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角受伤】【原创小说】桐花之殇

一个能360度无死角欣赏女主楚楚可怜的病弱姿态的感伤小说。




第一章 貌离神离
清明,墓园。
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岸边的柳树。春风乍起,几片柳絮飞舞,点缀在一束新鲜的百合花上。
抱着这束百合花的是一位22岁左右的女子,她身穿一袭白裙,眼中凝着秋水般的愁怨。
她的美不能说“美艳绝伦”,也不大像是“风姿绰约”,用“惊鸿一瞥”来形容最为合适。就像天边掠过的一只飞鸿,或是疾走时匆匆一瞥的一支梨花,只是苍白的脸庞让她看起来略带病容。
风吹起她的长发,她有些羞怯地将发丝绕在耳后,此时的她仿佛和这春色交融在一起,是春天灵感乍现的作品。
她缓步向前走去,姿势优雅,如同风中亭亭的芍药,白裙子虽然朴素,但垂坠富有质感,虽迎着风却不过分摇摆,这透露出她出生在一个十分优渥的家庭。
她缓步走上通往墓地的石阶,微量的运动让她略感不适,手捧了心口,絮絮喘着。

她慢慢走动,将鲜百合的花束盛开在一个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是看起来像是一位很有风韵女子,面容与她十分相似:姣好的脸庞,温柔的轮廓,微微带着一丝忧愁……或者说,这姑娘的面容与墓中的女子相似——那正是她的母亲。
咳——咳!年轻的姑娘微微咳嗽,她拢了拢披肩,守在墓碑前,良久良久,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是,随着站立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的呼吸逐渐变得浅促。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柳树因风而动,风铃木新开的黄花漫天飞舞,柳絮是春天白色的雪,随着风陡然升起,乌云发紫,盖住了天空,远处连绵的山脉阴沉沉地静默着。
咳咳咳咳——嘶!
一阵碎玻璃状的呼吸音从肺部的深处发出,像要把胸脯撕裂,她连忙把手按在胸上。咳势渐剧,一声连着一声,没有喘息的机会,胸口淹没在咳嗽的浪潮中起伏着。
尚且是弱不胜衣的身体,何况如此剧烈的咳嗽,她的意识逐渐远离,身子软了下去,如同一片飘零的落叶,向黑暗的深渊不断下坠……
但是,原本狠狠摔向地面的身体陡然停住,一双手稳稳接住了她,这双手看起来十分有力,仿佛在接住一个纸玩偶。“咳、咳……”零碎的咳嗽从唇部逸出,意识朦胧间睁开双眼,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眼前的青年面容俊俏,戴着眼镜,身穿一件黑色西装,表情冷淡克制。青年把她扶到长凳上,给她按揉着背部,他用力十分精准,既没有照顾性的轻柔,也没有过分用力,仿佛在调整实验室上的仪器。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指暗示着他的身份:
——他是医生,并且是她的未婚夫张明清。

“静小姐,你的身体不适合吹风。”张明清平静地说道,仿佛在下一个实验结论。
明明是她的未婚夫,称呼却是礼貌而疏离,仿佛只是她身边萍水相逢的人,这暗示着张明清对这段即将到来的婚姻的态度。这让她的心莫名刺痛,她知道这不是因为她的病。

她的意识逐渐回拢,但无奈胸口还是喘咳不已,只好无力地伏在青年的肩上。虽是病弱之躯,但掩盖不了年轻而鲜活的青春气息。少女的异香氤氲,让人心醉神迷,饶是一向无心无情的张明清,也要感觉要被这甜美的气息诱惑了去。
“吁——咳咳!咳咳!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嗽,她的背部也跟着颤抖起来,医生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他摸了摸少女的额头:“你好像有些发烧,我们还是回去吧。”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静桐这才感到身体滚烫得厉害,胸口好像又有那种熟悉的憋闷感。她于是微微点了点头,任由丈夫扶着往墓园门口走去。
作为炙手可热的财团之一,张氏集团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开始它只是一个较为出名的私立医院。但后来它的产业链无限延伸,从医疗器械到药品销售,一个个与医疗相关的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而作为一座私立医院,张氏医院在人才资源和硬件设备上更是能够与北京协和这些大医院并驾齐驱。
作为张氏集团的嫡长子,张明清本硕都在世界著名的卡罗林斯卡学院接受医学教育。聪明的头脑和医学世家的浸润让他的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毕业后他并没有依靠家族关系,而是化名王克,通过层层选拔进入桐华综合医院。经过了数年规培还有院内著名心胸肺科医学教授的悉心指导后,才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
显赫的家世、冷峻帅气的面容、卓越的医术,如此优秀的张明清竟然被爷爷逼着娶一个病弱的女子为妻,不为别的,只因张氏集团是白氏集团的从属。
白家唯一的孙女白静桐和张明清从小就有婚约,哪怕再优秀,也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妻子,只能为了两个家族进行政治联姻,这是张家长孙的宿命。
张明清从没有对外界吐露过自己的任何不满,也从未对静桐有过任何的亏待,但他的冷漠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那种彻骨的冷淡从称呼中,从微小的细节中表露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一辆黑色的奥迪在一道铁栅栏前停了下来,开车的是神情冷峻的黑发青年,车后断断续续传来咳嗽声。守门的保安会意,打开栅栏,礼貌地喊了声:
“少爷、夫人”。
“小姐身体不适,快让张妈准备暖气和热水。”明清从车里探出头来,熟练地说道。
见车内咳声愈来愈烈,保安忙答应一声,往亭内打起电话。明清方向盘一转,往栅栏里面使入。
穿过宽阔的大院,沿着一排棕榈树,便来到一栋老式洋房,幽雅但阴森。青藤蔓从两边的柱子向屋顶蔓延,淡黄色的灯光从生锈灯饰上照下。虽然拱形的房门上挂着珍奇的装饰,但难掩生出的青苔和潮湿阴沉的气味。一道楼梯从门外延伸下来。就在房子旁边,有一棵古老的梧桐树,雨点滴滴答答落在叶子上,摩挲着烦躁的心灵。不少桐花被雨水打落,幽香的白色洒落一地。
明清将车准确地停在车库的停车线内,他撑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将虚弱的虞静桐拉出,走上楼梯。
虽是只有十三阶,明清十分讨厌上这楼梯。
“这白家的大宅,设计多么的不合理,这楼梯完全多此一举的摆设,这对照顾她的人来说是个负担。”他想。
身旁的静桐仍虚弱地靠在他的肩上。三五个仆人从里屋出来,帮忙将她扶上二楼的闺房。明清吩咐仆人们扶小姐上楼躺着,并先擦身、量体温,他等一会儿才上去照看。
仆人们应了一声,各忙各的去了。
张明清躺在沙发上,拨通了电话。
“杏儿?”此时此刻,张明清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些温度
“大忙人,怎么有空来找我?”电话那一头是一个性感火辣的女声。
张明清轻轻一笑:“还好,不够卡罗林斯卡的博士忙。”
花杏儿是张明清同校的学妹,正好低自己一届。本来,医学生的研究生就要念好长时间,多年以来,自己在学校和师妹相处,两人常常一起参加研讨、做实验。单独出去吃饭喝酒也是家常便饭。张明清觉得自己就像她的哥哥。
研究生毕业以后,张明清听从爷爷的吩咐回到家族的医院继承事业,而师妹却一直坚持下来,现在已经是博士再读。本来百万年薪应该人人称羡才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满足。来医院看病的无非是患上富贵病的权贵们,如此地常见、无聊。可能没过多久,和以往的同事已经没有共同话题了吧。
“最近忙么,听说你最近回国?”明清问。他对自己的师妹一向关心。
“是呀,有个档案需要在这边查一查——你怎么这么关心我?”
“没,无意中你发朋友圈,顺便问问。”明清说。的确,前几天他看到了花杏儿的朋友圈,上面是白云机场的自拍,穿着红色背心的她如一朵玫瑰,绽放着初熟女性的魅力,知性又火辣,撩动着人的心灵。“怎么样,难得回国一趟,要不要吃个饭?”
“嗯?好呀好呀!明清师兄,难得你年薪百万还没有忘记我哦。”末了还俏皮地“嘻嘻”一声,26岁的年纪,好像刚上大学的小姑娘似的,明清又笑了笑。
“好,那明天——不,这周日吧。湖滨餐厅见。”
“那就一言为定咯。师兄,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哈哈,傻丫头。”
两人在电话上互道晚安,明清才挂了电话。
他不知道如今的自己是什么心情,大概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会莫名其妙地想和原来的人亲近。
“咳——咳——咳——”连续不断的咳嗽从楼上传来。就像植物从根部腐烂似的、豪无生命力的咳嗽。
张明清皱了皱眉,缓步跟了上去。


楼主 疾风回旋斩  发布于 2023-02-09 23:11:00 +0800 CST  
第二章 二心


天空是沉重的铅灰色,雨越下越大。窗边一枝桐花娇弱不胜,在雨中乱颤几下,几片花瓣零落。
静桐半躺在床上,呆呆看着一切,心中无由地一恸,又咳嗽起来。
一声、两声……先是清脆短促的干咳,然后咳嗽怒涛般袭来,连声不断地——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黑发凌乱,莹白的脸颊泛着不祥的夹竹桃红,胸口剧烈起伏……
她双手紧紧按住胸脯,不料又一串呛咳,直咳得她喘不过气来,意识又变得朦胧。惺忪之间,感到被一只冰冷、理性的手探了探额头。这只手让她感到依赖而安心。
“有点发烧。”张明清下了结论。
“张……医生……”静桐挣扎着喘出一口气,欲言又止,却胸脯一紧,又咳起来。
他们虽已订婚,但从未有夫妻之实。一来是因为静桐的身体,二来,明清实在不想被这荒唐的婚姻束缚。
无论人前人后,他们都以“张医生”“静桐小姐”称呼对方,这样的客气生疏,已经不能用“相敬如宾”来形容,只能说形同陌路。
张医生拿出听诊器,身边的女仆帮病人将背部的衣服卷起。明清让静桐将手交叉在胸前,伏下身子。一片薄薄的背部露出,细长的脊骨节节浮现。
“吸气——呼气——”明清吩咐,带着医生的权威,把听诊器按在背部。病肺渐渐膨隆,一呼一吸之间,拾音器传来粗糙的呼吸音。
瑟瑟——瑟瑟——就像秋风中落木的枯叶相互摩擦,双肺传来孤寂的病弱之音。
明清观察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病人,观察她急促的呼吸、泛红的双颊、拼命起伏的胸脯。
他让仆人扶静桐躺下,又探了探肺尖处。粗糙的呼吸音弥漫双肺,这是早期肺炎的症状。本就脆弱多病的呼吸道,偏偏在清明时节淋了雨,上呼吸道感染诱发肺炎是十分常见的事情。
“哈哈……”张明清突然笑了一声。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对静桐的病比对她本身更感兴趣。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一个晚上,正当他在案前钻研医书时,爷爷张国健突然把他叫了下去。张国健带来一个年轻而怯弱的女人。她当时正捧着胸口咳嗽,乌黑的发丝随着上下起伏的肩膀摇晃,苍白的肌肤在昏黄的灯光下泛起幽幽的青色。
未经他的同意,张国健宣布了两人的婚事,至于理由,这实在不太像一个从医数十年的老大夫口中说出来的。
“这孩子的命格和你相配。”
张国健从医数十年,却迷信命理相术。儿子、孙子的名字都是通过相术师占卜问卦得来。但张明清没想到,自己的爷爷竟然如此荒唐,竟然将自己的婚姻大师交给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相信我,你们一定会互相吸引,这是命,这由不得你!”张国健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张明清先是愤怒,然后变得怨毒,这种怨毒转移到了静桐的身上,就是如同堕入冰窖的冷漠。
“少爷,小姐她……她好难受……”旁边一个女仆带着哭腔说。
“别大惊小怪,不过是咳嗽严重了些,淋了雨就会这样。并不是什么值得抢救的急病。”张明清对女仆简单吩咐几句必要事项,转身便走了。
他不过是医生,她不过是病人,医生不可能24小时照看病人。

晚上。湖滨餐厅。
昏暗的灯光下,衣着光鲜的男女在窃窃私语。觥筹交错的水晶杯,流转出潋滟的光泽。这是离白家洋房大约3公里的地方,在郊区和CBD的几何中心,是都市白领的汇聚之地。餐厅的旋转门不断有人来往,虽擦肩而过,但彼此却十分陌生。服务员打着领结,精心修饰过的声线,显得礼貌又冷漠。
“先生,请问要点什么吗?”
坐在窗边双人桌旁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士,他身穿灰色的休闲西装,带着金丝边的眼镜,卡其色的裤子勾勒出修长的腿部线条。他生就一副冷峻的脸相,让人疏远,但俊美的五官让人忍不住侧目偷看。
他拿着餐牌,正想说“先看看”,旋转门那边就出现一个熟悉的倩影。
深棕色的卷发,苗条的身材,酒红色的丝绸连衣裙,配上黑色西装小外套,周身氤氲的幽香,就像黑夜中神秘的幽兰。
跟穿白大褂时候不同,这样的杏儿更有一番风味。
“师兄,你怎么早?”她兴奋地朝这边挥了挥手,全然不顾周围诧异的目光。
“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小女孩似的?”张明清将餐牌递给花杏儿,后者自然地接过。
“意大利面一份、全熟牛排一份、德式都兰豆啤酒浓汤一份、挪威烟熏三文鱼佐奶油香菇一份——啊,还有,师兄的最爱,赤霞珠干红葡萄酒。”
“你的记忆力还是那么好。”
“当然咯,毕竟是师兄你请嘛,肯定要哄得你高兴。”
花杏儿脱下外套,露出一双洁白的玉臂,很难想象这是一双医生的手臂。
“博士生活怎么样?”张明清有些好奇,想要了解这个他没机会了解的世界。
花杏儿嘟了嘟嘴:“还能怎么样,每天和师兄师姐做实验、看大部头的书呗。你不知道,我们上次遇到的病人多有意思……”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一个运动员20分钟内做了500个深蹲导致肾衰竭的故事,说到有趣的地方,就咯咯笑起来。张明清也跟着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师兄,你怎么了?”杏儿问。
张明清刚想说什么,服务员把菜品和红酒端了上来。
“cheers!”明清摇晃着酒杯,澄澈通透的液体如赤霞般颜色,在酒杯中流转不停,仿佛熟睡的葡萄香被唤醒,顿时酒香四溢。他抿了一口,醇厚的酒体芳香圆润,但已经不复当年滋味。
杏儿将身体向前一倾说:“我还想知道师兄你年薪百万的生活呢。”
“还能有什么,不过是做有钱人家的陪护罢了。”张明清仰头把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这个年份的酒大概放太久,后劲已经不足了。他还想倒第二杯,但是被花杏儿制止了。
“你怎么了明清师兄?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么?”花杏儿很是诧异,在他的记忆中,张明清什么时候都是风轻云淡、游刃有余的。

百万的年薪、舒适的住所,这对于一般人而言,当然是梦寐以求的生活。只是越靠近高处,越能够感受自己和那些“云端之人”的差别。
白静桐的爷爷白洪军是炙手可热的商界巨鳄,他所统领的白氏集团,旗下企业千万,涵盖医疗、教育、等关系国计民生的企业。他的儿子儿媳早就去世,剩下唯一的孙女白静桐。自己的爷爷张国健,是白洪军旗下医院的院长。说是命格相配,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过是让他当上门的女婿。

病例!病例!这对于一名医生来说太重要了!恰恰是一些人的病弱和死亡,造就了医生技术的提升。一个医生如果在年轻时接触的病例不多,那么他的经验将不会多到哪里去,终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同辈超越。而被被人超越是他最讨厌的。
“杏儿,”他问,“你觉得我这份工作怎么样?”他开始询问师妹的意见。在他的心中,这优秀又活泼的师妹就像他的灵魂伴侣,两人在读研期间就经常一起相处,彼此间已经形成一种默契,是谁也不可代替的。
实际上,读研期间他交过一两个女朋友,但是这些恋情全都无疾而终,原因是他和自己的师妹走得太近了。
工作之后,他很少联系杏儿,原因之一是不愿打扰她的学术生活,而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被她知道自己实际工作的内容。
但今天不一样,几杯红酒下肚,醉眼朦胧中他看着杏儿那迸发着健康活力的身体,和她那微笑的面庞,他觉得可以向她吐露一些。
“你真的觉得,我像你想象中一样过得好吗?”他带着忧郁的语气问。

楼主 疾风回旋斩  发布于 2023-02-10 14:00:00 +0800 CST  
03 纠缠
“你真的觉得,我像你想象中一样过得好吗?”
花杏儿正品尝着全熟的牛排。所以说七八分熟的牛排最为鲜嫩,但作为医生的她下了实验室实在不想看见生肉。
“怎么了?”她切牛排的手停了下来,问道,“是工作不开心吗?”在花杏儿看来,张明清的工作是医学院人人称羡的。
如此年轻的年纪,就在首屈一指的大医院规培,并且成为董事长的家庭医生,享受着百万年薪的待遇。对大多数从医人员来说,这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实际上,和他同样优秀的各个师兄师姐也都曾竞争这个岗位,但是最后都失之交臂。
“哈哈……”张明清无奈的笑了笑,抿了一口红酒。
他开始讲述自己这四年来在白家大院的经过。毫无挑战的工作环境、极少数的病例、侍从般的工作方式,这一切都让自己感到窒息。
至于白静桐——作为一个病人来讲,她倒也配合,但长久的卧病在床让她的性格变得温吞而怯弱,长久和她相处令自己更觉无聊。
眼看着自己本硕期间练就的医学本领在这金丝牢笼中慢慢荒废,内心的报抱负以及成就一番大事业的野心时时在他的胸口横冲直撞,让他痛苦万分……
花杏儿心中一阵悸动,张明清那示弱的口吻,那痛苦的神情,磁性的声线配合略显忧郁的语调,在昏黄的灯光下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花杏儿感到周围嘈杂的声音都在离自己远去,只剩下他和师兄两人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她的内心生出了一股对这个男人的怜惜。
不知他是否已经有了醉意,师兄的眼睛已经有些朦胧,仿佛蒙着一层雾。
他的双颊染上了红酒的朱霞色。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脆弱无助的师兄,让人禁不住同情他、怜爱他。
张明清和杏儿在高中时已经是师兄妹。在16岁的花杏儿看来。这个比自己高一届的师兄是自己难以望其项背的对象。他成绩优异,长相冷淡且俊美,说是女同学趋之若鹜的校园王子也不为过。虽然被很多女生告白,但是他总是爱理不理。下课的时候也从不像其他男生一样打打闹闹,总是一个人坐在窗边看书。窗帘的一角被风轻轻带起,少年穿着校服的白衬衫,用修长的手静静的翻着书页,这是多年来杏儿珍藏于心中的画面。她的家庭很传统。在父母看来,女孩子应该上一所师范院校才是为家庭争光。但是青春的少女怀揣一个梦想,就这样她跟着师兄的步伐,拼命学习,报考了世界最好的医科大学,没想到还一直坚持读到了博士。
刚才他提到的病人,白静桐小姐……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生呢?
“杏儿?”
“啊?”花杏儿回过神来,发现张明清微笑着看着自己。
“对不起呀,”张明清说道,“我说的这些,一定很无聊吧。不如再说说你在实验室的新发现?刚好让我这个困在金丝笼里的乡巴佬也长长知识。”
“别这么说,师兄……”张杏儿道,“您的医术是整个研究院有目共睹的……”
花杏儿说得没错。在大二的时候,他已经通过了全国职业医师考试。而且有1篇SCI的一作。大四参加三支一扶,乡民突发疾病大出血,教授不在现场。情况十分危急,所有医学生都吓坏了。只有他当机立断,及时为病人做了肝段切除术。按理说医学生是不能擅自为病人动手术的,事后教授将他痛骂了一顿。随后,教授看了看病人的手术创口,却又浮上了欣慰的微笑。可以说张明清师兄是他们一届的传奇。在年轻的女大学生眼中,没有什么是张明清师兄不能做到的。
“快别抬举我啦。”张明清轻轻一笑,眉间的阴霾似乎也散了一些,他得体地以上洗手间为由不动声色地付了账单,便邀请花杏儿到外面散步。
整个餐厅就设置在一个湖边。清明时节,细雨初晴,幽蓝的天空飘着几缕白云。湖边华灯初上,灯光倒影在水中,潋滟生光。鹅黄粉红的缅栀子、重瓣的紫薇,连同其他绿树,承受清明雨泽,根植湖边,长势喜人。艺术家来这里拍照、写生,行人三三两两来湖边散步。
杏儿和明清肩并肩在湖边漫步。时不时微风拂来,让人顿时神情气爽。明清低头看了看花杏儿,酒红的长裙裹着修长曼妙的身姿,棕色长发在身后飘扬,勾勒出优美的线条。微醺的脸庞呈现健康的珊瑚红色。每当她听到了什么趣事低头微笑时,宛如一朵微风中低垂的红莲。26岁的年纪,正是生命力最旺盛、最能焕发活力的时期,张明清看着看着,脸上不禁热了起来。
“哼,明清师兄,你老看着我干什么呀?”杏儿娇嗔道。大概是女性的视线范围比男性略广,虽然是低头微笑,眼角却能瞄见身旁明清的视线。她说着挽了挽长发,露出微微发红的颈勃。
张明清忙目不斜视看向前方。“我就是看你冷不冷。”
杏儿今天穿在身上的外套,笑了笑说:“师兄,你和我吃饭,就不怕女朋友生气?”
明清挑了挑眉:“什么女朋友?”
“你跟白家的静桐小姐呀?”刚一发问,杏儿便觉得自己有些突兀,但是话一说去又收不回来,“哈哈,别在意,我开个玩笑……”
明清笑一声说:“她是病人,怎么是女朋友呢?倒是你,个人生活解决了没有?”
杏儿松一口气,又说:“唉,要是解决了,我就不用来师兄这里蹭饭了。”
“你这丫头,天天出来吃饭,不想写论文了?”说着,明清往杏儿的头上轻轻敲了一记。杏儿捂着后脑勺,娇嗔地反击,两人嬉笑着,仿佛交往已久的爱侣。
突然,电话响了起来。
明清拿出电话听了听,表情凝重起来。
“谁?”杏儿问。想必是白家的人,希望不要打扰了这次约会才好。可惜事与愿违,明清告诉她:“是静桐的病又犯了。”“啊,严不严重,我也过去帮忙吧。”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的失落。
“不用了。”明清拒绝,“是上呼吸道感染引起的肺炎罢了。”他随意将手机放回口袋,“没法载你回去真不好意思,到家后给我打个电话吧。”
说着,明清往停车场走去,只留下杏儿孤独的身影。
静桐……听起来就像是美人的名字。
杏儿邪魅一笑:“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儿,把我们明清师兄耍得团团转……”

楼主 疾风回旋斩  发布于 2023-02-10 14:27:00 +0800 CST  
白家

回到白家洋房,天又开始下雨。
黯淡无光的天气,洋房一片漆黑地矗立在灰蒙蒙的云层底下,呈现一种哥特式的阴森。一阵妖风刮来,越吹越猛,房子旁的桐花和椰子树被吹得东摇西摆,几片叶子被风刮起。
反常的天气,就像某种不祥的暗示。
明清顾不了停车,快步踏入房内。女管家张姨小步跑了过来。
“张医生,您快瞧瞧,小姐她很难受!”张妈的语气急切。
往日明清并不怎么把张妈的话放在心上。静桐体弱,又加上长期疾病,偶尔咳嗽严重些是正常的,他总是凭借自己的医术很快处理好病人的情况。
但这一次他有不详的预感。
一阵撕心裂胸的咳嗽传来,张明清大步跨上了二楼。
咳嗽声越来越近,越是近越显得骇人。病房内几个女仆正围着静桐的病床,带着哭腔小声嘀咕着什么。
“快,走开,通风!病人需要氧气!”张明清喝散了女仆们,再看静桐的病况,不由得一怔。
静桐坐在床上,艰难地喘息着,一串又一串咳嗽决堤般从胸腔的深处迸射而出,胸脯随之紊乱起伏。她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脸上呈现绀紫色。
高烧使她的意识朦胧混沌,咳喘之间,微弱的金属丝震颤样的音乐性回响从肺部深处传来,嘶——嘶——像生锈的机器在风雪中兀自转动。
女仆撩起她的衣服,只见病人的肋骨正剧烈地扩张和收缩,浅而促,像风雪中垂死的蝴蝶拼命拍打翅膀。 “咻——咻——咳咳咳咳!”病人用手放在胸上,拼命抓挠着,生理性的泪水溢出了眼眶。
明清忙拿来听诊器按在静桐的胸部。听诊器的导管处仿佛传来雪夜大风的声音,又像是山风透过岩壁的缝隙。在这种狂风的呼吸音之间,夹杂着尖锐的乐音,就像秋叶寒蝉的哀鸣。
“不好,是气喘引起的窒息!”
明清迅速冷静,他取来氧气罩为静桐戴上,把她的背靠在床头,用枕头垫高。往日静桐常有发烧咳嗽,但这种像肺在呜咽般的喘息是几乎没有的,所以家中并没有备这一类药品。
张明清吩咐仆人用担架将小姐抬进自己的车中,顶着大雨,在不让车打滑的前提下一路向白氏医院狂飙而去。
“静小姐,请你忍一忍,马上就到了!”张明清柔声安慰,一边疯狂地提高车速。
静桐半躺在车后座,拼命抓挠着胸膛。娇弱的病体承受不了如此剧烈的咳喘,她终于昏死过去。

凌晨一点。桐华医院。
白洪军年老体迈、行动不便,但依然强硬拄着拐杖在医院门外守着。张明清的爷爷张国健馋扶着他,时不时往治疗室里张望。
“哼!不中用的东西。”白洪军突然狠狠戳了戳拐杖,骂道,“他要再不上心些,我真能把他撵出去!”
虽风烛残年,但老董事长的气场还在,白洪军语气十分可怕,像随时要挥动着拐杖往谁的背上砸去。
张明清虽是家庭医生,但只要在静桐的事上稍有差池,那么就不得不承受严重的后果。不管这是不是他的错。
治疗室内,张明清默默地听着这一切,他不动声色地为静桐静脉注射糖皮质激素和抗生素,他将一根细长的针插入静桐手部那青白色的血管,观察着药滴从吊针瓶一点一点流入病体内,时不时用手调节着点滴的速度。
静桐的病情终于稳定下来,她还在昏迷当中,那一阵剧烈的咳喘已经抽干她身上本就不多的力气。高烧不退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咳、咳……无意识地,几声虚弱的咳嗽滚落。
不久,张明清掀开帘子出来。
“明清,小静怎么样了……”张国健问。
张明清先是看一眼在一旁阴沉着脸的白洪军,说:“现在病情稳定,但这是从未有过的新症状。”

这一次诊断发现静桐的肺部罕见地出现哮鸣音。这种病理性的呼吸音是气流通过狭窄的气道所致,在以往,这个可怜的少女虽常常咳嗽发烧,但从未有过喘息的症状。
“很可能是喘息性肺炎,这是肺炎病变累及支气管所致。应该是因为扫墓的时候淋了雨。”
说话的时候张明清只一味看着张国健的方向,但没有看向白洪军。
在他看来,这个老董事长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威慑力,能够把他所认为的东西都变成事实。整个白家,看似他一直隐藏在角落,实际上每一个角落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这么尽职地守在她身边,她怎么会去淋雨?”白洪军透过老花镜审视般地看着张明清。
张明清不痛不痒说了句:“病人需要静养,今晚让她留在医院观察比较好。医院有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我也会守在这里。”
白洪军眯着眼盯了他一会,突然叫:“张国健!”
后者忙凑上前答应:“董事长,有什么吩咐?”
白国建叫张国健扶他回去,他被张国健扶着颤巍巍走了几步,临走前回头对张明清说:“张医生,您是医生,我们都尊重你,但希望你能够对自己的工作再上心一些。毕竟我们白氏不会聘用办不了事的人。”
张明清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了上来,他不由得握紧拳头,一拳打在旁边的墙壁上。
这实在不像是医生会做出的举动,他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看了看周围。半夜的医院已十分安静,没有人会看到自己。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到病房,查看静桐的病状,见没什么异常,便在一旁稍作歇息。
静桐双眼紧闭着,戴着氧气面罩的脸泛着幽幽的青白色。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下,隐隐看到虚弱的胸脯无力地起伏着。糖皮质激素让充血肿胀的气管暂时舒张,但病邪仍在肺底酝酿着,不知何时会再次爆发。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身体有了些许恢复。窗外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楼主 疾风回旋斩  发布于 2023-02-10 14:40:00 +0800 CST  
05 波澜
儿时的桐花总是那么鲜艳,乳白色的花瓣里一点珊瑚红点缀着花芯。灿烂的阳光下,温柔的母亲和自己在园中玩耍。当时母亲的身体已十分虚弱,但依然能到外面走动,身旁还有孪生哥哥守桐。哥哥总是很爱护自己,生怕自己受到一点伤害……
突然,黑云笼罩了一切,梦中的温馨场景被携卷而去,只剩一间黑漆漆的、空旷寂寞的洋房,又一阵细雨,淅淅沥沥打湿了园中的桐花……
——静桐就在这样的梦中沉睡,梦中的她挣扎、呼喊,但这也只是梦境,而当她模模糊糊醒转,面对的是同样空旷的病房。
一阵疲倦席卷而来,她感到下一秒又要昏睡过去,但张明清从外面进来了。
他的精力十分旺盛,即使经过一晚的折腾依然不见疲态,只是稍作休息,便马上恢复过来。
“醒了?”他看向静桐,眼神冰冷,不像再看自己的未婚妻,甚至不像是看着自己的病人,反倒像在看一个无关痛痒的物件。
静桐忍着虚弱微微点头。
“身体觉得如何?”张明清的语调没有起伏。但是静桐感到他的心情并不好。
“好多了……”她虚弱地说,氧气罩上呼出了白汽。
明清没有说话,他看着静桐手上的点滴瓶,检查有没有异常。
“是不是爷爷说了什么……”
她刚一开口,一口氧气呛入,她痉咳起来,只觉得胸脯像缠满了荆棘不断收紧,瘦削的肩膀也上下波动着。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张明清饶有兴味地观察着病人浅快的呼吸,就像研究一种特殊的实验现象。
静桐幽幽地叹一口气,也不说话,只是咳嗽,一声接着一声。他开始观察她胸脯的起伏程度。浅蓝色条纹的病号服褪下,暴露出病人嶙峋的肋骨,两根修长、冰冷的手指一下一下,在肋骨间、肺中部、肺尖、还有肺底进行叩诊。
伴随喘急不定 的起伏,有一处地方浑浊的声音从肺底传来,感觉在轻扣一个装了液体的水袋。
体内的白细胞和肺内的细菌对抗,残骸会变成痰液,此时叩诊的时候就会出现浊音。如果是健康的普通人,肺里的纤毛会及时将痰液排出。但静桐的肺功能并不好,过量的痰液容易让炎症加剧,或是引发哮喘,从而导致窒息。
这种情况,最考验一个医生的医术。张明清无声地笑了起来。这是一种奇怪的心态。他与这富家小姐并没有结怨,何况她生病了自己要受责备;即使是一个简单的新的症状出现给他带来的挑战性也会让他兴奋异常,觉得仿佛回到了和教授、同学共同讨论疑难杂症的学生时代。
他将静桐扶起来,让她半躺着。他拿起听诊器,按在静桐的胸部。一呼一吸之间,肺的深处一种类似石头滚动的声音传来,这意味着肺内痰粘阻塞。
“你的身体比较虚弱,要多喝温水,把痰液排出来。”他留下这句话,踱步走出了病室。


虽然素来体弱,毕竟是青春年轻的身体,加上器官没有严重的病变,几天的时间气喘已经缓解,只是慢性的肺炎依然反反复复不见好转,发烧和咳嗽让她只得终日缠绵病榻。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单薄的胸口微微颤动,咳嗽声从唇边滚落,轻弱得如同雨夜凋零的桐花。
“呼噜——”病灶的位置很深,随着咳嗽发出类似水泡破裂的声音。
静桐揩了揩咳出的泪水,无意间抬头一看,窗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晴了。连日淅淅沥沥的细雨把天空洗涤得更加湛蓝,微风拂来,往窗边点缀几朵白云。
一个充满活力的少年的声音呼喊她的名字。
回过神来一看,竟是自己大学的同学高启辉。
启辉是系里优秀帅气的男孩子,一双粗黑的剑眉下是一双黑曜石般闪耀的眼睛。他长着一副娃娃脸,时时挂着天真的笑容,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欢喜。此刻他身穿卡其色休闲裤、画着一只黑猫的白色短袖汗衫,外套一件普通的蓝色衬衣,再普通不过的打扮,穿在他的身上却更显青春活力。
他的手上捧着一束红玫瑰,朝静桐微笑着走来。
玫瑰浓烈的香味不利于病体的恢复,静桐不由得别过脸去,双手按住胸部,咳、咳……几声虚弱的咳嗽零零碎碎,掀动深入肺腑的液体,断断续续地发出水泡声。
“静桐,你怎么了?”少年忙上前几步,怀中捧着的玫瑰离静桐越来越近。他怎么也想不到,对病人来说,这让人愉悦的甜香竟是致命的刺激。
“不——咳咳——启辉——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浓烈的香味入侵了肺部,在病灶的深处氤氲着,胸口一紧,重浊的咳嗽便翻江倒海般迸发,瘦削的双肩喘动,咔吱——咔吱——
少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忙把玫瑰花仍在一边,一手去扶,另一手温柔地帮病人顺气。
咳嗽声在胸腔内嘶吼着爆发,透过瘦削的蝴蝶背传递至少年手心。这是与纤细的少女相违和的、撕心裂胸的咳嗽。
“咻——咻——咳咳咳咳咳——呕——!”
液体胶着在胸部无法排出,剧烈的咳嗽却引起一阵晕眩。倏忽之间,少女倒在了少年的怀中。

白皙修长的脖子无力地歪向一边,微蹙的眉头、淋漓的汗水,这全不过是一点玫瑰的香气,她的两片肺瓣竟比玫瑰花更为娇弱。

莹白的脸庞点缀两抹珊瑚红的晕,少年知道,这是病中咳嗽缺氧所致。

启辉不断抚着少女的背,良久,静桐的咳嗽稍稍平了一些。她微微抬头,脸上红晕未褪。
“谢谢你,启辉。”她微微喘道。
看她朦胧惺忪的双眼,恰如当年西子。听她怯弱又动听的声音,如同王尔德书中那被玫瑰贯穿了胸口的夜莺,启辉不禁心神荡漾。他挠了挠头说道:
“是我不该带香味这么浓烈的花……”他坐到静桐的旁边柔声问,“我听医生说了你的病情。是肺部的疾病,对么?”
静桐点点头说:“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常常咳嗽,胸口很闷,像压着一块石头似的。”她轻叹一声,无力地倚在床头,捂住嘴唇,压抑着不断涌出的咳嗽。
启辉的眼神炽热了起来,让人忍不住想躲避。他用一双温热的大手紧紧握住静桐:“这几天……让我多来照顾你,可以吗?”
他的手力度太大,握得人发疼,静桐试探着想挣脱,却有挣脱不开。

而这一幕,被刚从外面进来的张明清尽收眼底。

楼主 疾风回旋斩  发布于 2023-02-10 14:52:00 +0800 CST  
06 误解
张克望刚进病房,发现一个陌生的少年正怀抱着静桐,那眼神中是无限怜惜。
他漠不关心地看了一眼,心中却在冷笑,他走过去例行公事地问:
“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静桐微微挣脱胡启辉的怀抱,轻柔地说道:“最近好了一些了,就是有些咳嗽。”说着,忍不住发出几声微弱的低咳。
咳嗽声中微微透着浑浊的痰鸣,克望皱了皱眉头。他转头看了看窗边的玫瑰,向启辉问:
“这是你带来的?”
启辉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啊医生,我不知道这些话对病人不利。”
“把它收好吧。”张克望用一贯冷淡的语气,也不斥责,也不生气,仿佛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
这么大一束玫瑰,该放在哪里好呢?启辉挠了挠头,只好把它带出去。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静桐和克望。
“男朋友?”张克望挑眉。
“不,不是的……我们是……”静桐心中激荡,一呼一吸间,金属般的嘶鸣从肺部的深处喘出。
“我看你也到了那个年纪了。”克望冷冷道。说实在,他内心毫不在意,倒不如说,这样更好,反正他不喜欢跟她在一起,一个平庸无趣的病弱女人,只会阻碍他未来丈夫的医道。
静桐闻言,心中顿觉绞痛万分。她脉脉不语,胸脯子絮絮喘着,眼里噙着泪。病肺奏着悲曲,瘦削的双肩瑟瑟颤动。
咳声连续不断,逐渐变得浑浊而虚弱,空气渐薄,脸上的红晕更深。这是痰液堵在胸中无力排出的缘故。
她双手捂着胸口,似要努力把咳嗽压下,但是咳嗽怒涛般地,一波接一波涌来,虚弱的胸脯淹没在咳嗽的浪潮。
恰好启辉处理了玫瑰花又进来,看到静桐的病状三步并做两步奔上前。
“张医生,她是不是更严重了。”毕竟是少年心性,启辉又是把什么情绪都外露的少年。张克望平淡地用听诊器探了探肺尖处。“没什么,只是有些痰,好好安抚情绪,咳出来就好了。”他扫了静桐一眼,又看向启辉:“记得,好好照顾你女朋友。”他冷笑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咳咳!咳咳——咳咳!”回想起张克望冷漠无情的话,她的胸口闷得慌,像要代替哭泣一般窜出一串咳嗽,肺中的空气与病灶共振,震得她喘不过气来。病灶啃食,浊液翻滚,肺里兴起惊涛骇浪。只觉得肺部就这样鸣响着,呜呜——札札——像破旧的柴门,在冰天雪地中兀自转动。
纵想在人前忍耐,静桐的泪不住地流,似乎流进了肺里。空气耗尽了,她无声地呛咳起来,瘦削的肋骨,一下一下往里收缩。
静桐是豪门的大小姐,而张医生是门当户对的未婚夫,只是两人这貌合神离的关系启辉也早有耳闻。启辉犹豫一下,还是走上前,拍了拍她嶙峋的背部。指尖接触的一刻,仿佛两人已有肌肤之亲。虽是病容之姿,但少女的美丽却因着这个病而流露出别样的风流,启辉看着静桐,不禁出了神。
看她紧促的眉头,看她憔悴的、泛着夹竹桃红的脸颊,看她深深凹陷的锁骨,以及隔着病号服的,随着咳嗽的节律微微跳动的胸部。浅促的呼吸之间,夹杂着咿咿呀呀的哮鸣,如远方玉笛飞声,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启辉将床头稍微调高,方便静桐呼吸。静桐强打精神,高高耸着胸脯,用力喘出一口气。
“咳咳……系里的同学们还好吗?”
见她痛苦咳嗽,启辉也不敢和她多交流,他只微微一笑道:“他们可精神着呢。你不要太担心学业的问题,尽管安心静养,我们还在等着你呢。”
“那束玫瑰花……”静桐颦着双眉,似乎又染上了一些哀愁。启辉知道她最喜欢花,如今因为他一时疏忽,鲜花不得不转手送人,其实她更希望病房里鲜花盛开吧。
“唉,都怪我,明明丽华都提醒我了,知道你受不了香味太浓的花,我还不小心买了。”他挠了挠脑袋,露出了虎牙,那个表情让人忍俊不禁。静桐轻轻地笑了。但启辉的眼神却有了几分炙热。
“所以啊,”他又说,连目光也炙热了几分,“静桐,好好养病吧,病好后,过你想过的人生。和真正值得的人在一起。”
这番话,引起静桐内心一阵波动,但她最终没有说话,只恹恹地闭了眼,胸口微微喘着。

由于医院消毒药水的浓烈气味对敏感的气管不利,医生提议静桐回家静养。
除了充当家庭医生,张明清当然还有别的工作,就是到桐华医院指导应届毕业的新医生。他精湛的外科技术还有对病理学的了解,令后辈甚至是同届的医生也为之赞叹。不少新人争着抢着要得到他的指导。当中还有一些学妹,常常在问着问题的时候却羞红了脸。
“我也好像生病,被张医生医治哦~”新来的护士捧着脸蛋说。
“喂,你们在想什么呢?”一个娇媚的声音说。
大家回过头,只见一个栗色长发的高挑美女,她穿着白大褂,夹着一个文件夹,似乎刚寻巡房回来。
“杏儿师姐。”小师妹们不禁退后一步。传言说杏儿师姐喜欢张医生,对任何靠近张医生的人都不坏好意呢。
“唉,可是张医生真的好帅啊。”
“唉,谁叫你不长成杏儿师姐的样子呢。身材好、长得美,能力又强,和张医生简直天生一对呢。”
“你们在说什么呢?”杏儿好整以暇地问,她用文件夹轻轻拍了拍两个碎嘴的护士,但是脸上的笑容透露出非常满意她们的对话。她转过头对张明清微微一笑:“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张明清眼神有些黯淡,他沉默地低下头。
“是不是静桐小姐她……”花杏儿欲言又止,用略带忧郁的眼神看着张清明。张清明微微点了点头。
“不如你向院长请假一天,我来帮你照看她,怎么样?”说着花杏儿拿出一张入场券,还有飞机票。
“这是我好不容易申请到的德国著名心胸肺科教授的讲座门票,不过地点在北京,有点儿远。”
“这怎么好意思?”张明清眼睛紧紧盯着那门票,他是真的想提高自己的医术。
花杏儿咯咯一笑,把两张票塞到他的手里:“时间就在明天,你快去请假吧,记得给我录音和做笔记。”
张明清手里攥着票,目送着花杏儿渐行渐远。花杏儿的医学水平,他是信得过的,他不知道的是,花杏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早已窃窃地笑了。
“培训讲座是7天……白静桐……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有怎样的魅力,能把本属于我的男人绑在身边……”

明清的请假很顺利,他只要一提那是心胸肺科的医生,张国健马上赞许。“你终于肯承担作为家族长子的责任。”他说。明清刚一走,花杏儿便提着行李箱来到白家大宅。门卫的大叔叫他“花小姐”,这听起来有点刺耳。她认为起码该叫她“花医生”,当然,叫“白夫人”也未尝不可,反正这个名号迟早都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不管怎样,她今天换上一袭修身的酒红色红裙,高档的栀子花香水氤氲,对于她来说,这是一场战斗,也是一次宣示主权的下马威。

她继续往前走,发现大门距离别墅竟然这么远。此时是灰蒙蒙的阴天,衬托得白家的大宅像哥特小说里阴森森的古堡。
女佣出来迎接,把她引进大厅。
“抱歉,小姐病了,不太方便见客。”女仆端来茶水说道。
“那你跟他说,我是代替张克望先生而来。”
花杏儿坐在松软复古的沙发上,这里的装修幽雅而不失大气,确实是有书卷气息的殷实之家,花杏儿一边感叹,一边欣赏窗外的景色。窗外寒凉的雨水打在梧桐叶上,桐花轻颤。淅淅沥沥的雨丝沿着玻璃窗倾斜而下。
忽然听到一声“白小姐下来了”,杏儿一看,不禁看失了神。
白色雪纺长裙包裹着有些过分纤弱的身体,稍显凌乱的黑色长发,把脸衬托的如同从未沐浴阳光的白皙。她神色有些疲惫,一双美目水汪汪、怯生生,眉间氤氲着化不去的哀愁。
“请问您是……”静桐想问眼前的陌生人是谁,大抵是病弱之躯,才不过是楼上楼下一小段距离,胸口便有些接不上气,她把手压在胸上,费力地做了几次深呼吸。
这相貌好亲切,就像童年精致的发条人偶,仿佛在哪里见过。花杏儿一边想,一边默默观察着静桐紊乱的一呼一吸,以及竭力舒张和收缩的胸廓。
“先别急。”杏儿帮忙扶静桐坐下,顺势帮她揉背顺气。
窗外淅淅沥沥的梧桐细雨,肺里萧萧瑟瑟的病弱之音,就这样彼此应和,薄瘦通透的背部轻轻颤动,却为这具精致的人偶注入一丝生命的活力。
“吱呀——吱呀——”呼吸之间,胸口深处狭窄的气道就像一根绷紧的发条,细弱地发出异响,静桐按着胸口,微微仰头,露出修长洁白的脖颈。双眉紧蹙着,痛苦的模样宛如被春寒催逼的桐花。
“我见犹怜……”忽地花杏儿的脑海中冒出这个四字词。花杏儿初中后就移民国外,中国文化知之甚少,但这时候却奇迹般想起这个典故。

“按照世俗的说法,我应该就是那个小三吧。不过这有怎么样呢?优秀的男人本来就是稀缺资源,本来就是能者得之……”一瞬间她挂上一张虚伪的笑脸,介绍自己是张医生“走得比较近的朋友”,并且已经征得双方家长的同意,自己会在这里作为家庭医生小住一段时间。
“请别误会,我跟张医生真的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无视静桐因内心动摇而变得苍白的脸庞,杏儿让静桐平躺,把衣服拉上,开始触诊。
瘦削的胸廓中,肋骨根根浮现杏儿将双手卡在病人肋骨下端,感受着胸廓随着呼吸一张一缩。
“听诊器还在行李箱里,明天才会送到呢。但其实人耳也可以听诊的。”说罢她把耳朵紧紧贴在病人的胸部。少女瘦削的骨感、温热细腻的皮肤,以及呼吸的节奏于一瞬间传递过来。静桐的呼吸节奏显出一种吃力的深长,随着肋骨膨隆,肺传来尖锐的干啰,仿佛山风透过岩壁的缝隙,发出尖锐的嘶鸣。杏儿继续用修长的手指轻叩着肺部其他位置,发现有几处浊音。
大概是雨季寒冷,才出院修养几天,便又有低烧,病态的红晕是带着刺的蔷薇,斑驳地盛开在脸颊,危险的芬芳蒸上来,直让少女泪眼朦胧。一阵低弱的咳嗽,震得胸部酥酥颤动,呼吸的节奏也变得有些浅促。
“咳咳——咳咳——咻呼——咻呼——”
“看你这情况,应该是肺部有了炎症,应该尽快再次到医院检查。”她见静桐呼吸有些吃力,帮她拿来几张垫子把上半身垫高,然后开始一下一下按摩胸口的穴位。
“虽然我是西医,但是不代表中医没有学过。虽然普遍对中医有些看法,但是在临床上有一些穴位确实可以止咳平喘。”
“谢……谢……”静桐努力喘出一口气说道。说话间忍不住又咳嗽几声,黑长的直发因平躺的姿势在沙发上散乱蜿蜒着,随着咳嗽轻轻摇动,几丝凌乱的发丝贴着薄汗的脖颈。
花杏儿眨了眨眼,竖起食指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不过你得替我保密哦,你的张医生呀,最讨厌我在他面前提起中医呢。以前读研的时候,我们两个经常做实验到很晚,别的师兄弟都走了,就剩我们两个。他就经常取笑我,说我其实不该被被人称为女神,应该叫女神棍,哈哈哈……”
说完,她有些意味深长地瞥向静桐。
这小姑娘,能理解我的潜台词吗……
静桐一言不发,但咳嗽却严重了,她躲避般地别过脸去,用手背堵在唇边,压抑着渐渐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呼——呼——呼哈——”
杏儿摩挲的手法更重了,眼神里却是死水微澜的冰冷。她又说道:“啊,说起来,师兄——就是张医生,最喜欢吃实验室楼下的扬州炒饭,以前我们做完实验就会一起去吃。可能相处的时间久了,他当时的女朋友也有些妒忌,不过也难怪,毕竟克望师兄对我说过希望找的是有共同话题的灵魂伴侣来着……”
呼吸浅促起来,细瘦得肋骨透过一层薄薄的肌肤,急剧地一张一缩,可怜的病人不由得双手按住胸部,微微蜷缩着身子。
“兮咻——兮咻——”
“咳——咳咳!咳咳——咳咳!”
花杏儿又把耳朵贴近肺底部,靠近柔软小腹的地方,只听肺部呜咽喘


楼主 疾风回旋斩  发布于 2023-10-21 15:53:00 +0800 CST  
息之余,深处隐约传来琅琅之声。琳琅——琅琅——像是玉石滚动的声音,又仿佛冰消雪融之际冰块的碰撞。而这种病理性的呼吸音在呼气时更为明显。
花杏儿闭上眼睛,感受着这隐秘的音色,仿佛在倾听神秘动人的乐曲。她欣赏着静桐发烧咳嗽、胸闷气喘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弯起嘴角。
她凑到静桐耳边,发出魔鬼般的低语:“果然,情侣之间要有共同的话题,才能成为灵魂伴侣,对吧。门当户对、政治联姻之类,只会把人束缚得喘不过气呢。”
毒蛇般的语言催折着脆弱不堪的胸口,心脏也突突地跳了起来。虽她年纪尚轻,但豪门子女本来比一般家庭的子女更早地成熟,花杏儿说话的目的她原是十分清楚。但对照张克望平素的言行,又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是吗……张医生……克望,他真的这么想吗?”伤感和不安的情绪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口,隆隆地翻滚着,牵动了病体。“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只觉肺部一阵孱动,病弱的少女浅促地喘了数下,咳嗽从肺底迸涌而出。
这一次,咳嗽翻江倒海决堤而出,病肺酝酿着悲曲,凄厉激切,悲切的狂风怒号。
“哈啊——胸口好痛苦——咳咳咳咳!”
对于少女嘶哑的求救,杏儿像是听到又像是没听到。她让旁边的佣人帮忙把小姐的上半身支起,自己则从后面环抱着,用耳朵紧贴后背,听着肺音。
果然,随着咳嗽愈来愈烈。肺部响起了二重奏,浑浊的旋律从肺的底部缓缓升起,与窒息的干啰音交织。随着胸口剧烈的起伏,肩膀上下耸动着,肋骨和后背的一双肩胛骨剧烈地扩张又收缩, 札扎有声,像寒风中拼命振翅挣扎的机械蝴蝶。
痉挛般的呛咳撺掇而出,柔弱的身体委身于之。“呼噜——”肺腔内部似有水声,这是中医所说的“水饮凌肺”之象。只见病人的声音渐渐嘶哑、低弱下去,她已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头以不自然的姿势歪在一旁,手无力地搭在胸上,被咳嗽凌辱的胸脯自发地弹跳和颤动着。
“没事,没事……咳出来就好了。”
“呕……”五脏六腑仿佛挤到了胸口上。瘦削的肋骨“咔咔”地抽动,背部剧烈起伏。“嘎吱——嘎吱”肺部受了刺激,又开始尖锐地哮鸣起来。呕吐间又引发新一轮咳嗽。
“没事,就是痰卡在肺里,排不出来。你这病嘛,就是这样的。”
花杏儿拍着静桐的背部,不经意浮现出一抹扭曲的笑容。

楼主 疾风回旋斩  发布于 2023-10-21 15:53:00 +0800 CST  
07 探访
美华来探病的时候,发现静桐正坐在自家院子的一棵杏花树下。
时逢四月,杏花疏影中,少女全神贯注地阅读。即使是盎然春意的时节,她仍裹着厚厚的披肩,有些浅促的呼吸,让胸前的银质蝴蝶吊坠微微颤动,隐喻着未愈的弱质病体。
轻风拂下一阵杏花雨。纯白洁净的花瓣落在了书页上,莹白纤细的指尖触碰到细腻花瓣的一刻,少女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却不慎直视了雨后强烈的阳光。她感到有些头晕,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摇欲坠,瀑布般的长发也随之散乱地摇动。
“静桐!”美华忙放下带来的手信,手忙脚乱地上前搀扶,她摸了摸镜桐的额头。
美华是静桐的大学室友,关系十分要好。但最近静桐总是请病假,担心好友的情况,于是向辅导员请了假前来探望。
“你在发烧。”美华摸了摸静桐的额头。
静桐迷迷糊糊睁开双眼,一看到美华,还没开始说话,眼眶一红,眼泪先流了出来。激动的情绪刺激了胸口。
“咳咳咳……”
“你还好吧,怎么病成这个样子?”
“美华,我……”静桐欲说还休,说话间已双眸含泪。她似有无限话语要诉说,但最后却摇了摇头。她确实无法开口诉说自己的情况。她的未婚夫对自己十分冷淡,却又知道启辉对她的错爱。最近又来了克望的师妹花杏儿……
“这里风大,我们去里面聊吧。”美华把静桐扶进了屋。
静桐只觉虚弱无力,几乎将全身的重量压在美华上。
静桐的咳嗽声低微气怯,随着每一声咳嗽,胸部发出浑浊低沉的痰鸣。她的肺内有了炎症,又不得不出院,外部环境容易滋生各种细菌,让肺部的病症迁延不愈。
在美华的搀扶下,静桐摇摇地将身体靠在床上。轻微的走动便使脸上泛起不详的夹竹桃色。静桐昏昏地半躺着,抚了抚呼吸不畅的胸口。
“粉薄红轻掩敛羞,花中占断得风流。”
无缘无故地,一句不知出自何处看来的诗句占据了美华的脑袋。不由自主地,美华将耳朵贴近静桐的胸口,去听那病理性的呼吸。
随着胸口轻浅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之间,那低弱无力的咳嗽又起来了。病块在胸内隆隆作响,低沉嘈杂湿啰音弥漫在整个肺部。那声音就像胸口深处有大蛇缠绕,又像是冰块在肺里碎裂。
“咳咳咳——咳咳咳!”
浑浊的咳嗽震动着脊骨,肩膀也簌簌颤动。咳、咳……几声虚弱的咳嗽零零碎碎,从糜烂的肺部钻出。生理性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流下,她用苍白无力的手紧紧按住了胸脯。美华含着泪,试着揉了揉静桐的胸口,病肺喘息的节奏透过薄薄的衣服传递到手心。美华感觉静桐周围的空气仿佛不断被抽走,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最后她再也咳不出来,只剩背部剧烈的抽动。
就这样她的胸口、背部、腹部不断剧烈地痉挛,她把手无力地搭在美华的手背上,细细地喘气。
“张克望……张医生呢?”
静桐半昏半醒,听到张克望几个字,眼泪又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微微摇了摇头,用手堵住不断从唇边逸出的咳嗽。咳嗽的间隙,她努力喘出一口气说道:
“克望……他很忙……咳咳……”说话间,几声虚弱的咳嗽零零碎碎,从肺部钻出。

美华记得眼泪都出来了:“有什么比自己的未婚妻生病更重要!”
“可不是吗?”突然有一个女人走过来,冷笑一声说道。美华回头一看,艳丽的红色长裙,微卷的头发,透露出成熟女性的美,还有几分泼辣。
花杏儿来了。
“你是……”
“幸会。”花杏儿向美华伸出手来,“我是克望的师妹,受他所托,前来照顾静桐小姐。”说完她得意一笑,看向静桐的方向。
“呼——呼咻-呼咻——咳咳咳咳!”
突然,咳嗽被一阵尖锐的喘气声代替。
此时静桐已经有些喘不过气起来,她嘴巴微张,喉咙发出细细的哮鸣音,脸颊飞起两抹诡异的红色,像日薄西山的晚霞。
“哎呀,不好,痰迷了心窍。得赶紧。”她施施然走过去,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静桐的胸口处摸索着,动作之轻巧,仿佛在弹奏钢琴。她从病人剑突处摸向两肋。突然在两肋骨之间的上腹部狠狠一按——
“呜——咳咳咳——咳咳咳!”
静桐胸脯一颤,竟再次剧烈咳嗽起来,隆隆之声从胸口深处响起,病块的岩石在肺腔里闷闷地滚动。
花杏儿的动作没有停下,她更加用力地按着静桐的胸腔,与其说是治疗性质的按摩,不如说是一种形式的折磨。她的手指白皙修长,却充满狠劲,只见她微笑着用指关节狠狠碾着静桐胸部的几处穴位。指关节碾过之处,嫩白而脆弱的血肉比留下紫痕。
“嘶——嘶——咳咳咳——咳咳咳咳!”
胸口激起一阵痉挛,病人的腹部猛地凹陷下去,紧接着是一连数十声的呛咳。此时,花杏儿又往静桐的背部狠狠地拍击几下——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呕呕——”
只听又爆发出一阵痉挛的咳嗽,胸脯承受不住般地剧烈起伏,像两只挣扎的小山雀。瘦弱单薄的肩膀同样剧烈地颤抖。静桐的咳嗽声越发尖锐,脸上的红晕从浅粉红色变成玫瑰色。
利用一系列的按摩,强行刺激无力咳嗽的肺部,让它把痰咳出。这是一种物理治疗的手段。但这对体弱多病的少女来说实在难以忍受。
静桐把嫩青葱般纤细的手紧紧压住胸部,想堵住一阵阵要命的咳嗽,无奈她的肺部在剧烈地反应着,越是想忍住,咳得越厉害。肩膀上下波动之间,贴身胸衣的一角滑下,胸前顿时雪浪翻涌……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咻咻.....咳咳咳......咻咻......”
双颊的红晕变得越发深色,胸前的蝴蝶不再翩翩起舞,像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花杏儿没有理会继续用手在静桐的胸上、背上用力拍着。终于——
“咳咳咳咳呕呕——”
随着一阵浑浊的痉挛,肺部的深处又呛出一串浊咳。一瞬间,静桐感觉整个肺里翻江倒海。
咔哒咔哒,病块在滚动,好想有什么酝酿已久的东西从胸口里抽离,终于——
“咳咳咳呕呕呕——”
胸口又是一阵猛颤,像是大蛇暴虐地从胸内钻出,浊黄的痰液被吐了出来,还带了不少血丝,分外刺眼。
咳嗽抽干了静桐本就不多的精气,她眼睛一闭,昏昏向后倒去。美华从后面接着,看着静桐的脸色从发紫的玫瑰色恢复成那种微微泛着红晕的月牙白色,美华长嘘了一口气。
“哈哈哈哈哈……”花杏儿大笑,“这是肺气虚、肺燥的表现。痰排出来就好啦,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一抹冷笑从花杏儿的嘴边浮现。





楼主 疾风回旋斩  发布于 2023-10-30 23:37:00 +0800 CST  
我觉得自己太变态了,每次写完我都要在佛祖面前忏悔

楼主 疾风回旋斩  发布于 2023-10-31 13:18:00 +0800 CST  
09纠缠
静桐的病一直处于迁延不愈的状态。
小时候的一场意外让她的肺和呼吸道留下了病根。本就身体虚弱的她今年又淋了雨,引发喘息性肺炎。医院的气味刺激着她敏感的肺部,病未完全好的她不得不中途退院,回到白家宅子中专用的治疗室继续静养。
张明清,那个对她冷淡的未婚夫在外培训出差,留下了自己的师妹花杏儿作为静桐的家庭医生。
花杏儿虽然有着不错的医术,但是对她满怀妒忌,治疗的手段总是在不犯医疗规定的前提下特别狠辣。
静桐的免疫系统是正常的,体内的白细胞一直在顽强地和肺部的细菌对抗,无奈静桐的身体太虚弱,没有办法进行有效咳嗽,排痰也并不顺畅。体内积聚的痰液不能顺畅排出,又导致反复的感染。从清明到初夏,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就这样喘息性肺炎渐渐地慢性化了。
下午4点半,美华来到静桐的治疗室。
现在是7月下旬,天气炎热,室内更是闷热非常。美华但美华来到治疗室的一瞬,竟被一阵凉气裹挟。
治疗室空间开阔,气温常年控制在25摄氏度,这有利于保存各种药品和医疗器械。美华觉得气奇怪,明明是最适宜的温度,但总是觉得这里冷得可怕。
静桐就静静躺在治疗室的病床上,消瘦苍白的手背上插着留置针。刚刚的药对身体有些冲击,她正昏昏睡在床上。“咳咳咳……”突然胸脯窜动,发出一阵虚弱的咳嗽,她双眉紧蹙,把头扭向一边,露出白练似的脖颈。抱病的肺腔小口小口喘息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想安抚一下胸口,但是却使不上力气。盘踞在肺部的病灶阻塞了气道,病肺浊液翻滚,潺潺有声 。
美华把手放在静桐的心口,轻轻安抚,静桐感觉轻松了一些,长出一口气,又睡了过去。
自那次昏倒以来,静桐的病情又急转直下。美华感到,静桐的身体在慢慢衰弱下去。她想了想,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启辉……”


睡梦中,静桐又看到了小时候自己和母亲在一起的情景。但这一次不再是温馨玩乐的场面,而是母亲独自坐在阴冷的房间微微啜泣。
她的母亲是个美丽的女人,即使生病消瘦,即使伤心哭泣,依然改变不了她的美貌。只见她坐在梳妆镜前,悄悄抹着泪,哭泣诱发了咳嗽,于是擦眼泪的手帕又堵在了嘴唇上。
“咳咳咳……咳咳咳……!”
小静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几岁的年纪,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小跑过去,问母亲:“妈妈,您怎么哭了?爸爸呢?”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梦中的母亲没有说话,只是青白着一张脸,继续呛出一波接着一波 咳嗽,仿佛仿佛肺在凄惨地呕吐……
“妈妈……妈妈!”
静桐又伤心又害怕,无助地大哭起来,哭着哭着,竟感觉妈妈胸口那窒息的咳嗽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把睡梦中的静桐呛醒,一时间她转不过气来 ,她感到一阵窒息,忙伏在枕头上,用力扩张肋骨,深深吸气。
静桐,你怎么了?是不是魇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咳咳咳……”一阵虚弱的咳嗽,静桐惺忪地抬头,那不是别人,正是高启辉。
“美华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楼主 疾风回旋斩  发布于 2023-11-05 15:49:00 +0800 CST  

楼主:疾风回旋斩

字数:21021

发表时间:2023-02-10 07:1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3-12-23 23:45:4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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