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热血三江源之——金雪漫舞》 (东北胡子与抗联的传奇)

坐生的和小老舅胆儿突地站在警察所院子里,看见坐着的站着的,都是穿着黑衣拿着枪的警察,心里更害怕了,说啥也不进屋。小老舅更是双手护着心爱的滚笼。
何绍义掀开门帘子,走了出来。看见小老舅的样子,逗的哈哈大笑。笑够了说“小兄弟,你的雀儿,咱们爷们都买了。”回头喊了一声:“你们给他几个钱儿,把雀儿提溜进去。”说完就要回身进屋。小老舅一看过来几个人要抢滚笼,急的太阳穴的青筋蹦的老高,小脸通红地哇哇叫唤,和这几个人就撕巴起来。这个滚笼就赶上他的命一般,是他好几个月的心血啊!那个时候,东北很少能找见个竹杆子啥的,竹制品都是关里家做现成了来的。做这个笼子的竹坯儿,还是小爷俩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跑东村儿溜西屯儿淘换来的呢。何绍义一看就火了:“妈了个巴子,个小哑巴还挺他妈厉害滴”三步两步抢近身来,一顿巴掌撇子把小老舅打倒在雪堆里。
坐生的吓得两腿打颤的都要堆歪了,一脸眼泪的不知如何是好。刚要去拉老舅,也不知道小老舅哪来的胆儿,从怀里拽出弹弓,对着何绍义就是一弹弓。东北有句话:十个哑巴九个狠。大家都有这个感觉,把哑巴惹急眼了,他是什么都不顾了。这一弹弓正打在何绍义眼角上,当时血就下来了。何绍义捂着眼睛,气急败坏,声嘶力竭地吩咐:“把两个小崽子给老子绑了,我他妈扒了他皮!”上来两个警察绑坐生的和小老舅的同时,几个手下手忙脚乱的围住他们所长,这个帮擦脸上脖领子上的血,那个扒开手看伤势,七嘴八舌:完了,瞎了吧!快去佐藤医馆吧大哥!疼得何绍义双脚乱跳:“把这个小哑巴的手给我剁喽!剁了!快点快点!”
忍着疼的何绍义到底还是看着小老舅被剁掉了右手,才被扶出大院儿去了佐藤医馆。从人缝里看见昏死的小老舅和血泊里还在颤动的手,坐生的一泡热尿都尿在了棉裤里。
何绍义的眼睛倒是没瞎,只是眼角多了一块玻璃花而已,还得了一个“何疤瘌眼儿”的“美称”。坐生的呢,一番惊吓,落了个尿炕的毛病。可是,可怜的小老舅,被人抬回来,一躺就是三个月。不喂也不知道饿,蜡黄的脸上眼睛越来越眍,就那样没白黑地直勾勾盯着房梁看。唯一动弹的,就是那剧烈起伏,仿佛能随时炸开的瘦骨嶙峋的胸膛。三个月后,亲爱的小老舅撒手走了。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3 18:11:46 +0800 CST  
一声惊叫和一阵碎石落叶的滑落声,把坐生的从回忆里惊醒。矮个子也向右边的河岸连续打了几枪,河岸也有还击的枪声。坐生的在矮个子头上的砬子上,比矮个子的位置要高一丈多,所以能看到。有四、五个黑影已经爬上了河岸的碎石坡,离矮个子藏身的砬子下也就隔个道,仅仅七、八米的样子。
原来,何绍义很是诡计多端,见大道一边是砬子,一边是河,硬冲吃亏。就喊话佯攻,暗暗派几个人顺大河上去,从斜坡往上爬,现在眼看就成功了。
坐生的看见情况危急,一边向下紧爬了几步,一边暗暗把几枚铜钱扣在手心里。四个已经爬上斜坡的黑影开着枪往砬子靠近,子弹打在石头上火星四溅,打的矮个子抬不起头来,根本无法再还击。坐生的感觉一枚崩起的弹片呼啸着在耳边飞过,打的落叶簌簌,生怕矮个子会被伤到,就奔最前面的黑影一个铜钱打去。“哎哟”一声,黑影翻身仰面朝天,双手捂脸,痛苦不堪。趁着另外三个愣神儿的当儿,一个鹞子翻身,半空中的坐生的又连续三枚铜钱,三声惨叫几乎在坐生的落地的同时响起。扛起一脸惊愕的矮个子,一声口哨,黑暗中,一马二人冲出险境,顺来路绝尘而去。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3 18:13:59 +0800 CST  

干沟子在这个季节是最忙碌的,地里的庄稼要收,山上的利落(山货)也要采。哪家院儿里基本都是这样:堆的苞米、串的蘑菇、晒的核桃、晾的五味子。
坐生的妈家里家外就一个人忙活,整天脚打后脑勺,恨不得劈成两半儿使唤。这不,刚从前山背回家苞米,没喘口气,又来后山割豆子。还没割几个趟子,就听见树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吓得她赶紧蹲在豆棵子里不敢出声,寻思是不是山上下来了什么大牲口。
倒也是,一过夏天,像野猪啊黑瞎子啊就会时不时闯到地里祸害庄稼。坐生的妈蹲的腿都麻了,树林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不断流(读六),感觉不像山牲口,就乍着胆子抻头看看。正看呢,林子边一棵缠着藤子的大柞树上“扑通”跳下一个人来,原来是劁猪匠赵老蔫。
老蔫看着慢慢站起来,活动着麻腿的坐生的妈,贱嘻嘻地说:“妹子,割地呢?就恁一个人累死累活地,真让哥心疼。”
“滚犊子吧,谁是恁妹子。俺还当是哪个山上下来的黑瞎子呢”。
“操,要是黑瞎子早就把你祸祸了,嘿嘿”。老蔫说着贱巴哧咧地往前凑附,“妹子,刚摘的圆枣子,你尝尝呗。”
“一边扇着去,回家给你亲妹子尝吧!”坐生的妈哈腰割起豆子,不再理赵老蔫了。自从二驴子瘫在炕上后,老蔫总是隔三差五的往跟前凑,不时拿疯话撩拨她。
“妹子,你怎么大姑娘要饭——死心眼儿呢,你顺了俺,恁得享多少福。来,我给你割。”说着抢坐生的妈的镰刀。
坐生的妈使劲一拨拉老蔫伸过来的手,“拿了你的狗爪子,再动手动脚地,我砍了你的零碎喂狗!”
“这死老娘们儿,真虎逼(厉害),茅楼里的石头——是又臭又硬。”弄得老蔫讪讪的,“不过,俺就稀罕恁这样的娘们,贼啦有味儿。俺就是给你拉帮套俺也愿意,行不,妹子。”
说着说着,突然从背后一把抱住坐生的妈,就往地上摁。嘴里还说着:“现在俺就把恁办了。”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3 18:17:46 +0800 CST  
坐生的妈边喊边和老蔫撕巴,怎奈女人毕竟力气小,又干活累了一天了,渐渐的没劲了,也就放弃了反抗。老蔫扒了女人湿淋淋的衣服和裤子,在她的奶子和屁股上一顿揉搓,见坐生的妈闭上眼睛,手也不动了,就一头扎在一侧雪白的大奶子上吮吸起来,手也在另一个上游走。坐生的妈的眼角上,有两滴泪珠无声地流了下来。
老蔫忙活了一会儿,站起来解开自己的裤子,蓦地发现,自己的家什儿就像霜打的黄瓜钮子,毫无一点生气。摆弄了半天,还那样,只好一脸愧色地系上裤子,心里把满桌子这帮老娘们儿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也顾不得给坐生的妈穿上衣服,满面羞愧地落荒而逃。
坐生的妈放声大哭,就这样光巴溜溜哭了半天,眼见得天色晚了,才慢慢的穿好衣服,蹒跚着往家里走去。
快进屯子了,坐生的妈使劲擦了擦脸上的痕迹,向自己家的草房望去,却看到自家的烟囱有袅袅的炊烟飘着。就寻思二驴子也不能下炕啊,难道是哪个好心的邻居给架火烧炕了?不禁加快了脚步。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3 18:24:16 +0800 CST  
到了当院儿,听见二驴子剋儿咔儿地咳嗽,一进房门,灶坑处烟气咕咚地,影影绰绰一个男人的身影正蹲在那儿烧火呢。赵老蔫难不成真的来拉帮套了?坐生的妈立马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瓜门,举起镰刀照着那人的脖子就搂了过去。
低头烧火的坐生的正被烟呛得鼻涕眼泪的,听到脚步声,知道是他妈回来了。刚要起身,就拭(觉)着什么东西带着一股寒风向自己扫来,毕竟武艺没白学,蹲着的右腿一蹬,向着左侧斜窜了出去。然后一回身,握住妈妈手里的镰刀,急促地喊了一声妈。
坐生的妈一听是儿子回来了,恍恍惚惚感觉像梦里一般,直到被坐生的扶出了黑咕隆咚的屋子,才看出真是自个千呼万唤朝思暮想的儿子回来了。坐生的妈一下子瘫倒在院子里,堆歪着嚎啕大哭起来。一天的劳累、豆子地里的挣扎、还有刚才拼命的一镰刀和儿子回来的突然,让这个一辈子窝在山沟里的女人浑身虚脱了。
直到天黑的看不见了,坐生的才把一把鼻涕一把泪,骂自己是忘恩负义的狼崽子,连哭带骂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的妈妈劝回了屋。点了油灯,看见北炕上躺了一个包扎了小腿的陌生人,坐生的妈这才止住了哭声。
做好了饭,先喂二驴子吃饱了,坐生的妈又把炕桌放到北炕上,拾叨上饭菜,让坐生的喊起陌生人吃饭。饭桌上,坐生的妈看见这个少言寡语的客人,长得眉清目秀的,眉宇间倒是透着几分妩媚和羞涩。
这一晚,二驴子倒也没有做那些龌蹉事,不知道是儿子回来了,长大了?还是北炕有外人,他的人性有些回归了?安安静静地和老婆一起,听坐生的讲述了这三年的奇遇。
第二天,坐生的跟他妈一起下地干活的时候,坐生的妈问起,坐生的才详细说了救人的事儿。说只知道救得是个胡子,看人家不爱说话,也就没多问。坐生的妈戳着儿子的脑门:你个膘孩子,哪有大姑娘当胡子的?弄得坐生的愣怔了半天。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3 18:27:34 +0800 CST  
下午,坐生的妈让儿子一个人去豆子地干活,把院里的土坯仓房拾叨了一番,让这个女扮男装的胡子住了。
再说坐生的,割了一会儿豆子,觉得肚子有点疼,一边嘟嘟囔囔:才三年不在家,大井的凉水怎么就喝不得了。一边就找了个豆棵子密实的垄沟蹲了下来。刚一会儿,就听地头传来赵老蔫贱哧哧的声音:“妹子,妹子,欸,人呢?”
坐生的悄悄的抻头,看见赵老蔫左手提溜了一条猪腰条肉,正在自个没割完的趟子头那儿满哪踅摸呢。“欸?镰刀还在,人跑哪去了?”停了停,老蔫大声说:“妹子,恁在哪儿?哥知道恁猫起来了。妹子,恁白(别)生气,哥知道,昨天是哥错了,俺不是个人,俺是牲口还不行吗?恁消消气儿,哥给恁陪个不。”“再说了,哥也就是把恁衣服脱了,也没怎么地恁不是?”坐生的听见这些,气的火冒三丈,系好裤子就站了起来,见赵老蔫不知道是坐生的在地里,一边顺着茬口哈腰撅腚地帮忙割豆子,还一边自言自语:“哥一想着妹子恁的白奶子大腚,晚上就急的睡不着觉挠炕席呢,恁就同意俺给恁家拉帮套了吧,俺是心甘情愿滴……哎哟。”被坐生的一脚踹得翻了几个个(翻个:跟头)的赵老蔫,让豆棵茬子欻的满脸是血。老蔫一见抹了满手的血,“嗷”地一声,舞着镰刀就奔坐生的扑来。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3 20:43:09 +0800 CST  
坐生的妈安顿好受伤的女胡子,从房檐下拽了几棵山细辛、山芍药根,和几样不知名的草药,去灶坑里捏了一小把儿草木灰,通通放进蒜臼子里。捣得稀黏糊,又找了一条子白布和半瓶子烧刀子,端进收拾好的仓房。
这个女扮男装的人,就是四方顶绺子的少当家的,大家还记得吧?对了,就是花丫儿。花丫儿这两年心系父仇,卧薪尝胆,枪法骑术也练得不善劲儿(不一般)。可是,毕竟已是个十八、九的大姑娘了,稀罕些花儿啊、粉儿滴天性逐渐显露出来。头几天,花丫儿换了男装,盘起这两年长起来的辫子,戴了顶瓜皮小帽儿。偷偷地带了蒋顺儿和磕巴,到了林边子镇,想买点香粉胭脂和花布什么的。刚在祥瑞布庄挑花布的时候,就被何绍义的眼线盯上了。秋收时节,人们一个个都忙三火四地,没有集的时候,镇上基本没有闲人溜达。这仨人儿不是花布就是官粉的,你说三个大老爷们儿尽奔着女人货的地儿,能不遭人怀疑嘛。幸亏蒋顺儿机灵,看见布庄门口有人探头探脑,立马拉了花丫儿就往镇外撩,磕巴还在后面边撵边结结巴巴的问咋的了。仨人跑到镇子东头拴马的地方,翻身上马,打马就跑。这时候,警察所的马队已经边打边喊地冲过来了,双方相距着百十米一路向东而去。
有人说了,哥们你错了。怎么地呢?都翻身上了马了,怎么解的缰绳?还打马就跑,跑得了吗?呵呵,胡子们都会一种拴马扣儿,马那边要是想跑会越拽越紧,缰绳头这边搭在鞍子上,上马的同时顺手早就拽开了绳扣,外人看着就好像马根本没拴一样。这些都跟胡子的习性有关,时间对他们太重要了,一秒钟也生死攸关啊! 胡子一般砸窑时,都是选 择半夜时分趁人不备,得手之后,一部分人搜卷财物,一部分人迅速杀猪宰牛搁大锅一烀,然后四处去找尿罐子,那时候,家家都有尿罐子,泥做的,在窑里烧制的那种,东北冬天冷的邪乎,晚上都不出屋方便,都在外屋放个尿罐子。胡子们找来几个尿罐子,砸碎了,把那些黄色的尿碱垢块儿,放到烀肉锅里,(我听当过胡子的老年人讲时都止不住恶心)几个滚开后,肉就烂了。胡子们稀哩呼咙吃了,迅速就撤了,等到官兵到了,胡子们早就回山睡大觉了。
警察马队越追越近,光靠花丫儿的短枪根本抵挡不了,顺子和磕巴虽然抽出了包在麻袋片里的长枪,可是根本不敢回身儿,只能趴在马背上跑。快到吊水壶的时候,花丫小腿肚子中枪了,顺子的马也被打倒了,仨人只好弃了马,靠着路边的大树一起还击。突然增加了两条长枪的火力,倒是把追兵吓了一跳,双方僵持着逐渐接近了突咀砬子。正在危急时刻,巧遇了坐生的,反倒弄成了个英雄救美。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3 20:51:47 +0800 CST  
坐生的妈给花丫上药时,看到伤的不重,只是小腿一个对穿的枪眼儿,没伤着骨头,估计十天八天就能走动了。看这个闺女倒怪可怜人地,就格外细心,问长问短滴。花丫儿虽然一路都没和坐生的说话,见坐生的妈是个热心的好人,也就问两句答一句地。所以坐生的妈知道,这是一个从小就没妈的孩子,打小儿跟着当胡子的爹,其他的都不知道。
从花丫儿屋里出来,坐生的妈进园子摘了一盆晚豆角,正要打谱(扑,打算)做晚饭,看见坐生的拎着镰刀气哼哼的走进院门。
“咋了儿子,让你割个豆子也能气那样?还是谁没长眼,惹我儿子了?”择着豆角,坐生的妈问。
“赵老蔫让俺打了!”坐生的依旧气哼哼的。
“啊?!”一听赵老蔫,坐生的妈脸一下子绯红,好像自个做了什么亏心事,幸亏坐生的只顾生气,没看见。“怎么打的,打成咋样啦?”坐生的妈一听说儿子练过武艺了,现在打了人,虽然不是好人,可毕竟一个堡子住着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坏了可怎么办啊。
“估计没事儿,就是眼肿了,脸破了,门牙掉了一个。”
“哎呀,这还不重?你还想打死人?”坐生的妈嗔道。
“哼,老东西要不是和我舞舞玄玄地,拿着镰刀砍我,我也不能放倒他两三回”坐生的傲气地说。
坐生的妈听了,紧张地围着儿子看了一圈,见没有什么伤,才放下心来。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紧张起来,急急的问:“他没说什么吧?”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
“老东西尽是胡说八道。”坐生的不好意思说。寻思了一下,好奇心占了上风:“妈,什么是拉帮套?”
“去,小孩子别瞎打听!”坐生的妈气急败坏地说。然后转身进了屋。
坐生的也感觉问的不是什么好事儿,就吐了一下舌头,拿起破毛巾去了井台。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3 20:54:24 +0800 CST  


第九章 拉帮套是个啥


高满堂的铁匠炉就在自家的大院子里。那时候的铁匠炉堪比现在有个加工厂,虽然只是打造个锄头镐头、斧子镰刀什么滴,或者给牛马挂个掌。但这一点都不减低高满堂在屯子里高人一等的地位,屯子里有个大事小情的基本都拉不下这个手艺人。
一进这个大院子,靠东边儿是个砖砌的,外面抹了黄泥的烘炉,有一丈来高。旁边一个木头架棚子,上边苫着干草,棚里有个下面垫着一整块大青石的铁錾头。旁边是个大水槽子,淬火用的。靠西边有个用五根埋在地里的粗立柱钉成的架子,给牛马挂掌的时候,就把牲口赶进架子里,给哪只腿挂掌,就把哪只蹄儿蜷过来朝上,绑在相对应的木桩上。
高满堂正搁那嘎儿撅个腚给牛挂掌呢,这个算是个技术活儿,徒弟干不了,再说主家也不让学徒的上手啊!柳根儿在旁边叼个烟袋,仔仔细细地盯着,生怕老高糊弄他,给牛挂坏了掌,不能干活。马上就入冬了,一落了雪结了冰,全指着这头牛上山捞(拉)木头挣个过年钱儿呢。俺们这嘎嗒,都是冬天放树。叶落尽了,视野宽了,空间大了,好掌握方向;树干水分冻了,好下锯;满山大雪,小了摩擦力,一头牛拉一棵大原木,还跑得嗖嗖的。捞到江沿,来年一开春儿,桃花水一跑,就放排子去南海了。所以,很多勤快人家都去挣几个运费钱儿,庄户人家,除了卖点山货,也就这是两个活钱儿了。
也有的人家给牛挂了掌,就是为了拴个牛爬犁。平时捞个柴禾、拉个东西,赶集了就在牛爬犁上蓄了草、铺了被,人往被里一坐,悠哉悠哉就到了林边子。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3 20:58:11 +0800 CST  

高满堂的烙铁一挨上牛蹄子,柳根儿的大牤子有些不安地骚动着。一股青烟冒了起来,逐渐弥漫在大院子里,缕缕既刺鼻又有点好闻的气味,飘散开来。气味飘到场院上空的时候,打场累了的男人们,正坐在大柳树下的碾盘上扯闲嗑儿,旁边围了一些卖呆儿(卖呆儿:看热闹)的大小孩子们。屯子里除了那老四,和他老丈人刘三爷这两家是坐地户外,其他都是从关里家闯关东来的。所以没事儿时,大人爱拉老家儿的呱(话),孩子爱听老家的嗑。几个拿簸箕在簸豆子的老娘们儿,干活的时候还不忘说着一些荤荤素素的家长里短。
闻到烙牛蹄子味儿的满桌子,狠劲吸了两下鼻子:“高满堂又给人挂掌了。”
“给俺家挂滴!”柳根嫂子想都没想就接了一嘴。
“恁家柳根儿腿脚儿不挺好地嘛。”满桌子笑着说。
“哄!”引得大伙哄堂大笑。柳根嫂子一愣,一掌就把满桌子推了个四脚朝天。倒在豆子上的满桌子一下出溜出去挺远,一呲一滑地爬不起来了,大家更是笑的前仰后合。笑声打断了不远处的男人们唠嗑,看到满桌子的狼狈样,老爷们儿也都跟着笑了。好不容易爬起来的满桌子,就要去抓柳根嫂子,却被几个老娘们拽住,她就抓了一把豆子笑着向柳根嫂子撇去,嘴里还不依不饶:“死老娘们儿,还不去看看恁家老爷们儿,可白(别)样(让)大牤子踢了家巴什儿,要是踢了干不了活儿,就样(让)俺家老四去。”
二埋汰娘故意问:“去嘎哈(干啥)?”
“去给柳根嫂子拉帮套呗。”满桌子算报复回来了。这嘎开玩笑的习惯是:自家男人睡了别人老娘们儿,是自家占了便宜,女人们都经常拿自家男人去窝囊(一种善意的诬陷,也叫埋汰别人)别的女人。
整个场院笑声一片,有两个老娘们儿都笑的捂着肚子,坐在豆子上起不来了。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3 21:02:32 +0800 CST  

从字面儿理解——拉帮套,就是架辕的马旁边那个马。是指夫妻以外的男人,吃、住、生活在这个家庭里,成为家庭的一员,是这个家庭女主人名正言顺的第二个丈夫。可能是古代一妻多夫的产物吧,解放以后就基本没有了。作者在敬老院工作时,有一个老人,就是按五保老人送到敬老院的。他拉帮套那家的孩子们,过年过节还会去敬老院看他,给他买吃的喝的,管他叫大爷。一般情况都是:这家的男人丧失劳动能力了,生活所迫,就给自己的妻子招个上门丈夫。由屯邻见证。这个上门的人所有的收入,都归原配夫妻支配,孩子不管谁的,都姓原姓氏,孩子们对他或称大爷或称呼叔。拉帮套者对女主人享有夫妻生活的权利,死后也会被共同的子女祭祀。当然,也有一起生活了多年,不愿去敬老院的。八几年的时候,在临江的一个大山沟里,还住着两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至今那个山沟还被人称为老三口儿。
屯子里老娘们儿们说的拉帮套的事儿,都已经过去了两年多了。
高满堂原先有个伙计,小他一旬,当时也就三十一二,叫谭春林。高满堂打手锤,谭春林打大锤。高满堂左手用长把铁钳子夹住烧的通红的铁,右手的手锤点在某个部位,“叮”的一声,谭春林的大锤就“当”的一声砸在那个地方,火花四溅中,“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便回荡在铁匠铺里。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3 21:05:21 +0800 CST  
高满堂长得傻大黑粗地,还有络腮胡子,谭春林倒是眉清目秀地,一身白肉。烘炉旁边,使手锤的系个尽是破洞的皮围裙,抡大锤的一身腱子肉。俩人光着膀子打铁时,活脱脱地一对黑白双煞,时常引得高满堂老婆目不转睛地偷偷站在棚子外面看。
高满堂看见之后,也哈呼(呵斥)了老婆几回。发现老婆赵淑娥照样我行我素,就把气撒到谭春林头上。不是这不行就是那不对地,一天到晚呲嘚过来呲嘚过去地,弄得这个伙计云里雾里的不知所措。其实淑娥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爱看这种显示雄性力量的表演罢了,就像现代人喜欢看比基尼选秀差不多,呵呵。可在高满堂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他感觉这两个人早早晚晚会弄出点伤风败俗的事儿来。
也是赶巧儿,那年六月的一天,快晌午的时候,一伙马队路过,那个连长的大黄马在沟门儿差点把他摔河里。拢住一看,前掌后掌都磨秃了,就打发个当兵的牵高满堂这儿了,其他人都找个树阴凉下面,坐的坐躺的躺等着。高满堂把大黄马牵架子里拴好,故意把左后蹄绑了个活扣,然后再绑起右前蹄。准备完了,就让谭春林去后蹄挂掌,自己挂前蹄儿。以前活紧的时候也是这样二人一起干,所以谭春林也没防备。高满堂见谭春林在马后面忙活上了,心里暗喜,烙铁故意使得重些,大黄马开始不断的挣扎。果然,谭春林着急的说:“哥,绳子开了,怎么办?”高满堂不在乎地敷衍:“没事儿,你先用手把着,就剩一个钉了,完了俺弄。”然后故意把铁钉直着钉了进去,这马一声长嘶,一蹄子就把谭春林踢出老远。听见惨叫的淑娥推门跑出来,看见头上汩汩冒血的谭春林,一时吓得不知所措。
高满堂大声呵斥道:“死老娘们儿,别麻爪了,赶紧去喊‘混儿’来呀!”然后抱着谭春林的脑袋:“兄弟!兄弟!”喊了几声,见没有反应,也有些后怕了。他原以为,谭春林干活一般都是哈着个腰,一下踢裤裆里,让这小子干不成那事儿,自个老婆就安全了。那承想,绳子开了,谭春林有点摁不住,就成了蹲着的姿势了。
‘混儿’来了,一看当家的这个模样了,拿起旁边的铁锹就要和高满堂拼命,被淑娥和先后赶来的满桌子、柳根媳妇几个人,抱腰搂腿地死命摁住。高满堂一副既无辜又悲痛的表情,痛哭流涕地抱着谭春林不撒手,就好像抱着自己的亲兄弟。
被慌里慌张的士兵拽得一路小跑的连长,看到这番景象,扔下两个大洋,跨上还没挂完后掌的大黄马,在‘混儿’声嘶力竭的骂声里,落荒而逃。
众人把昏迷不醒的谭春林抬回了家,找大夫、用偏方滴忙活了两天,命倒是保住了,一侧的手脚却不能动弹了,连说话都呜噜呜噜地说不逡亮了。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3 21:10:35 +0800 CST  
‘混儿’是岭背后花山村孟庆礼的老嘎达。老嘎达就是姊妹里面最小的,打小就哥哥姐姐们宠着,泼辣成性,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爹妈给起名叫贤惠,原本是图希她日后出息个贤良淑德,哪承想,六七岁时她妈没了,性子就变了,经常把同龄的小子们打的哭哭啼啼,来家告状。再大一大,什么东家偷鸡,西家揭瓦,上山捉鸟,下河摸鱼滴,没她不敢干地。老孟头也着实地硬着心肠拿鞭杆子教训了几回,可这主儿就是打不服,使劲瞪着老爹,嘴里一个劲喊她娘,最后都是喊的爷俩儿抱头痛哭收场。久而久之,屯里人都喊她“混儿”。‘惠’和‘混’在读儿话音的时候是一样的,“混儿”的最初叫法是来源于骨牌麻将,至今东北有些地方还打这种带“混儿”的麻将。被称做混儿的这张牌,什么牌都可以顶替,比如这把牌‘幺鸡’是混儿,手里有四,五筒子,四、五万子,那么遇到幺鸡,三、六筒子,三、六万子都可以和牌。惠儿得了这个绰号,不觉得别人是贬义,反倒趾高气扬,屯里屯外地乱窜,啥事都参合,呵呵,真把自己个当“混儿”使了。
、 谭春林一落了炕,可就苦了混儿。屋里外头的活计不用说,一溜水的三个孩子啊,大的才五岁,小的还叼着奶头呢。再刚强的女人也不行啊,没出半月,混儿脸也黄了,话也少了,连奶水都没了,饿的三丫头整夜嗷嗷哭。哭的房前屋后,左邻右舍都跟着掉眼泪。婶子大娘们心软呐,一听哭的厉害,就时不时拿点米粥和鸡蛋羹过来喂孩子。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3 21:14:11 +0800 CST  
落头场雪那天晚上,惠儿——咱还是这样叫吧——把所剩无几的干柴禾抱进屋里,架着了火,把盐坛子里的咸腊肉都拿出来,摘了檐下的干蘑菇,切了一棵白菜,在大锅里一起炖了。先给春林盛了满满一大碗,又收拾了给两个大的吃了,不顾两个孩子一个劲的追问:今天是过年吗?吃这么些肉?呵斥两个大的去睡了,抱着小的坐在炕梢泪如雨下。
……
吃过晚饭的白大娘一家正坐在炕上唠嗑,盘腿而坐的白大娘正撵着霜儿下地捡(收拾)桌子,霜儿却赖在娘腿上枕着不起来撒娇呢,白大爷隔着饭桌、叼着烟袋看着娘俩儿斗嘴,皱纹里都是笑。
“十五六的大闺女了,还天天抱着娘的大腿,将来谁家敢要?”白大娘捋着老(最小)闺女的大辫子道。
“你再说,你再说!”红了脸蛋的霜儿伸手咯吱娘,大娘边躲闪边说:“看你找了婆家怎么办?”
“找了婆家就把娘接去住!”娇羞挂在霜儿脸上。
、 “没羞没羞。”白大娘在霜儿屁股上轻轻拍了拍,“把娘接去,没人办饭饿死你爹呀?”
“爹也接去,俺伺候恁俩”关东女子的豪爽直率可见一斑。她们不会说电视剧里的台词:我一辈子不找婆家,就守着爸爸妈妈过一辈子。
“那家哥们多了可不行。”白大爷冒了一句“人口太多咋住?”白大娘说:“嗯,倒插门行。”“谁家合适呢?”“那谁谁家行不行?”……老俩口一人一句地逗上了。羞得霜儿一高儿窜到地上,趿拉着鞋,对着爹妈就喊:“再说我就不捡碗啦!”看着收拾桌子的老闺女,老俩口开心地笑着。
幸福和不幸总是像一对孪生兄弟,纠缠着,撕咬着,谁也不肯罢手。隐隐约约,隔道的谭家,孩子的哭声又时断时续的传来,同时把阴云也带到两个老人的脸上。
白大爷赶紧嘱咐老伴,蒸点鸡蛋糕过去看看。霜儿端着鸡蛋糕和白大娘到谭家时,看见那老四和满桌子也端了一碗鸡蛋糕,正焦急地敲着紧闩的房门,房里三个孩子的嚎哭和谭春林的喊声交织在一起,一定是出什么事了。霜儿说四叔都这个时候了还敲什么门呐!那老四说一听哭声我也麻爪了!就“当”的一脚,踹开了房门。白大娘往屋里一看,一屁股就坐在了雪地里。雪光映到屋里,进门的梁坨上挂着一条黑影还在挣扎着,两个孩子的黑影正嚎哭着拽着那两条挣扎的腿,叫喊的男人刚刚爬出里屋的门槛,里屋炕上三丫头的哭声已经声嘶力竭……

昏黄的油灯火苗因为时开时关的房门摇曳不定,时开时关的房门是因为乡亲们闻讯赶来了,闻讯赶来的乡亲们站满了屋地。白大娘还是那样盘腿坐在炕上,怀里抱着惠儿的头,轻轻揉着惠儿的脖子泪流满面:孩子,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刚刚被灌了姜汤,又被盖上被子的惠儿,紧紧的咬着牙,紧紧的闭着双眼,只有眼角的泪水像山泉一样汩汩的流淌,这个因为性格刚烈才走投无路的女人呐!
过了些日子,惠儿的情绪平复了以后,女人们都劝着她再走一步吧(改嫁)。开始惠儿不同意,她不能撇下春林和孩子。又有人提出找个人拉帮套,被惠儿破口骂出门来,其实人家也是一片好心。最终还是白大娘一番话,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孩子,你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你死了,春林和仨孩子就得饿死,你豁上自家的身子,救了四条性命呐!再说屯子里谁会笑话你?别的屯子也都有这样式的,生活所迫,又不是咱们老娘们骚性。把孩子养活大了,你功德无量啊!
想起救自己时,躺在白大娘的腿上,就像又回到小时候,又躺在娘的腿上的那种感觉,惠儿哭了。几天后,惠儿找了白大娘,又几天后,一个惠儿娘家屯里的小伙子住到了谭家。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3 21:20:55 +0800 CST  


第十章 听说鬼子来了


长白山的雪来的早,有时候都能把没来得及收获的苞米和豆子压在地里。所以秋天的场院,是最热闹的时候,就像个俱乐部,男女老少都聚在这里,帮完了李家帮张家,赶在落雪之前颗粒归仓。坐生的来找他娘的时候,正好听见大人们说着惠儿家的事,所以也知道了什么是拉帮套了。他已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也没敢靠前儿,就一会儿溜边儿,一会儿帮着打几下豆子,装模作样地偷听大人们讲古。眼睛却不消停,四下撒摸,看看霜儿在哪嘎。
、 坐生的回屯这几天,也和霜儿打了几个照面,但都没敢说话,因为都有外人在场。其实就算没人看见,坐生的也还是没胆量和霜儿说点啥。坐生的和霜儿岁数一般大,只是生日比霜儿大不到一个月,坐生的妈还没出月子,白大娘就生了霜儿。两家的关系一直非常好,两个孩子四岁时就天天腻在一起玩儿,出大门儿都得手拉着手,形影不离的。两家大人就半真半假地说:霜儿给你当媳妇行不?也问霜儿:给坐生的当媳妇行不?两个孩子总是齐刷刷地点头。慢慢的邻居们也这样笑着问,他俩也还是笑着认同,特别是坐生的,每当有人说——快去,喊你媳妇吃饭,或者干嘛干嘛,坐生的总是一溜小跑地去喊,这种情形一直到他俩满八岁时候。
霜儿到了八岁,白大爷也让她和自己教的几个村童一起,学点百家姓千字文什么滴,可是二驴子倔巴,说啥也不让坐生的进学堂——即使白大爷说了几回不要束脩的话,弄的坐生的总在学堂周围打磨磨。一到看见坐生的来,村童就喊:霜儿,你当家的来了!臊的霜儿脸涨的通红,有几次都哭着跑回了后屋。白大爷训斥了几回,村童们倒是不这么喊了,可霜儿却是再也不搭理坐生的了。慢慢的坐生的也懂事了,也不敢去学堂了,到了十二三,俩人反倒像仇家一般,不但不说话,见面反而绕道走,即使非说话不可的时候,也都杵倔横伤地,不给对方一个好脸色。
现在坐生的回屯里了,见过霜儿几面儿,虽然没搭过话儿,可坐生的明显发觉,霜儿不是那么冷若冰霜了,甚至有时候还偷偷的打量自己。增强了信心的坐生的也借故去白家几次,还在白家哥姐面前卖弄了几招几式,可是霜儿却好像不感兴趣似的,见坐生的来她就借口出去,弄的坐生的讪讪的,没了显摆的兴致。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4 12:11:12 +0800 CST  
长成大姑娘的霜儿,脸型像《白蛇传奇》里的白娘子,性情像《乡村爱情》里的香秀儿,是坐生的心目里的仙女。读者中有过暗恋的可能不少,但从小就开始,一直到长成大人还暗恋对方的可能就不多了。所以不难想象坐生的的心情啊!因此,坐生的总想找个机会对霜儿表达一下,这才来场院看看霜儿在不在。
见霜儿没在,讲古儿的大人们歇够了也起身干活了,坐生的打算去白家看看。正在这时,沟门官道上急匆匆跑来一人,近了一看,是扎扎呼呼的赵老蔫。
还没跑到跟前儿的老蔫,隔着老远儿就喊:“不好了!出大事了!”“不好了,小鬼子打过来了!”场院上的人们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有的惊愕,有的茫然,更多的是围住老蔫,七嘴八舌的打听。原来,一个月前的九月十八日,日本关东军突然占领沈阳,不到一个月,半个东北沦陷。由于干沟子地处偏僻,消息闭塞,再正赶上秋收,所以大伙儿都不知道。只有忙时劁猪闲时扯蛋的赵老蔫,懒得地无一垄苗无一棵的,闲着在林边子大车店鬼混。鬼子占了通化了,有跑过来投亲靠友的,在大车店一嚷嚷,说鬼子如何凶悍、残暴,连老人孩子女人都不放过,整个林边子就都炸锅了。老蔫一听,也顾不得相好的婊子和心爱的纸牌了,撒腿就往回撩。人们听老蔫磕磕巴巴说完,也顾不得豆子打没打完,草草收拾了,就往家跑。有的收拾了细软往更深的大山沟里投亲去了,有的扛着铺盖粮食跑到附近的山里藏着不出来了。没到半夜,除了几家上岁数的老人不愿意走,儿女没办法陪着的,屯子里基本上没人了。这一夜,没有半点灯光烟火,只有偶尔的几声狗吠,在证明这里是个有着二十几户人的小屯子。
坐生的妈原来不打算走,原因是二驴子瘫在炕上臭骂,说该死该活屌朝上,爱咋咋地。坐生的要背他爸,也被二驴子巴掌撇子给扇一边去了。直到白家老俩口来了,一顿数落,才闭嘴不吭气了。二驴子最服气白大爷,也听白大娘的话。最后,白家几个孩子和坐生的一起,拆了门板,总算抬着二驴子上山了。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4 12:14:36 +0800 CST  
好歹将就了半宿,早上的露水未干,白柯明、坐生的和白家二闺女菊儿,就在白大爷的指挥下开始忙活起来:找个窝风朝阳的山坡,挖了个戗子,搭好落叶松杆的架子,苫上一层树枝儿,再在上面培上土,一个东北风格的简易窝棚就成了。虽然是深秋了,好在还没有上冻,两家人勉强可以躲在这里挡风遮雨了。忙活差不多了,正要往里搬东西,坐生的妈突然“嗷”了一声,霜儿也吓了一跳,以为有长虫呢,赶紧拽着婶子往旁边一躲。坐生的跑过来问怎么了,坐生的妈趴儿子耳朵一说,坐生的也着急起来。
娘俩让二驴子一闹哄,白家人再七手八脚的帮着一忙乎,倒把仓房里的花丫忘得个一干二净。花丫听见屋外人声嘈杂,没敢出来看,掂了枪猫在墙角,毕竟自己是个打家劫舍的胡子啊!以为有官军来搜呢。等到没有人声了,慢慢地挨到门外,琢磨了一阵儿,觉得此地不能久留了,在柴禾垛上抽了一根长一点的棍子拄着,一点一点往屯外挪去。
看见坐生的娘俩神神叨叨的样子,霜儿就问:“婶子,咋的了?”
坐生的妈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有,没啥事”。
霜儿就扭头又问坐生的,坐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脸“腾”就红了。
坐生的妈一看儿子的窘态,只好说:“是这么回事,他三舅家的孩子,就是坐生的滴表姐,前两天这不是来了嘛。你说家里那屋里,让你叔弄得那味儿呀,是又骚又臭滴,让人孩子怎么呆啊,俺就把仓房拾捣给孩子住下了。没承想,昨个下黑儿,一害怕,又叫你叔这一闹哄,就把人孩子忘了,这下可咋办呢?”
“没事儿婶儿,你白(别)着急,俺和坐生的哥下山看看,鬼子不能来这么麻溜,俺们一准儿把她领上来。”霜儿从来都是直呼坐生的,今天不知怎么了,加了个哥字。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4 12:18:03 +0800 CST  
坐生的喜忧参半地看着他妈,坐生的妈嘎巴半天嘴,没说出什么来。坐生的喜的是能和霜儿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了,忧的是花丫说漏了霜儿会怎么想。白大娘见说闺女要回屯,说啥也不让,反倒是白大爷说鬼子不能来这么快,让他俩先在屯子边的山坡上看明白了,没有鬼子再下坡进屯。大娘见老头子同意,没办法了,就想起家里的猪,养了快一年了,让霜儿顺路赶了来。
五彩的林间小路上,霜儿和坐生的一前一后走着,谁都不言语。坐生的几次想找个话头,一直没想好,只好看着两条黑油油的大辫子,那两个系了红头绳的辫梢,轻轻的交替拍打着因走路而扭动的身体。霜儿仿佛感到了背后目光的热量,急匆匆的背影有了些许羞涩的忸怩,时间就在这甜蜜和羞涩里一点点消逝了。
趴在屯子边山坡的松林里,两个人看了半晌,屯子里除了没有炊烟和人声外,几乎和从前一样。公鸡依然昂首挺胸地在房头散步,母鸡们照样在场院里东琢西刨,一群被狗戏耍的鸭子嘎嘎叫着,噼里啪啦跳进西边的水泡子。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4 12:21:03 +0800 CST  
看见鬼子没来,霜儿起身就要下去,坐生的一把拽着她的手,霜儿脸一下子就红了,急忙甩了一下手说:“恁嘎哈呀?”坐生的心头通通的,滑腻和触电的感觉让他有点磕磕巴巴:“你、你先别下去,俺下去看、看,没事了俺再叫你。”说着,‘嗖’的窜了出去,以掩饰自己的脸热心跳。看着坐生的滴背影,霜儿露出了一抹甜丝丝的笑容。
翻遍了家里各个角落,也没有花丫的影子,坐生的如释重负,招呼霜儿下来。管那个女胡子哪去了,别叫霜儿看见才是最重要的,坐生的这样想。坐生的告诉霜儿,说表姐可能是回三舅家了,不用找了,咱们快去看看你家的猪吧。到了白家,猪圈门被拱开了,大肥猪不见了踪影,估计是饿急眼了,自力更生去了。
坐生的陪着抹眼擦泪儿的霜儿找了好半天,才在自家的白菜地里,发现了那头吃饱了呼呼大睡的肥猪。从打开春儿它还是个可爱的小猪崽起,就是霜儿上山薅菜,回家搽猪食喂到这么大的。听见霜儿的动静,它吭哧吭哧挣扎起来,拿鼻子亲热地蹭着霜儿的裤脚。看见自家的猪别来无恙,霜儿破涕为笑;看见自家的菜地一塌糊涂,坐生的又气又急。
“今年这酸菜是没法腌了!”又气又急的坐生的嘟囔着。
“小惦儿!”霜儿笑容上挂着的泪珠还在,“就几棵白菜吗,大不了俺赔你。”
“陪我?你怎么陪?”坐生的也笑了。
“去! 胜脸哈,再得瑟俺踹你!”虽然笑脸儿,语气却严厉,典型的东北女孩儿范儿。
心里泛着甜蜜的坐生的,屁颠颠地找来一根长绳子,和霜儿一起,一头拴在猪后蹄,一头拴在地边的柳树上,这样猪有了吃的就不会再跑了。他俩觉得鬼子不会来了,没必要费劲把猪赶上山去。一会就弄利整了,俩人又顺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刚才干活时你一言我一语的,现在反倒又没话儿了。
窗户纸没捅破之前的青年男女都是这样的,忽阴忽晴,时近时远,就差一点外力来捅破这层薄薄的障碍。正说着,外力来了!
俩人急匆匆翻过岗梁,前面是一片高大的柞树(橡树)林,满目的金黄在午后的阳光里,蔓延着温和、宁静和满足,请原谅我用这些词来形容色彩——真实的感觉就是这
样的。快进林子的时候,坐生的又一次拉住霜儿,这次霜儿没有表示反感,因为她也听到了里面传出来异样的声音。树林里“吭哧”“吭哧”的喘粗气声里,还夹杂着“啪!啪”的撞击声,和坐生的小时候时常在半夜听到的从南炕上发出的声响一模一样。坐生的羞涩起来,扯住霜儿说啥也不往里走了。一头雾水的霜儿好奇心陡起,反倒拽着坐生的滴手,非要一看究竟。刚绕过几棵大柞树,“啊!”霜儿失口叫出声来,她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一幕……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4 12:26:27 +0800 CST  


日本关东军占了通化时,临江隔岸的田中作也接到命令,让他率一个中队过江占领临江。其实田中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四年前建领事馆的失败让他耿耿于怀,两年前的“小火轮事件”又让他碰了一鼻子灰。所以田中整日介琢磨着报仇雪恨,下午接的命令,傍晚就开始组织过江了。金秋的鸭绿江山高水低,宽阔的地方才齐腰,田中决定涉水过江,因为小火轮儿动静太大,怕引起守军的提防。
日军侵略朝鲜以后,就在中朝的界江鸭绿江上,开通了民航汽船,中国老百姓俗称“小火轮儿”。两年前的四月,有人看见汽船停在白马浪附近的中国江沿儿,船上所以人都不见了踪影,只有江水冲刷船舷的唰啦唰啦声。
田中作安顿好趁黑接回来的船上人员后,马上派人到了临江县衙公署,同中方交涉,污蔑说船上的工作人员和旅客是被中国人劫持了,要求交还被劫人员,否则如何如何云云。张克湘和吴大麻子一看,这就是耍臭无赖啊,便一面对日方提出抗议,一面向上面报告。
谁知到了十八号半夜,田中带着一队士兵,全副武装地偷偷渡过鸭绿江,占领了猫儿山和卧虎山一线,并开始修筑工事。第二天一早,田中打发人去买了一口棺材,安排人抬着,自己领着士兵,气势汹汹地来到县公署。让手下把棺材往大堂一放,他自己往公案后的椅子上一坐,双脚往公案上一撂,这老小子闭目养起神来。
楼主 棒槌鸟456  发布于 2013-07-04 16:44:40 +0800 CST  

楼主:棒槌鸟456

字数:352492

发表时间:2013-07-02 21:0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2-10 21:18:39 +0800 CST

评论数:1352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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