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话：
没有涂了脂粉的描写，没有打着饱嗝儿的抒情，有的就是您最为叹息的沉沉回忆，有的就是兴许让您听不懂的话。老辈儿人看了您一定闭上眼睛，太多的往事一定会使您的新潮起伏不平；小字辈儿人看了，您就会瞪大眼睛，原来的社会怎么会是这种情景。看吧，看过以后，您就能体会到什么叫做市井！
本书用小说的体裁讲述最真实北京的基层，用小说的语言诉说最纯正的北京方言，用小说的故事描写几十年前的场景，用小说的人物换回您的回忆，您的兴趣，您的心动！
本故事绝对真实，难免出现雷同，敬请您的谅解！


引子

朋友，您到过北京吗？您一定到过天坛、故宫，当然您一定知道北京有数不清的大大小小的胡同儿；如果，您想了解北京更多的风情，那么请您听！如果，您想了解老炮儿怎么诞生，那么请您看！恐怕这颠覆了您心目当中的北京！
告别了古老的城门，掩埋了沉沉的河水，一座座高楼林立，一幢幢新楼崛起。再没有知了歌唱，再没有蜻蜓飞舞，再没有青蛙啼叫，再没有燕窝巢居。北京再变，北京再动，你变的是那么巍峨巨大，你动的是那么面目全非。儿时的记忆，儿时的玩具，儿时的欢笑，儿时的一点一滴时时刻刻还在耳边想起：
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九三十一；
跳皮筋儿，歘冰棍儿，拍洋画儿，逮蛐蛐儿；
粘吉鸟儿，罩老干儿，捉臭虫，抓土鳖；
破烂儿我买；
一毛钱两个薄脆；
磨剪子来，戗菜刀！
离开了儿时的记忆，抹干了咸咸的泪水，一件件往事跃起，一盏盏灯笼熄灭。再没有小辫儿飘逸，再没有棉猴儿合体，再没有撷脸的手绢儿，再没有白网球鞋。
时代在变，时代在动，你变的是那么时光荏苒，你动的是那么脚步飞快。儿时的记忆，儿时的玩具，儿时的欢笑，儿时的一点一滴时时刻刻还在耳边想起：
背书包，手靠背，呼口号，贴标语，下午还要上自习；
挥镰刀，戴草帽儿，农村是个广阔的大天地。
瞧你丫那德行；大傻逼一个！
找他妈的抽啊；没事儿一边儿待着去！
牛逼！
说北京，道北京，提到北京数南城。南城故事最为多，南城故事最有趣！
里九内七皇城四，九门八点一口钟，哈德门不打点只打钟，往外就是奔南城！
祈年殿、龙须沟、还有那日日思盼的老天桥儿！
来北京，驻北京，千万别忘去南城。南城地界儿真挺大，南城地界儿有桂玲！

提到北京城不得不说这么一句话，“里九内七皇城四，九门八点一口钟！”
里九指的就是现在北京二环路上北半部分的几个原来的城门，我们以正阳门为中心，按照顺时针的方向依次排列，宣武门、阜成门、西直门、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朝阳门、崇文门、正阳门。外七指的是北京二环路上南半部分的几个城门永定门、右安门、广安门、西便门、东便门、广渠门、左安门。皇城四指的就是天安门、西安门、地安门、东安门。那么“九门八点一口钟”指的是就是里九的九个城门，在古代除去崇文门，那八个城门挂着报时间的“点”，唯独崇文门挂着的是钟。说到此，到过北京的人就知道了北京城比起现在是小多了。从崇文门往南边儿走就是北京的南城啦！那个具有北京特征的著名的天坛就在这边儿！曾经为多少人怀念可又找不到的老天桥儿也在这边儿，老舍先生笔下的龙须沟也在这边儿，只不过改叫金鱼池啦！
我们的故事就发生在这片儿最能代表北京民风文化特色的地方儿！
第一章、胡同儿长大的女侠
1、就算开头吧
夏日早晨的阳光火辣辣的。阳光照射着巍峨的祈年殿，照射着这个离天坛不远的平静如常的小院儿。
北京的胡同儿不见得全是锣鼓巷儿那样整齐。北京人对胡同儿的理解就是一条条巷子，这些巷子细而不见得长！胡同儿里边儿散散落落的是一片片不太高的平房。
“哇”婴儿啼哭的声音打破了这所位于北京南城边儿上小院的寂静。
负责接生的张二妈兴冲冲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张二妈的年纪也就是四十岁上下。个子不高，脚倒是不小，可能是忙的，脸上挂着一溜溜儿汗水，短袖汗衫覆盖着的胸脯不住地上下滚动着。
张二妈乐呵呵地对一直还在发呆的赵有发说道：“是个大胖小子！这回如你的意了吧！”
年纪和张二妈差不多的赵有发黝黑的脸上挂着憨憨的笑。也算是老来得子，他的心里是一个劲儿的高兴，只是嘴上没有什么表达！
半晌儿，赵有发从兜里取出三枚亮闪闪的硬币，低着头，把钱送到自己三个女儿桂珍、桂平、桂玲的手里。
“每人五分，玩去吧！”
张二妈面带笑容地看着赵有发父女，转身又进了屋内。
扎着小辫儿，一脸稚嫩的桂玲高兴的大声喊着：“哦！我有弟弟了！我有弟弟了！”
同样扎着小辫儿，身穿列宁装上衣，十四五岁的桂珍一本正经地问道：“你们说，爸给的钱你们打算怎么花？”
桂玲没有什么想直接说道“我给弟弟买糖吃！”
面色白皙，年纪在十二三岁的桂平微微的笑着说“我给妈妈买个鸡蛋！”
桂珍眼睛一瞪，带有斥责的说“去！你们这都是什么？三杆子打不着！弟弟刚生下来能吃糖吗？妈就缺你这个鸡蛋？”
桂平、桂玲睁大眼睛望着大姐。“那买什么呀？”
桂珍抿了抿嘴儿“我们买个大喜字儿，贴在窗户上，爸和妈一定高兴！”
桂平的眼睛看着低矮的门窗，声音依然不大的说“听大姐的！”
桂玲倒是把小辫儿捋了捋，大声的说：“我有弟弟喽！”
“哦！我有弟弟了！”桂玲边喊边和两个姐姐一同向院子外面跑去。
身材挺高的赵有发挂着喜悦的双眼看着她们的背影，一股春潮般的兴奋让他不自觉的吧唧吧唧嘴！嘴里自言自语的叨叨着“人贵有德！这小子就叫贵德吧！”
2、一个西红柿惹起的
转瞬几年过去了。
祈年殿依然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朝晖。环绕在破旧城墙旁的护城河的河水默默地流淌着，河面上漂浮着树叶、纸屑，像一条条小船儿没有方向的飘来飘去！
街道上，胡同里到处张贴着各种各样的大字报，张贴着用各色各样纸张书写的标语。桂玲家住的电线杆上也是贴着大大的标语，呐喊的广播车没有放弃这偏隅的角落，尽管它是那么拥挤。大喇叭里传出的“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声音尖利无比。平静被打破，一切随着这刺耳的声音改变了！
已经梳着挺长辫子的桂玲大步的跑着，跑回这个小院儿，跑回家。她稚嫩的脸上挂满了汗滴。
桂玲的身后是气喘吁吁的张二妈。
张二妈显然已经是有气无力，她手里抡着一把笤帚疙瘩，奋力的还在喊叫着“你别跑！”
四十岁上下的姚淑琴紧张的从屋里走出来，看见了还在奔跑的桂玲。
桂玲的二姐桂平和弟弟贵德也从屋里走出来，一脸痴痴的惊疑。
姚淑琴拦住了桂玲。
桂平轻轻的扽了扽桂玲的衣角，贵德则站到了桂玲的前面。
“二妈，您这是怎么啦？”姚淑琴迎着张二妈问。
“问我怎么啦？还是问你那不要脸的丫头吧！”张二妈显然是动了真气，一边说，一边还咬着牙。
“二妈，她还是个大闺女，您可不能这么说话！”姚淑琴的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张二妈的语气有了细微的改变“大闺女家不也一样淘气嘛！”
“她到底怎么惹着您啦？”姚淑琴还是紧张地问。
“弄了个西红柿，扔在我们家二丫的脚底下。你说，人家在跳皮筋，一下摔了个仰马趴。”张二妈的手比划着说。
姚淑琴震怒了，头一甩对桂玲斥责道“不在家好好待着，老是出去闯祸！”
桂玲的嘴蠕动着，想要争辩什么似的。桂平的手揪着桂玲的衣角。
姚淑琴面色和蔼的转向张二妈问“二丫摔坏了不？”
张二妈捋捋散乱的头发答道“人倒没事，我就生气桂玲跟我犟嘴！我说她，她倒好，翻着个小白眼，嘿！那不在乎的样子，还使劲儿的跑！你说，我怎么追的上她！“
桂玲终于憋不住，说话了”你打我，我还不跑吗？”
姚淑琴抢先说了话“打你！你就是欠打。一会儿我还得抽你！”
桂玲倔犟的脸扬着“不是我扔的，凭什么要说我？”
张二妈的眼睛大了起来“那就是你扔的！”
桂玲继续争辩“你看见了？”
张二妈举起手中的笤帚，“就是你扔的！”
桂玲的头往前，胳膊也在挣脱着桂平的手“谁看见了？”
姚淑琴拦住又是火冒三丈的张二妈，朝着桂玲说“你怎么还对魔？看我怎么抽你！”
桂平和贵德双双使劲的扥着桂玲。
张二妈手中的笤帚放了下来，对着也是脸上冒出青筋的姚淑琴说道“淑琴，这孩子得管啊！这哪儿成呀？还有老有少吗！你要是不管，非得给你惹出点事端来！”
姚淑琴猛地夺过张二妈的笤帚，劈头向桂玲打去。
同院的卫平推着自行车走了进来，连忙制止了姚淑琴“淑琴大姐，那西红柿还真不是桂玲扔的。我看见了是二秃子扔的。”
“我也看见了。不是桂玲扔的。”顺着说话的声音，胡同口儿住着的孙寡妇走了过来。
“啊！你们都看见了啊！那怎么没张罗着管哪？这瞅见我说到桂玲啊，你们倒不依不饶的了！”张二妈对着众人说。
“哎！二妈！不是人家孩子扔的，您还不让人家说话了！”卫平道。
“我怎么就不让你说话了！早你为什么不说呢？啊！我知道了，你就是嗔怪把你们家老子赶回老家，你是不情愿呢！还没怎么着，你就想反攻倒算哪！”
卫平气恼了。他猛地把自行车一撂，跨步走到张二妈面前。
“我再喊您一声二妈。您要是胡说，无限上纲，休怪我不客气。我和我那反动老子早已经划清界限，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儿，凭你在这儿瞎咧咧说明不了问题。”
“划清界限？划清界限你不是还住着他的房子吗？”张二妈眼睛向上翻着说着话。
“不住这儿？我住哪儿？住这儿也是革委会和派出所同意的。告诉你，我可是厂里技术攻关的骨干，我们厂革委会可以给我撑腰，你斗不倒我，我也不怕你！”卫平双手一插，目光对着张二妈。
张二妈脸一呱嗒，挺大的脚迈了一下“不怕！小子，有你的。一张大字报就把你秃噜到地上，你还甭不信你！”
卫平嘿嘿一笑“大字不认的几个，就凭你还写大字报？”
张二妈还要争辩，孙寡妇拦住了她的话。“二妈！街坊四邻的何必呢！”
张二妈头一歪，目光锁住了孙寡妇苍白的脸“哎！我当是谁呀！原来是你呀！孙寡妇，这云彩遮住了日头，你也跳了出来。说，你是不是和他有一腿？”
孙寡妇本是白皙的脸骤然红了，手哆嗦着躲到一边儿没再说话。
卫平气的青筋都蹦了出来。他大声地斥责张二妈“你别在这儿倚老卖老的胡说，没有人怕你！”激动之间您字儿改成了你！
张二妈的头高傲的扬着，只是手指头没使劲的往上抬“不怕！我可是自新街革委会的，专门对付你们这些。。。”张二妈没说出来，倒是像咽了一口吐沫似的，不过眼神儿没动，还是看着卫平。
卫平心里的火气腾腾的往上冒，脸色涨得通红“这些什么？”。
张二妈头一扬，一字一句的道“牛鬼蛇神！”
卫平抬高了嗓音，眉毛拧到了一起“你才是牛鬼蛇神呢！别忘了，你给人家可是做过小老婆的。你才是牛鬼蛇神！”
张二妈脸色一怔，似乎有些跟不上话。不过，也就是一两秒钟的样子，她露出了白里带着黄的牙“你他妈的不讲理。”
卫平听见张二妈骂人，火气更大了“你敢骂人！”
张二妈抖擞精神，一只手使劲的攥着笤帚“骂你还是好的呢！我还想着打你呢！”
卫平的手拨动着拦住他的姚淑琴和孙寡妇，把头往前伸着，嘴里不住地喊着“你打，让你打！厂里正在攻关，我也正好儿请个假！”
张二妈的手始终没有举起来，眼珠儿在眼眶里打着圈圈儿。心里想着别打，可是嘴上还是饶人的样子“你揭我小辫儿，我就得骂你！”
院里的声音越来越乱，人也越聚越多。这中间有劝架的，也有看热闹的。
桂玲的同学志国和孙寡妇的闺女小曼也挤了进来。
志国看着揉着脑袋的桂玲，显现出一丝同情。
小曼拉着孙寡妇的衣服安慰着自己的妈妈，孙寡妇揉了揉眼睛，轻轻的向着姚淑琴点了点头，从人群中走了出去。
一声很大的声音传了进来“都别嚷嚷了！”顺着声音，梳着马尾辫儿，身穿列宁服的桂珍走进了院子。桂珍胳膊上“红卫兵”的红箍儿格外的引人注目。
桂珍身板挺直的站到了众人面前，声音平静、和缓，像一条小溪在路边蜿蜒：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在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二姥姥，卫平舅舅，你们这是何必呢？”
真怪，刚才还气哼哼的张二妈和卫平止住了相互间的责骂。不过，气愤的目光还再相互对视着。
桂珍走到张二妈面前，“二丫厉害吗？要不要去医院？”
张二妈抹了一把脸，低低的声音道“那倒不必！”
桂珍的手拍了拍张二妈的肩膀“那您还是回去吧！晚上不是还要上街吗？今儿是毛主席最新指示发表哇！”
经桂珍一劝，张二妈总算找到了台阶，转身欲走。
姚淑琴大声的喊“二妈！您的笤帚！”
贵德使劲的在笤帚上扥了一下。
张二妈狠劲的夺了过去，悻悻地从院里走了出去。
桂珍抚弄了一下桂玲的头发。
桂玲噙满的泪水从眼里流了出来，流过脸颊，流到腮边。
3、到街上游行去
古老的祈年殿安静的矗立着，上边的琉璃瓦闪着不太亮的月光。
天上圆圆的月亮闪烁出耀眼的光芒。数不过来的星星眨着多情的眼凝视着这片蓬勃向上的大地，看着这片人挨人，人挤人的海洋。
一群群人排着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簇拥到了一起。有的打着横幅，有的敲着一个人根本就抱不过来的大鼓，更多的人举着毛主席语录，人人胸前佩戴着毛主席像章，人人的脸上都是喜悦洋洋！
这边刚刚喊完“热烈欢呼伟大领袖毛主席最新指示发表！”，那边就是更热烈的口号声响了起来“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人群陆陆续续沿着大街向北边走，目的地都是天安门广场！此刻，天安门广场已经是川流不息人的海洋！
锣鼓声在桂玲家西边的街上响了起来。“自新街革命委员会”的横幅下面站着张二妈。只见她左手拿着毛主席语录，右手拿着粉色的标语。本来就很大的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芒。
赵有发、卫平还有同院住着的史大舅簇拥着鼓车跟在张二妈的后面。
赵有发骑着一辆搭载着大鼓的排子车，一条毛巾搭在他的脖子上。排子车上站着同院住着的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的史大舅。
只见身材健壮的史大舅有节奏的挥动着鼓锤，“咚咚”的鼓声越过窄窄的胡同儿传向远方。
脸上面带笑容的卫平敲着锣跟在鼓车的旁边，锣声随着鼓声悦耳动听的响着。
刷子辫儿，列宁装的桂珍精神抖擞的跟在鼓车的后面，她的旁边是她的同学大华子和翠兰。
姚淑琴拉着贵德也在这流淌着热情和喜悦的人群里。贵德愣头愣脑的四下不住地看，手里边拿着杆红缨枪。
桂平和桂玲也是挤在人群里。
桂平身穿白汗衫、蓝裤子，一双不太新但很干净的绿球鞋穿在脚上。那一条长长的辫子像是李铁梅似的围在白白的脖子上。
倒是桂玲没有什么两样，依然是白天穿的带着小格子的衬衫，一双洁白的白网球鞋。两条小辫儿在脑后扬着，额头的头发帘儿顺着一边儿耷拉着。
桂平的头一歪，恰巧看见桂玲这个样子。她把手中的标语递给桂玲，用手轻轻地捋了捋桂玲的头发帘儿。努着嘴提醒着桂玲，高兴点儿！
桂玲的眼睛依然看着兴高采烈的张二妈，她咬着牙，没有任何声响。
忽然，张二妈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丫头！你唱个歌，别喊口号了！”
身穿列宁装的桂珍大大方方的站到了队伍一旁。她提了提臂上的红色的袖章，眼睛一亮，清脆的声音从嘴里飘了出来！
“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张二妈带头跟着唱了起来，拿着标语和毛主席语录的两只手还不断地向上打着节拍。
人群里的孙寡妇和小曼以及大华子的弟弟二华子、妹妹二丫跟着也唱了起来。队伍里所有的人都唱了起来。
桂平一边放声的唱，一边扥了扥身旁的桂玲。
桂玲的嘴张开了，张大了，他的眼睛不再看张二妈，而是朝向前方！
4、麻雷子
雄伟的祈年殿依然默默地矗立着，朦朦胧胧的可以看见琉璃瓦泛着不大的光亮儿！
树枝不再摇动，红旗不再迎风招展的飘扬。
月亮轻轻地眨眨眼，刚刚微笑的露头儿很快被飘过来的云彩遮住。
胡同儿中间的电线杆子笔直的站立着，几条电线从它的上面慢悠悠的耷拉进四周的院子。电线杆子上边的黄黄的灯泡由于电压不稳一闪一闪的，不过还是顽强的吐着光亮。
快到胡同口儿，半发亮的灯泡儿已经映射不到这个地方。朦胧之中几个人影在晃动。顺着微弱的灯光依稀看见了他们的面庞。原来是桂玲、贵德、小曼、志国还有光秃秃的二秃子。
桂玲的两条辫子还是在脑后扬着，由于别了卡子的缘故使她的头发帘儿再没有耷拉下来。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香蕉皮用纸包着。桂玲把纸打开，把香蕉皮瘫到了地上。
桂玲朝地上撒着香蕉皮，一边撒一边骂“摔死你个老丫的！”
贵德跟着姐姐学着“摔死你个老丫的！”
二秃子举起手中的称作麻雷子的大炮竹对桂玲说“还有这个！吓死老丫的！”
几个人哈哈的笑了起来。
志国急忙用手比划，嘘！”提醒着大伙儿。
众人也就止住了笑。
桂玲掏出火柴。“我点！”
二秃子想要劝阻。“你行吗？别炸着你！”
桂玲头一甩“没事！我不怕！”
桂玲让众人跑开，自根儿蹲下腰，点着了那个类似熊掌趾头的大炮仗。
“呲！”炮竹念儿着了，发出蓝色的火焰。
趁着导火索燃烧的当口儿，众人飞快地向胡同儿口外跑去。
“当！”一声巨响在深夜里蹦了出来。
“妈了逼的！谁他妈的这么缺德？”这是张二妈的声音。
“哎呦！”这还是张二妈的声音。
朦朦胧胧间，一个人影倒了下去，这还是张二妈。
随着麻雷子的响声，街坊四邻纷纷跑了出去。
桂玲看着众人惊讶的表情，听着众人的议论，刚想哈哈大笑起来，志国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5、同父异母的兄弟
“这是他妈的报复！”二华子咬着牙，狠狠地说道。
躺在床上痛苦万分的张二妈道“这就是桂玲那个死丫头片子干的，瞧她的心多狠哪！哎呦！”看得出来，这一跤摔得可够厉害的！
站在床边的大华子带着劝慰的口气声音缓缓的说道“你们看见了？别再添堵了！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年头儿混个好街坊多不容易呀！”
“敢情这不是你亲妈！”二华子瞪着大眼冲着同父异母的哥哥吼着。
“这不是我妈是谁呀？亏你活了这么大！”大华子没有同二华子激烈冲突，还是面带着微笑。他心里是想着尽快平息这场风波。
“你妈早死了！”二华子还是园睁着眼和哥哥抬着杠。
“我亲妈是故去了，但这也是我妈呀！”大华子还是语气和缓，声音不大。
张二妈看看大华子，又看看二华子，欠了欠身子，使劲儿的蹬着二华子，制止了还要说什么的二华子“别吵吵了！还嫌你妈摔得轻是吗？”
大华子扶着张二妈躺下，二华子撅着嘴巴，咬着牙。
张二妈望着这两个吵着的同父异母的兄弟，眼睛慢慢地合了下来。一段往事在她的心头跃起。运动刚开始，老头子因为过去开过当铺，就被揪出来，戴着“黑心资本家”的帽子游街示众，一同游街的还有大华子的妈，当然也有她。忍受不住屈辱的她终于和老头子决裂。她向抄家的红卫兵揭发了老头子私藏账本的事情，宣布了与那个资本家的老头子离婚，划清界限！结果，她的举动得到了派出所、革委会、红卫兵的认可，成为了改造好的典型，当上了街道革委会的委员。可怜的老头子被红卫兵的皮带打的混身是血呀！一同挨打的还有大华子的亲妈。老头子和大华子的亲妈没有熬过去，双双选择了自杀！望着哭成泪人的大华子，第六根神经促使她有所震颤，她把大华子领回到自己现在这个家！大华子似乎忘掉了一切，他没有任何的怨言，更没有任何冲动的举动，只是默默无闻的更加不爱说话。大华子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可这孩子比自己亲生的二流子还要孝顺。和面烙饼，发面蒸馒头，她一回到家总能吃上现成儿的饭。夜晚，她看见的是大华子在灯下看书，当然也能看到大华子的哭泣。
想着想着，张二妈的眼角儿好像流出了眼泪。
大华子低着头，为母亲擦着脸上的泪花“妈，您是不是觉得特别疼呀！”
张二妈胡拉了一下脸“这不去过医院了么，还好，没伤着骨头。这事儿过去啦！不提了！”
“过去啦？这样就过去啦？”二华子急了，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张二妈微合着双眼，没说话！
大华子为张二妈掖了掖被角儿，转身走了出去。

6、跪搓板儿
“跪下！”姚淑琴大声的训斥着桂玲。
用砖头漫好的地上摆着一块儿洗衣服用的已经显得发白的搓板儿。
桂玲听话般的跪到了搓板儿上。
姚淑琴举起手中的笤帚向桂玲打去。嘴里喊着“甭说，这事儿就是你干的！”
桂玲抬头欲要争辩，瞬间他望见了贵德。
贵德胆怯的一字一句地交待“姐！我都告诉妈了！你也招了吧！”
桂玲鄙视的看着贵德，没有说一个字。
姚淑琴看桂玲这个样子更加气恼了。她索性扔下手中的笤帚，拿起了擀面杖。
姚淑琴一下打去，这一下打在了桂玲的肩上。
“哎呦！”桂玲被打疼了。但是，桂玲还是没有说话，没有掉出一滴眼泪。
姚淑琴继续打去。
贵德跪在了姚淑琴的面前，哀求道“妈！您别打了！”
桂平也跪下了。冲着桂玲“你就说句话吧！别再拧了！”
桂玲抬头冲着桂平道“我说什么呀？”
也许是听到了桂玲的声音，也许是打累了，也许。。。姚淑琴没有把擀面杖继续击打下去，而是一屁股坐到了用砖头支起的炕上。她抓起茶缸子，大口的喝了一口用茶叶沫子沏的茶，然后，瞅着跪在地上的桂玲大声的说“你说，我们干得过人家吗？你一个丫头片子成天惹东弄西的，像话不像话！”
跪在地上的桂平接着道“就是。人家是革委会的，你惹她干什么呀！”
桂平看见母亲似乎有些消气儿，于是劝慰道“妈！您也别生气啦！您也打她了！”拉起跪在地上的桂玲“去！梳梳头去！瞧你这辫子全散开了！”
桂玲就势站了起来，狠狠地跺了跺脚。
“姚淑琴在家吗？”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在！”
姚淑琴出门迎接。
姚淑琴抬眼一看，惊讶了，来得是警察！
年纪约莫也就是二十岁出头，面色平静的警察瞅着目瞪口呆的姚淑琴“你就是姚淑琴啊！”
姚淑琴点着头。
“赵桂玲是你的女儿吧？”警察的声音挺和缓。
姚淑琴再次点着头。
“我们要问她点儿话！”
姚淑琴诧异的目光“在这儿吗？”
警察摇着头。“不是在这儿！我们带她去派出所！”
“派出所？”
“正是！人在吗？”
“人在！”姚淑琴紧张的回答。
“那走吧！”
姚淑琴眼里的瞳孔像是要放开了“她犯了什么事？”
“寻衅滋事，伤害革命群众！”警察几乎是一字一字的说道。
“我正教育她呢！”姚淑琴解释着，她不愿意让警察把自己的女儿带走，况且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是啊！我妈正打她呢！”桂平也上来帮忙。
警察的脸不像是平静，而是紧绷着“什么话？在家都能解决，还要派出所干啥？人我们带走，有事自然通知你们！”
警察最终把桂玲带走了！
桂玲捋了捋头发，任凭辫子散乱着，头也没回的跟着警察走了！
身后站着的是噙着泪水的姚淑琴、是泪水夺眶而出的桂平还有吓得哇哇大哭的贵德！
7、那个年代的警察
派出所。
还是那位年轻的警察正在质问着桂玲。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嘴还挺硬。你不交代我们就没有办法吗？告诉你，你的事情已经有人揭发，现在是人证物证全有，拒不交代就是罪加一等。告诉你，你伤害的是革委会干部，你的罪过很大。怎么处理你都不过份。现在就是看你的态度，态度好就可以从轻，态度不好就加重！”
桂玲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辫子，没有说话。
警察的脸色变了“嘿！你到来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啊！”
“什么徐庶进曹营？那是封建主义的话！”一个声音传了进来，桂玲听出来这是大姐桂珍的声音。
身穿列宁装，斜挎绿书包，胳臂上佩戴“红卫兵”袖章的桂珍凛然的站在警察的面前。
刚才还振振有词的警察蔫儿了，抬着头直勾勾的眼神看着桂珍。
桂珍开始说话“我是赵桂玲的姐姐，我叫赵桂珍！我能反映真实的事实经过。这事儿不能全赖我妹妹，张二妈也有责任。首先，第一次她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的闯进我们家，要打我妹妹。那个摔倒她们家二丫的西红柿不是我妹妹扔的，她为什么要冤枉我妹妹。第二次，我妹妹报复她是我妹妹不对，可是，事出有因，不能忽略整个事实经过而只处理我妹妹，这不公允！”
警察像是被桂珍的话震慑住了，张着嘴说不出来话。
旁边儿一位老警察凑到桂珍面前。心想着：本来没有多大的事儿，何况那个张二妈仍然残存着二姨太的品格，说话也确实没有边界，似乎一切都是她正确。她嘲笑人家卫平的话也听说了。干脆就坡下驴吧！老警察这样想着，张开嘴说话“但是你妹妹这种做法毕竟不正确。人家张二妈年纪也大了，弄个骨折不是要花很多钱吗？况且，按辈份你们还得叫人家一声姥姥呢！这样吧！人你带回去，好好教育，给人家道个歉，再不能惹是生非，给你妈添麻烦啦！”老警察望着一脸严肃的桂珍说。说完给刚才质问桂玲的年纪轻点儿的警察使了个眼色。
桂珍向两位警察弯腰鞠了一个躬“谢谢您！”
桂珍领着桂玲出来。
桂珍使劲的拧了一下桂玲的脸。
桂玲满不在乎的揉了揉脸！头一甩，头发帘儿上边的卡子好像是甩掉了，头发帘儿遮盖了她的眼睛。
8、那时候游戏很简单
“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小曼、二丫在胡同口儿跳着皮筋。
贵德在一旁看着，手里握着一杆木头手枪。
胡同儿口一块挺大的石头上围着几个光头小子，正在拍着地上的用烟纸叠成的三角儿，胡同儿东边的空场上几个男孩子正在玩着嘚枱（用木头块儿击打前边的木头块儿），也有两三个男孩子弹着地上的玻璃球，还有一个男孩子拉着绷弓子，朝树上瞄着。
“哇！”二丫哭开了，撒腿就向胡同儿里跑。
不一会儿，大华子、二华子跑了出来。
二华子瞪着眼冲着小曼吼叫着。
大华子则安慰着还在哭泣的二丫。“哭什么！输了再重新来呗！”他捡起地上的枴（一种用猪骨头做的玩具）哄着二丫“别跳皮筋儿了！歘柺吧！”
贵德道“玩儿歘枴二丫也没过赢呀！”
二华子使劲的把皮筋儿撕开。
小曼哭了起来。
贵德站到二华子面前。“是她输了！凭什么要撕我们的皮筋儿？”
二华子“小丫的，你多管什么闲事儿？”一把将贵德手中的木头枪躲过去，扔在地上，用脚踩着，木头枪的枪头掉了。
“哇！”贵德也哭了起来！
“我告诉我三姐去！”贵德向胡同儿里跑去。
9、中华铅笔
“赵桂玲！你还真行啊！没你这一棒，咱班就输啦！”
桂玲、志国和一群同学嬉笑的走在大街上。他们刚刚参加完学校的运动会。
桂玲颇为自豪地走在第一排。骄傲的笑容洋溢在脸上！400米接力，她是最后一棒，在落后对手近30米，她硬是扭转了败局。老师笑着，同学笑着，广播喇叭里传出她的名字。
“我看看什么奖品？”一位男生凑了近前。
桂玲举起手中的铅笔。
“又是中华铅笔！”一位女生的声音。
“HB的。我弟弟喜欢！”桂玲说道。
“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众人唱着歌儿，兴高采烈的走着。。。

10、桂玲来了气
“这丫情的二华子还他妈的没完没了了！我找他去，跟丫的没完！”
桂玲骂着就从屋里出来。
桂玲一头撞到了志国。
“干嘛去！你妈快回来啦！”志国拦住了桂玲。
“我跟丫的没完！丫的把我弟弟的木头枪弄坏了！”桂玲边说，边摆脱着志国。
志国安慰着还挂着泪花的贵德。“没事儿！哥再给你做一把！”
贵德点着头。
趁着志国和贵德说话的空隙，桂玲跑了出去。
11、这还称不上女侠
跑到胡同儿的桂玲冲着二华子的院儿大声的喊着“二华子！有本事出来。我和你丫的单练！”
随后赶来的志国站到她的旁边使劲儿的拉着桂玲的胳臂。
不一会儿，二华子趿拉着拖鞋出来了。
二华子瞪着那双不大的眼睛，冲着桂玲喊“你丫的有完没完？”
桂玲想起张二妈冤枉她，害得她着母亲一顿打；想起二华子在警察面前告黑状，自根儿被叫到派出所；想起二华子欺负自己的弟弟，如今见到二华子斜瞪着眼睛的那副神态，她的气更大了。她大声的喊着“什么他妈的有完没完？瞧你这地了排子的样儿也就会欺负欺负小孩儿！告诉你，这条街上还没有你霸道的时候。说白了，跟你就是没完！”
二华子毕竟是个男子汉，这哪能忍受啊！于是，他凑上前，瞪着眼睛“没完怎么着？”
“怎么着？打你！”桂玲捡起地上的砖头向二华子砍去。
二华子猛地一躲，砖头砸在墙上。
二华子瞪大眼睛“你还玩真的！”转身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正欲走上前去。一抬头，猛地看见二秃子、三彪子等一大帮人蜂拥到了桂玲的身边。瞬间，他感觉自己捡起的不是木棍，而是重如千斤的铁疙瘩，他没有了力气。于是，他改口道
“好男不和女斗！今天便宜你！”
桂玲倒是不依不饶，往前迈着步。
“你他妈的便宜谁呀？有本事你打我呀！干嘛往回缩呀！我今天就是要和你单练，看你这孙子服不服？”
二华子被这阵势惊得有些不知所措，向后倒退着，差点摔了个趔趄。
二华子想要走，却也很难为情。他开始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他的口气没有刚才那么大“我还得找你妈，要不就找警察！”
桂玲嘿嘿一笑“瞧你丫的那点出息！真不要脸！”
二秃子带头起开了哄。“给他一大哄啊，呕吼，呕吼！”
众人一齐喊着“呕吼，呕吼！”
桂玲大声的警告着二华子。“我还告诉你，谁要是找我，那就是你说的，你还是躲不了打！”
二华子傻不拉几的站在那儿，再也没有说话。
大华子过来拉起二华子。二华子就势把手中的木棍扔在地上随同哥哥回到了家。
身后还是众人起哄的声音。
“给他一大哄啊，呕吼，呕吼！”
孙寡妇见桂玲正向家走，拦住了她，从衣兜里掏出几块儿水果糖揣进桂玲的口袋里，猛地转身走了回去。
桂玲乐颠颠的看了看二秃子他们，然后慢悠悠的走进了胡同儿。

第二章、
12、萌萌而生的青春爱情
桂玲家窗根儿底下的煤球炉子上放着饼铛，挽着长袖衬衫袖口儿的桂玲正在烙饼。
墙边儿放着的盆里是已经洗切好的茄子丝儿。
不大的院子里的铁丝上晾着桂玲刚刚洗完的衣服。
贵德在院儿内滚着铁圈儿在玩耍。
白汗衫、蓝裤子的志国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肩上背着那个年代最时髦的绿色书包--军挎！
志国刚进院子，就冲着低头忙活的桂玲喊了一声“赵桂玲！”
桂玲马上抬起了头，愣愣的看着志国“你怎么来了？”
志国摸了摸军挎的带子，笑眯眯的道“我妈在家做饭，我就出来了！”
桂玲低下头，翻了翻饼铛里的烙饼，爱答不理的样子说“你妈不是不让你理我吗？”
志国的脸上还是带着微笑“我妈也不知道我找你呀！”
桂玲抬起头，用手捋了一下耷拉下来的头发帘儿，像是一本正经的道“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志国瞅着桂玲毫无表情的脸色，微微笑着说“瞧你那一副正经的样儿，怪认真的！”说着从挎包里取出一把木头枪，枪头对着桂玲“我给贵德送枪来了！”
桂玲翻了翻白眼儿，低下头又翻着饼铛里的烙饼，没言语。
志国扬着手里的枪，朝着贵德喊道“贵德！来！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贵德拎着铁丝儿圈儿屁颠颠的跑到贵德的跟前，高兴的说道“志国哥给我带枪来了！”
“看！新的！”志国把手里的枪交给贵德。
贵德欣喜的接过来，手指一握来了个瞄准的姿势，冲着志国嘿嘿一笑，屁颠颠的跑出了院子。
志国弯下腰捡起贵德扔下的铁丝圈儿，放到窗户下边，环看了一遍院子，对着桂玲道“真清静啊！就你一个人？”
桂玲的回答的语音还是没有音扬顿挫“我妈还没下班呢，不过也快了！”
志国像是在盘问又像是没话搭了话似的问“你姐姐还没放学？”
桂玲低着头回答“我大姐那么忙，二姐快回来了！”
桂玲麻利的从饼铛里揭起一张已经熟了的烙饼，又利索的将第二张平铺进去。然后抬起头，目光对着志国“说啊！你找我什么事儿？”
志国的脸色微微有些红，腼腆的声音也有些结巴“我！我来。。。”
桂玲的眉头皱起来，眼眶里的黑眼球更明显了“嘿！你怎么啦！吞吞吐吐的！”
志国慢悠悠的停顿了一会儿，勇敢的说“我是来给你送这个！”说着话，他从挎包里取出一双崭新的白网球鞋。
桂玲看了看，很快扭过脸道“我不要！”手又要掀开饼铛上的盖子。
志国倒是有些急了，他抬起手要拽桂玲的胳臂，但很快就缩了回去。口中说道“你马上要参加业余体校的考试，总得有双新鞋吧！再说，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不会嫌弃吧！”
桂玲掀开饼铛的盖子，又要翻里边的烙饼。头上的头发帘儿因为没用卡子顺着额头耷拉着。
志国见桂玲若无其事的样子，脸色好像不那么红了。他的手终于按住了桂玲的胳臂，嘴里说着“有你这样烙饼的吗？不能总翻，你没听说过烙饼就是三翻两转！”
桂玲没有翻动饼铛里的烙饼。她像是不认识似的抬起头看着志国。
志国的脸又红了，他嘿嘿一笑，揉搓着两只手没说话。
桂玲的心跳加快了，本来就是被饼铛里的热气熏得红扑扑的脸显得更红了。她看着呆呆的志国，这次看得是那么深情。不一会儿，她的嘴里冒出了话“你妈不是不愿意咱俩好吗？”
志国见桂玲的这个样子，像是得到了答案，情绪也有些激动“我妈是我妈，我是我。”他端详着桂玲的眼睛，接着补充着说“再说，你也很快进入体校，一开始集训，也就没时间再和二秃子那帮人来往，我妈不也能慢慢改变对你的印象吗？”
桂玲的黑眼球转动了一会儿，像是停住了，她就这样看着盯着志国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志国把球鞋递给桂玲，桂玲接了过来，在手里摆弄了一下，脸上微微有了笑容。
两双怀着深情的目光对视着，对视着。。。
志国抓着桂玲的胳臂，用手为桂玲把头发帘儿轻轻往上聚拢。
志国的家和桂玲的家实际上是紧挨着的两条胡同，一个前街，一个后街，顺着房顶走，很快就能相遇。由于是同年龄，他和桂玲是一同进的小学。独生子的志国腼腆不太好动，也就时不时让同班的二秃子什么的欺负一下。到了四年级的时候，班里调换座位，喜欢动的桂玲长了一副长腿长胳臂，也就排到了这一行的末尾，也就和志国成了同桌。桂玲像是成了志国的保护神，甭管谁再朝志国借个铅笔，借块橡皮，一律不行，更别说再有人欺负志国了！为这，桂玲就和二秃子开打过，男孩子一旦打不过女孩子，这女孩子也就提高了威望，久而久之，二秃子一帮子男孩子也就惧怕桂玲。再以后，志国和桂玲又一起进了中学，不再是同桌，但还是一起来一起走的形影不离。
猴了吧唧的桂玲还是那么淘气，还是那么好动。尽管二秃子不再和他们一班，可每天上下学不是桂玲等他们，就是他们等桂玲，桂玲就像羊群里的骆驼，显得那么眨眼。桂玲的生性就像个男孩子，男孩子喜欢玩的她也会，什么弹球啦，什么嘚枱啦，什么弹绷弓子啦，桂玲都成！下了学，大伙儿一块去湖边儿粘唧鸟，这里边也有桂玲。沾不上够不着，你瞧把桂玲给急的，要是树粗点儿，她恨不得爬上去。于是，她就用脚揣着树，要不就用手使劲儿的晃悠着树，唧鸟飞了，桂玲只得抬着头看。
人怕出名猪怕壮，久而久之，又有人寻思上了桂玲。同年级五班的一个叫三彪子的拦住了一同放学的志国和桂玲。三彪子横着脸，故意的撞了一下志国，一脚踩住了志国刚刚换上的新的白网球鞋。污秽的脚印落在了白白的鞋面上。志国向三彪子讨说法，三彪子抡起书包打向志国。刚刚从厕所出来的桂玲看见了，几步就跑到了他们面前，一手护着志国，一手挡住了三彪子的书包。三彪子就是找茬儿来的，他的目标就是桂玲。三彪子不再理会窝囊的志国，瞪着黑眼珠子就朝向了桂玲。桂玲低下头躲过了三彪子的书包，很快，一抬脚踢中了三彪子的下腹部位，只听哎哟一声，三彪子的黑眼球不再转动，脸色苍白的捂着肚子下边直哼哼。桂玲不住地骂，三彪子不住地哼哼！很快，跑来了一群男生，有的手里拿着砖头，有的拿着木棍。志国的头被击中，血流了出来。桂玲的衣服被抓破，胳臂上也有了血迹。桂玲也抄起了地上的板砖，对准一个个子稍稍矮点的男生，只一下，血就从这个男生的头上流了出来。正在酣战的时候，二秃子他们赶来了。桂玲看来了救兵，不管衣服已经被抓破，不管胳臂疼不疼，抓起来被她打破脑袋的男生扔下的木棍就是大步的往前冲。三彪子他们被打跑了，桂玲她们冲到马路上还在使劲的追赶。这场架，惊动了整个576中。同样，也惊动了志国的母亲，桂玲在志国妈心中留下了更多的阴影。再以后，三彪子和桂玲和好了，成了一起的玩闹儿；再以后，上下学的人群里没了志国的身影。打小就被父母安排学习乐器的志国，终于又去了少年宫！
可是志国依然偷偷地喜欢着桂玲，不仅仅喜欢，他还充满怜悯和同情。每天在学校，方便的时候他都要偷偷看看桂玲的胳膊或者是腿，看看上边是否有了新的痕迹。
此时的志国已经微微张开了嘴，舌尖伸向桂玲的脸颊，伸向桂玲的嘴唇。
桂玲弥合着双眼，像是陶醉着。她也喜欢志国。志国没有二秃子、三彪子那帮人匪里匪气。志国朴素有才气，志国对她真心实意。从小学六年到现在初一，志国和她就没呕过气。她没有在父母面前得到过宠爱，却在志国面前撒过娇。记得那一次，母亲打了她，还不给她早点吃，倒是志国听说后，一连十几天，天天给她买早点。此时的她想到了，如果真的被体校招了去，那她就改掉一切恶习，她要勤奋的训练，她坚信，她有这个毅力。桂玲激荡的心在剧烈的跳动，不高的胸脯在突突的跃起。她的手不自觉的将志国的头抱得更紧！
“谁烙饼呢！都糊了！”
一声喊惊扰了桂玲和志国的情绪。俩人扭过头看见桂平已经从外边走进了院子。
望着桂玲和志国慌慌张张的样子，桂平似乎全明白了，她撇着脸，走进了里屋。
桂玲一边掀开饼铛的盖子，一边摆着手冲着志国，小声地说“没事儿！”
志国的脸上倒是挂满了汗滴。

13、奔向北大荒
月亮遮住了大半个脸，她无所事事的看着大地。她的周围数不过来的星星不断地泛着荧光。
并不宽敞的街道上，一根儿根儿电线杆子直直的矗立着，上边儿的一盏盏黄色的灯泡喷薄出一闪一闪的黄光；一辆辆大轿子车停在紧挨着马路牙子的路上，车顶上摆放着的大喇叭高声在响：“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
汽车旁，路上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的穿棉袄，有的穿棉猴儿，有的穿着绿色的军装。喜悦、感伤纷纷挂在人们的脸上。
“想着来信！”“鸡蛋在茶缸子里，路上想着吃！”“睡觉了别着凉！”千叮咛万嘱咐的声音在高音喇叭中不断地响，攒动的人头在昏黄的灯光下来回的晃来晃去，这里又成了沸腾的海洋！
身穿绿色军大衣，头戴绿色栽绒帽子的桂珍在一家人的簇拥下渐渐走到车旁。
桂珍的辫子被帽子盖住，盈灿灿的脸上放着红光。她从母亲姚淑琴的手里接过行李笼儿，对姚淑琴道“妈，您不用惦记了，有这么多同学陪着呢！”
姚淑琴的声音有些哽咽“那你到了地儿也赶紧给家来个信儿，不然妈心里急得慌！”
桂珍点头答应“知道了！”她又要接父亲赵有发提着的行李包。桂玲的手伸了过来，嘴里说道“还没到车上，我先拿着吧！”一把就把行李包提在了手上。
赵有发静静地平视着桂珍，那只长满老茧的手轻轻地为桂珍把帽子扶了扶，嘴唇微微张开“想着来信吧！”
桂珍深情浓重的望了望，再一次点着头，轻轻地声音道“您放心吧！到了就给家里来信！”
穿着棉袄的桂平和穿着棉猴儿的贵德走到桂珍的身旁。桂珍的手擦着他们脸上的泪水没有言语，眼神凝重的朝他们望了望。
也是穿着棉袄的桂玲正在东张西望，桂珍拉过来她的胳臂，要把行李包接到手上。
桂玲扭过头，看见桂珍的脸上不再那么有红光，又一看桂平和贵德的脸有泪滴流淌，她的心里猛地泛酸，一行热泪流了出来“大姐！我想你！”
桂珍用手轻轻地擦着桂玲的脸，“别哭，当心把脸扇了！”
桂玲点着头，但泪水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流着。
高音喇叭里的歌曲更加激荡。
桂珍的嘴凑到桂玲的耳旁，说“记着我给你讲过的话，别再让妈着急！争取考上体校！”
桂玲咬着嘴唇使劲儿的点着头。
“桂珍！”一声招呼的呼唤传来，让桂珍回过头。原来是大华子走了过来。大华子头戴绿色的栽绒帽子，身上穿着绿色的大衣，红扑扑的脸色显着那么神气。
步子迈的有点蹒跚的张二妈紧跟在他的身后。二华子提着行李包和妹妹二丫紧随着走了过来。
桂珍笑呵呵的迎了过来，向张二妈打着招呼。
张二妈慈祥般的脸看着桂珍，用手掖了掖桂珍的大衣领子“系好喽！别着凉！”
桂珍笑嘻嘻的道“不冷！心里热着呢！”
姚淑琴凑过来，看看大华子，又把目光对视着张二妈“您说串联他们都没出过远门儿，这倒好毕业了分配到那么远的地界儿！”一阵心酸使她感到眼睛有点儿热。
张二妈的心里也不是很好受，姚淑琴这么一说，她的眼睛也有些了红。
桂珍大大方方的说道“妈！全赖您！您一激动，您看二姥姥心里边儿也不对劲儿了！”她脸一扬，得意洋洋的说“林海雪原，黑土地，兴许不久的将来您也能吃上我们打下的粮食！”
大华子插话道“就是，我们毕竟没出国，也不是上战场。再说，我们好多的同学和我们在一块儿呢，大伙儿在一起怎么也能相互照顾，这您就放心吧！等到放假我们搭帮一起回来！”
张二妈揉了揉眼睛，安慰起姚淑琴来“淑琴，别想了！孩子大了有他们自己的志向。做老家儿的我们也算是尽到了责任，行不行的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滴滴的汽车喇叭声长鸣起来，桂珍、大华子告别了亲人，扭身快步的走进了车上。
桂玲她们跑到汽车边，隔着窗户还在使劲的喊着！
汽车发动了，车顶的高音喇叭还在播放着歌曲，车头发出刺眼的灯光。
汽车慢慢地行驶，车身一正，速度加快了，迎着风驶向火车站的方向！
黑压压的人群渐渐散去。
凛冽的风呼呼作响，桂玲头上的围巾吹开了，围巾的角儿和一缕缕头发在风中飘动。她的眼睛还在直勾勾的望着远去的汽车的影子，泪花还在眼中滚动，滚动。
14、公审大会
太阳和月亮到了交接班的时候。红日已去，弯弯的月牙儿高高的出现在东方。天色已经没有那么明亮，渐渐地暗了下来。
冬天的风像是带着笤帚又像是带着刀子吹进胡同里，吹尽院子里，吹在人的脸上。
好啦，让我们端详一下桂玲的家。
这是两间不大的房，每间屋子的面积按照房屋契约上的标记，一间是6.87平米，一间是6.58平米。原本是卫家的房，文革开始不久，便被政府没收了。房屋契约上房主变成了房管局。原先就是一间房，姚淑琴找到街道，找到房管局又争取了一间，毕竟三个女孩子已经大了，再住在半空中用铺板搭着的“空中楼阁”已经不太方便。街道和房管局同意了。每月不到一块多钱的租金，交到了房管局。
两间房用布帘儿分成里外间。外间住着赵有发夫妻还有贵德，里间现在则住着桂平、桂玲姐妹俩。
一间房半间炕，吃饭的时候有个小桌子放在外间的炕上。没有像样的家具，衣服只能整整齐齐的叠着，放在一个一个包袱里。一个木制的小凳子摆在外屋炕的前头，上面摆着一台已经陈旧的闹钟，这就是全部的家当。
风吹动着窗户上的塑料布弄的声音挺大的，今儿个休息在家的赵有发走过去把窗户往里拉了拉，然后把插销又插了插，风像是小了点儿，只是窗户外边的塑料布还在不停地抖动着。
桂珍总算来了信，信中描述了北大荒的模样，那儿的风比这儿可大多啦！赵有发惦记，姚淑琴也惦记，可又有什么办法？嗨！孩子大了，况且又不是只有桂珍一个人，那么多的娃娃不一样都奔过去了吗？刚接到信，老两口儿还真是不舒坦，姚淑琴还流过眼泪呢！这几天，没人再提起这个事儿，这心里边也就不在那么刻意的想了。该吃饭吃饭，该上班上班，赵有发和姚淑琴的脸上也就有了原来的样子，像是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似的。
姚淑琴刚打开话匣子，里边正播放《红灯记》李奶奶和李铁梅痛说革命家史的那一场戏。只听李奶奶高亢的声音“你姓陈，我姓李，你爹他姓张！”接着就是悠悠的胡琴儿一拉，一段二黄散板的声音，李奶奶唱了起来“十七年风雨狂怕谈以往”。
突然，一个浑厚的声音传了进来，声音里边还夹带着一点儿严厉。
“赵桂玲！”
姚淑琴赶紧把话匣子的声音关小了，小碎步一倒从屋里出来，迎面见到的就是那位派出所年龄不大的警察。
姚淑琴一愣，马上说道“孩子上学还没回家！”
警察没有任何表情的说“你通知赵桂玲，明天早上七点半，在派出所集合，一起去参加公审大会！”
赵有发也打屋里出来，听到这番话也觉得心里一震。
姚淑琴怔怔的看着警察，嘴唇蠕动着“她是不是犯错误了？”
警察摆着手，但表情还是没有变化“错误倒没犯！不过，她们这种人就要不断地接受教育，才能不犯错误。明天就是个教育的机会。”
赵有发和姚淑琴相互看了看，谁也没说话。
警察望着发呆他们，撂下一句话“一定要通知到啦！我走啦！”走出了院子。
赵有发、姚淑琴哪还顾得上和警察打招呼，站在那里发呆，久久没有说话。
屋里的话匣子里还在唱着“学你爹心红胆壮志如刚！”
15、争取跑第一
偌大的操场显得空荡荡的。刚刚又跑了一圈儿的桂玲气喘吁吁的走到操场边志国的身旁。
志国举着跑表道“保持这个成绩就没问题！”
桂玲凑过去，看了看“还不如刚才呢！越跑成绩越差，比刚才差了一秒了！”
志国道“你是累的！又没吃饭，哪还有体力呀！”
桂玲把头发一捋，头一扬，大声的说“我再跑一圈儿！我还就不信了，怎么也得追上我原来的成绩！”说着话就要做起跑的姿势。
志国拦住了她，劝慰着“别再跑了！你得保持体力，明天可就是正式考试了！”
桂玲道“你再让我跑一圈儿，最后一圈！”她的眼睛哀求般的看着志国。
志国不情愿的打开跑表“好吧！”
桂玲倒是站直了身子，笑着说“你不愿意？那我就不跑了，回家吃点饭，然后再练！”说着话，抓起挂在树枝上的棉袄就穿了起来。
志国把跑表一合，面带喜悦的说“我看行！吃完饭就去湖边儿！”
桂玲的眼看着志国，脸上也漾出了笑容。
志国背起书包，轻轻地声音道“还能和你多待会儿！”
桂玲也把书包背起来，含着笑对着露出牙齿在笑的志国“美的你！”
志国没说话，就是笑。
桂玲道“别傻笑了，走吧！天儿都快黑了！”
志国移动着脚步，问道“鞋你试了吗？合适吗？”
“合适！”桂玲回答的挺干脆。“明天我就穿着，准能跑第一。”
“不用跑第一，及格就行。”
“那我也争取跑第一！”
望着桂玲喜笑颜开的样子，志国也笑了。
他们的步子迈的快了起来！

16、不该这样
桂玲和志国一路欢乐的走进了胡同儿，走进了院子。推开门，桂玲高兴的说道“妈！爸！我回来了！”
志国也叫着“大爷、大妈！”
姚淑琴点着头，赵有发则没有答话。
桂平和贵德蜷缩在一边儿，抬着眼看着，谁也没有说话。
屋内的气氛使得桂玲感觉到了有些不正常，正想问。
姚淑琴说话了“怎么才回来？天都快黑了！”
桂玲把书包往炕上一扔，大大咧咧的说道“没什么事儿，在学校跑步呢！明天不是要考试么！待会儿我还去练，正好志国也在，能帮我掐掐表！”
桂玲说话的时候，扭着头看了看抿着嘴唇在笑的志国。
姚淑琴慢条斯理的道“别去了！”
“怎么啦！妈！”桂玲扭头看着唉声叹气的姚淑琴。
“别去就别去了呗！练了也没用。”一旁的赵有发搭着话。
“到底怎么啦！”桂玲有些着急的样子，看看父母，又看看桂平和贵德。
贵德胆小的声音“派出所的警察让你明天去派出所，看什么公审大会！”
“真的吗？”桂玲的脸色彻底的变了。
桂平点着头，沉重的说“没错！明天早上七点半派出所集合。”
“那我们老师怎么没告诉我？”桂玲还像是不相信这是真的。
“派出所负责通知你们学校。明天你就不用去学校了。”桂平认真的样子说着。
桂玲的神经快要蹦出来。她知道了这是真的，是真的！
“没他妈这样儿的！！”桂玲大声的骂了一句，接着就是嚎啕大哭。转身从屋里跑了出去！
“快去追她！”姚淑琴急切地喊着。
志国飞身跑出去！
桂平、贵德也跑了出去！
17、去湖边吧
桂玲发了疯一样的狂跑出胡同儿。她去哪儿？不知道？去派出所问个明白？还是去学校找老师解释清楚？她就这样漫无目的的飞跑！
到底还是志国。他追上了桂玲这匹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他拽着桂玲的胳臂问“你到哪儿去？”
桂玲使劲儿的挣脱着“你甭管！”
志国的手还是紧紧地拽着桂玲的胳臂“跟我回去！”
桂玲还是努力的挣脱“我不回去！”
志国严厉的目光看着桂玲“那你要怎么样？”
桂玲不再使劲儿的挣脱。是啊！怎么样才是好呢？她猛地抱住志国，热泪喷了出来。“我委屈！”
志国爱怜地将桂玲使劲的抱在一起，手捋着桂玲的发梢儿。“我知道你委屈！我知道。。。”
桂玲偎依在志国的怀里，好像只有这里她才能感到温暖。
冥思苦想该怎么办好的志国没有完整的主意“我们先回家吧！”
桂玲的头依然埋在志国的怀里“我不想回家！”
志国和缓的声音道“那我们到湖边儿去！”
桂玲没言语。
志国为桂玲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拉起桂玲的胳臂向湖边儿走去。
18、沉寂
朦朦胧胧的月亮渐渐地越来越清晰，夜晚就要来啦！
炉子上的大铁壶嗤嗤的散发着热气，水已经开啦！
赵有发一家人坐在屋内苦闷的谁都没有说话。
屋子里格外的沉寂。沉寂的背后是心里面焦急的等待，是不敢说出的愤懑，是一肚子五味杂陈。
19、湖边儿。
已经结冰的湖里再不能折射出月光的倒影，叶子枯萎的树干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在湖边矗立。
志国拉着桂玲还在湖边儿走着，走来走去。
桂玲的心已经平静了下来。志国刚才那番明天由志国去和学校体育老师进行解释，然后再编个谎言请个假，改天去体校补测的主意打动了她。
“志国，你说我们俩能好下去吗？”桂玲低低的声音在问。
“怎么不能？你又在说傻话啦！”
“我这样，连派出所都登记了，你们家能同意吗？”
“早就告诉你了。我们家是我们家，我是我！你不用怕！再说，你进了体校好好训练，出个好成绩，谁还能说你的闲话啊！”
“我就是担心我去不了体校。”
“不会的！明天我肯定能打动老师，叫他们同意你补考。你就放心吧！”
桂玲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志国靠了靠，靠得更紧了，更紧了！
20、找找去
太阳已经彻底休息，月亮已经完全升起，繁星点点一眨一眨的望着大地。
炉子上的大铁壶没有了急剧喷发的热气。
赵有发一家人还是默默地、苦闷的等待着。
姚淑琴打破了沉寂。“还是找找去吧！”
赵有发抬起头“上哪儿找去啊？”
桂平道“有志国跟着不会有事的。”
赵有发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志国！嗨！”说完深深的叹了一口粗气！
姚淑琴站了起来。“不行！我得找去！”
赵有发还是没动窝儿“上哪儿找去？”
姚淑琴抓起炕上的棉袄和围巾道“万一她去派出所闹，这怎么得了！你这闺女干得出来！就她那怂脾气！”
桂平站起来道“我跟您去！”
赵有发也站了起来“那我也去。我到街上转转去！”
贵德一本正经的“我也去！”
桂平制止了贵德“你就别添乱了，在家呆着！”
一家人四散离去。
21、怎么找去
刚出胡同口儿，桂平拦住了步子迈得飞快的姚淑琴。“妈！您听我说，我们去派出所找，万一桂玲根本就没去闹，我们不是给桂玲添麻烦吗！”
桂平的话有道理。姚淑琴的脚步缓了下来。她瞅着桂平“是啊！万一没去，我们去了，人家再说什么？”
桂平道“那个老警察还讲点道理，那个年轻点儿的。。。”
姚淑琴抖露了一下棉袄，说“不过，为桂玲求求情，孩子考个体校也不容易，他们也许会同意！”
“求情也不能我们去啊！您跟人家有什么面子，几句话就能给您噎回去！”
“那你的意思呢？”
“不如找张二姥姥，她跟派出所说的上话。”
姚淑琴犹豫着，脚步停了下来。
“您就别犹豫了。我大姐走的那天，您俩不是还握手了嘛！没事了！”
姚淑琴点着头，片刻，她转过头和桂平一起回到了胡同儿里。
22、都在找
赵有发骑着车在街上寻找着。他左盼右顾的四下张望着，恨不得一下子发现目标。
同院的卫平、史大舅从贵德口中得到了桂玲失踪的消息，也加入了寻找的队伍。
23、还在湖边儿
湖边儿。志国拉着桂玲还在走着。谁也不记得走了多少圈儿了，只是俩个人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对往事的忘记，对前途的憧憬弥漫在这一对青春男女的心里，心中的暖风吹走了寒意。
24、张二妈肯帮忙
张二妈家中，气喘吁吁的姚淑琴和桂平把桂玲的事情告诉了张二妈。
张二妈耐心的听完，锁起眉头，她考虑着如何帮助姚淑琴，帮助桂玲。
不一会儿，张二妈道“老郝还是懂得人情世故，也通情达理。我现在就去！”说着话就站了起来，把棉袄穿上，扎上围巾，冲着姚淑琴道“别再着急，听我的话儿！”
姚淑琴满怀谢意的冲着张二妈道“那就给您添麻烦了！”
张二妈嘴一撇“街里街坊的说这个干嘛！谁家还没个事儿，相互帮个忙呗！”她一边走出屋子，一边催促着姚淑琴“赶紧找三丫头去！”
张二妈脚步飞快的走出了胡同儿，向着派出所的方向走去！
姚淑琴满是深情的望着张二妈的背影，心里一片谢意！
“大妈！怎么啦！我看见大叔慌了慌张的，骑车都有些拌蒜。”
姚淑琴顺着声音一瞅，原来是二秃子、三彪子等人。
姚淑琴不由自主的说道“还不是为了桂玲！”
“桂玲怎么啦？不就是明天看什么公审大会吗？我们又没犯事儿，您别着急！”二秃子无所谓的样子说。
桂平道“她跑了！”
二秃子皱起了眉头“跑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姚淑琴叹着气道“天还没黑呢！”
二秃子手一推姚淑琴“您回家吧！我们给您找去！”说着带着三彪子就走。
二华子来到姚淑琴跟前儿，道“您回家吧！这么多人呢，不会有事的，我也找去！”
姚淑琴只是点着头，没有言语。
25、找到了
志国和桂玲已经离开了湖边儿，向着家的方向走着。
桂玲的眼睛突然像放了光一样，她看见了，看见了爸爸，看见了同院的邻居，看见了有段儿日子没有在一起的二秃子，她还看见了二华子。
众人笑着，一副如释重负的感觉。
26、不用去了
派出所里，张二妈正在和那位姓郝的老警察和那位小警察解释着明天桂玲不能去的原因，正在哀求警察能行个方便。
张二妈的话反反复复的说“一定得给孩子一个机会，而且这个机会来的多么的不容易！满学校也没几个让人家体校看上的！如果桂玲能去了体校，换了个环境兴许也就变了！”
张二妈的话最终打动了警察。警察同意了！
警察从名单中将赵桂玲的名字划了出去。
张二妈握着警察的手，许久说不出话！
27、争取第一
没有浮云的游动，只有那圆圆的月亮高悬天空，繁星点点，夜深了！
桂平早已经睡去，可是桂玲依然是眼睛一眨一眨的没有睡意。她的耳边全是志国的话，脑海里闪现的全是她和志国在一起。
今天的月亮真圆啊！明天的太阳会更大！
未来该是什么样？一定是幸福快乐，美丽无瑕！
睡吧！明天一定考个第一！
快睡吧！否则明天保持不了体力。
桂玲不断地嘱咐着自己，终于她的双眼慢慢的合了下来。

28、原来是耍人
正如桂玲期盼的那样，今天的太阳好像是大了些，充足的阳光洒满操场。真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操场上还剩下三三两两的人。体校的测试即将结束。
桂玲还在旁边做着预热的活动，蹲下、站起。
她似乎感觉到了测试的同学越来越少出现的异样，心里也是一阵阵焦急，怎么还轮不到我呀！但她一想到老师考虑到自己的成绩可能把自己放到了最后，她也就没有过多的在意。
她重新系好了鞋带，这是志国送给她的新球鞋。她抬眼看了看跑道上的志国，脸上一丝笑意。
操场这边的志国哀求着体校的老师和班级的体育老师。
“求求你了，老师！赵桂玲真是全校第一，不让她进体校，您不觉得可惜吗？”
体校老师不耐烦了“我说你还没完没了了！告诉你，她的成绩再好，我们也不可能录取！”
“为什么？”
“为什么！就凭她的品行，我们也不能录取。我们那是体校，是为国家培养体育人才的地方，我们讲的是又红又专。你看看她，连派出所都挂了号的人，我们敢录取吗！她要是去了，我们那儿还不弄翻了天！每天光忙活她了，还谈什么训练。再说，我们那儿可是一水儿的严格的纪律，她能接受吗？她去了，还不把别的孩子全带坏了，我们还出什么成绩！”
“她从前是有些坏毛病，现在她真的变了。真的！”志国急的已经是大汗淋漓。
“那怎么派出所还叫她去？为什么不让你去？所以，前科劣迹是抹不掉的。你呀！也别磨叽了，我呐也该回去了！”体校老师说完就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志国看了看操场那边还在做着准备活动的桂玲，他伸出手臂拦住了老师“您不能走！”
“呦呵！怎么着还有这般道理！”体校老师叉着腰看着志国。
体育老师打圆场道“这么着吧！还是给她个机会，最后就说成绩不够，不能录取，不就得啦。大热的天，孩子也不容易。”
“好吧！”体校老师面无表情的道。
“与其这样，还跑什么？跑的再好不也是不录取嘛！”志国一脸的不高兴，他不希望这样虚伪的欺骗桂玲，他觉得这更是一种打击。
“那也是一种安慰啊！你也得安慰安慰她呀！”体育老师乐咪咪的说道。
“喊她吧！时间也不早了！”体校老师命令着。
“赵桂玲！”体育老师大声的招呼着桂玲。
“到！”桂玲紧跑几步，跑到了发令台。
她摆开姿势，就等着发令枪的声音！
“赵桂玲！”志国大声的喊了起来。
桂玲不由自主的抬头望了望。心想，他一定是给自己加油，呐喊助威。放心吧，志国！我一定跑出好成绩！
“砰！”枪声响了。跑道上只有桂玲一个人的身影。她矫健的身躯像一头小鹿在飞奔！20米，50米，80米，桂玲冲到了终点！她太兴奋了！她已经感觉今天她发挥的是非常完美！
体育老师点着头，又摇了摇头，无奈，无语。
体校老师凭他的经验在桂玲起跑的瞬间就已经发现这是一颗好苗子，他无法按下手中的跑表，因为，这个成绩不能够与刚才的说法自圆其说。于是，他选择了关闭！根本就没记录！
“怎么样？还可以吧！”桂玲兴冲冲地跑到志国的身边。
桂玲注视着志国凝重的脸，原本笑容满面的她也没有了笑意。“你怎么啦？”
志国没有回答，他取出手绢儿递给了桂玲。
桂玲擦着汗，还问“到底怎么啦？成绩不好吗？我感觉比平时跑的要好。”
志国轻轻的声音“我们回去吧！”
体育老师凑到近前，极低的声音“不错！”说完就走了。
桂玲惊喜的看着体育老师。
“没用的！回去吧！”志国拉着桂玲的胳膊。
“不等啦？”桂玲的脸上是一头雾水。
志国咬了咬牙，终于告诉了桂玲事情的原委“体校的根本就没掐表！人家就不打算录取你！这就是个过场！”
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一下子涌到桂玲的胸口，热血好像从心脏里滚了出来。她的脸涨红着。
终于，桂玲咬牙切齿地“装他妈的孙子！”
桂玲抄起地上的一块砖头，跑着，将砖头砸向已经离去的体校老师的后背！
体校老师猛地回头。
桂玲再次抄起另外一块砖头，还要砸向体校老师。
志国拦住了愤怒的桂玲。
体育老师也跑回来，一同拦住了桂玲！
体校老师大声地喊着“告诉你！你这种人就不能录取！”
“姑奶奶还他妈的不去呢！”桂玲挣脱着体育老师和志国，她还要向体校老师冲过去。
体育老师抬眼劝慰着被砖头砸中的体校老师“快回去吧！这事儿学校会处理的！”
体校老师还要争辩，看桂玲手里还是拿着砖头，晃了晃脑袋，加快步子走了。
桂玲望着体校老师的背影。她愤恨，她委屈，她的眼泪出来了！使劲儿的把手里的砖头扔在地上，砖头碎了！

第三章、
29、北大荒
东北的气温已经骤降，寒冷成了送给人记忆最深刻的印象。
阳光照射在白皑皑的大地上，挺拔的胡杨似乎还有继续往上冲的样子，如果没有眼前的这片胡杨，那整个大地将是一片白色的海洋！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雪太厚想跑也跑不起来的桂珍兴奋地大声吟诵着。
肥硕的绿色儿的军装穿在她的身上，皮帽子的耳朵挨着脸两根绳儿紧紧地系着，红扑扑的脸上是一双璀璨的眼睛闪着亮光。
桂珍扬着双手，深深的呼着气，像是要把清新的空气吸入进自己的心房！
就在不久前，他们响应着伟大领袖的号召，离开了川流不息的城市，离开了日渐苍老的爹娘，他们的青春将贡献给这个白色的地方，不！也许他们的一生都将在这个度过，也许这里才能实现他们的理想！
风沙沙的作响，穿过偌大的胡林向着雪地，向着桂珍，向着远方不断地飞来飞去。地上的雪被风吹起，就像梨花在飘扬！
天空中看不到太阳的模样，倒是她喷射出的道道光芒为抵御寒冷设置了屏障。
桂珍的热血在心潮激荡。她又张开嘴，还要继续吟诵，她的腿还在抬着，雪太厚她跌了一个踉跄。
身后边紧紧追赶着桂珍的大华子急忙上前把扶住了桂珍，嘴里埋怨着道“别跑！你看这雪地多厚呀！你的腿抬得了那么高吗？”
桂珍笑了“课本里描写东北如何如何寒冷，林海雪原如何如何巨大，现在我可领教了这就是祖国的北疆！”她一回头，瞅着大华子的脸上全是雪花儿，忍不住笑了“你看看你，脸上的雪花儿白了咕唧的，和戏台上的小丑一个样！”
大华子不由自主的退下手套，摸了摸脸“那还不是因为你，让我摔倒了地上！”他端详着桂珍，忍不住笑了“别说我，你也是一个样！”
“我？”桂珍也摸了摸自根儿的脸，抓下一把雪花，清脆的笑声响了起来“那我也变成小丑了！”
大华子道“生旦净末丑！这是京剧的五个行当，可没听说过有女的扮演丑角儿的！怎么你想演一回试试？”
桂珍推了一下大华子道“我可不想扮演那个！什么本事也没有，就会哄得人在台下哈哈笑！”说着，就要站起来。
大华子拉着桂珍的手，顺势把桂珍扶了起来。“开玩笑呢！别当真！”
桂珍瞥了一眼大华子“这种玩笑少开！”她迈着沉重的腿，还是想前边儿走着。
大华子紧紧地挪动着腿，凑到桂珍跟前“你看你，这么不识逗！”
桂珍没言语，只是眼睛看了看像是有些着急的大华子，嘴角儿露出了一丝微微的笑。然后，猛地回头，把嘴紧紧地合上。
丈二和尚的大华子像是明白了，嘴张开了，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大华子和桂珍按阴历说差一岁，按阳历说那就是同岁，一个虎尾巴，一个兔头儿。起小儿就一起上小学，一直到中学，是名副其实的发小儿。俩个人全是家里的老大，自然就要为家里的父母分分心，放学回来就得为家里多干点什么，哄弟弟妹妹呀，洗洗衣服，做做饭了。说实在的，谁也没把心思往男欢女爱这个地方想，彼此的关系就是很平淡也很平常。俩个人的功课一边儿的强，倒是都有一个共同的梦想，那就是考上大学，为家里争光！谁曾想，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像暴风骤雨般的席卷了大地上，老三届的他们埋没了所有的梦想。再不用上课，再没有老师在讲课，学校的玻璃碎了，漫天遍地的标语和大字报贴满了所有能贴的地方。批老师，斗校长，红宝书，捧手上，胸前的像章放金光，胳臂上佩戴着红袖章。
原本就内向的大华子没有加入这个组织，因为他的爸爸被定性为资本家，他的家也被抄了，再没人理这个资本家的后代。当大华子垂头丧气的在班上接受批判的时候，一开始，桂珍和别的同学一个样，也是对他进行批判。可是到后来，批判的词儿全用光了，也就没什么可批的了，只不过没人理他。运动在不断的升温，大华子的家被抄了，爹妈被关了起来，大华子搂着弟弟妹妹除了眼泪就是眼泪。有一天中午，桂珍看见大华子的妹妹二丫和孙寡妇的闺女小曼在一起。小曼嘴里吃着窝头，二丫孤零零的看着，小嘴儿不停地咽着口水。桂珍就跑回家，从叵萝里抄起两个窝头用报纸包上，跑回到胡同口儿，左右看看没人，急忙塞给了二丫。下午上学的时候，大华子看见了桂珍，用眼睛悄悄地眨了眨，那眼神充满了许多想要说的话。桂珍的眼睛也注视着大华子，那眼神里面有了一种怜悯。这以后，班里第一个和大华子说话的就是桂珍。大华子喜欢书法，她就让大华子抄写大字报，写标语。没曾想，桂珍的举动惹出了麻烦。学校的红卫兵要到外地串联，没有了她。再以后，张二妈被解放回到了家，张二妈作为改造好的典型进了革委会，大华子的命运像是也得到了改变。班里有人理他了，他再也不用天天做检查。桂珍也得到了别人的夸赞，夸赞桂珍有眼光，帮助黑五类的后代转变，跟上时代的步伐！这以后，桂珍和大华子接触多了，渐渐地有了那么一点爱的火花！大华子的心里想的更多了，他觉得只有桂珍一个人，在他最为无助的时候，给了他温暖，给了他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他无时不刻的想着用作为爱来表达。他觉得现在和桂珍一起来到了东北，该是机会来了！
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留下一阵风响。
大华子心潮翻滚，站住了脚，高声的吟诵“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桂珍信口跟着吟诵，变成了两个人的声音“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说完，俩个人相互望着，红扑扑的脸上有着绚丽的笑。
不一会儿，大华子从大衣里取出一条红色的围巾，交到桂珍的手上“看，红色儿的！”
“红配绿赛狗屁！”桂珍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把围巾接过来，比划着围在脖子上。
大华子道“绿色青春，红色意味热血！”
桂珍摆了个姿势。“怎么样？”
大华子眼里放着光“像！太像了！”
“像什么？”
“像电影里的王芳！”
“王芳？”桂珍捋了捋围巾，那笑容更甜了。
大华子看着桂珍，笑容始终挂在脸上，充满激情的说“梦想！”
桂珍扭头看着，她问“什么梦想？”
大华子的脸凝重了“扎根的梦想！”
桂珍道“刚迈出第一步，路还长着呢！”
突然，她扯下围巾，抛向天空，大声的喊着“嗨！”
大华子也跟着附和起来“ﾞ嗨！”
“嗨！”的声音越来越响，借着风势，顺着树林，飘向远方！
红色的围巾在空中飞舞着，在白茫茫的世界里这一点点红色显得是这样的漂亮，是这样的眨眼！
30、独自回家
马路两旁的柳树已经开始发芽，北归的燕子排着队在天空中飞旋着。春天来了！
马路牙子上，桂玲一个人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志国因为那天在学校参加体校考试的时候在场，而遭到老师的批评。老师甚至找到了志国妈。志国妈原本就不喜欢志国和桂玲来往，听到这个消息，索性，请了假，每天陪着志国上学下学，一句话，就是不允许志国再有和桂玲在一起的机会！
为了志国，桂玲脱离了二秃子他们，现在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失落般的走着。
不是很宽的街上，一辆黄红相间的公共汽车飞驰了过来。突然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响了起来，公交车摇晃了两下戛然停住了。
桂玲往那边儿看了看，原来是一个卖小鸡儿的乡下人骑着车横在了汽车的前边。小鸡儿也许受到了惊吓啧啧的叫着。
桂玲看见汽车司机把窗户一摇露出了头发不多的脑袋，冲着乡下人大声的喊着“作死呢！你个老丫的！”
乡下人也许也受到了惊吓，扶着轻轻晃动的车把，朝司机陪着笑脸。
很快看热闹的人来了，起哄的声音响了起来。
“别就这样让他走了呀！怎么也得管他要几只小鸡呀！”
“知道吗，丫的这是投机倒把！”
“我这是自己孵的，不算是投机倒把！我有大队的证明呀！”
“那你也得给掏两只，否则你就走不了！”
那边已经堵满了人，汽车的喇叭声使劲儿的响着。
桂玲心里看不惯这些起哄架秧子的人，又没撞上你，何必难为人家一个乡下来的！
她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迈开大步快速的走开了。

31、心里憋屈
七里拐弯的的小胡同儿，坐落着高矮错置的一排排平房。电线杆子笔直的矗立着，上面的电线有的很直，有的耷拉着。
稍微宽敞一点儿的空地成了土站，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
臭水井里已经开始冒出来一点点的酸臭的味儿，水井旁边满是脏水。
犄角旮旯儿的残雪已经融化，流着一条条，一片片的水。
桂玲左右撇了撇，扭身进了胡同儿。
顺着只能并排走两三个人的小胡同儿往里就是桂玲家的院子。
西沉的太阳照着这个砸普通不过的院子，饱经风雨的木头做的院门儿的门栓歪歪的挂着，门板上那应该是去年贴在门上的春联只剩下了别别扭扭的一两个字，院内的铁丝儿上边搭着好像还没晒干的衣裳。
歪戴着帽子的赵有发在窗根儿底下收拾着那把已经烧坏的铁壶。他的旁边堆着码放的整整齐齐的一块块蜂窝煤。从窗户里伸出来的不太长的烟筒就在他的头上。
穿着小棉袄的贵德和小曼在这边的犄角儿摆弄着志国给的那把木头枪。
卫平在自根儿家的窗根儿底下择着菜，嘴里还哼哼着小曲儿。
卫平家对面住着的史大舅推开门，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卫平的样子就微笑着问道“有什么喜事儿？这么乐啊！”
卫平抬起头，满脸笑容的道“有！大喜事儿！老爷子明儿回来！”
史大舅问“解放了？”
卫平点着头“嗯！”
史大舅感慨的咋嘛一下嘴，然后道“明儿回来，今儿就开始张罗啊？”
卫平“也不张罗什么，就是包点儿饺子！您明儿个陪我爸喝几杯！”
史大舅点着头“没问题！真是春天到了，这高兴的事儿就该跟上了！”
卫平对赵有发道“有发大哥，您也过来啊！我还得麻烦淑琴大姐帮着包饺子呢！”
赵有发抬起头，点点头，没言语。
史大舅笑呵呵的提着水壶走到自来水的龙头前接着水。
桂玲无精打采的进来了。
史大舅热情的朝桂玲打着招呼“三丫头！放学啦？”
桂玲连正眼儿都没看一眼，扭头进了屋。
史大舅讨了个没趣。
赵有发站起身喊着“你这丫头怎么不懂事呢！”又向史大舅道“回头儿我再骂他！”
史大舅摆摆手，脸上倒还是笑眯眯的。
卫平择好了菜，站起身子，凑到赵有发跟前儿，声音很低的问“上体校的事儿吹啦？”
赵有发点了点头。
卫平叹了口气，就要和史大舅走出院子。
这么小的声音还是让桂玲听见了。她从屋里跑出来，气哼哼地嚷着“谁要是再提体校的事儿我就跟谁急！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客气！”
卫平好言好语地“我不就是打听打听吗？没说别的呀！”
桂玲的脸铁青着“甭打听！当心耳朵化脓！”
卫平苦笑着摇摇头。
桂玲猛地看见贵德手里的那把木头手枪，她一把从贵德手中夺取，扔在地上使劲的踩，枪头断了，贵德吓得哭了起来。
桂玲又一把纠起在地上用砖头画着画儿的小曼，“走！回你们家去！”
小曼哭着跑了。
赵有发气的一把将水壶向桂玲砸去。嘴里喊着“谁都招惹你了！你个小兔崽子！”
桂玲没有言语，转身又进了屋。
史大舅扥起坐在地上哭着的贵德，又拾起地上的木头枪，安慰着道“没事儿！赶明儿大舅给你做一把长的，长的带劲！”说着来了个瞄准的姿势“啪！”
贵德的哭声渐渐小了。
桂玲从屋里拿出洗衣盆儿，盆儿里放着要洗的白色的被单儿。
赵有发拦阻着“别洗了！又干不了！”
桂玲好像没听见似的，把盆放到水池子里。
赵有发大声的喊“哎！说你哪！不让你洗怎么没听见啊？”
桂玲把辫子往脑后一甩“洗被单儿怎么啦？”
赵有发道“你洗了也干不了！明天还得搭在铁丝儿上晾！明儿你卫老爷回来，到时你晾个被单，挡来挡去的不好看，也不方便！”
“我又没挡道！再说，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桂玲说着就要接水。
卫平走近前说“桂玲！你卫老爷回来不是个喜事儿吗？我刚还给你爸说呢，明天咱全院儿吃饺子，你还得帮忙剁馅儿、擀皮儿呢！”
桂玲像是吃了呛药似的，头都没抬的说“我可没工夫伺候你们！”
赵有发一边儿捡过来水壶，一边儿瞪着眼道“吃呛药了！左一句右一句的！”
卫平无奈的摆着手“得！得！算我没说，你爱干嘛就干嘛！不讲道理！”
桂玲拧开水龙头，冲着卫平吼着“你说谁不讲理！我洗被单儿碍着你什么了？”
卫平也不相让的道“你讲什么理！一回来你就耷拉着脸，谁欠你了！你心烦，找让你烦的人去！我们又没招惹你！”
桂玲冷笑了一下“我烦不烦和你也没关系！我乐意！”说完使劲的把水龙头开的最大，一片片水花飞起。
卫平、史大舅不由自主的往后挪了挪，眼睛大大的看着桂玲。
赵有发更生气了。他把水壶一扔，抓起桂玲的辫子朝桂玲的身上打去。
史大舅拉住赵有发，“你没轻没重的别把孩子打出毛病！”
趁着史大舅拉住自己父亲的瞬间，桂玲挣脱开，向院外跑了出去。
史大舅对着气得直喘粗气的赵有发道“桂玲心情不顺应该理解理解。你想啊，她就是个火爆的脾气，这没考上体校能不心里边窝着气么！她愿意洗就让她洗，没地儿晾，就晾在小曼她们家！”说着给卫平也使了个眼色。
卫平悻悻的转过身子。
赵有发捡起地上的水壶。
史大舅笑着说“得！白忙活！”
赵有发深深的出了一口气，“嗨！”
贵德拿起笤帚扫着地上的水。

32、矛盾是可以变了性质的
圆圆的月亮挂在天空，繁星还是一眨一眨。
胡同中间的电线杆子依旧傻呵呵的矗立着，上面的灯泡儿还在发出微弱的光亮儿。
桂玲家窗根儿底下的煤球炉上的铁壶嗤嗤的冒着热气。
脖子上围着围巾，胳臂上戴着红袖章的张二妈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院内。刚一进院子，她就喊了起来“卫平！卫平啊！”
桂平在屋里掀开窗帘的一角儿看着外面，嘴里轻轻的说“是张二姥姥来了！”
卫平推门出来，走到院子中间儿“哦！是张二妈来了呀！”
张二妈没看卫平，眼睛看着炉子上的铁壶，大声的喊“哎！淑琴呀！水开啦！”
姚淑琴披着棉袄走出屋。“哦！张二妈呀！”
姚淑琴提起水壶，顺口说道“我给您沏茶去！下午刚买的高末儿！”
张二妈摆着手“别忙活啦！我找卫平说点事儿！”
姚淑琴道“那您先忙！说完话再回来坐着！”
张二妈随着卫平走进屋内。
卫平殷勤的招呼着张二妈坐下。
张二妈左右看着也就七、八米的房子，炕就占去了一多半儿的地儿。
毛主席的画像端端正正的挂在墙上。
炕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码放着。
张二妈扫视完，朝着卫平道“嗯！收拾的挺干净！别说，房管局办事儿还是挺快的，这么快就把房子腾出来了！”
卫平道“串联的红卫兵一走，也没有人在这儿住！”他接着补充着说“不过，还得说是您帮着说，不然也没有这么快！”
张二妈的眼里露出一点儿透着自豪的目光。很快，这目光就消失了，接下来就是
一本正经的样子“老爷子明儿就回来了。有些话还得和你嘱咐嘱咐”
卫平道“您不前两天跟我都说了嘛！”
张二妈眼睛睁了起来“嫌我话多了不是？常言道听人劝吃饱饭！这话就得多说，这阶级斗争的弦儿就老得绷着，一刻也不能放松。”
卫平头有些低的道“我爸不是定性了吗？属于人民内部矛盾，不做敌我矛盾处理吗？”
张二妈手一扬的说“说是这么说的。可毕竟还留着尾巴不是。这不是还写着以观后效么！以观后效你知道吧！也许没事儿，也许就能划到敌我矛盾。矛盾是可以变了性质的！所以呀！我提醒着你。我们毕竟几十年的老街坊了，谁不了解谁呀！就你们老爷子点火就着的脾气，哪句话说的不对，还不得让人家拽辫子呀！那时候倒霉的还不是自己！所以呀，院儿少出，事儿少管，话少说。老爷子不是爱下棋吗，没事儿啊下下棋，不挺好吗！还有，老爷子爱喝酒，以后少喝点，万一喝多了点儿，这话没把门的，哪句秃噜出去也麻烦！”
卫平嘟囔着道“这不是把人软禁了么！”
张二妈的眼光一亮“这年头软禁也比遣返好啊！毕竟是城里的人，待在乡下，人家也不待见啊！”
卫平苦笑着摇着头。
张二妈和颜悦色的道“听我的没错！话交代了，我也该走啦！”
张二妈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提醒着“赶明儿别大吃二喝的，做什么事儿都留点神！听见没有！”
33、高末儿
张二妈刚走出屋，一眼看见手里端着茶缸子的姚淑琴。
姚淑琴道“哎！二妈！怎么说走就哇！刚沏好的茶，这不正要给您端去！”
张二妈把围巾系了系，“不啦！我还得去后街老石家呢！”
“您可真够忙的！还是喝两口吧！”姚淑琴举着茶缸子说。
“喝了不就浪费了吗？”
“瞧您说的！有发他不喝茶，您不喝也得这茶水也得倒了！”
“那你喝呀！”
“我也沏着哪！”
“好吧！喝一口！”
张二妈喝了一口，咂么咂么“有味儿！就是够酽的啊！”
“您不是爱喝酽茶嘛！这高末儿不就是讲究个浓味儿么，茶叶放少了没味儿！”
张二妈乐着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还是咂么咂么。忽然问“哎！三丫头呢？”
“睡了！”
“好！够听话的！她这样你不就省心嘛！那个体校也够死心眼的，这名字都从派出所删去了，怎么还不录取呀！”
“嗨！孩子就这命，没办法啊！”
“那你可当心啊！别再让她跟那个不三不四的拉扯在一起，到时候又上名单了。还有，”张二妈一指卫平的屋，“还要注意她和卫老爷子少接触，别再让他给带坏了，多留点神，这种人树大招风，盯着的人可多啦！”
姚淑琴不住地点着头。“老太太也回来吗？”
“回来！老头子回来，怎么可能把老太太撂那儿呢！不过，老太太身体不行，走的时候就一里歪斜的，经不起折腾啦！老太太回来看病也是这次解放的原因之一。反正，我都给你讲了，你仔细点儿！当点儿心！”
张二妈把茶杯递给姚淑琴，正要走，又想起了什么，就问姚淑琴“你家桂珍有信儿来吗？”
“前几天收到的，还寄了个相片儿。那边儿好冷啊！齐腰深的雪，就穿着那个大衣，能行吗？我攒追着有发弄个皮袄想寄过去哪！”
张二妈摆着手“皮袄就不用寄了！人家部队上会发的。我们家大华子倒是来了信，可是没相片儿，我也是惦记着呀！我。。。”张二妈的话哽咽住了。
姚淑琴隐隐看出张二妈的眼神里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她安慰着说道“没事儿！等有机会孩子就把相片儿寄回来了！”
张二妈把棉大衣的领子向上支楞着道“赶明儿个你把桂珍的相片儿拿给我看看。我走啦！”
说罢，张二妈离开了小院儿。
姚淑琴望着张二妈的背影，手里捧着那杯没有喝完的茶，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睁得挺大！

来北京，我给你们做最纯正的北京菜，京味儿浓，人有情，北京没有几个桂玲

34、上高中我够条件
桂玲家屋里的马蹄表滴滴答答的走着，听了半天话匣子的贵德钻进了被窝，
鼓弄着毛主席像章。他把被角儿折起来，脑袋钻进被窝里。夜明的像章在黑暗里越来越显得明亮。
赵有发一声不响的倚在被垛上，咪合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桂平坐在小板凳上用搓板儿使劲儿的搓着桂玲没有洗的被单子。
里外两间屋中间用布帘儿挡着。
里屋的桂玲躺在床上似乎进入了梦乡。
送走张二妈的姚淑琴进了屋，朝桂平说道“甭洗了！明天也晾不了！”
桂平抖落了一下双手，说道“再透两活就洗完了！明天我就晾在小曼她们家去！”
“晾人家去？”姚淑琴问。
“贵德和小曼说好了！”桂平一边拧着被单儿，一边说。
被窝里的贵德接着话道“为这我还给了她一个最大的毛主席像章！”
“哦！好！”姚淑琴扭头儿看了看被窝里的贵德，脑袋埋在里头，可屁股露在外头。“瞧你怎么盖被子呢！脑袋在里边儿可屁股露在外头！”她上前抓过贵德的被子，往下一拉，贵德的头露了出来。
贵德大声的说“您别把被子拉下来。屋里亮看不清楚啦！”说着又把脑袋钻进了被窝。
姚淑琴道“那你也得把被子盖好了在看呢！”说着掖了掖贵德的被角儿。
脑袋在被窝里的贵德大声的喊着，由于隔着被子，声音不是很大“妈！二姐！
你们快来看呀！这像章在黑地儿可亮了！”
姚淑琴不爱搭理的说道“谁钻你被窝里看呀！自根儿玩吧！”
赵有发睁开了眼说话了“还是商量商量桂平的事儿吧！”
姚淑琴冲着他说“不是说好了嘛！让桂平接着念高中！我可不愿意让孩子插队去！走了一个老大，这老二我怎么也得想着法儿护着！”
桂平抬起头看了看姚淑琴，又看看赵有发道“您就别操心了！按条件我没问题。第一，我的学习成绩班里排名前六；第二，咱家历史没有问题；第三，我大姐已经支边，咱家已经算有插队的了。所以，您呀，别着急啦！只是学费。。。”
赵有发问“学费是不是贵了？”
桂平“还是五块钱！”
姚淑琴“那不成问题！我们不就是上次因为给你们添个棉袄欠了一回吗？以后再也没欠过呀！”
桂平微微一笑道“那不是又为家里添累赘嘛！我要是插队，自己养活自己不说还能接济接济家里！”
姚淑琴“不必！我们那五七工厂挺好的！何况每个月你大姐还给家寄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供你念高中不是问题。再者，高中念完你不就分配了吗？不就挣钱了吗？别胡思乱想，洗完被单子早点儿睡觉去！”
桂平端起洗衣盆就要出去。
姚淑琴问“干嘛你这是要上院里头透去？”
桂平道“水管子底下透多方便呀！省的还得往屋里倒水！”推开门儿，她走了出去。
姚淑琴一边儿提着炉子上的铁壶追了出去，一边说“往里头倒点儿热水，别把手扇了！”
炕上的赵有发慢慢地又合上了眼。
35、回忆
里屋躺在床上的桂玲其实没睡着，外屋的话她都听见了。她眨着眼皮想着什么，挺黑的眼珠子不断地滚动着，不一会儿她把眼又闭上。已经好几天了，她始终睡不着，她的脑海里总是翻腾着往事的回忆。
她想起了志国。志国已经好几天没和他在一起。她回忆自己和二华子吵架，志国就站在她的身旁；她回忆自己和二秃子、三麻子嬉笑打闹，志国劝阻她以后不要再这样，要好好学习；她回忆志国送她白网球鞋的那一天，他们拥抱在一起；她回忆自己参加体校测试遭到凌辱，志国据理力争的神气；她回忆自己和志国在湖边散步，她回忆自己和志国在一起做作业。啊！一切都是回忆！
她还想起了大姐，看到大姐和大华子合影的照片，她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大姐和大华子是不是交朋友了？这能行吗？
太多的回忆会使人的脑海变得十分的空虚，变得十分的苍白。因为回忆不能够替代现实。你关注的人如果不再关注你，你的心里会有失落的感觉。
今天白天发生的事情使得桂玲忏悔，毕竟是她自己把无名的火撒给了人家。卫平、史大舅、小曼还有小曼的妈妈--孙寡妇，人家没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还有张二妈不变了么，处处想着为自己？不是张二妈到派出所找警察商量，自己不早就被体校拒绝了嘛！刚才张二妈的话她听见了，那不也是为了自己好嘛！
她猛然想起志国送给她的那副护膝，说是自己一旦被母亲罚跪搓板就穿上。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点点笑容。很快，这笑容就消失了！她的脑海里开始出现志国被他妈妈堵住门口，志国的母亲接送志国上下学，不让志国再和她来往。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志国母亲鄙视她的面容。
随之出现的又是二秃子、三麻子的形象；又是派出所警察的形象；又是体校老师的形象。还有无数数不清的形象。
乱了！纹路不清，思绪万千，搅得桂玲就是这样无边无际的彷徨。索性她把眼睛睁开了！
月光透过不厚的窗帘，洒在屋内，洒在床上，洒在桂玲的脸上！
36、一个人走在路上
早晨的太阳带着满脸的笑容挂在天上。感觉得到，太阳的光芒是那么的轻柔，那么的温暖。
路旁的树枝吐露着枝芽儿，就连小草也从地底下探出了头，不顾一切的四下张望。
歪戴着帽子，书包左肩右斜的挎着的二秃子哼唱着小曲走在马路牙子上，一边唱，一边晃着头，“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喜爱。”
手里玩弄着刚刚折断的一个树枝的三彪子和桂玲家西边那个胡同儿里住着的董老二溜溜达达的跟在二秃子的身旁。
三彪子猛然看见了马路对面走着的桂玲。“看！赵桂玲！”
二秃子顺着三彪子手指的方向一望，只见桂玲一个人背着书包低着头走着，脚下的步子迈的特别的快。
二秃子朝着马路对面大声的喊着“赵桂玲！”
一辆和那天撞上人的一个模样的公共交通车快速的驶过来，汽车的轰鸣声淹没了二秃子的声音。
二秃子等汽车开过去，两只手攒在一起弄了个喇叭状，又是大声的喊“赵桂玲！”
桂玲像是没听见，还是低着头大步流星的走着。
“站住，你给我站住！”一个尖利的声音传过来。
二秃子连忙回过头，一个人擦着他的肩走了过去，接下来，又是一个人跟着也是和他擦肩而过。
二秃子看清了，原来是志国和他的妈妈。
志国走的飞快，志国妈像是小跑儿似的只得跟在后边！
二秃子笑了笑，朝着马路对过儿跑了过去。三彪子和董老二跟着也跑了过去。
二秃子拦住了低头走着的桂玲，“哎！是不是成心呀！这么喊你，你都听不见！”
桂玲抬起了头，甩了一下脑后的辫子“我还真没听见！”
“要是对面儿的人喊你，声音再小你也能听得见！”二秃子一边责怪着，一边抬起手将手指指向对面“看见了吗？人家他妈天天跟着，就是不给你们机会！”
桂玲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她看见了志国和志国妈。她抿嘴儿一乐“跟着呗！不嫌累就天天这么跟着！”只不过桂玲心里的碰撞还是有那么一点儿不自然的表情飘在了脸上。
三彪子道“挺大的人还这么护着，能护得住吗？”
桂玲还是不太自然的一笑，没说话。
二秃子盯着桂玲脚下的白网球鞋，笑着说“想了吧？”
桂玲的脸色变了，眼睛睁得特别圆“滚他妈的一边儿去！胡说什么！”说着又迈开大步。
二秃子紧走几步，凑到桂玲身边儿“你看，就一句玩笑话，你也至于生这么大的气！算我多嘴，我不说了！”
桂玲放慢脚步，撇着脸看了一眼二秃子，然后，把目光投向了马路对过儿。
“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喜爱。”二秃子的哼唱又响了起来。

37、上高中被否决
太阳还挂在天上，无论大街小巷全有太阳的光芒。
桂平神情沮丧的走在路上，再往前走就是家了。从她的脸上看得出她一定哭过！
是的，她续读高中的申请被否决了。理由很简单，家庭成员关系复杂！
自己的家庭不就是个普通的老百姓，怎么还说家庭成员关系复杂？虽说父亲解放前是个做小买卖的，但划分成份的时候还是划在受剥削的群众里面，只不过不像别人“工人、贫农”那么响亮，她的出身称作“小贩”！那母亲呢？母亲绝对是贫农，没房子没地。既然不是父母的原因，那就是妹妹桂玲的原因。班里的老师问起过桂玲的情况，肯定是要了解什么。是她，一定是因为桂玲！可一奶同胞的妹妹，又能说什么哪！说了，只有给父母和桂玲增加伤害，就桂玲那个怂脾气！除了骂大街就是骂大街，能解决什么问题！算啦！不说啦！再说，学费也是一笔开销，没看见，母亲每天在五七工厂上完班，到了晚上还在绣花儿做外活儿嘛！插队去吧！插队起码不用家里贴补，自己可以养活自己，兴许还能给家里攒点儿。桂玲呀！你。。。
桂平恍恍惚惚的一边想，一边走，脚下似乎缠了个秤砣使她迈不出步来。
“赵桂平！”
桂平猛然一惊，回过头儿，原来是二华子！
二华子小跑着到了桂平的身边儿，安慰起桂平来“桂平！别难受啦！待会儿我跟我妈说说，让我妈去趟学校，说说你的情况。我妈是居委会的，嘴又能说，保准儿管用！啊！要是从前还叫革委会的那就更管用了，没事儿叫什么居委会！”
“不用啦！我已经想好啦！”桂平摇了摇头，声音里有些叹息。
“哎！你别那么固执好不好？你的成绩那么好，不上高中多可惜啊！再说，真的去插队，你受得了那个苦吗？那可要迁户口的！万一回不来。。。”二华子还是劝慰。
桂平把头一扬，脑后的辫子也跟着一块儿动了起来“回不来就做社员呗！”
二华子挥动着手臂“你大姐已经去了兵团，怎么你也得留在你妈身边，他们年岁一天天大了，得有人伺候啊！”
桂平跟着回答“他们岁数还不大，离退休还早着呢！”
二华子站住了脚“你就别管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呗！”
桂平看着二华子，目光在二华子的脸上停顿片刻，辫子一甩，说道“我回家了！”
桂平朝前走了。
二华子望着桂平的后背，看着，看着。
38、卫姥爷解放了
不长的胡同儿里，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门儿已经没有的柜子，还有蜂窝煤。再加上靠着墙边儿停着的自行车，使得这个胡同儿更加没有条理，更加细窄。
卫平推着一辆经过改装的两轮车，车上坐着她的母亲--卫姥姥。
卫姥姥年岁其实没有多大，也就六十岁左右。可看上去年纪得有个七十来岁了。
经过了这场史无前例的运动，她的身体已经倒下。
卫姥爷扛着包袱，跟在后面。也许是激动，他咳嗽的声音显得特别的大。
街坊邻居挤在胡同儿里，有的和卫姥爷打着招呼，有的瞪着大眼看着。
院外的声音，惊动了屋里正在忙活的赵有发夫妻和桂玲。盖帘儿上的饺子摆放的整整齐齐。刚刚包完饺子的他们正收拾着呢！
院外的喧哗，也惊动了正在屋里忙活着的史大舅。他在赶制着红缨枪。本身就是木匠的他，原本想做一把手枪，因为他已经答应了贵德。可他改主意了，他要做一把红缨枪给贵德，像《闪闪的红星》里面的冬伢子。枪头儿已经削好，就差缠上红色的穗子。
屋里的人出来了，高高兴兴的迎接着走进院子的卫姥爷他们。
姚淑琴一脸笑容的对卫姥姥说“大婶子，您好啊！可想您哪！”
“淑琴！我也想你们哪！”
听着卫姥姥已经没有底气的声音，姚淑琴的眼眶湿润了。她握着卫姥姥的手，抚摸着，抚摸着。
赵有发接过卫姥爷的包袱，史大舅、桂玲抬着车。
卫平和桂玲的眼睛对视了一下，谁也没有言语。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难改鬓毛衰。”卫姥爷感慨着道。
贵德接着道“您不是少小离家的！”
卫姥爷笑了，拍了一下贵德的脑袋瓜儿“这孩子！长大了！”
姚淑琴对卫平道“卫平！你给老太太擦把脸，待会儿，水开了，饺子就可以下锅啦！”
“都包好啦？够快的！”卫平笑不拢嘴儿的道。
“我爸做地儿，我妈挤饺子，我三姐擀皮儿！”贵德手舞足蹈的说。
“车晚点了！不然我也能赶上。”卫平又对着桂玲“桂玲！谢谢啦！”
桂玲不以为然地道“客气什么？”
史大舅的话“这下好啦！一院子又团圆啦！”他环顾了一下，问姚淑琴“哎！怎么没有桂平啊？”
“还没放学哪！”
贵德道“我二姐就要上高中了。肯定回来的晚！”
姚淑琴制止了贵德“还没定呢！别听他胡说！”
卫姥爷像是百感交集的样子道“淑琴啊！可不能不让孩子上高中，桂珍已经去了兵团，再也不能让二的上农村了！那地方儿。。。苦哇！”
一定是勾起了卫姥爷的记忆。，就因为解放前做买卖置办了这五间房子，他就被划成了地主。运动一开始他就挨了批，末了儿还被遣返回了老家。
“不能下棋，也不能喝酒，嘿！他妈的！”卫姥爷嘟囔着。
姚淑琴望着卫老爷满是沧桑黝黑黑的脸，信口说道“但凡有机会一定争取！”
桂玲甩开缠在头上的辫子问“在哪儿吃？”
卫姥爷抬起手“在院子里！”
39、张二妈肯帮忙
桂平是拖着带了铅的脚步回到了家。
院子里倒是一片欢声笑语。史大舅和卫姥爷划着拳，卫姥爷的声音像是要冲破了天。桂玲和卫平猜着老虎杠子鸡。桂玲尖尖的嗓音也是使劲的喊。这场面真像是过年一般。
卫姥姥抬头看着桂平的身影“这不是桂平嘛！回来的怎么这么晚呀！”
桂平听见了卫姥姥的声音似的，朝卫姥姥点着头，声音很低的叫了一声“卫姥姥，您回来了！”没等卫姥姥说什么，桂平一转身进了屋子。
桂玲眼尖，放下手中的筷子跟着进了屋。一进屋她就问“怎么了你？谁欺负你了？”
桂平摆着手“没有！没人欺负我！”
桂玲端详着桂平的脸问“你哭啦？”
桂平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没有！风刮的迷了眼！”说着弯下腰洗了洗脸。
桂玲还想问什么，桂平擦干了脸道“我没事儿！走！吃饭去！”
桂平没事儿似的出屋来到院子里，又叫了一声“卫姥爷”坐在卫姥姥旁边。
贵德抄起身边儿的红缨枪，冲着桂平“看！红缨枪！”
“真神气！”桂平夸赞着，只是嘴角的笑容不是那么自然。
桂玲的脸凝重了，眼睛在翻转。
卫平举着筷子道“还来不来了，桂玲！你可是还没赢过呢！”
桂玲转过头，不再在看着桂平，也举起了手里的筷子“玩儿！她的筷子向卫平的筷子打去“老虎！”
卫平的喊和桂玲是同时喊出来的“鸡！”
桂玲收回了筷子，冲着卫平“这回我赢了！”
赵有发不声不响的看着，刚要露出来笑意的眼碰上了桂平的目光，笑意不见了。
“哟！真热闹啊！”随着声音，众人抬头，见张二妈匆匆的脚步走了进来。
众人纷纷站起来招呼着。
张二妈看着桌子上的饺子，笑容满面的“出行的饺子接风的面！应该吃面条！”
卫平道“吃面条没这么热闹！包饺子能透着团圆，也有过节的样子！”
“好！好！好吃不过饺子！”张二妈接过姚淑琴的筷子尝了一个饺子。
张二妈递个眼色给姚淑琴。
姚淑琴跟着张二妈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
桌子边上的众人眼巴巴的看着，谁也没言语。
张二妈已经从二华子那里知道了桂平不能续读高中的事情。自从自己的儿子和桂珍一起去了兵团，也随着这运动的态势一天天平息，她没有了原那股子张狂的劲儿。看着原来的老街坊该解放的解放，该上班的上班，该闲逛的闲逛，特别是取消了革委会，恢复了居委会，连公安局的牌子上也取消了军管会，她的心里好像变了个样。她也就没有了往日斗争的力量！她的心里多了些女人该有的温柔。桂平的事儿她想帮。
她把桂平的事儿一说，姚淑琴还纳着闷儿。末了儿她望着眼泪汪汪儿的姚淑琴，安慰的口气道“别哭！你说这桂平多懂事呀！连个字儿也没告诉你们！就怕搅了你们的场儿！得！明儿一清早儿我就去！先去学校，学校不成，我就去区里，区里我认识人，求他们帮个忙！”
姚淑琴擦了擦眼泪，感激的道“那就又给您添麻烦了！多过意不去呀！”
张二妈摆着手“说那个干嘛！”接着又目光紧紧盯着姚淑琴道“还有，别刺激桂玲。最近，孩子表现的不错，我也琢磨着和派出所商量。立个典型，悔过自新的典型。兴许啊，还能让体校重新录取呢！记着，这每天啊都有太阳！日子总得过呀！别难受了，我走了！”
说完，张二妈迈着腾腾的脚步走了，直接走出了院子。
姚淑琴望着张二妈走出了院子，重新坐到刚才坐过的凳子上，没言语什么。
众人的心里也是觉得奇怪，这张二妈来的快，走的也快。卫平看看卫姥爷和卫姥姥，只见他们低着头，那表情像是有些紧张。
赵有发还是闷头坐着，一声不吭，一声不响。
桂平最清楚是什么事，她默默地低着头儿，夹着饺子的筷子始终在手里抓着。
喝了点儿酒的桂玲的脸上有了异样。她感觉到是有一件不好的事情发生，而这件事儿一定牵扯到了自根儿。她看看桂平低着头的模样。她想着想着，猛地放下手中的筷子，飞一样似的跑出了院子。她的身后又是一张张恐慌的脸在张望。

40、真孙子
桂玲找到了二华子。二华子起初还不愿意和盘托出事情的原委，可是，看着桂玲急迫的脸，闻着桂玲嘴里的酒气，他还是一一说出了桂平没有被批准继续读高中的真相。
家庭成员关系复杂！放他妈的屁！不就是指的我么！桂玲震怒了！她的脸由白到红，由红又到白，青筋跃起。静默了半晌儿，她张开嘴，终于说出了一句话“真他妈的孙子！”
二华子见桂玲这般生气，只得不住地劝慰着她，告诉她，他的妈第二天找学校去，不行还要找到区里。
桂玲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扬着头，没有答话，然后，扭过身子向胡同儿外边儿走去。
望着桂玲的后背，二华子大声的喊着“别胡来！听话！”
桂玲连头也没回，神情恍惚的走出了胡同儿。小曼喊住了她。然后递给她一张纸条。是志国写的。
“晚上八点半，老地方！”
这几个字，桂玲看了好半天。她把纸条轻轻折上，使劲儿的擦了一把红彤彤的脸。
41、全是因为你
月亮爬上树梢儿，湖里的水泛着涟漪，发出声音不大的响动。
桂玲独自一人坐在湖边儿，她已经十几天没有单独和志国在一起说话。
桂玲手里揉弄着志国留下的纸条儿。想着，静静地想着。
时间滴滴答答的走着，月亮已经升上天空，好圆的月亮啊！
桂玲抬头望着天空，望着月亮，她仿佛看到了月亮里面的嫦娥，甩开又长又大的衣袖，轻歌曼舞，婀娜多姿；她仿佛看到了吴刚捧着装满桂花酒的酒杯被嫦娥吸引，乐呵呵的笑容。
时间没有被桂玲的向往而停止，而是随着桂玲的思绪继续走着。
志国的影子始终没有出现。
纸条儿已经被桂玲揉弄的烂了。此时的桂玲突然想，志国一定是遇到了麻烦，一定是他妈妈跟在他的身旁，使他不能来到与自己相会的地方。她相信志国是爱着自己，自己也爱着志国，但是，面对自己心爱着的人受到这般监视，自己还要这么等待着吗？不能！不能因为自己而给志国带来伤害！忘掉吧！长痛不如短痛，我就没有资格接受志国的爱！这份爱会给两个人带来伤痛！不！我不能，我不能忘掉，我也忘不掉！志国就是我身体里的那一半，就是我的希望！为了保存这份纯洁的爱，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上学我不再迟到，作业我比别人交的都早，我不再和乱七八糟的人来往，我说话不再有那么多的脏字，我的内心全是求得大家对我的过去原谅！桂玲就这样有点儿狂躁有点憧憬儿的的想着！
八点半早已经过去了，看着月亮的神气，恐怕已经快十点了吧！星星眨着眼睛像是对桂玲说“回家吧！他不会来了！”
桂玲望着星空，她像是对星星说“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已经看不到湖面上的涟漪，倒是略带凉意的风吹醒了桂玲。她默默的把那张纸条揉碎抛在了湖里，纸条顺着湖水打了个转转，飘向远处，飘得越来越远。。。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歌声中，二秃子、三彪子来到了这里，来到了桂玲的身边。
二秃子惊喜道“哎！桂玲！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桂玲没有答话。
“啊！春风不得意，我来陪陪你！”二秃子往桂玲身边儿凑合着。
“一边去！”桂玲推开二秃子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别再惦记人家啦！别总是单相思，伤心的是你自己！你以为志国和你是真心的，就他妈那一关你也过不去！那可是个孝子啊！不可能为你不要他妈！这么多天，你还不明白？人家他妈宁可不上班，天天接送志国，就是怕再和你在一起！死心了吧！老这样下去容易得相思病的！”说着话，二秃子还是把手搭在了桂玲的肩头。
桂玲这次没有推开，也没有言语。
“还有，你知道你二姐不能续读高中吗？那也是因为你！你是挂了号的人，改不过去了。体校不要你，你姐上不了高中，只能插队去，这志国他妈又不接受你，你说，你一个人苦闷着什么，把自己这么憋屈！没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啊！该吃吃，该乐乐，醉生梦死，快乐一回！我早他妈的想好了，我们这号人，就没人待见儿，还是自己找自己的乐子吧！”
二秃子的话震动着桂玲。她预料的事情终于大白了！想到体校的老师，想到派出所的警察，想到二姐上不了高中只能去插队，想到志国的母亲。。。桂玲的脑海里一下子跃出无数的人影，这些人影纷纷对她指斥着，羞辱着，责骂着。她的心像裂开了一样，一股热泪从眼里窜了出来。
二秃子连忙用手为桂玲拭去眼泪，可是桂玲的眼泪还是一个劲儿的流，脸色越来越难看。

42、志国要去当兵
志国的舅舅是厂里工宣队的代表，结识了曾经参加过军宣队的部队文工团的李干事。几年下来，由于共同的信念，共同的话语，他们成为了好兄弟。志国的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他对待志国也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隔三差五，他要么领着志国到文工团玩儿，要么带着李干事来志国家做客。志国的父亲是乐器厂的工人，话也聊的投机。
这不，今天他们又来了！
志国的家，也是和桂玲家一样大的小院儿，也是这么两间不大的房。
毕竟是客人，毕竟还有事求助于他，志国爸妈安排了一桌好菜。红烧丸子、红烧排骨、红烧带鱼（五毛六分一斤带鱼的又宽又大）！这个月的肉票算是用完啦！
寒暄过后，舅舅看着桌上丰盛的菜，问道“这么好的菜！酒呢？”
志国爸爸搭话“今天不喝散酒，改喝整瓶儿的！”说吧，取出一瓶红星牌二锅头酒，还是65度的。
舅舅瞅了一眼“一瓶可不够！”
“一瓶不够咱这儿还有哪！”志国爸爸又拿出一瓶。
舅舅满意的笑了。把脸一扭对坐在凳子上的李干事说道“瞧我这姐夫，多抠门儿！还不一下子拿出来！”
李干事乐着，“那是怕你喝多喽！到时候嘴没把门儿的！上次你就是喝的有点儿多，净说那些没用的话！”
志国妈跟着道“咱是老百姓管得了国家大事么！就咱这小院儿哪儿不透风啊！你就不怕隔墙有耳让人逮着个现行儿呀！”
舅舅晃了晃头，没说话。
酒过三巡，舅舅开始把话向正题上拉。他问着李干事“你们招收小兵还有什么硬性限制吗？比如年龄，招收的时间，还有。。。”
李干事刚刚咽下一口菜，摆摆手道“你说的这些不是我们要求的具体条件。我们主要是看个人的特长，有没有造诣或者说有没有塑造的可能。年龄没有限制，当然太小了我们也没办法接受，也看不出他是否有这方面的专长。”
“那是那是！幼儿园的孩子怎么能看出来呢？”志国爸爸点着头。
李干事接着道“所以，一般我们是从中学里考虑。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各方面已经基本成熟，基本定型。此外，我们在招收的时间上，一般选择孩子快要毕业或者是一个学期基本结束，这样对他的学习成绩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文艺兵嘛！主要考虑文艺特长。当然，家庭背景，社会关系等政治因素也会考虑的，毕竟是部队嘛！”他看了一眼闷着头吃着饭的志国“你是不是说的志国呀？”
舅舅兴奋地拍着大腿道“那可不是嘛！志国的条件基本符合你们的要求！喜欢乐器，什么胡琴儿、笛子的都行！社会关系上你就放心好啦！你瞧我姐和我姐夫那就是老实人一个！志国的政治面貌。。。”他看了一眼志国。
志国嘴里嚼着米饭“团员！”
舅舅乐的嘴好像比刚才大“你看，这么小就是团员！”他又看了一眼志国问着“你们什么时候毕业呀？”
志国道“明年！今年是初二！过了春节就该上初三了！”
舅舅望着李干事“你看，这条件不错吧！”他也没等李干事说什么，还是看着志国道“待会儿，给你李叔叔拉个胡琴儿，演个拿手的！”
志国轻轻地点了点头。
志国妈没看见，嗔怪着埋头吃饭的志国“光顾吃了。你舅舅给你说话呢！”
志国嚼着嘴里的米饭朝着母亲争辩着“我点头了！”
舅舅摆着手“志国朝我点头了！你也别太性急了！让孩子吃完饭！”
志国妈叨叨着“这孩子就这样。就这蔫脾气不知道随谁！”
志国爸打着哈哈“不随你，那就是随我了！”说着，端着酒杯朝李干事“他李叔，喝一口！”
三人儿碰了碰杯子，分别的喝了一口酒。
李干事道“志国的资料我看了！还不错，应该说有希望！”
志国妈用筷子夹了一块儿带鱼放到李干事的碗里，笑着说“反正孩子的事儿还就得多指望着您帮忙了！”
李干事憨憨的一笑“一家人不说两句话！”他瞅着志国“把资料再改改，家庭背景什么的再写清楚点儿！你不是团员吗？这就好多了！”
舅舅的嘴咧着“就是岁数小，不然就是党员了！”
志国爸望着舅舅“还没喝多少，这数就不会数了！”
舅舅还是笑着，把酒杯一端冲着李干事“我就这么一个姐姐，我姐又志国这么一个孩子，这事儿全拜托你了！”
李干事本想吃那块带鱼，见舅舅举起了酒杯，只好把筷子放下，也拿起了酒杯。
志国妈道“人家李干事刚想吃口菜，你又让人家喝酒了！”
舅舅道“又不着急，慢慢吃呗！”
志国啪啦完碗里的饭，一抹嘴站了起来“我吃完了。我给李叔叔拉段儿二胡吧！”
舅舅也不管李干事同不同意，大声的说“捡你最拿手的，来一段儿！”
志国接过妈妈递给的二胡，庄重的坐在凳子上，眉头一皱弹了起来。
他弹奏的是“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曲调儿。
李干事夹着那块带鱼，剥着刺，专心的听着。
很快，志国演奏完了，他看着将带鱼慢慢送进嘴里的李干事。
舅舅看了看李干事的表情，对志国道“来段儿悠扬的！悠扬的！”
志国眨眨眼，又把胡琴儿拉了起来。这次弹奏的是《红梅赞》！
李干事打着节拍，比刚才听得专心。
“不错！有点味儿！”李干事表扬着志国。
舅舅端起酒杯道“那这孩子的事儿？”
李干事也端起酒杯“把资料再改改，改完了就赶紧交给我！”
志国爸也端着酒杯朝李干事的酒杯碰了碰“那就多谢了！”
志国妈朝志国使着眼色，那意思是，你还不快点儿写。
志国装作没看见，站起身来。
李干事把酒杯放下，望着志国“你还真得抓紧准备！最近，我们团还真有招兵的任务。不过，我们团不在北京，你吃得了苦吗？想不想家？”又看看志国爸和志国妈“你们舍得吗？”
志国妈满脸带笑的“舍得！部队嘛！人好也亲热！我们放心！”
志国点着头，看着李干事。
李干事乐呵呵的道“那需要上前线的时候也得去啊！到时候可不能开小差儿，当逃兵！”
众人乐了！
志国妈又给李干事的碗里夹着菜。
志国问李干事“李叔叔，部队招不招体育兵啊？”
“招啊！只不过那是体工大队，不是我们文工团。怎么，有这方面专长的同学？”
志国妈妈狠劲的瞪了一眼志国，志国没有说话。
舅舅把话岔开“吃菜！”
志国从屋里出来，到了院子里。
志国妈跟了出来。“你干嘛去？还不赶紧写那个资料呀！趁着李叔叔在就让人家那走哇！
志国的脚还在往院子外面挪动。
志国妈一下子站到了志国面前“告诉你，哪儿都不能去！别想着再让人给你传消息，你就死了这个心吧！还想着给她弄体育兵，你这是疯啦！你呀！听妈的，这没多少日子了，马上就期末考试，怎么也得坚持下来。到时候，你一参军，你和她也就断了联系，她也膘不上你了！眼下是裉节上别弄个鸡飞蛋打！妈就你这么一个孩子，你怎么也得为妈想想吧！”
志国想解释什么，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屋里传出来舅舅的声音“孩子的事儿全指望你了！”

43、终于不能上高中
桂平到底没有能够续读高中。尽管张二妈托人费了很大的力气，还是没能说服学校。
桂平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听着老师宣布的最后名单，没有一滴眼泪，更没有话语。
老师继续宣布着毕业考试还要继续，成绩将进入档案。没有续读高中的同学待考试完毕后，等候插队的具体消息。插队的地点是本市的郊区。
桂平离开了学校，独自一人步伐飞快的走着，她想快点离开，不愿再听到同学们议论的话语。
44、小曼要传信儿
孙寡妇的家是在胡同口儿。
比桂玲家小院儿要小点儿的小院里四间房闲着三间没人住。那户男人是个国民党军官，说是军官其实也就是个连长，就是这段历史他被定成了历史反革命，运动刚开始就被判了个十五年，老婆肯定没好日子过，给她带来最大伤害的是她唯一的儿子，不是今儿给人家花了，就是明儿给人家骨头打折了。别说桂玲家这一片儿，也别说南城了，就是全北京城也是出了名儿的。于是，就在老头子被抓起来的第二年，她的儿子也给抓起来了，经过了无数次的批斗，她的儿子终于被判刑，罪名是流氓罪，判决的结果是枪毙！很快，她似乎得神经病了，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晃晃悠悠的掉进了湖里。就这样，这个房子就被没收了。可就是没人住，原因是这间房子有两个死鬼。一直就这样空着。
孙寡妇的丈夫本是建筑队的架子工，小曼三岁那年，丈夫出工伤，从十几米高的架子上摔下来落了个瘫痪残疾。孙寡妇耐心的伺候，吃饭，大小便样样耐心。可这男人点火就着的脾气，哪儿受得了这么憋屈，小曼五岁那年，喝了敌敌畏自尽！到了儿也没抢救过来。本来是自杀，派出所还没完没了的调查。周边的谣言就多啦！什么她是个破鞋，没事儿里找汉子，与奸夫杀死了小曼她爸。最后派出所的证明大白天下，小曼的爸是自杀。原本结论有了，也辟谣了，可人言可畏呀！孙寡妇原本爱干净，身板儿也直，于是街上的人不习惯她这种利索和干净，风言风语一直就没消停过，即便小曼的爸是自杀大伙儿也信，但始终没有改变对她的看法，起码有说不清的作风问题！
寡妇门前是非多！不到四十的孙寡妇孤儿寡母，度日艰辛。满条街上也就桂玲他们家接济着她，也就桂玲时不时串个门儿说点儿知心的话，小曼也就只有和贵德在一起玩儿！
孙寡妇正收拾着被风刮开的白菜垛，小曼乐颠颠的跑了进来。
孙寡妇一愣，看着小曼，为小曼摘下书包，而后，又捋了捋小曼散乱的头发。
小曼高兴地喊着“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到哪儿去啊！”孙寡妇问。
“我找玲姐，志国哥让我捎话儿给她！”小曼的脚就要跑出院子。
孙寡妇一把拉住了小曼。“先别去！”
小曼回头儿望着妈妈，那眼睛一眨一眨的。然后，慢慢儿的把一张纸条递给孙寡妇。
孙寡妇接过来看着“今晚八点半老地方”的字样，她好像有些犹豫。
志国妈也不是好脾气，谁都知道她不喜欢桂玲，不愿意让她的儿子接触桂玲，万一知道是自己的孩子小曼来回传话，那还不找小曼的事儿，一场吵架是避免不了了；可要是不给传出去，桂玲也不好惹呀！
怎么办呢？还是送吧！不过由我来亲自送！
想到这儿，孙寡妇对小曼道“你去把你玲姐约到厕所那边的树下，我给她！”
小曼点着头，跑了出去。
45、话儿带到了
公共厕所就在街上的西头儿。厕所上的牌子早就没了！这边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女字，那边墙上写着大大的男字。好在是冬天还没有太多的臭味儿，赶上夏天挺老远就知道这就是厕所！厕所的旁边就是一颗大槐树。也许是若干年的厕所的原因，土壤已经吸收了浓厚的有机肥，使得这棵槐树越长越粗，树枝压在了厕所的房顶儿。
树下，孙寡妇一脸紧张的神气朝桂玲说“我劝你小心点儿。最好别再去你们常去的地方。还有，说完事儿赶紧回家！”
桂玲倒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没事儿！您不用那么紧张！您不就是怕他妈知道么，我不会把您抵了出去！”
“我倒是没什么！我只想你。。。”
“还说没什么？就您这样儿，谁一看都知道您和我是穿一条裤子。我和志国是真心相好，不是乱搞关系。您不用害怕！”
“你们相好，我乐意！可是那人家志国不是有他妈管着嘛！”
“我们也这么大了，爹妈能管一辈子吗？再说了，明年我们就毕业了，到时，一领结婚证，生米就做成熟饭了！”
看着桂玲若无其事，乐呵呵的样子，孙寡妇油然产生出一种敬佩。她弹了一下桂玲棉袄外面套着的大襟儿的外衣，接着道“反正话我给你带到了，听不听就是你的事儿！”她做了一个神秘的动作，小声儿的说“万事小心为妙！”
桂玲一撇嘴“瞧您那样儿！鬼子进村了？这么神秘！”她想了想，问着孙寡妇“您说，他为什么不在学校里说呢？非要绕个弯儿让您带话儿呢？”
“不是他妈天天跟着嘛！或许学校里没机会，再或许就是临时决定的。”
“临时决定的可能性大！他一定有事儿找我，我必须见着他！”
说完，桂玲头一甩，大步流星的走了。
孙寡妇望着桂玲的后背喊着“时候还早呢！”
46、志国能当兵了
志国确实是临时决定见桂玲的。一来他要当面向桂玲解释，前天是因为李干事突然来家造成他失约；二来要告诉桂玲他后天去文工团面试的消息。李干事电话通知了舅舅，舅舅找不到妈妈（妈妈每天接送他），舅舅就把电话打到了爸爸那里，爸爸着急就打电话告诉了居委会的张二妈，张二妈也是高兴，立马就到家告诉了他和妈妈。
志国不知道桂玲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心情。他想，桂玲应该高兴，因为她知道自己喜欢文艺，当个文艺兵多神气！他又想，她可能害怕，害怕我看不起她。他还想告诉桂玲，找个机会，慢慢托李干事也想把桂玲推荐到体工大队，做个体育兵，这样，家里家外都不会再嫌弃桂玲，他们以后的生活会多有趣！
想着想着，志国兴奋的心情体现出来，体现在脸上一脸笑容像是格外的甜蜜。
刚收拾完白菜垛洗着手的志国妈看着志国拍着手像个小孩儿似的样子，心里边也是暖暖的。
锅里的馒头熟了，志国掀开锅盖，顿时一团热气冲上了他的脸。
又大又白的馒头是志国揣的碱。他掰下一块儿，一口吃了下去。
“真甜呢！妈！您尝尝！我揣的碱这回您满意了吧！”
看着志国这番兴高采烈的样子，志国妈打心眼里高兴。
“嗯！不错！”志国妈尝了一口满意的说。
志国道“我学揣碱还是桂玲教的呢！她不像我还揪下来一块儿烤在炉旁儿上看看碱大还是碱小，人家就把面一扥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看起来，我还得跟她学！”
志国妈狠狠地瞪了一眼志国一眼，极为不高兴的道“刚高兴点儿，又提她！你就不能不再提她！”
志国吐吐舌头，转过头不再言语。
志国从炉子上取下蒸馒头的蒸锅，又把炒菜锅架上。锅热了，把油倒上，稍后，一缕青烟飘出，这是油热了！他倒上一小盆扁豆，稍微的放了点水，盖上锅盖儿，这就是炖扁豆！
扁豆不好熟，要小火慢慢的炖，否则，会有毒的！
趁着这个功夫，志国开始整理自己的事情。他从书包里取出一叠儿信纸，领略了一下，再次叠好，正要放在裤兜里，被身后的志国妈一把夺了过去！
志国妈打开，“亲爱的桂玲！”五个字犹如五颗炸弹一下子炸响了！
志国妈许久没有说话，眼泪哗啦哗啦的流了出来，流到脸颊，流到腮边，流到胸前！
“志国啊志国！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妈的心全碎啦！放着好好的前程你不珍重，你究竟图的什么？就那个丫头，她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勾了魂似的。我这么操心费力，天天跟着你，你怎么还放不下？你舅舅还有你爸，不全是为了你嘛！”
志国妈越说越来气，越说越激动。她从志国小时候说起，为了培养他的文艺才华，找过志国爸乐器厂的师傅，找过文化馆的董书记。董书记本身就是演奏家，身体不好才离开的乐团。他收了那么多徒弟，看中的就是志国。运动开始后不久，董书记被打倒了，董书记的身体江河日下，临了，还再三嘱咐要培养志国，说这个孩子有天赋，将来会有出息！志国爸就是因为专门为志国做了一把二胡，而遭到批判，险些揪斗，是志国妈带着志国求饶似的才从造反派那里接走志国爸。志国还给造反派磕头，这才算感动了造反派，交了十块钱才把胡琴也拿回来了。为了志国，志国爸和志国妈可以说是呕心沥血。
“你不能有个好歹，你是家里唯一的独苗，你是我和你爸全部的希望。”
志国妈眼泪还在流淌，志国的心里杂陈五味。
扁豆不单是熟了，还糊了！
志国妈拿起来志国的书包，把书包掉了个儿，里边儿的东西滚落到炕上，从铅笔盒里掉出来的橡皮滚在地上。突然，一条白色的手绢儿掉了出来，志国妈一把抓在了手里。她看了看上面绣着的鸳鸯，抬头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志国，使劲儿的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不行！我找她去！”
“妈！您不能去！”志国大声地喊着，志国妈头也不回的走了，而且走的飞快！

47、小曼说了实话
志国妈走到街上。
真是冤家路窄！迎面遇见了孙寡妇领着小曼，刚从东边儿副食商店打酱油回来。
“哟！您这是到哪儿去？”孙寡妇问。
“到哪儿？我去找赵家那个三丫头！”志国妈气不打一处来的回答。
孙寡妇一怔。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她的脸红了，红里面还透着白。但她保持着镇静“瞧您，大衣也没穿，围巾也没戴，这天儿多冷呀！”
志国妈绷着脸“心里边儿更冷！”步子飞快地走着。
小曼抬着头看了看，说“您是不是问志国哥和玲姐见面的事儿啊？”
志国妈停下脚步，低着头看着小曼“他们今儿要见面儿？”
小曼点着头“是啊！是志国哥写了个纸条让我交给桂玲姐，我就把条子给了我妈，我妈把条子给了桂玲姐！”
孙寡妇的脸彻底的白了，她简直不敢相信是自己的女儿把实情说了出来。她呆呆的目光看着已经瞅着她的志国妈。
志国妈肺都要气炸了“好啊！两个还在念书的孩子乱搞对象，你做个大人不但不制止，还给传话儿，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孙寡妇拎着酱油的手剧烈的哆嗦着，小曼害怕的哭了！
张二妈家是胡同口儿的头一个院儿，紧邻街上，窗户就对着街上。外面的声音惊动了她。她放下手中的活儿，跑出院子，来到街上，赶紧过来劝慰着满嘴吐沫星子的志国妈。
小曼看这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燕子似的跑到桂玲家，把刚才的一切告诉了她。
桂玲没有多想一下子就跑了出来。
贵德跟着小曼也跑了出来。
姚淑琴见状也跟着跑了出来。
48、志国在想怎么办
志国在屋里来回不停的踱着步，不停地再想！这可怎么办啊！
屋里还散发着扁豆已经糊了的苦味儿！
想了半天他也没有想出来什么好办法，这边儿是妈，那边儿是桂玲！又过了一会儿，他皱着眉头的脸上好像有主意了。他在想，妈找桂玲，肯定是挑明不让桂玲和他来往。桂玲呢趁这个机会也能知道他有戏去当兵。这个消息桂玲要是听说了也能理解今天没有见面的机会。等明天我在学校和盘托出，我索性在学校就全盘托出，再和桂玲商量吧。他望着桌上已经烧糊的扁豆，刚要干什么，又是一个念头提醒了他，“不行，桂玲的脾气可不是好惹的！”他赶紧从屋里跑了出来，跑在街上。
49、在街上吵架
不宽的街上已经聚了好多人。有劝慰的，也有看热闹的。
志国妈声音挺大的嚷嚷着“街坊四邻给评评理儿，一个大姑娘家成天不好好上学，和一帮子男孩子东逛西逛的，还要把我们家志国拉下水，有这样的嘛！这不是坑人嘛！”
张二妈大声的劝着“你这在街上说这些干嘛！有话儿屋里慢慢说！好在都是老街坊，谁都知道谁家那点儿事儿！”
志国妈猛地推开张二妈，在人堆儿里四下找着“还有那个孙寡妇，也在里头不起好作用！教唆桂玲勾引我们家志国！”
早已经被孙寡妇拉到一边儿的桂玲站在人群后面，瞪着眼，眯着笑听着，始终没说话！孙寡妇的手始终哆嗦着站在桂玲的旁边！
已经赶过来的姚淑琴推开人群，走到志国妈面前，和颜悦色的说“我说大妹子！什么事儿不能商量？非要在街上这兴师动众的，走！到家说去！”说着话，就拉志国妈的衣裳。
志国妈推开姚淑琴的手，大声的说“去什么你们家。看见那个小妖精，我怕脏了我的衣裳！”
桂玲听到骂她，向前走了一步，眼睛使劲儿的瞪着，正要张嘴还击，孙寡妇还是使劲儿的扥着她。
“一个巴掌打不响，也不能全怪我们家闺女啊！”姚淑琴的心里不高兴了。
“是啊！两边儿都磨磨稀泥。你和淑琴回家跟自己的孩子好好说说，岁数都不大，学习要紧。再说了，不也没闹出什么吗？”张二妈还是一个劲儿的劝慰。
“没闹出什么？还要闹出什么呀！”志国妈差点就把志国要参军的消息捅了出来，连忙改口“总这样下去那不就要耽误孩子的学习成绩嘛！还会影响孩子的前途嘛！”
姚淑琴生气了“我们家的孩子怎么会影响你们家孩子的前途啊！你说勾引，我还说你们家孩子勾引我们家孩子呢！”
志国妈嘿嘿一笑“你们家孩子啊！有一号！”
“你什么意思？”姚淑琴急了。
“没问问你们家孩子，体校怎么没录取？那是人家体校看了档案，也做了了解，怕管不了，嫌弃！”志国妈稍稍扭了扭头。
姚淑琴不仅是生气而是愤怒“你这没把门的婆婆嘴，你不是个东西！”
志国妈瞪起了眼“你骂我！”
“骂你是好的！”姚淑琴气打不一处来的跟着话。
张二妈见状急忙劝阻。“都少说两句。话赶话，伤了和气！”
志国妈还是不依不饶的“和气！跟他们家这种人就没有和气！告诉你，让你闺女死了这份心，断了这份念想！”
“我们还看不上你们儿子呢！垃圾！”姚淑琴大声的喊着。
志国妈从兜里掏出来那块手绢儿，用手抖落着“看看！这就是你们家孩子勾引的证据！没料到这手艺跟你倒学得快，真够能个儿的！”
姚淑琴苍白的脸色看着志国妈，胸脯不断地起伏着。
桂玲终于不再忍受，终于冲了上去，终于张开了嘴“打你老丫的！”
几乎是同时，志国跑了过来，他看见桂玲妈正在扬着那块手绢儿，听到了桂玲的怒骂声！
志国推开人群，拦住了举步向前的桂玲，眼睛睁得好大！
桂玲震颤着望着气喘吁吁的志国，眼睛也是睁得好大！
短暂的安静终于被志国的话打破，他扶着自己的妈妈说“妈！回家吧！”
志国妈也算找到了台阶顺着就走了下来。“回家！”顺手将手中的手绢儿抛在地上。
志国搀着母亲走了！
张二妈也劝走了姚淑琴和桂玲！
街上的人群散去。
地上的手绢儿被风吹着，动了一下，很快又掉在地上。
小曼轻轻地把手绢儿捡起，吹了吹上面的土，展开，合上。
贵德在一旁看着小曼。
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还有一个人没走，原来是三彪子。
50、志国妈有些后悔
志国哄着母亲回到了家，他瞅着母亲怒气稍稍渐去，说道“这回好了！整条街上的人都知道了！”
“怕什么！我就是要让她丢人现眼，！看她还怎么的勾引你！”
“您就不怕人家怎么看我吗？”志国嘟囔着。
志国妈睁大了眼“你怎么啦！你是无辜的啊！那桂玲可是出了名的！”
“这俩人的事儿，您总不能全推给人家。桂玲有毛病，我不是也有问题嘛！传到学校，到时候人家外调一查，我有过这事儿，人家部队还能要吗？再说！您就不能把那个手绢儿扔了！”
志国妈寻思着。志国的话有理，这万一传到学校可怎么办呢？这不是给孩子凑材料吗？万一学校传给部队，部队上有想法了，这不就鸡飞蛋打了吗？志国妈开始后悔了！她有些后怕！
于是，她站了起来，向门外走。
志国问道“您这是上哪去？”
志国妈回答道“我找那块手绢儿去！”

51、又是跪搓板儿
桂玲在家跪在搓板上，听着母亲的训话。
姚淑琴瞪着眼，手里拿着笤帚疙瘩，大声的说“你丢不丢人啊！那么大的丫头让人家那么说，你不觉得寒碜嘛！”
桂玲噘着嘴“我不怕！随便让她说！”
“你这个该死的丫头，真没出息！”姚淑琴说着，举起手中的笤帚疙瘩，朝桂玲打去。
桂玲没有反抗，她承受着。
打了两下，姚淑琴忽然不再打了！只听她说“其实。妈也挺喜欢志国这孩子的。这孩子懂事儿，又老实，比起你接触的像什么二秃子啊、三彪子啊老实敦厚。从你和他在一起，平日里练习着跑步，你的心也不那么野了。也能在家做做饭，洗洗衣服，说话也没那么多的脏字儿，还能看看书。挺好的！可谁知，人家志国他妈不乐意啊！”
桂玲没言语，只是跪着，搓弄着手指。
“你说，你要是早点和人家志国好，不和别人瞎闹，也不至于今天这样吧！体校。。。
你的命啊！”姚淑琴伤感的看着桂玲，眼圈红了。她放下手中的笤帚疙瘩“站起来吧！”
桂玲站了起来，把搓板儿顺在墙边儿，捋了捋耷拉下来的头发帘儿。
屋门开了，桂平轻轻地走了进来，轻声地叫了一声“妈！”
桂平进了里屋，炽热的眼泪一串串落下，然后，就是“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哭声震动了姚淑琴，震动了桂玲。她们迅速走进里屋，抱起了伤心的桂平。
“上高中的事儿吹了。就等着通知插队了！”桂平哭着说。
“不是找人了吗？”姚淑琴皱着眉头问。
“不管用。我们老师的态度特坚决！”
桂玲问“这事儿是不是你们班主任老师不给你说好话，影响了你？”
桂平点点头，似乎要说什么又停了下来。
桂玲明白啦！体校没有录取她的场景一下蹦到了她的眼前！
姚淑琴愕然了，他紧紧地抱住桂平，眼泪轻轻落下。
桂玲的眼红了，眼泪流出来了。她使劲儿的咬着牙，使劲儿的揉弄着双手！
52、找手绢儿
志国妈快步的来到街上寻找着，找了半天她也没有发现那块手绢儿！
她猛然想起了小曼。会不会这孩子拿了去？要是桂玲拿去，也好让小曼这个孩子做个证人，这孩子诚实！
她在孙寡妇住的院子前徘徊。
小曼终于跑着出来了！小曼有些紧张的看着志国妈。
志国妈笑着“小曼！别紧张！大妈就这脾气，说完了就没事儿了。你妈呢？还生气呀？”
小曼“我妈哭了，哭的好伤心！”
“那我改天看看你妈去！你呢！也劝劝你妈，别动真气，街坊四邻的，牙齿不还有打架的时候嘛！”
“嗯！”
“小曼呀！大妈有个事儿问你，您看没看见有个手绢儿掉地上了？”
“看见了！那是桂玲姐送给志国哥的！”
“谁捡了？”
“我！”
“哦！那你能不能给我呀！我给你志国哥哥带回去！”
“这么说，志国哥和桂玲姐好你同意了！”
“同意！”
“我给你拿去！”
不一会儿，小曼取回了手绢儿，交给了志国妈。
志国妈拍了拍小曼的头，转身走了。
53、把手绢儿藏起来
“瞧！找着啦！”志国妈举着手绢儿向正白嘴吃着馒头的志国说道。
“哪儿找着的？”
“你那个小传令兵呗！”
“小曼！太好啦！”志国一把就拿了过来。
志国妈看着志国兴奋的样子，脸一抹搭。“给我！”
志国极不情愿地慢慢将手绢儿递了过去。声音不大的道“您要扔了？”
“留着它干什么？别想着你又和她藕断丝连，牵牵挂挂！”志国妈还就想把这手绢儿当成垃圾扔了。
志国故作提醒的“您还别扔！万一有点什么事儿，这不还是证据嘛！”
志国妈的脑子已经乱了，“这样吧，我帮你收着。还有，我提醒你，别心里边儿还想着她，你和她不可能有什么未来！今天这一出，你和她已经花开落地，没什么指望了，我呢也就放心啦！”
志国妈取出一只陈旧的箱子，将那个手绢儿叠好放到了紧里边儿。然后，从兜里摸出那封信扔到屋外炉子里烧了。
54、桂玲睡不着
天空中没有了月亮，没有了星星。乌云排着队成片的飞来飞去。
桂玲躺在床上，眨着眼睛，依然没有睡意。
桂玲在想，从十几天前志国的母亲每天陪着志国上下学，志国失约一直到今天的动静这么大，看似平常，一定是有原因的。她皱着眉想着，她送给志国的手绢儿怎么会落到他妈妈的手里？他妈妈今天的态度为什么这么蛮横？正像二秃子说的志国是孝子，我今天不但把他妈骂了，还要动手打他妈！桂玲有些懊悔！但一想到志国妈咄咄逼人的样子和疯疯癫癫的话，这种懊悔很快就没有了！
忽然，那条手绢儿在空中飞舞着，桂玲伸手想勾着，可是勾不着。桂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可是她一针一线的绣的，这上面有她对志国无限的情意！
桂玲没有办法躲去从前是甜美如今看来有些沉重的回忆。桂玲斜望了一眼身边的桂平，姐姐痛苦的命运一定也是因为自己，刚才还儿女情长的脸显现出愤怒，显现出有些疯狂。
乌云整齐的结合到了一起，天空更是黑暗，屋内更是静寂。只有那马蹄表滴滴答答行走的声音。。。

第四章、
55、夜里下了雪
半夜飘起来的小雪花儿，坠落到坑坑洼洼的地上像是下了雨，土被水一搅合有些泥泞。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她尽可能地使出全部力气，快点儿将水吸去，使这个地方不在腌臜，不在让人看了有气。
桂玲家的小院儿内。
就像约好了似得，卫平推着自行车向外走，史大舅背着那个工具袋子向外走，桂玲无精打采地背着书包也向外走。贵德紧跟着姐姐还是向外走。
“贵德啊！放学早点回来，抓点紧，还能下两盘！”
站在院子里的卫姥爷招呼着贵德。
贵德答应着。
史大舅乐着道“嘿！这么小就能下棋，那老了不就成棋圣了么！”
贵德反驳着“您没听说棋圣的年龄都不大？老了思维就退化了！”
史大舅接着说“那你的意思是再过两年你就成棋圣啦！”
“那可说不好！反正这条街上没人下得过我！”贵德摇着头显得很得意。
卫平笑了“有出息，赶明儿我给你个棋谱，好好背！你要是会背了，甭说这条街，就整个南城也没人下得过你！”
贵德“嗯！”
桂玲始终没说话，抬着头大步流星的先走出了院子，走出了胡同儿。
她身后的卫平和史大舅交换了一下眼色，没言语。
56、迎住了二秃子
桂玲走得快，是因为她要赶早儿来到二秃子上学经过的路上等着他。
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二秃子慢条斯理儿地走了过来，嘴里还嚼着一块烤窝头。
“二秃子！”桂玲吆喝着。
二秃子紧跑两步，到了桂玲身边。
桂玲道“我等你半天了，怎么才起？”
二秃子咽下去嘴里的窝头“有事儿？”
“有事！”
二秃子递给桂玲一块窝头，道“你说吧！什么事儿？”。
桂玲接过来吃着“今天不去上学，拦着我姐他们老师教训教训她！”
二秃子一愣“你姐他们老师可是个女的！”
“女的怎么啦！有我哪！”
“那要不要叫上三彪子他们？人多，打她个半死！”
“不必！人多目标太大，打她两下就行，出出气！”
“是不是因为你姐上不了高中，所以才出出气？”
桂玲点头“嗯！”
二秃子叹了一口气“可惜！就他妈的二华子那样的都能上高中，你姐学习那么好。怎么会？。。。”
桂玲把手里的窝头全塞进了嘴里，使劲儿的嚼着，咽下去“所以，必须揍她，否则咽不下这口气！走吧！”
二秃子提醒着“那志国要是知道了好吗？”
桂玲瞥了一眼二秃子“提他干嘛！这事儿和他又没有关系！走吧！”说完走在了前边儿。
二秃子立马儿追了上去。
57、打了孙老师
早晨的大街上，车水马龙。穿着蓝色制服，戴着白色套袖的交通警拿着指挥棒站在交通岛上不断的指挥着。
公共汽车站离红绿灯的路口儿也就几十米的地方儿，铁皮做成的大牌子上醒目的写着一个大字“3”。
桂玲和二秃子站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睁着眼仔细的看着。
公共汽车进站，一个个穿着大衣棉袄的人从车上走下来，一个个冻得脸通红的人急急地走了上去。
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一位妇女就在这下车的人群里。这就是桂平的班主任--孙老师。
瓜子脸儿的孙老师梳的是短发，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棉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粉色的围巾，手里提着一个像是用麻布做成的书包。书包看起来还挺大！
桂玲猛地拉了一下身边的二秃子“就是她！”说着话，她大步迎了过去。
“姓孙的，你站住！”桂玲大声的冲着迎面走来的孙老师喊着，几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孙老师停住脚步，大惊失色的望着。“你是。。。”
“告诉你，我是赵桂玲！”桂玲毫不含糊的回答。
二秃子凑了过来，撇着嘴道“你就是那孙子老师啊！”
孙老师被眼前的事惊住了“你们要干什么！”她的脚步向后挪动着。
“干什么！打你！”桂玲说着话一巴掌打了过去。
孙老师顿时来了一个趔趄。“你们是流氓！”
“流氓！今天就是让你知道什么叫流氓！你这种人就得治一治，省的你老是犯坏！”桂玲又是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在了孙老师的头上。
孙老师一边躲，一边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学校的？”
桂玲抓着孙老师的大衣，抬起拳头骂着“还他妈的查上户口了！”一拳打在了孙老师的脸上。瞬间一股热血从孙老师的鼻子里流了出来。
桂玲大声的道“姑奶奶做事不隐瞒，告诉你，我叫赵桂玲，咱们学校的！”
孙老师用手绢儿捂着鼻子“原来你就是赵桂平的妹妹！跟你说，赵桂平有你这样的妹妹就是不能上高中！”
“还他妈的嘴硬。”桂玲又是一拳抡过去，打在孙老师身上。这回，孙老师趔趄着躺到了地上，血滴溅到了地上。
看到孙老师卧在地上，看到血已经流了出来，桂玲把脚一跺，“让你知道知道厉害，记着，我叫赵桂玲！有本事找我！”
说罢，扭身走了。二秃子跟着也走了。
孙老师慢慢地站了起来，几位女生扶着她，为她擦去血迹。
58、志国被打
几乎就在桂玲打孙老师的时候，志国和志国妈走在马路的对面，朝着学校的方向走着。
对面的声音使得他们放慢了脚步。
志国妈指着“看看！那是谁？”
志国看到了桂玲，没有回答。
“狗改不了吃屎！没用的。这下你再也迷惑不了妈了吧！”
志国站着还是没有说话。
“走吧！别看了！你帮不上她！不知道谁能管得了她？”
“我能管！”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住了志国和他的妈妈。两人不约而同的回头一看。
“三彪子！”志国叫了一声。
三彪子没有理志国，瞪着眼睛冲着志国妈”老丫的！昨天你就满大街的骂骂咧咧，今天还没完没了啦！”
“你要干嘛！”志国妈怒目圆睁的瞅着三彪子。
“干嘛？你这叫欠打！”说着话三彪子抬手就要打。
志国用手拦住。“三彪子，你还是不是人，这是我妈！”
“不打你妈，那就打你！这事儿就他妈的怪你！”三彪子的手出的很快，一巴掌打在志国的脸上，就这一巴掌，血流了出来。
志国妈大声地喊着“来人呐！有人打人啦！抓流氓啊！”
这声音惊动了对面已经停止与孙老师厮打的桂玲和二秃子。
桂玲往那边一看，大吃一惊“是志国他妈！”
”坏了！一定是三彪子！”二秃子连忙向对面跑，桂玲跟着也跑了过去。
三彪子已经把志国按倒在地，还是一个劲的打。志国妈使劲儿的扥着三彪子。
二秃子冲上去把三彪子拉开。
桂玲看见了已经流血的志国，看了看三彪子，看了看二秃子，没有敢正视志国妈。
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二秃子。轻轻地说“给他擦擦血！”
二秃子拉起了志国，为他擦着脸上的血。
志国看着桂玲，像是再问“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桂玲平静的说了一句“走吧！”转身走了。身后是二秃子和三彪子。
志国妈给志国擦着血，流出了眼泪。
桂玲绷着脸走的很快，她想快点儿离开。
二秃子和三彪子紧紧跟着。
走了一段路，桂玲回过头儿看了看已经走远的志国和志国妈，这才问“告诉我，为什么打志国？”
二秃子没说话。
三彪子答道“姐！他妈那么骂你，还不欠打？”
桂玲抬起头看着三彪子“他妈骂我你看见了？”
“看见了！我从秃哥他们家刚出来就看见了！我还琢磨，就他妈那么数落你，你怎么不打呀？”
桂玲低下头轻轻地咬着嘴唇什么也没说。
二秃子道“打了就打了！全赖这孙子两头儿护着，非跟家里说实话！”
三彪子道“那不也把手绢儿交给他妈了么！不然，他妈怎么会知道呢？”
二秃子说“还有，就他还涮你，让你在湖边儿等她，多冷呀！”
桂玲摆着手大声的说“别说了！”
二秃子和三彪子没再言语。
不一会儿，桂玲慢慢说道“一会儿给他买点好吃的，巧克力吧！”
“我还吃窝头呢！他就得吃巧克力！”二秃子嚷着。
“那不管！说好了，今天给我！”桂玲看也没看他们大步流星的走了。
“好吧！”二秃子低低的声音答应着，扭头儿对着三彪子“待会儿弄点去！”
59、等着挨处理吧
鼻子上塞着一块儿纸条儿的孙老师来到了学校。她找到教导主任，大声的哭着，大声的喊着。
最后，她把纸条儿从鼻子上扯了下来，来到教室。她让全体同学都到外面去，只留下桂平一个人留下来在教室扫地。
二华子看了看委屈的桂平，叹了口气。
操场西边的那座二层楼是初二年级的教室。
作为桂玲班主任的叶老师一眼见到志国已经肿起来的脸，关切的问“怎么搞的？”
志国轻声的回答“摔的！”
志国刚走进教室，志国妈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把刚才的事情向叶老师复述了一遍。
二十来岁的叶老师也是梳着两条大辫子。她看着志国妈怒气冲冲远走的背影，把辫子一甩脸上气哼哼的。
“叶老师！”年记快五十岁的教导主任赶来，把孙老师被打的情况告诉了叶老师。叶老师眼睛里的目光更愤怒了，她也把志国妈刚才所说的向教导主任作了汇报。
教导主任听完，握了握拳头“像赵桂玲这样的学生就要好好处理，否则我们还像什么学校！怎么对得起老师和家长！”片刻，他的脸色平静下来“好在这两件事情都是发生在学校外面，我看还是通知派出所吧！赵桂玲如果不来上学，旷课的事情我们处理！”
叶老师点着头，表示同意。

60、桂玲挨打
街上，胡同儿里到处都是脏兮兮的地，你就是走的不快，那裤脚儿上也得留下忽大忽小的泥点子。
张二妈和派出所那位年纪不大的小警察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来，直接进了胡同儿，直接找到了中午下班回家吃饭的姚淑琴，告诉了她今天早晨所发生的两起打架的事情。
姚淑琴由惊讶变成了镇定。明摆着的事儿，桂玲一定会去报复的！报复桂平的老师还说得过去，怎么把志国给打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呀？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末了她还是恳求派出所把桂玲先交给她，由她管教，该赔偿就赔偿，该道歉就道歉！警察也想，这事儿没发生在这个地面儿，况且也是有缘故的，在张二妈的劝慰下同意了。
警察和张二妈没走多一会儿，桂玲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她进了屋，刚把书包扔在炕上，看看桌上切好的白菜，还没炒，又瞅瞅闷着声的赵有发和姚淑琴，轻轻地声音对桂平问“怎么了？”
没等桂平答话，就听“啪”的一声响了起来。
桂玲赶紧扭过头望着愤怒的姚淑琴。
姚淑琴咬牙切齿的“怎么了？亏你还问的出来！找搓板儿跪下！”
桂玲只得从墙边儿拿起来那个搓板儿，两腿一弯跪在了上面。
姚淑琴举着笤帚疙瘩劈头盖脸的就朝桂玲打过来，一边打，一边嚷着“越来越有本事了，敢打老师了！说，你为什么打你二姐的老师！”
桂玲的头上和肩膀上已经挨了这几下狠打，可她的脸还是铁青着，她大声的道“冲她那么缺德，就得挨打！凭什么不让我二姐上高中呀！”
姚淑琴手中的笤帚疙瘩又打了下来“你二姐上不了高中还不是因为你！你要是学好何必让人家抓着你二姐的小辫子！”
桂玲丝毫没有服气“我是我！我二姐是我二姐！凭什么我的事儿连累我二姐，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再说，我想学好的事儿她怎么不问问呢？”
姚淑琴举起来的笤帚疙瘩放下了。她倒不觉得桂玲说的有道理，而是她也记恨桂平的老师。凭什么把桂玲的错安到桂平身上，桂平究竟犯了什么错？一句话她心疼桂平！
屋里的赵有发和桂平、贵德看姚淑琴放下了笤帚疙瘩，以为这事儿也就完了，刚想说什么，只听姚淑琴大声的问“那你凭什么叫人打志国！”
桂玲伸了伸脖子，刚想说，就听桂平插话说“那还不是因为志国他妈和您吵架！”
姚淑琴叹了口气没说话。
桂玲跪在搓板上，抬着头看了一眼桂平，嘴里比划着说“不是我叫的人！”
姚淑琴大声对桂玲说“说什么呢？大点儿声儿！”
桂玲道“不是我叫人打他的！”
姚淑琴还想问，门忽然开了。卫姥姥拄着拐棍儿颤巍巍的走了进来。
“淑琴啊！别打了！孩子也是肉长得！打坏了你不是也心疼嘛！”
姚淑琴放下了手中的笤帚疙瘩，连忙过来搀扶。
“您说她多气人呀！这么打她，她连一句认错的话也没有，这不是拱火嘛！”
卫姥姥坐在炕边儿。“打小儿她不就是这个脾气吗？什么时候看见她认错啊！你不也是这个性格嘛！所以说，桂玲这脾气呀！那还是你给的！”
贵德插话，像是有意的让事情圆场。“那我妈是不是也经常挨姥姥的打？”
卫姥姥笑了。姚淑琴没笑，但看得出已经有些消气了。
卫姥姥道“你姥姥打人，不用扫炕的笤帚疙瘩，是扫地用的笤帚疙瘩！”说着话卫姥姥还比划着“长着呢！”
贵德问道“那么长，这屋子里也耍的开呀？”
卫姥姥笑了“这不是逗你嘛！也让你妈消消气儿！”
姚淑琴好像是真的消了气。她冲着桂玲说“起来吧！把脸洗了！”
桂平拉着桂玲站了起来。
姚淑琴转向卫姥姥“我给您倒水去！”
卫姥姥拦着道“别忙活了！我这儿有封信，我能看出来是卫新寄来的，可里面的字儿我就不认得了。我着急，不等卫平回来我就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他卫姥爷呢？”
“溜了！他闲得住吗？本打算和贵德下棋，看你这儿一嚷嚷，他就转悠去了！”
卫姥姥说着话，把信递给贵德。“给姥姥念念！”
贵德展开信，一字不拉的念着。卫新在信里说他很快就释放了，他想回家，可劳改队要把他送回原籍。他恳请家里找找派出所能不能通融一下，让他回家。
姚淑琴“哎！卫新怎么就不能回来呢？他的户口不还是在这儿吗？”
卫姥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哪儿知道啊！户口随人去！他是在老家带走的，说是不归咱们这儿地的警察管！”
望着姚淑琴显出惊讶的眼神，卫姥姥接着说道“在老家又打人了！打的是村里的书记。”
“卫平的叔不是村里的书记吗？”
“早靠边了！这村里的书记岁数不大，人家有靠山呢！又是民兵的，又是警察的，就把卫新给弄走啦！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就是他卫姥爷捡了地里的一块白薯，结果，非要说他偷集体的财产。老头子的脾气哪吃得了这个呀！就和人家理论。这哪理论过人家呀！书记非要开大会批斗。老头子不干，哪儿顶的住呀！书记说你是接受教育来的，不是串亲戚来的。这就僵持了起来，卫新不干呀！那是他爹呀！手劲儿一大，就把人家书记给打了。结果，就麻烦了。人就弄走了。一晃三年了！”
卫姥姥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桂玲端着放满衣服的盆走到院子中间儿的水管子旁边，就要放水洗衣服。桂平道“先别洗衣服，你去二斤切面，我把白菜炒了，爸和妈还没吃饭呢！”
桂玲答应着，接过桂平递过来的钱，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