笔来看,问道:“吴状元在奏章中说的事,京城的百姓们都知道,我真个不知道么?”又喃喃自语道:“他贬到凤阳三年多,今日才想到上奏本么?”
太子从他“不知此疏能上达天聪否”一语中,揣测他以前的奏章或许被通政司转到中书省,被省臣按下未报,因未能查实,只说:“儿臣不知。”皇帝道:“想必他不是今日才上书与我,莫不是通政司转与中书省,有人隐藏不报么?”太子说:“可能如此,但不会是曾秉正按下不报。他因献言得官,是父皇可以亲信的人,父皇为何免了曾大人的官?”皇帝说:“曾秉正因一篇文章做官,如今看他实在不称职,因此罢免了他。”皇帝将吴伯宗的奏章又看了一遍,沉吟道说:“吴状元书生气稍多,有了在风阳三年历练,想必知道世事深浅了。你说与吏部官,将吴伯宗调回京城来。”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4 22:51:41 +0800 CST  
早上好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5 07:38:49 +0800 CST  
太医致仕

陈宁在家中灯下看书,家仆来报,太医院院判郝致才来访。陈宁有些纳闷,老太医夜间来访,莫不是有紧要的事相求,忙到门前延请进书房。郝致才握着陈宁的手,说道:“老拙当年卖些名贵药材,补贴家用,被人弹劾私卖太医院的药材,若不是陈大人主持公道,老拙哪里有今天。我如今老病在身,要向皇帝致仕了。”他从衣袖中拿出一包物事,放在书案上,笑道:“我收藏的一双高丽参,不成敬意。”陈宁拿起纸包,拈起一只高丽参,闻了闻气味,就将高丽参按在郝致才手中,说道:“你若要送,我便依市价付钞,决不敢无偿接受。”
郝致才素知陈宁的性情,也不勉强,赞道:“如做官的都如陈大人这般清廉,百姓日子便太平了。”陈宁笑道:“我有洁身之癖。市价几何?”郝致才说:“这一双高丽参,市价一百文。”陈宁拿出一串铜钱,挂在郝致才手腕上,说道:“区区两百文,权当买下了。”郝致才推辞说:“陈大人,实价也只有一百六十二文。”陈宁道:“我若不加价买下,人人都会送钱财与我。”郝致才拿起人参,交还铜钱,红着脸说:“那老拙便不敢送了。”陈宁笑道:“最好。”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5 09:41:50 +0800 CST  
陈宁唤家仆热了酒来,陈妻端来品果,又炒了一碗牛肉。陈宁与郝致才对酌。郝致才感慨地说:“我本是一个乡下郎中,医术不精,当年皇帝偶感风寒,不才用了古人的方子,加减几味药,皇帝病便好了。明朝开国后,皇帝以为我医术高深,令我做太医院院判,其实是滥竽充数,好在太医院有葛景山、孙守真、郑德、杜天僖、陆惟恭等天下名医。”陈宁道:“张仲景说得好,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奈何当今之世,为相为医都是做着掉脑袋的勾当。”郝致才点头道:“太子妃常氏病时,太子急,我们作太医的更急。”陈宁笑道:“太子急是怕妃子病死,你们太医是怕治不好太子妃的病被处死。”郝致才说:“正是。不才与皇帝说,要到后宫治病,隔着纱帐便行,皇帝竟不许我们进后宫,全听宫人们口述常氏的病症。我不知脉相,与几个太医商量许久,畏前怕后,胡乱诊断,各味药都不敢轻易下,费尽心思,还是没救得太子妃。她死后太医们都担惊受怕,好在皇帝没有降罪。”陈宁说道:“若病死的是吕妃,真不知凶吉如何。”郝致才浑身一颤,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
二人说了许多闲话。陈宁沉吟好一会,才郑重地说:“今年我想将老母和妻子送回乡去住,二子孟龙和三子孟熊都已成年,孟龙回家去照拂他娘和奶奶。孟熊无意做官,想学医,我正想来太医院与郝大人说。若郝大人不弃,陈某便将三儿孟熊托付与你,过几日便行拜师礼,跟着你回乡去学医,不知如何。”郝致才道:“陈大人,实不相瞒,老儿医术向来不精,是一个庸医,怕误了令郎的前程。”陈宁道:“你能召集许多良医到太医院,如何说是庸医,只怕你不想收犬子。”郝致才忙说:“岂敢岂敢。我虽不才,定请天下名医教孟熊医术,不负陈大人所托。”他说着又望着陈宁,疑惑地问:“陈大人,如何都将家人送还家乡?许多朝臣都在京郊买屋买田哩。”陈宁笑道:“你想致仕,我也想早些致仕哩。”郝致才不信,说道:“老拙今年七十二,大人才四十多,正是当年,致仕还早着哩。”陈宁扯淡道:“待罪阙下,说不准哪天免了官,一匹蹇驴便可还乡,省得家少拖累。”郝致才见陈宁如此说,也不再多问。
三日后,陈宁在家中摆了一桌酒席,令三子陈孟熊向郝致才行拜师礼,嘱咐孟熊从此敬师如父,做他的义子,改姓名为郝能。郝致才以老病之由向皇帝乞求致仕,推荐学医的儿子郝文杰到太医院。皇帝允了,授文杰为院使。数日后,郝致才带着郝能回凤阳家乡。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5 09:42:05 +0800 CST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5 09:42:40 +0800 CST  
我追求传统汉语的风格写历史小说。最恨用外国小说中文翻译体来写中国的事。(中国人写外国的事例外)
楼主 湖南彭子辉  发布于 2019-05-15 09:47:22 +0800 CST  

楼主:湖南彭子辉

字数:239263

发表时间:2019-05-12 06:45:1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7-11 10:24:11 +0800 CST

评论数:114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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