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落花,在细雨中飘零

第一章:如愿以偿
二十岁那年,我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北京大学西语系法文班。当我捧着这张录取单时,我激动得双手直颤。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艰辛在这一瞬间得到了补偿。
爸爸在旁边微笑着,目光中满是喜悦和骄傲,还隐隐有一丝担忧。为了这个日子,我们已经足足等待了三年。三次高考,我都只填一个志愿。虽然每次我的分数都超过了一般大学录取线,有很多调剂志愿供我选择。然而我的目标那样明确,我的态度那般坚决:非北大非西语系非法文班不去!
我的执拗令爸爸十分不安,面对他疑虑的目光,我告诉他,北大是中国最好的大学,而在英语人才辈出的现在,读法语意味着更广泛的选择和更广阔的前程。
爸爸沉默了,他认为我的话不无道理。而能够考上北大,确实是件荣耀的事,我又是那种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的女孩,除了支持,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了,有志者事竟成,太值得欢呼庆祝了。
然而我知道,其实我并非对北大的名气和专业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那个叫岑露的女人,那个令我失去母爱的女人,她在北大教法语。
打点行李时,我无意中看到那条红豆项链。它使我想起茗姨,同时也想起岑露,想起十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黄昏……
那天是旧历年间的最后一天,爸爸去给岑奶奶送年货,去了许久也不回来,正在包饺子的妈妈便打发我把他找回家来。
迎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我蹦蹦跳跳地来到岑奶奶的小院。为我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阿姨,我奇怪地瞅着她:短短的发,大大的眼睛,一圈小红珠子缀成的项链映着她那米黄色的高领毛衣,真好看。
“小姑娘,你有什么事吗?”她用好听而柔和的嗓音轻声问道,“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你是谁?”我把视线从小红珠子上收回来,盯住她和蔼的脸反问。
她笑了笑,蹲下来,用沾满白面的手,在雪地上划下“成茗”两个字。
“你叫成茗?”她点点头。
“那我叫你成茗阿姨,好吗?”
“叫我茗姨吧!”她说,“叫起来方便。不是吗?”
岑奶奶这时从屋里跑出来:“成茗,跟谁说话呢?……哦,菁儿呀,你这精灵鬼,干什么来啦?别和成阿姨傻站在院子里,在下大雪呢!”不由分说,一手一个,把我们拉进厨房。厨房里的火烧得旺旺的,桌子上码着一排排整齐的饺子。
岑奶奶告诉我,爸爸并没有来过。奇怪!他上哪儿去了?只听得茗姨沉思着说:“岑露出去也好久了。”
岑奶奶马上警觉起来:“会不会……”
我忽然想起爸爸常去的一个地方,没错!爸爸肯定在那儿!我拔腿就往外跑。
“菁儿!”茗姨追了出来,“你上哪儿?”
“找我爸爸!”
“我陪你一块儿去。天都快黑了,又下着雪,你一个孩子,我可不放心。”茗姨的语调漾着真切的关心,她牵住我的手,和我一同往前走。茗姨的小红珠子在阴冷的天空和纷飞的大雪中显得格外鲜艳。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茗姨吟咏道,“菁儿,你会背下去吗?”  我摇摇头,此时,我们正走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上,道旁被雪盖住的枯草,在我们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声。我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茗姨的小红珠子上。
“茗姨,你的项链真漂亮!是用什么做成的?”
“它是用红豆缀成的。红豆俗称相思豆。”
“相思豆?那种豆子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因为你太小。”
“是不是只有等我长大了,我才能有你这么漂亮的项链?”
茗姨觉察了我的失望,她摘下她的项链,把它绕在我的脖子上:“你很喜欢它吗,菁儿?”我拼命点头,心想茗姨真好。
“你把它送给我了吗?”
“不,菁儿,我不能把它送给你。”茗姨停了停,目光凝在远处,“因为那是茗姨心爱的人送给茗姨的,茗姨没有权利把它转送给你。”我很不高兴地一把扯下项链,塞在茗姨手里。我从小就是这么个脾性:我想要的东西非得到不可,不管用什么手段!
果然,茗姨见我生气了,又替我戴上去。我赌气地不让戴。“小小年纪,气性可不小。”茗姨说,“我不能送给你,可是我能借给你啊!菁儿,只要你答应我,一直珍惜它,直到我收回它。好吗?”
“你什么时候收回它?”
“等到有一天,菁儿有了心爱的人,他送给菁儿同样一根漂亮的红豆缀成的项链。那时,菁儿要把茗姨的项链还给茗姨。”
我想,我可不要什么心爱的人,而况,再也不会有同样漂亮的项链。哈!它会永远是我的啦!我不禁喜形于色,笑出声来。茗姨真是个大傻瓜!
茗姨止住我的笑声,她搂住我的肩膀,示意我不要再往前走。我发现自己乐糊涂了,居然快到爸爸的秘密据点了还一无所知。可是茗姨怎么会知道呢?……咦,那不是爸爸吗?他旁边还有一个阿姨,他们搂在一起干什么?
我刚想喊,嘴却被茗姨的手堵上了。回头看茗姨,她的目光在苍茫的暮色中分外凝重深远。爸爸他们离我们不是太近,我们无法听清他们的话,而他们也根本没有看见我们。他们站在明处,而我们的身影被道旁一株披满白雪的树遮挡着。
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茗姨低声说:“走吧,菁儿。我们回去。”
可我偏偏记着自己的责任:“不,妈妈要我……”
“菁儿,好孩子,别把这事告诉妈妈。答应茗姨。”
“晚了,我已经知道了。”我们大吃一惊,回过头去,妈妈正站在我们身后。她可怕的脸色,冰冷的语气让我打了个寒战。聪明的茗姨马上意识到了什么。
“原谅岑露吧,大姐。她所受的剌激太深了。”
“可是她不应把自己的痛苦强加于别人头上。”
“不要误会,大姐。岑露只是想从亲近的朋友那儿寻求一些安慰。你知道,她是在西方受的教育……”
“哼!那有什么了不起!”妈妈突然激愤起来,“小姐,我告诉你,他们幽会的地点叫唏露园。多好听的名字……”
原来妈妈不仅知道这个地方,还知道这个地方的名字。茗姨拉住她往回走:“大姐,冷静一点。让我来告诉你,岑露她决非有意……”
夜色慢慢覆盖了我们,茗姨富有感染力的声音在寂寥的荒野上,仿佛一曲动人凄哀的抒情诗。但我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我一手把玩着刚刚得到的红豆项链,一边在想爸爸是否会因为这个阿姨而忘了我的新年礼物呢?
我一点都没有想到,那个新年是我生命中最凄惨最不幸的新年。妈妈和爸爸大吵了一架,我从来没看到过一向和善可亲的妈妈变得那样暴躁,她摔碎了我们家所有的盘子。而后双手叉着腰,眼里燃烧着愤怒和绝望的光,挑衅地瞪着爸爸。而爸爸却一声儿也不吭,冷冷地瞅着她。我蜷缩在屋角,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妈妈在新年的第三天离开了家,从此再没音讯。我永远不会忘记临行前她跟我说的话:“菁儿,妈是给那个叫岑露的坏女人害惨的。记住,好好读书,要上大学,要出国留学。要给妈争气,要超过她,让她看看!”
爸爸开始以为妈妈是赌气回娘家了,也没放在心上。待到元宵节还没见妈妈回来便着急了。去外婆家一问,妈妈根本不在那儿。再去别的亲友家打听,甚至在美国的表姨那儿也打了电话,均无妈妈的消息。爸爸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我就这样永远失掉了母爱。
然而我害怕的事并没有发生,那个叫岑露的坏女人并没有成为我的继母。她在岑奶奶家住了几天后就和茗姨一道走了。令我生气的是,爸爸非但不恨她,还经常和她书信不断。每当那封落款为“北京大学岑露寄”的信送到爸爸手上时,爸爸难以掩饰内心深处的期盼和快乐。而我心中的仇恨和不满就强烈地涌上来。
好在我也要上北大了!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09 09:30:00 +0800 CST  
第二章:北大学友
好不容易说服了爸爸,我独自一人从南京来到了北京。表哥雪尘陪我同去北大报到。他是姑姑的儿子,在北京工作。
“思菁,你可真厉害,没辜负十四年寒窗之苦。千方百计考上了我姑姑教的专业。”我瞪他一眼,他居然敢刺激我!“总比那种人——为了爱情不管父母的好。”雪尘为追一女生,去年清华毕业时,放着家乡头挑的工作不干,在京城混一个小小的办事员。结果那女生却跟别人好上了。
可巧,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号码,喜笑颜开地接起来:“是妍儿呀,想我了吗……”我听着止不住笑起来,雪尘朝我一瞪眼睛,对着电话柔声说,“我这会儿有点事,过五分钟给你打过来,你等一会。拜拜。”
“思菁,我得打个重要电话。”雪尘说着便不顾三七二十一,扔下我就要去个清静角落褒他的亲密电话。我们那时刚从生活部领了一大堆东西,拎在我手上,而我从家里带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少说也有五六十斤,装了一个大旅行袋,正赖他这个壮劳力拿着和我一同往学生宿舍走呢!
“不行不行!在这儿打不是一样吗?”我一把揪住他,我想他的情话侃起来可没底,这么一跑开,天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不愿在这儿傻等。
“思菁妹子,你在旁边,我情绪多受影响。行行好,行行好,你就放我一小会儿,求你了。你那么个漂亮女孩,会有不少英俊男士为你争相效劳的。别跟我拉拉扯扯……”他说话间一用力,就争脱了我,乐颠颠地跑开了。剩下我站在原处,没好气地守着东西。
“嗨,要我帮忙吗?”嘿,还真有人愿为我效力呢!可惜不是英俊男士,而是一个女孩。我定睛细看,她肤色很黑,有一头短得不能再短的头发。这是个美丽的女孩,她的美不仅在于她的眼睛--那如清澈的冰下游动的两粒纯黑的蝌蚪,晶莹明净,灵动活泼,她的美更在于她开朗从容的气质,健康奔放的活力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聪颖,才华和真挚。但她似乎尚未发育完全,尽管身高与我不相上下,胸部却只是微微隆起,那漾在唇边天真纯洁的笑容,不过十五六岁。然而她手里拎的东西,分明和我一样,都印着“北京大学”字样。
“你行吗?”我怀疑道。她笑了笑,把我那个很沉的大旅行包提了起来,很轻松的样儿让我暗暗称奇。我决定不管雪尘了,拿起另一些东西,随她一道往前走。
她告诉我,她叫叶梦蓝,今年十六岁。和我同系同班同寝室。
“报到的时侯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美得令人炫目。”她说。
我颇有些得意地笑了,自小大家都说我是梅莹姑姑年轻时活脱脱的影儿:又漂亮又文静又聪明。不过我还是有点沮丧:多年的苦读,把我熬成了近视眼,那一副眼镜戴上去,可是大煞风景。虽说书香气很浓,但知识女性的风韵儒雅哪敌得过顾盼生辉的大眼睛和细长柔媚的睫毛呢!但假如我不戴眼镜,整个世界一团模糊,没准儿比盲人摸象还稀里糊涂。当然我是拒绝隐形眼镜的,那玩意儿既不舒服又虚伪之至。
“我们实在很有缘呢!”梦蓝神采飞扬地说,“我总觉得我们似曾相识一样。”
梦蓝的脚步轻盈悠然,这个苗条身段的小女孩,她的纤纤玉指细细胳膊怎能如此轻易地承担那么沉重的份量呢?我只拎那么一点点,就已经气喘吁吁娇汗点点了。不过,我总算坚持到我们的寝室了。
616敞开的门上贴着新生名单:田心萦(上海);林伊葭(北京);叶梦蓝(上海);陈思菁(南京)。
“你是上海人?”说真的,我最讨厌上海人了,连高考都占便宜。凭什么他们不参加全国统考,要单独命题?不过,梦蓝这性子,决非那种小家子气的上海人。只不知那个叫田心萦的上海女孩是何等模样?
梦蓝含笑点头,我跟着一道走进去了。另两个已经来了。她们的床铺都弄好了,其中一个倚在上铺悠闲自在地看书,根本没理会梦蓝的招呼:“嗨,大家好,我是叶梦蓝。”那种高傲和自命不凡,只有上海人才有。想必她便是田心萦了。
而田心萦的下铺,一排儿坐着三人,母亲一手捧着西瓜,一手揽着女儿的肩,轻声细语地哄她吃。女儿则是一脸的不情愿,嘟着嘴求救似的望着父亲。  一见我们进来,赶紧迎上来:“可把你们等来了,我叫林伊葭。这是我爸爸妈妈。”伊葭的声音很甜美,但她的柔声细气显示出她的娇弱。确实地,她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她的眉清目秀掩饰不住她那种苍白的病态。所以,她的父母都以惊奇的目光看着健康黝黑的梦蓝。
“吃西瓜吧!姑娘们!”伊葭的母亲热情地指着桌上切成几块的西瓜,但她的热情中分明隐含着客气和虚伪。我婉言谢绝了,梦蓝到底年岁小,不通人情世故,错把客气当知己,毫不迟疑地捧起来吃。
“你跳过级吗,梦蓝?”伊葭的父亲问,他的声音有股特别的磁力,使正在铺床单的我一下吸引过来。那是个看上去很英挺的男子,他慈爱亲切而带成熟魅力的眼睛,是很能够让豆寇芳华的少女心动的。“或者你启蒙很早?”
一味摇头的梦蓝说的话举座皆惊,连伊葭上面的床铺都动了一下。梦蓝说:“我从来没有上过学 。我十岁才会写字,真正的大器晚成。”
什么!十六岁上大学还大器晚成,那我二十岁上大学又怎么说?
“那你怎么上的北大?”
“我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啊!”
“你怎么报上的名?”
“我到高教局去报名,他们死活不同意。幸好复旦的校长正巧在旁边,他用英语跟我谈一个关于生物方面的问题,我的英语不是太好,我便问他我是否能用德文与他交谈?我们后来用德语谈了约四十分钟。他的德语非常好,知识面相当广。谈话涉及生物,化学,数学,物理,文学,艺术。谈话结束后,我问他是否能让我报名,他说你不用报名了,我们复旦生命科学院直接录取你!”
我的天!她怎么有这么好的运气呢?可是……
“复旦的校长真有魄力。”心萦突然插入说,原来她注意着梦蓝的话。但不知她的话是讽刺还是赞赏。 “是啊,他是个睿智而风趣的人。但我说这不行,我的志愿不是复旦,何况我需要考试来证明我自己。虽然他挺遗憾,但我终究是报上了名。”
“多可惜,你知道复旦生命科学院有多难考?”
“但北大的西语系也未必容易考。何况,来了北京,我还能到协和去旁听。”
雪尘这时跑进来,往我刚铺好的床上扔了一把巧克力:“思菁,别生气,这巧克力算是我陪的礼。”我没好声气地让他一边去,他却在我床上坐了下来,笑嘻嘻地打量我周围的人,不失时机地给我做着反广告:“我是思菁的表哥,思菁从小脾气就倔,你们可要多担待着点。”
当着别人的面,我不跟他一般见识,反正事实是最好的驳斥。说话间,雪尘的眼睛盯上了从上铺跳下来的心萦, 突然间变得不会说话了。我从他充满惊诧的眼神中,感受到心萦卓然超群的美丽。我因为忙于整东西,只瞥见她那件朴素洁白的连衣裙在我眼前一晃而过,但她轻盈优雅仪态万方的步子仍不可避免地跑到我印象中。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09 14:41:33 +0800 CST  
第三章:“仇人”相见
我在第二天见到了岑露,这个女人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当她穿着剪裁得体的淡蓝色旗袍从容端庄地走上讲台时,我心中的不平和愤怒把我的两颊烧得绯红。她凭什么如此轻易当上北大的老师,而我为了做她的学生,居然要多付出两年的青春岁月,这公平吗?但我马上又觉得庆幸了,因为岑露在介绍自己时说,她原先只教三四年级,今年是她第一次打一年级教起。
“所以,我想有必要先认识一下大家。孩子们,我给你们五分钟时间,请你们准备一下,然后上台用两分钟的时间介绍一下你们姓名的由来。让我们评论一下,谁的名字给我们留下了至深的印象,我们到底记住了多少同学的名字?”
多么荒诞而不负责任的上课!又不是玩,也不是演讲。真是!我该怎么说?既要变着法儿痛快淋漓地骂她一顿,又要不留痕迹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第一个上台来抛砖引玉的是梦蓝,当她在黑板上写下她名字时,引起底下一片“啧啧”的称赞声。她的字简直绝了,这个十六岁的小女孩是一个神秘的谜。
“我的父亲年轻时爱过一个出色的女孩,出于某种原因,他们没有走到一起。那个女孩曾向我父亲讲述过她童年时的所做过的印象清晰深刻的梦境:蓝蓝的天,蓝蓝的海,她在那片蓝色中找到了自己梦想中的幸福。”梦蓝的眼睛中跳动着迷幻的神采,十分动人,“出于对她真诚的祝福,我父亲为新生的我命名为--叶梦蓝。”
“当然啦,叶子有红的,绿的,黄的,就是没有蓝的,所以叶子也只能在梦中变成蓝色的。”一个男孩俏皮地说道,“不过叶梦蓝这名字,有种诗意的美丽。请问,你所说的那女孩,是否也找到了她希望中的诗意的幸福呢?”
“当然!”梦蓝很坚决地说道,同时走下讲台,岑露带头鼓起掌,我们也跟着一道响应。接着上台的是刚才质问梦蓝的那男孩,他的字是不能和梦蓝同日而语的,但他的话却让我们忍俊不住。
“我叫田品,虽然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长了七张嘴,加上我现在正说话的那张,八张嘴我也说不清老爹为何给我取这个名字?许是他们有非凡超人的眼光,知道我将来定是个耍贫嘴的料!”
大家陆续上台,一个来自桂林的男孩还充满激情地朗诵了一首诗:“云中的神啊/雾中的仙/神姿仙态桂林的山/ 情一样深啊/梦一样美/如情似梦漓江的水……”他说他的名字毫无特色,就让我们先记住他的家乡吧!
一个叫郁葱的女孩的父母都是护林员,他们面对满山的苍翠,心中无限安慰。他们希望自己的爱女拥有青春葱茏的朝气,也希望祖国的山林永远郁郁葱葱。
伊葭用甜润的嗓音背诵了一首古老的诗,什么“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之类的。
叫成城的男孩说是为了众志成城这个著名的成语,叫沈浮的男孩说是取“人生一沉一浮之意”……
气氛很是活跃,岑露站在边上,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我们。她的目光越来越多地投到我脸上。她的微笑令我坐立不安。我恍然间意识到该是我唱压台戏的时候了。全班共有二十二个同学,而黑板上已经有了二十一个名字。我鼓起勇气,在众人的目光下,走上台去。
“陈思菁,耳东陈,思念的思,菁同精神的精,我母亲替我取这个名字,是为了思念一种精神。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寡廉鲜耻的人,为自己一时的快活,不惜别人的痛苦和泪水。我母亲思念的精神,是对人生的负责态度,特别是对爱情的忠诚。”说完这话,我扫了岑露一眼,她的眼神表示她正在沉思,我想无论如何,我的话已经拨动了她的神经。话点到即止是最好的,做事不能太过,何况我还要和她打整整四年的交道,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急什么!
我带着胜利者的步子走下去,心萦这时站起来,她美仑美奂的脸上掠过一丝怜悯。我一下明白自己失策了,我刚才所说的话不明摆着说我妈是个弃妇,而我爸是个喜新厌旧的?真是太欠考虑了,我怎么会做这么傻的事?怪不得我下去时寂静无声,我却还得意洋洋。唉!
忙中出错,我把岑露的名字也算进去了,唱压轴戏的可不是我,而是心萦。她居然那般镇静,能等到最后。
她在黑板上写下“田心萦”后,紧接着又写下“蓝漪”,这时岑露宁静无语一直微笑着的脸陡然变了色。正无地自容的我马上来了劲,好戏要开场了!
“岑老师,我希望在我解释了我名字的由来之后,你也能把蓝漪的由来告诉我们。”心萦显然是让岑露大吃了一惊,但她却抑制住自己,沉着而镇定地点点头。
“我原先叫心莹,晶莹的莹。我母亲希望我心地莹洁。心地莹洁的她曾在她的好友困难之际,以她全部的真诚无怨无悔地帮助了好友。然而当她深陷困境要求好友帮忙时,卓有声名的好友无情而冷酷地拒绝了她。母亲在忧愤中死去,临死前告诉我‘不要轻易付出,只有经受住时间考验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多少年来,母亲的话一直萦绕在我心灵,我把莹字改成了萦。”
岑露走到她旁边,说:“我相信萦绕你心灵的,并不仅仅是这句话。更重要的是,你母亲的离世,把磨难和艰辛这可贵的人生财富同时留给了你。”
心萦深深地点了一下头,她们的目光相融时形成一种理解和默契。心萦矜持的脸因为微微含笑而显得格外动人。
“孩子们,我很高兴能听到你们坦诚的心语,在你们的名字中,有着父母甚至祖辈的期望和寄托,有着对生命的追求和思考,有着纯情的诗意,有着朴质或深奥的哲理……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在被命名之前,父母都是一慎再慎的。在感激父母的同时,我们也应该感激和热爱我们的文字,汉语的博大精深是世界上任何其它语言都永远无法比拟和超越的。请永远记住这一点,热爱我们的国家,热爱我们的父母,热爱我们的语言和名字。”
她真是很会说冠冕堂皇的话,我很想打断她,既然如此爱国爱家,为何在法国呆了那么多年,而且还入了法籍,有个卡佳的洋名儿……
但我终是没轻举妄动,因为她的关于“蓝漪”的谈话倒挺有意思的。
“十多年前,我爱着一个年轻而有才华的翻译家,他把我称做蓝漪,即我在他心里翻起了蓝色的爱情的涟漪。可是,为了良心,道德和社会责任感,他的生命永远静止在二十九这个数字上……”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09 15:25:52 +0800 CST  
第四章:丝绸之路
晚上,我躺在床上,仔细回味着岑露白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你们知道岑露所爱的青年翻译家是谁?”我止不住好奇和快乐问道。
心萦可能去图书馆用功去了,吃完饭就没她的影儿。梦蓝正给伊葭把着脉,根本没理会我的问题。天知道她居然还会这一手!倒是伊葭轻声说:“我想我爸可能知道。岑老师年轻时是我姑姑的好朋友,她和我爸很熟。只是心萦怎么会知道她还有个名字叫蓝漪呢?”
是啊,心萦肯定知道岑露的许多秘密,没准儿她考北大也是很有目的性呢!或许我还能找到一个同盟军。只是她似乎没法让人亲近,这可真是个棘手问题。不过没关系,一切都可以慢慢来,她是我的室友,我们有几年的时间相处呢,现在还是刚开始。何况,伊葭的爸爸不是也和岑露很熟嘛!
“你爸爸很喜欢她吗?”我的话中有明显的火药味儿,可伊葭并没听出来,她反而笑着说:“那当然啦,我们全家都很喜欢她的。她谦和友善待人又极为诚恳。思菁,难道你恨她吗?”
我赶紧摇头否认,却不免有点儿心虚。梦蓝这时正提笔开方,我便凑过去看,那纸上写的无非是“当归,黄芪,党参,白术,茯苓”之类的中草药。
“梦蓝,你小心一点,别把咱们可爱的伊葭吃坏。你没看见她爸妈那个宝贝劲?”
“放心,我正要写信给高手审核呢!伊葭的健康我自然是不会掉以轻心的。思菁,你闲着没事,别尽磨牙,给我磨墨!”
我怀疑自己看错了,在称为信息时代的今天,梦蓝居然真拿出了一方砚台。
“怪不得你的字写得那么好!”伊葭由衷赞道。
“其实心萦的字也相当不错!”梦蓝评论道,“岑老师的字也还过得去。”
她说的是实话,我爸特喜欢写字,我虽然对写字没兴趣,但由于长久的耳闻目染,对于鉴别字的好坏高低,我还是非常在行的。
一阵有礼貌的敲门声过后,进来一个陌生的女子。
“晚上好,小姐们,我是杨霖,北大校长。我想问一下,你们对北大的环境是否满意?是否能习惯这儿的生活?有什么要求尽可以说。”
我一下震惊了,她便是杨霖,新任的北大校长?她看上去那样年轻,精力充沛,仿佛刚过而立之年。原以为北大的校长定是白发苍苍学富五车的老学究,却不想……
“你们616的四个可真有缘,名字中都带一个草字,姐妹似的。原想看看四株小草儿,没料想你们个个花朵儿似的可爱。”
“最美丽最芬芳的花可惜不在这儿,亲爱的校长。”梦蓝把写完的信放置一边,“真没见过比心萦更优秀更出色的女孩了。”我很奇怪被称为“天才少女”的梦蓝会如此盛赞心萦。
“你是叶梦蓝吧?我一猜准是你。心萦的确非常优秀,可你也不赖,能让复旦的何校长耿耿于怀牵系于心的绝非平庸之辈。告诉我,梦蓝,你为何选择北大?何校长说你专门去读语言是种浪费,你具备成为生物学家或医学家的内在潜质。”
“真乃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何校长也!等我读完北大,我一定去考他的研究生。至于我为什么考北大,那可是个秘密。”
“罢罢,你不说也罢!”杨霖说着从包里取出一封信来,“何校长让我亲自转交给你。学生云者,人才云者,他那种认真劲儿,我很感动。”
“哦,闹了半天,校长,你不是来关心我们的,而是来送信的。”我恍然大悟。
“你这丫头真能说,叫什么来着?……陈思菁。好,我记住了。”
“杨校长,假如我要去复旦,你不会拦我吧?”
“当然。我总是希望每一个学生,走适合他们发展的最正确道路。”杨霖沉吟道,“成才的途径千万条,但如何实现自己最大的人生价值,是最重要的问题。虽然你们年轻,未来还有很多机会,可以不断选择比较。然而时间永远是最宝贵的。”
梦蓝陷入沉思,杨霖便把目光投向一直没有说话的伊葭:“你的脸色那么苍白,是病了,还是想家了?”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也不知看了多少老中医,吃了多少帖中草药,总不见好。不过梦蓝说……”
“相信我,一定能好。但需要时间。”梦蓝充满自信地说,“你的饮食必须很好地调理,适当时要加强锻炼。”
心萦走进来时,杨霖正对着梦蓝的药方出神。“给我把一下脉,看看我是否有什么毛病?”
“你神清气爽的,能有什么病呢?”心萦不以为然地小声嘀咕道。
我轻轻拉了一下心萦的衣袖:“轻点,人家是北大校长。”
“校长?”心萦怀疑地盯住杨霖,后者微笑而友好地向她点点头。
“你有轻微的胃病,可能是你的生活方式和饮食习惯不是太合适。”梦蓝沉吟着说,“校长,我想你已有不惑了吧?”
“一点儿也不错,我今年刚好四十。有轻微的胃病。梦蓝,能告诉我,你进北大以前的生活吗?”
“天机不可泄也。”梦蓝顽皮地说道,不过当她的目光与杨霖期待的眼神相遇,她的语气变得严肃了。
“娘娘是我成长过程中最重要的老师。她采用寓教于乐的办法把我这个顽童的学习兴趣激发起来。关于我的成长经历,娘娘曾经是想写本书的。但她发现,为了我一个人的成长,耗费了不少人的精力,时间和心血。而且,不是所有的家长都能有她那样雄厚的经济基础和充沛的精力。就说我平生所上的第一课--丝绸之路,有哪个家长哪个老师能像她那样上呢?”
“你们不见得是从西安出发,经过河西走廊,敦煌,喀什,马里等地,最后到地中海的罗马吧?”心萦问。
“原来你也走过丝绸之路。我还以为是娘娘的独创呢!”梦蓝高兴地说。
“我可没那福气。”心萦摇着头说,“如果你仅仅为了记住那段历史,记住那条路线就去花大精力尝试,以图印象深刻。我认为不可取。吾生有涯,而知无涯。”
“不是的,我在丝绸之路上学到的不止是这些。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丝绸之路是我学习的开端。”
梦蓝说,她的母亲在她七岁时不幸得病而死,天性好动的她对学校没一点好感,父亲软硬兼施也奈何不了她。当她十岁时,父亲强令继母送她去上学,结果她从上海逃到了西安的爷爷奶奶家。
“在那儿,我遇上了娘娘和姑父。娘娘很认真地听了我的陈述后,给我父亲打了个电话,说她将对我负责。她和姑父带着我游览了碑林,大雁塔,兵马俑,无字碑等,给我讲了好多好多有趣的故事。后来,我们三人一道走了那条著名的丝绸之路。路上的四个月,我学会了写字,学会了拼音,背诵了好多边塞诗人的杰作,我的学习兴趣被强烈地激发起来。”
“后来呢?”杨霖问。
“后来,娘娘为我请了老师,让我学习书法,绘画,音乐,植物,阅读,围棋,采集……”
“你真是开心。”伊葭的脸上现出羡慕的神情,“你学的都是好轻松的东西,和高考都不沾边,学不学都无所谓。”
“不,我可并不觉得轻松。”梦蓝笑道,“但我学得非常的有兴致。”
“难道你不学语文,数学,外语?”我很奇怪,我记得梦蓝说过,她是参加过上海市统一高考的。
“学啊,阅读这科目,就包括语文和外语。数学嘛,我最早的课本是祖冲之写的《缀术》。娘娘北京的家和……”不知为何,她停顿了一下,“还有两个房间专门给我作实验室。”
正说得起劲间,伊葭的妈妈来了。她是专程为宝贝女儿送吃的。伊葭好没面子,因为杨霖跟她说:“你妈妈好疼你啊!”说话间很是意味深长。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10 21:17:50 +0800 CST  
第五章:良苦用心
开学两星期了,我们616寝室的常客除了伊葭的妈妈之外,还有雪尘。他打着看我的幌子,一趟趟地跑过来。对于他的良苦用心,不,叵测居心,我自然是一目了然。
“思菁,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你最爱吃的山楂糕。”他讨好地说。
“多谢你关心有加。”我躺在床上看一本书,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思菁,别这幅爱理不理的大小姐样儿,起来嘛!”他不由分说把我给拉起来,“我们到外面走走。”
“你欺负我,看我不告诉姑姑去!”话虽这么说,但我知道他的缠人功夫是不可小瞧的,所以还是乖乖地跟着他来到校园里。
“刚才伊葭在,我不好问你。怎么样,思菁,打听出来了吗?”
“什么呀?”我故作糊涂。
“心萦的生日啊!”雪尘急了,向我瞪起眼睛。
“哦?这个呀!”我故意拉长了调子,“你听了可千万别灰心。反正你这两年是献不上殷勤了。不过我的生日倒是近了,今年可是我二十岁的整寿。”
“哎呀,你别尽打岔。到底是……”
“10月10日啊,你千万别忘了。”我笑着说,“好了,瞧你这猴急的样,我告诉你吧,心萦的生日是2月29日。”
“这是真的?”他将信将疑。见我不像是在骗他,只好长叹一声:“老天!”
老天可真怜恤他,那口气还没吐完,雪尘的眼睛陡然一亮。原来,心萦和岑露正向我们迎面走来。
“姑姑,心萦,你们好。”雪尘喜出望外,他来了好几次了,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又和心萦打上照面了。
然而心萦却根本不想理会他,她向我们微微点了点头,便对岑露说:“岑老师,我明日再来找你吧。”说着一径转身飘然而去了。
“点点!”岑露点了一下雪尘的额,后者正痴望着心萦的背影,“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追上去,勇敢些。”
雪尘得了鼓励,急急地去追心萦。我看着不禁好笑。
“菁儿。”岑露很是亲热地拉起我的手,“到我那儿去坐坐吧。”
我迟疑了一下,她在耍什么鬼花样?但转尔一想,去就去,我难道还怕她不成?

岑露的客厅布置得洁净雅致,古朴的青瓷瓶中,插着几枝怒放的黄色玫瑰,墙上还挂着幅画,呵,真是惯会附庸风雅的!这画可真是奇怪,那蓝色的大海竟然没一丝儿浪花,也没什么海鸥啊,船啊,死气沉沉的,怪没意思的!
“这是我的法国朋友丹送给我的结婚礼物。他希望我的人生能象这大海一样平静无波。可是,菁儿,你知道,没有这样的大海,也没有这样的人生。”她看我注意这画,便向我解释道。
我搅着她端上来的咖啡,感觉她这话大有深意。
“您不甘于过平静无波的生活吧?”我问。
“不是我甘心不甘心的问题,而是不可能。生活不可能静如止水,没有一点波澜。”她的微笑之中有着历尽沧桑的凄苦,“菁儿,你还年轻,有很多事你一时不能理解,但我相信时间的魔力。”
这是什么意思?嘲笑我年轻不知事?哦,对了,我曾含沙射影地说过她是“世间寡廉鲜耻的人”,难道不是吗?
“菁儿,我和你爸爸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你是他唯一的爱女,而我命中也没女儿……”她见我不言语,便换了个话题,但只说了一半,便听见有人在按门铃。
进来的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孩,一看模样就是个学生。岑露刚把他领至客厅,还没来得及介绍,电话响了。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的谈话。”他充满歉意地向我说道,“我叫夏之泉。”
他说话的语气温文尔雅,但我很不受用他那过于礼貌的口吻。我淡淡地应道:“我叫陈思菁。”
他是来向岑露还《红楼梦》的。这书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博个名著的虚名罢了,我向来以圣贤书为主,从不读那些闲书。而我的圣贤书,不外乎课本。
“这书是我有生以来读过的最好的书。”瞧瞧,这人还挺会标榜自己的。
“当然啦,《红楼梦》的确是本相当好的书。”岑露走过来说,“我们中国有句古话:不读《红楼梦》,枉为中国人。是吧,思菁?”
“这么说,我都没资格做中国人了?”我冷冷地说道,“看来,我是不配再呆在这儿了。”说着我不顾他们两人惊诧的神情,出门而去。
岑露真是可恶,居然变着法儿来嘲弄我!哼,我们泱泱大国,没有《红楼梦》,没有曹雪芹,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么忿忿想着,不小心撞上了雪尘。看着他灰头土脸的样儿,我就知道他初战失利。他这人惯会朝三暮四,是得要有人好好挫挫他的锐气!我不禁幸灾乐祸起来。
“点点!”我叫着他的小名,“别泄气,有志者事竟成!”
“我从没见过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孩,这般超尘绝俗的女孩!”他赞叹道,“这种女孩,为她死了也心甘!”
我不能不承认,心萦确实是秀美绝伦的,但我想也不至于到雪尘所赞的那种程度。不管怎么说,一个女孩听一个男孩称赞另一个女孩,心里总不会太舒服的。
“不见得她不食人间烟火吧?”
雪尘不知我此话是何意,有点摸不着头脑。
“总之,食人间烟火者便为俗。这还不懂,亏你还是清华毕业的呢!”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11 10:28:10 +0800 CST  
第六章:信仰
班里的团委组织活动,去长城秋游。黑板上的通知一写,田品便走到埋头做功课的伊葭跟前说:“咱班就你一个北京人,看来你逃不过这导游的美差。”
“这长城有什么好看的,破破烂烂的。”伊葭嘀咕道,“我在北京住了十几年,没动过一个念头要去看它!”
“嘿,我们中华民族最大的骄傲到你嘴里成了一堆破烂!”田品笑笑说,“给我们伟大的民族留点面子吧!”
过了一会儿,他又大声说:“诸位,你们有谁去过长城的吗?哪位愿意毛遂自荐当导游?”
梦蓝站起来说:“我倒是去过长城好几次,但我不能参加你们的活动,我不是团员。”
大学里还没入团可谓凤毛麟角,不过梦蓝自有她的特殊性。
“没关系,你可以火线入团。”田品笑咪咪地说,那神情,仿佛他是团支书似的。
“可是我并不打算入团,我并不信仰共产主义。我已经信了佛教。”
梦蓝的大实话引得举座哗然。本来嘛,大家入团只是为着形势所需,至于信仰,那可真是天知道了。然而,谁有胆量象梦蓝那般公开宣称自己不信仰共产主义呢?
心萦这时扔了笔,不动生色地走到梦蓝的位子旁。
“你可以为我作导游,梦蓝。我也不是团员。”
梦蓝不是团员还情有可源,她没上过学。心萦不是团员那可真太奇怪了!我发现,这是心萦第一次用欣赏的眼光看梦蓝。
“太好了!”梦蓝高兴得跳了起来。
事情的结局是,长城的秋游,我们全班都没去成,除了心萦和梦蓝。
去过长城之后,心萦对梦蓝一改往日那种孤高自许、目下无尘的样儿,和梦蓝有说有笑,亲密不已。
她们两个,本来每日都有早起的习惯,这下更是有了伴儿了。但梦蓝起身时,消没声儿的,睡梦中的我一点也觉察不到,照做我的酣梦。然而伊葭可就惨了,心萦爬上爬下,把床摇得翻天覆地的。
“本来她五点半起来,现在提前到五点啦!”伊葭跟我诉苦,“我又少睡了半个小时。思菁,我咋这么倒霉哪,好不容易十二年寒窗上了大学,碰上这么个同学。”
“那你跟心萦说啊!”我很看不惯伊葭那幅柔弱而无主见的样儿。
她垂下眼皮不言语了。那幅可怜劲儿,让她妈妈见了,肯定会心疼死了。但我可不是她妈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耸耸肩就过去了。
但两天以后,梦蓝和我说:“思菁,为了不影响伊葭的睡眠,我们四人应该把床位调整一下。这样吧,你睡伊葭的上铺,我睡心萦的下铺。”
“这个……”我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既要重新铺床,又要睡上面。上上下下的,多不方便!可我不能直说,得采取迂回战术,“心萦有意见吗?”
“我们不动她的床。”伊葭说。
“是啊,就我们三个换一下。”梦蓝说,“思菁,我们都该照顾一下伊葭,她身体不好。来,我帮你换。”不由分说,把伊葭的被子什么的一古脑儿扔在我的床上,动作干净利落。我还能说什么,动手呗!

岑露自第二次上课起,她在课堂上再没说过一句中文。对法文的教学全是用英文。她是这样向我们解释她的教学方法的:
“我希望你们在学会法文的同时,能巩固你们原先的第一外语--英文。法文和英文同属西方语系,有不少相似之处。在学习法文的初期,用英文思维是大有裨益的。我知道,你们的英文程度都相当好,希望我能帮助你们更上一层楼。”
她的这番话是用英文说的,刚说完,梦蓝就举起手来。
“岑老师,我的第一外语不是英文,而是德文。”但她说的也是英文。
“但你的英文不是说的挺好的吗?”岑露不解。
“可是,如果涉及到具体的语法,我一定会非常吃力的。”
“坐下吧,我不能为了你一人改口说德文。如果你听不懂,下课后尽管来找我。”或是岑露以为梦蓝的话中有着炫耀的成分,所以她不禁严厉地瞪了她一眼。
梦蓝悻悻地坐下来,我不禁高兴起来。岑露树敌越多,对我越有利。
岑露的法文课上得非常好,深入浅出。毕竟她在法国生活过多年,根底扎实。她的英文虽是那般明白晓畅,但听她的课还是有点累。一个不小心走了神,那可就如坠云里雾里了。她上起课来,系统性和条理性很强,还带一点逻辑性。她的头脑,不去学理科是浪费!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12 10:33:37 +0800 CST  
第七章:漂流瓶奇缘
握着书我走在未名湖畔白雪皑皑的小路上,北京的冬季格外的寒冷,但那寒冷能使我头脑清醒。不管如何,我今天非得把《九歌》中的《山鬼》背出来。否则,被那该死的季老头子点到可就惨了。想起那个教我们中国古代文学的七十多岁的季老头子,我就来气。白发苍苍了还不在家里颐养天年,读起什么“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之类的古文,自己抑扬顿挫精神振奋摇头晃脑也便罢了,还非要我们背出来不可。理由振振有词:
“我们北大是培养学者的摇篮。又不是让你们来玩的。那么好的文章,字字珠玑,不反复玩味,推敲,诵读,怎么成呢?不要学了两句洋文,就把我们中华的国粹精华全给扔了!”
没办法,只好下点苦功了!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读着读着,我就读不下去了。背这种东西真是活受罪,该死的屈原老夫子,居然写这种难懂又难背的东西来折腾我们后人,怪不得他不得好死!
我一边咒骂着,一边却又奇怪起来。那天梦蓝和我说,心萦能把整篇《离骚》都背出来,我当时还吓了一大跳,觉得心萦简直是文曲星下凡。但我发现,梦蓝背起这些古文来,也是不费什么吹灰之力。就是伊葭,好像也没我这般累。我这人是脑子不对劲还是咋的?
想着这些可气恼的事,我愈发背不出来了。罢罢,别在这儿吹冷风了,回宿舍吧!
沿着湖边的小路,我慢慢地往回走。这是个星期天的中午,校园内静悄悄的。同学要么回家了,要么出去了,要么在图书馆用功,要么在宿舍休息……谁像我呀,傻站在风里背书!
“岑姐姐,你知道,茗姐是个很好的人。她曾经在你最需要安慰的时候陪在你身边。你们为什么不能和解呢?”一个男子的声音顺着风声很清晰地传入我耳中。我循声望去,依稀见一男一女正站在花径间漫步。高大的灌木丛像屏障一样把他们和我隔开。
“吴谦,你不知道,成茗她……”
是岑露的声音!我不由支愣起耳朵。
“不,我知道,岑姐姐。你是因为她没遵照你的意见,把夏野日记中关于他对他母亲的怨恨和他某些愤世嫉俗的话照实刊了出来,从而影响了夏野的完美形象,伤害了你。是不是?”
没有回答。
“岑姐姐,你应该理解茗姐。她是希望读者能够了解到一个真实而完全的夏野。虽然夏野在你心中永远是完美的,但世上没有完人,夏野也不能例外。夏野走了有十多年了,但今天依然有很多人知道他,不能不说是因为茗姐的努力。”
“是的,成茗的确是个很好的人,可是……”
成茗?是借我红豆项链的茗姨吗?岑露和她闹翻了?为了夏野?那么夏野是她所爱过的那个死去的青年翻译家?那么那个和岑露说话的吴谦又是谁?
正当我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极力理着头脑中的思绪时,有人在我肩上轻拍了一下。
正全神贯注的我,冷不防被一拍,心里一个激灵,不由“啊”的叫出了声。
“你神秘兮兮地干什么呢?”同我说话的是夏之泉。
“快走!”我拉着他跑出这个地方,要是岑露知道我在刺探她的秘密,我可有得小鞋穿了。此地不宜久留。
夏之泉被我搞得莫名其妙,他手上拿着饭碗,原是吃饭去的,结果我拉着他慌不择路往食堂相反方向跑了一阵。
“到底怎么了?你好像见了鬼似的,这么惊惶失措。”
我突然怨恨起这人来,要不是他,我还能听下去,没准儿还能把岑露的把柄抓住。正想向他发脾气,但我又一下子记起来,他和岑露是很熟的。小不忍则乱大谋。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我刚才看见岑老师和一个叫吴谦的男子在那边亲热,我怕我们打搅了他们两个的清静。哎,你知道吴谦是干什么的?”
夏之泉的脸上露出怀疑之色,但马上消失了。
“不会的。吴叔叔是岑老师的好朋友,是个有德君子。你一定是看错了。他是你们中国的文化部长。”
文化部长?我们中国?我瞧着夏之泉有些不解。
“你难道不是中国人吗?”我奇怪道。

夏之泉是个日本留学生,原名为小泉正清。三年前来北大留学。说起与岑露的相识和交往,我听着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是七年前,我到家住北海道的叔叔家过暑假,每天我都去海边游泳。那日黄昏,正当我在海浪中一沉一浮时,我无意间看见不远处一个晶莹剔透的漂流瓶,我便游过去抓住了它。里面有一枚精致的图章和用中、英、法三种不同文字写成的信。从日期上得知,它们已经在大海里漂了整整四年之久。”
“我能看看那信和图章吗?”我忍不住打断了他。为了听他的讲述,我不惜屈尊跑到了他的宿舍。
他笑了笑,从上锁的抽屉里找出那个淡蓝色的漂流瓶,那是个葫芦型的很精巧的塑料瓶。我拔去塞子,取出里面的图章和信。
“无论你是何人,我都愿意与你成为朋友。岑露。”我念着这行岑露在十一年前写下的文字,有些好笑。她那么大的人,居然还童心未泯。
“我当时如获至宝,赶紧写了回信。我从小就很向往去中国,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运。岑阿姨是个很善良很聪明也很有涵养的人,我的中文就是在她的指导之下突飞猛进的。她不仅亲自到日本来看我,还把我带到中国各地,让我感受中华的悠久文化。我来北大留学,也是她一手给我操办的。”
我研究着这枚图章,这是用玉石制成的,很精致。但我只能看懂旁边的小字:“生辰快乐!岑露9月2日。”
“那是什么字?”我指着底部那两个古里古怪的篆体字问。
“夏野。”夏之泉写在纸上给我看,“那枚图章是送给夏野的生日礼物,可是他在这之前的两星期前为了拯救别人,维护社会正义而不幸牺牲了年轻的生命。很巧,我的生日也是9月2日。夏之泉这个名字,是岑阿姨给我取的,为了纪念死去的夏野。”
“哦!”我把图章和信放回了瓶子,塞上盖子,还给夏之泉。
“夏之泉,岑……岑阿姨对你挺好吧?”
“叫我小泉吧,那是我的姓,叫起来也容易。岑阿姨就是这么叫我的,她对我真是非常的好。”
“她是把对夏野的深情转移到你身上了吧?”我笑笑说,“夏野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对他的思念能伴岑阿姨度过十一年心如止水的日子。”
“夏野是个青年翻译家,极有才华。只可惜英年早逝。”他叹息道。
我这时对小泉颇有信心,他是个能帮助我搞清岑露真实面目的人。无疑地,他知道岑露过去和现在的不少事,而且人也很率直。
“那你认识成茗吗?”我想他应该认识成茗,但他却摇头了。
“哎,吴谦的夫人是干什么的?像吴谦这样的文化部长,该有个贤内助才是。”我决定先打探一下,以便顺滕摸瓜。
“他夫人好能干的,我想你是见过她的。她是我们北大的校长杨霖。”
哦,原来是杨霖!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13 09:46:30 +0800 CST  
第八章:红豆项链
走回宿舍时已是下午三、四点钟光景,虽然没把《山鬼》背出来,但我觉得今天的收获实在是太大了。我琢磨着如何让杨霖与岑露吵一仗。别看杨霖气度非凡胸怀宽广的样儿,肯定受不了丈夫和别人亲亲热热的。女人嘛!为了维护自己和丈夫的声誉,她会采取什么手段呢?她可是校长,岑露的顶头上司!
我正喜滋滋地想着,但跟着便觉自己高兴得太早。他们两个并没说什么对不起杨霖的话,更没做对不起杨霖的事。就算做了,我又如何让杨霖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呢?杨霖可不是那种见风就是雨的无知的乡下人!弄不好举起巴掌打在自己脸上,那滋味可不好受!只好先等待时机再说。反正来日方长。
算了,先别想这事了,背书要紧。宿舍空无一人,难得如此清静。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还没念上两遍,就听有人敲门。真是烦人,我刚进入背书的状态。唉!
来人是个中年男子,他自称是梦蓝的父亲。
“梦蓝到她娘娘家去了。”我告诉他,同时挺奇怪,他是那样憔悴,眉宇间聚着许多忧愁,没一丝舒怡和快乐可寻。他怎么会是梦蓝的父亲呢?我总觉得,梦蓝和伊葭该换个父亲才合情合理。
“叶叔叔,请喝茶。”我端了杯茶给他,“要不,你在这儿等一会儿吧?六点以前她一定会回来的。”
他感激地向我点点头,然后在梦蓝的床上坐了下来。
“叶叔叔,梦蓝是我们学校的天才少女,开学至今,采访她的记者都来过两拨了。请问你是怎么教育她的?”我忽地起了好奇心,往常常听梦蓝“娘娘”长“娘娘”短的,但她始终未肯说出她娘娘的名字。我们全班,不,全校都知道天才少女叶梦蓝有个非比寻常的娘娘,而且她娘娘肯定是个知名人士,只是她坚持不肯说。我决定套一下她父亲。
“不是我的功劳,是她的娘娘。梦蓝十岁起就一直和她娘娘在一起。她娘娘为她的成长费了不少苦心。”哈,上套了!我心中暗喜,紧接着追问:
“梦蓝的娘娘是你的妹妹吗?”我知道只有上海人才会把父亲的姐妹叫做娘娘的。
他迟疑了一下说:“对,她是我最好的妹妹。”
我还想问下去,忽然间发现他的眼光有些异样,直直地盯着我的脖子。不,是盯着茗姨借给我的红豆项链。那天我看见伊葭和梦蓝说起她那条水晶项链时神色很自豪:“那是我姑姑留下来的,她是个旅欧画家。”我看着她得意的样,心里就不平衡,我想我的红豆项链还是个著名作家借的呢!这么一想我也把它给戴上了。
“你的项链好别致。”他说话间有着股淡淡的凄伤味儿。
一个中年男子,注意一个女孩子的项链,是很奇怪的事。我想他定是不肯和我继续谈梦蓝的娘娘而故意转换话题。
“真的吗?那还是我小时候从一个陌生阿姨身上强借的呢!”
“哦?”他似乎很有兴趣,想听下文。可我偏偏不说,谁让你也不告诉我你妹妹的事!一报还一报!
他等了许久,终于没再问下去。我也不想理他,照看我的《山鬼》。
“田心萦。”他突然间喃喃地自语,“田心萦。”
我看着他,觉这人简直不可思议,他是梦蓝的父亲,念叨心萦的名字干什么?真真有病!
“思菁,田心萦的母亲是叫田雨洁吗?”他忽然问我。
“我可怎么知道?咦,你认识心萦的母亲吗?她是怎么死的?”我又有了好奇心,对我而言,心萦也是个很难猜测的人,她在说她名字含义的时候曾给我留下了深刻而神秘的印象:她母亲是怎么死的,她母亲那个声名卓著的好友又是谁?
“不,我不知道。”他还是不肯说。
“那你怎么知道田心萦母亲的名字?”我这回不依不饶。
“因为,田心萦是今年我们上海高考的文科状元,晚报记者专门采访过她的。”
想不到,心萦还有这样的辉煌!怪不得她背起那些“兮”长“兮”短的文章轻松之至。怪不得她平素一副清高自许的样。
“叶叔叔,心萦和你们梦蓝很要好呢!”我说。
他显得非常高兴:“那就太好了!”
正在这时,我看见心萦拿着饭盆走进来,我的肠胃一下叫了起来。
“叶叔叔,要不我们先去吃饭?”我想做人该周全些。
“不用了,谢谢你,思菁。我还是在这儿等梦蓝吧!”
我本来也不过是空客气,闻听此言,正好解脱。
“那,我先去吃饭,你在这儿坐一会儿。心萦,他是梦蓝的爸爸,交给你了。”要在平时,我决不会如此吩咐心萦,但我想凭她与梦蓝的交情,她自然是不会慢待梦蓝之父的。
果然,心萦应了声:“行,你去吧,思菁。我陪叶叔叔。”
我走到食堂,星期天人少,很快打了饭,吃完。回寝室的路上,碰上了梦蓝。
“你怎么现在才来?你老爸等你有老半天了。”我说。
“是吗?”她一吐舌头,随即走得飞快。我不紧不慢地跟着。
然而到了寝室,只心萦一人面窗而立,梦蓝之父并不在。
“我爸爸呢?”梦蓝奇怪道。
“走了。”心萦回答。
“咦,他不是说好等梦蓝的吗?”我也很奇怪。
“事物是发展变化的。”心萦说,“他没法再等,就走了。”
我发现心萦和梦蓝说话的语气大不似从前,暗想事情肯定蹊跷。梦蓝的父亲原本就是专程为看女儿而来,而且已经等了很久,怎么我跑开不过二十来分钟他就等不及了?是了,他能叫出心萦母亲的名字,他一定是认识她们母女的,只是他不愿和我说心萦母亲的死因罢了。但是,心萦似乎并不认识他啊,我走出去时,心萦不是对他还挺热情的吗?心萦不是那种会做作的女孩。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明白。
梦蓝怅然若失,她埋怨自己道:“早知我爸来看我,下午真不该去协和。”原来,她还不在娘娘家,而是去协和了。
“你爸爸会不会去你娘娘家了?”我提示道。
“不会的。”梦蓝摇着头,“唉,你们不知道,我爸是个很好心但也是很可怜的人。我的继母,是他命中的克星。我父母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她,未料她竟是个恩将仇报的没心肝的女人。她把她生命中的积怨全发泄在我爸爸身上。我爸真可怜。”
梦蓝的声音中有着极强的伤感,我原先一直以为她是个没有忧虑的女孩,她从来就是那么快乐的。
“或许是你爸爸自作自受吧?”心萦突然冷冷地说道,然后夹着书跑出去了。梦蓝被搞得莫名其妙。
“思菁,我爸和心萦说过什么?”她问我。
“我不知道。”
“那他和你说过什么?”
“也没有什么呀。他先是说起你娘娘,然后夸我的项链……”
“项链?”梦蓝打断我,仔细瞧了瞧我颈上的项链,“思菁,你这根红豆项链和我母亲的遗物很象呢!那是我爸送给我妈的定情物。他大概是睹物思情了。不过这和心萦毫不相干啊!”
怪道他注意我的项链,原来是这样!
“哦,你爸说心萦是今年上海高考的文科第一名,他能叫出心萦母亲的名字。”我原原本本照实说道,我也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梦蓝皱皱眉,显然是大惑不解。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间示意我把颈上的项链摘下来,我不解其意,迷惑地望着她。
“我母亲的那串项链上有‘人贵相知’四字,你那项链上有字吗?”
被她如此一说,我也来了兴致。茗姨心爱的人说不准也会刻上几个字,作为爱情的见证呢!我把项链摘下来,仔细瞪大了眼睛。
“不是这样看的。”梦蓝取出一个放大镜,从红豆上一颗颗地照过去。
“真的有字呢!”她招呼我看其中一颗红豆。确实地上面刻着字,但我看不懂这字。不知道这横一条竖一条写的是什么。
“这是篆文微雕,写的是:我愿陪你到天涯海角,你愿爱我到天老地荒吗?思菁,老实交代,谁送你的项链?”
我怕梦蓝误会,赶紧申明说:“不是送的,是我小时候一个阿姨借的。”
梦蓝当然不相信,我看她要进一步追问,正想把那项链的来源告诉她听,不料伊葭这时跑进来说:“可真是奇了怪了,我在校门口看到岑老师正和一个满面羞惭的中年男子……”
“岑老师?”我和梦蓝同时问道。
“那男子是不是个儿挺高穿件黑呢大衣的?”我补充道。
伊葭惊奇地望着我们:“是啊,怎么了?”
梦蓝马上追了出去,我便告诉伊葭关于梦蓝父亲的事。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15 14:47:11 +0800 CST  
第九章:娘娘之谜
期末考试结束后,我们都在寝室整理东西,准备回家过年。偏偏夏之泉跑来找我。
“思菁,我送你一样东西。”他冲着我笑道,同进举起手中那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谢谢你。”有人送东西总是令人愉快的,我不顾伊葭和梦蓝挤眉弄眼地笑,拆开那层纸。
却原来是两本书,我一下失望到极点。再一看书名,真要把我给活活气死,是《红楼梦》!
“你……”这不是明摆着取笑我嘛,上回岑露拐弯抹角说我无知,他倒还好,记了个一清二楚!
“别误会,思菁。我以前读书时,老师说日本的《源氏物语》就是中国的《红楼梦》,我当时印象非常深刻。但只有在我真正看了《红楼梦》之后,我才知道。两者是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的。我想,你是读语言专业的,如果连《红楼梦》都没看过,实在是很不好的。”
“拿着你的书出去,夏先生。我不要你来教训我。”我指着门厉声说道。
“等一等。”心萦忽然说道,“小泉,思菁不要,你可以把书送给我。我很想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红楼梦》。”
小泉把书往心萦手中一塞,什么也没说,便跑出去了。
“思菁,你太不象话了!人家好心好意给你送书,你这样对待人家!”梦蓝很不客气地对我说,“你必须向他道歉!”
“道歉?向这个小日本道歉?没门!他的祖先在侵华战争时,杀了我们多少中国人!他们道过歉没有?道歉了又怎样?杀死的中国人都能活过来了?是不是?梦蓝,你怎么能帮小日本说话?你不知道他根本就没安好心。”我正好借此机会发泄了一通。
“他是日本人?”伊葭奇怪道,“他的中文说得太溜了,我一点也没看出来。”
心萦瞧着我,仿佛刚认识我似的:“思菁,我可是头回发现你还挺爱国的。”这话可大有嘲讽之意。
“知道就好。”我冷冷地回敬道,“我向来最头疼历史,记不住那些搞七搞八的年月日,不象你,记性好。但我是不会忘记日本鬼子在1937年光南京一地大屠杀,就杀死了三十万中国人。那还是保守数字。”
“思菁,你今天是要给我们上历史课还是怎么?”梦蓝说,“咱们就事论事,别扯那么远。我总认为你今天的态度不对。”
“思菁今天情绪有点激动,你们就别争了。等她冷静下来再说。”伊葭的话提醒了我,我真是的,居然为了这小日本,和心萦梦蓝她们伤了和气,太不上算了!真得谢谢伊葭。

回南京时,我和心萦同路。我原先以为她定是乘直达车回上海的,谁知她和我搭了同一趟车。
沾了心萦的光,雪尘不仅特地跑来送我,还给我送了一大堆好吃的。
但在列车开了之后,我把那些话梅啦,瓜子啦,杏仁之类的零嘴放在心萦面前时,她摇头说:“思菁,我是从来不和零食沾边的。”
这话不假,我确实没见过心萦吃零食。不过……
“为什么?”我问。不爱吃零食的女孩已经很少见,和零食根本不沾边的女孩可能绝无仅有,何况心萦是个上海女孩。
“为金钱、健康和时间。”心萦说着低头又去看她的书了。
心萦确实是个很会抓紧时间且很注重健康的女孩。但要说她没钱,打死我也不信。不说别的,这回考试,她就拿了五千元的一等奖学金。到底不愧是状元,心萦的功课好得让人咋目。
我一人吃东西终是没劲,原想着和心萦作伴回家,多少可解些路上的寂寞。哪料她是丝毫不放松,仍是孜孜不倦地看书。
我叹了口气,要是梦蓝也回上海就好了,满车厢肯定全是她的欢声笑语。只可惜,她留在北京了,说有很多事要做。
得,我也看书吧!我那么努力,中国古代文学这门课才刚勉强及格。其他的什么哲学,法语基础,大学英语等也不过差强人意罢了。自己在中学打的那么深厚的底子,却全然不管用。大学和中学根本就是两种思路,我可能还没适应过来。
“思菁,你真是没看过《红楼梦》?”心萦突然抬起头问我。
“是啊!你想,中学课本上光《林黛玉进贾府》这一段,老师就分析来分析去的,好象曹雪芹每写一个字就特别有讲究。那看全文的话,累不累啊?”
“那是因为我们的中学教学方法有问题。心萦沉吟着说道,“中学教师只知道围着高考的指挥棒转,他们不知道怎样培养学生欣赏语言文字的能力。我总认为我们国家的教育制度必须要改革。”
我发现心萦是个有深度的女孩,她的话挺有道理。
“是啊,心萦。你想:梦蓝只用了六年时间,就能考上北大。虽然她的功课不是最好,但她实在是个多才多艺的人,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又会说德文,还知道那么多中医药理学的知识。”
“我想,梦蓝的娘娘应该做教育部长。”心萦说道。虽然自从梦蓝的爸爸来过北大后,心萦对梦蓝的态度一落千丈,但我看得出来,心萦其实还是挺佩服梦蓝的。
“梦蓝的娘娘很可能是个名满京华的人物,所以梦蓝不肯说出她的名字。心萦,你说是不是?”
我想心萦大概认识梦蓝的父亲,那么她也完全可能认识梦蓝的娘娘,但我不能直说,否则把这难得和睦的气氛给搅了,心萦是难得愿意和我说上那么多的话的。
“很有可能。不过梦蓝也碰上过很多不错的老师,他们对梦蓝的帮助和影响也是相当重要的。最关键的是,她娘娘能为她请到这些老师,这说明她娘娘绝非等闲之辈。”
看来心萦确实不清楚梦蓝的娘娘是谁。

我们坐的是普快,因为是下午发的车,所以到南京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临到站还有半小时的当儿,心萦把《红楼梦》放在我手里。
“我向来不会借书给任何人,但我决定把这书借给你,希望你不要推却。当小泉--一个日本人都对它赞不绝口时,你却对这书稀里糊涂。你不觉得惭愧吗?这是一。还有,思菁,你读中学时除了课本之外,可能很少阅读其他书籍,你的知识面和文学领悟能力受到了一定限制,这不仅对你将来很不利,而且对你现在读语言文学专业也是很大障碍。这是二。你是个南京人,你不会忘记南京大屠杀,但你也是不该不知道金陵十二钗的。否则你不觉得你愧对你生活的城市吗?这是三。《红楼梦》是部好书,更确切地说,是部杰作。这是四。所以你最好利用寒假把它看完。”
心萦的话极其诚恳,与她往常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大相径庭。我接过了她的书,也就是原先小泉送我的《红楼梦》。
“这书真的很好看吗?”我问。
“天庭中灵河三生石畔的一株绛珠仙草,因为神瑛侍者用甘露来滋润,从而得以久延岁月。后来他们先后投胎到人间,绛珠倾其一生的泪水来还报神瑛的灌溉之恩。故事就是这么开始的。”
“哦!”我觉得倒真有点味儿,往常人家一提《红楼梦》,总要说什么宝黛爱情悲剧啦,封建大家庭的衰亡之类的,心萦倒是别出心裁,来了个神瑛侍者绛珠仙草,眼泪和甘露,有种离奇梦幻的感觉。
“绛珠是林黛玉,神瑛是贾宝玉吗?”虽说我未看过书,但我多少是了解一点情节的。
“你看过之后不就明白了?”心萦并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我便不再问下去,把书塞进我的旅行包。静等到下车时,我看见心萦凝思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心萦,你们上海过新年很热闹吗?”
“对我而言,没有什么新年不新年的。只是一人徒守四壁罢了。”
记得她母亲是死了,可她还应该有父亲啊!怎么是一人呢?那回去还干什么?还不如留在北京呢!
“那,到我家来过年吧?我爸爸是极好的人。”我卖了个顺嘴人情。
“谢谢你,思菁。我想还是下回吧。”她向我笑了笑,她的微笑确有雪尘所说的“倾城倾国的魅力”,难怪雪尘如此着迷于她。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16 15:43:23 +0800 CST  
第十章:计谋
寒假中,我真的很认真地看起《红楼梦》来了。看着这书,我有点得意洋洋。因为,天下灵秀的女子原来全集中在我们金陵!曹雪芹看来是对我们金陵女子特有好感、独有情钟的呢!我怎么能坐视不理他老人家的一番好意呢?
这么一想,兴趣就来了。不过,我倒底没看过那么长的文章,里面不仅人物众多,关系复杂,而且又是诗又是曲又是禅语的,我看起来可真是累得够呛!
那日正在看“宁国府除夕祭宗祠”时,可巧姑父来了。
“没想到我们的菁儿,也看起《红楼梦》来了。可惜我今天早起时没注意太阳是哪边出的,要不,我都怀疑自己是在金星上了。”
姑父是南京外经贸办的主任,官儿虽大,却没一点儿架子,我向来都很敬重他。只是每每当我想起他是岑露的表哥时,我的敬重就未免打点折扣了。
“就你这样儿,还能上金星?”我的嘴也是不依不饶。我读中学时,姑父常要我多读点课外书,开阔些思路,别老是拘泥于课本上那点有限的东西。他的话自是没错。但考大学要紧是看分数,我别无他法,只好跟着老师转。
他笑了笑,不以为然,我那种没大没小的样是他见惯了的。
“菁儿,你上了大学,变了不少。”
“那当然!”我想跟姑父说,我周围的同学都不是等闲之辈,我自然是近朱者 罗!但想了想终是没说,我何必自贬呢!
“姑父,《红楼梦》是世界上最好的书吗?”我问。姑父毫无疑问是看过此书的。
“这个,我说不上来。”他沉吟着说,“世界上有不少好书,说到最字,因为每个人的鉴赏能力都不一样,所以难有定论。但我想,今天,红学作为一门专门的学问,在世界各地广为传播,不能不说《红楼梦》的魅力是盖世无双的。菁儿,当年曹雪芹举家食粥、卖画沽酒时,他可是一点儿也没料到,他在贫困潦倒之时写就的小说,不仅是人们可贵的精神食粮,而且也成了今天千百万人赖以生存的支柱产业。没有他的红楼梦,那么多红学家真不知会干什么?”
“是啊,如果曹雪芹生活在今天,光版税就够他逍遥几辈子了。”
“可是,他真的生活在今天的社会,能写出《红楼梦》吗?现在有一点才气的人,都浮躁的很,难以抵御金钱名利的诱惑,以至现在的文学作品,实在是很不好。已经成了名的,拼命写,不是为向大众奉献精神产品,而是为了多捞稿费,结果是越写越糟;还没出名的,拼命拉关系。当然啦,现在文学作品竞争也是很厉害,连电脑也会写小说。”
搞经济的姑父居然会发这样的感慨!
“好了,我不跟你说这些了。菁儿,把你的宝玉黛玉宝钗什么的先搁一下,今儿个是大年夜。走,到岑奶奶那儿去,你姑姑炒了好多菜呢!你爸爸已经在那儿了,我是特地来请你的。”
自从妈妈离家后,我和爸爸过年总上岑奶奶家,图个热闹。姑姑是岑奶奶的儿媳,又是个老师,一放假就往我们乡下跑。雪尘翅膀长硬后,来得不似小时那般勤,但每年来个一、两趟总也有的。而姑父是个大孝子,一年再忙也要抽几天空来陪老母。
“菁儿,你现在也长大了,要学会体谅你爸爸。”走在路上,姑父说,“你没看到你爸爸一人孤苦伶仃,身体越发坏了?”
“是啊,我一走,爸爸就染上了抽烟这个坏毛病。我说了他多少次,他都不听。我也没办法啊!”
“你不觉得,他太寂寞了吗?姑父提醒我道,你妈妈走了那么多年,连个信儿也没有,她太狠心了!我想,你爸该找个伴儿才是。”
说我妈妈的坏话已让我很不高兴了,何况又要给我找后妈!哼,看来熬了十多年,岑露总算熬不住了!
“是爸爸的意思?”我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
“是我和你姑姑,还有岑奶奶的意思。先和你通声气,那女的你也认识,是你小学里的老师,叫何素英的。”
不是岑露,我松了口气。但转而一想,何素英也没什么好,这女人特烦,爱管头管脚。
“你爸爸毕竟才四十几岁,他应该拥有自己的生活。你说呢,菁儿?”
“话是不错,可我爸爸不会要何素英的。姑父,他……”我吞吞吐吐地说。
姑父用他的眼睛鼓励地看了看我,要我说下去。
“爸爸喜欢岑阿姨。”我决定探一下姑父的态度。
姑父搂住我的肩,停下他的脚步:“菁儿,人与人之间有很多种不同的情感。你爸爸和岑阿姨的情感,源自于他们青梅竹马的纯情纯意。但他们不是能够携手共走一生的伴侣。”
“是我爸爸配不上岑阿姨?”
“感情的事,很难说清楚。菁儿,你不了解他们的过去……”
“不,我了解。因为我爸爸在岑阿姨心中,比不上那个完美的夏野。”
姑父很惊异地看着我,一时无语。
“你见过夏野吗?”我问。
他点点头:“一个极具才情的青年。他是你岑阿姨心中永恒的无法逾越的圣殿。”
姑父叹息着,放下他在我肩上的手,沉默着向前走去。

吃年夜饭时,感受着那热热闹闹的场面,我不觉想起了心萦。她一个女孩,在举国欢庆的时候,面对寒夜孤灯,是如何的凄清!
“想什么呢,菁儿?”岑奶奶看出我的神情有点不对。
“我在想一个上海的同学,她家里一个亲人也没有,怎么过年呢?”
“为什么不把她带我们家来?”姑姑说,“我们还能热闹些。”
“就是!这两年,点点都不回来看我孤老婆子了。家里越发的冷清了!”岑奶奶很不满地说着。
“要不,给你同学打个电话?在意外之中收到新年祝福,她一定会很惊喜的。”姑父为我出主意,为的是转移岑奶奶对雪尘的不满。
“她家里没有电话。我也没有她的地址,否则还可寄一束鲜花过去。”我有些沮丧,我为什么就不能抓住亲近心萦的好机会呢?和心萦成为很好的朋友,肯定会让我更深层地了解岑露,从而……
电话响了,从姑父说话的语气间,我就能断定那是岑露。
“新年快乐,小露!”姑父对着话筒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之后,就把话筒给了岑奶奶。
“她祝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在新的一年内健康快乐!”岑奶奶和岑露讲话时,姑父向我们转达岑露的祝愿。这似乎已成定例,岑露每年除夕都会通过电波向我们大家祝贺新年,每年大年初一,我们都会收到她寄来的礼物。我总认为她太虚伪,你要真心,就回来看看岑奶奶,陪她一块儿过个年。
“小露在巴黎。”岑奶奶放下电话时非常高兴,“她说,巴黎下着好大的雪,白岩和妹妹堆了个好大的雪人,和一大帮子小孩打雪仗。连她母亲白晶都童心未泯,和孩子们一块儿疯呢!”
“我的天哪,舅妈都快七十岁了耶!”姑父吐着舌头说。
“岑露也是好玩的人,她不和他们一起打雪仗?”一直闷头吃饭的爸爸也受这活跃气氛的感染,笑着问。
“她呀,在雪地上滑了一跤,只好英雄气短了。看他们乐呗!”
活该!我在心里暗暗叫好,可爸爸却急了。
“摔得重不重?要不要紧?”
“没事儿,小唏。不过蹭一下皮而已。”
爸爸长长地吁了口气,照旧吃他的饭。这时,一个好主意从我心头冒出来。

在寒假结束前,我和爸爸谈了一次话。
“爸爸,姑父说,你应该拥有自己的生活。我也觉得,你一个人过,太凄苦了。你还是找个人一起生活吧!”
爸爸很坦然地笑了笑:“菁儿,我并不觉得苦。我有你这样的女儿,乐都来不及呢!别为爸爸操心,爸爸会安排自己的生活。”
爸爸的眼神那样慈祥,我不禁有点心酸。
“姑父说何素英合适你,但我并不觉得。爸爸,多少年来,你爱的是岑阿姨,不是吗?为什么不勇敢些呢?”
爸爸先是奇怪地看看我,接着轻轻地摇摇头。
“她一个人,你也一个人,有什么不行的?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象小脚女人一样裹足不前?你有爱的权利,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我总感觉时光倒退了一百年,我在向一个深受封建思想压迫的人演讲。
爸爸还是沉默着,但他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希望。可怜的妈妈!你在哪儿呢?
“要是你不好意思,我去找岑阿姨说。”
“别,别,菁儿,这不现实。岑阿姨在北京,我在南京,这不可能。”
“如果她爱你的话,距离不是问题。她可以在南京大学教书嘛!爱,总是要付出牺牲的。”
“也许,我们现在这样,比较好。”
“好什么呀!你都……”我差点把那句新学来“为伊消得人憔悴”说出来了,但毕竟是我爸爸,说话不能太过火。“这样吧,开学后我找岑阿姨,打探一下她的意思。”
爸爸很是欣慰:“你长大了,菁儿。”
我这时想起一个漏洞,急忙问:“爸爸,你平日间还给岑阿姨写信吗?”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你现在最好不要写,等我有了确切肯定的消息后,你再写一封滚烫的情书,那就万事齐备了。”
我尽量使自己显得兴高采烈,这令爸爸感动。在这之前,我一见岑露的来信和礼物便会无端发脾气,其实这不是个聪明的办法。
“菁儿,你上了大学,懂事多啦!”
“我以前确实很不听话,很不懂事。爸爸,原谅我。我是因为恨岑阿姨才上的北大,但做了她的学生,我才发现自己过去太幼稚了。”
我扑到爸爸的怀里,声泪俱下。爸爸抚着我的黑发,一迭声地说:“菁儿,好孩子……”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17 10:06:05 +0800 CST  
第十一章:忏悔
回到616寝室时,发现梦蓝和伊葭都没来,她们的床铺仍然是放假前的那样。心萦的床已经铺好,但人也不在。
我把东西朝地上一扔,拿起热水瓶想去泡开水,无意间看见心萦枕边有一本暗蓝封面的书。出于好奇,我伸手取过来。好巧,那竟是茗姨的成名作《纯情年华》。看来,心萦这样的女孩也欣赏成茗,这下,我们的共同话题更会多了。我没看过这本书,为着谈话方便,坐下来翻这本书。
两张薄薄的信纸从书中飘了出来,我展开一读,有点莫名其妙。
心萦:
昨夜我辗转难眠,你日间对我的指责,似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切割着我久已麻木的心。作为雨洁的朋友,我没有在她女儿最需要帮助和安慰的时候伸出我援助的双手,无论是惭愧,无论是内疚,都无法赎清我的罪孽。是的,心萦,你有足够的权利、最充分的理由指责我!
我和你母亲的交往一度很深,但那是因为逸青的缘故。我深爱逸青,所以也一直小心翼翼地应付着她的好友,也就是你的母亲。说应付,委实是不错的。尽管你母亲漂亮、能干、聪明,但我们的性格有很深的不契。我现在才真正明白当年逸青称赞你母亲的原因。你母亲身上有着那样一种可贵的真诚的品质。
因为她太真诚,所以我的敷衍使她误认为真诚,所以在她临死前以为我一定会把她的孤女养大成人。她把我看成一个可信赖的朋友:善良真挚富有同情心。然而我辜负了这种信任。虽然我并没收到你母亲写给我的信,但即使收到了,我也会觉得可笑的。你可以找你父亲,他的生活一惯逍遥。而我和你和你母亲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做什么好事呢?我顶得住世俗的压力吗?而况你可以找逸青,她是个声名卓著的人,而且善良诚恳。
我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来找过我,还给我写过信。一切我都一无所知。尽管你母亲的死讯我是知道的,但于我没太大影响。我是那样一个自私而无情的成年人。最起码,我也是该来看看你的。当我想象一个少女满怀希望来求我帮助却被别人无情拦阻的绝望心情时,我的心颤栗了。心萦,我很残酷!你说你卖血买书,你说你一天有时只吃两顿,你说你从十二岁起便懂得了世态炎凉……你平淡简略的诉说令我心酸。我想起我的女儿梦蓝,她走过的铺满鲜花的道路和你走过的荆棘遍地的道路一样长,她得到的幸福与你受过的苦难一样多,虽然你们都同样过早失去了母亲。
心萦,我明白你永远不会原谅我的自私无情和虚伪冷酷,在你面前的我是那样卑琐。我不配做你的叶叔叔,真的!

 叶子青
没有日期。但我明白那是叶子青那日为何不等他女儿的原因了,我也明白心萦为何对梦蓝冷淡的缘故了。握着那两页信纸,我对林逸青叶子青还有心萦的父母一时还稀里糊涂,但我由衷地佩服起心萦来。
没有父母,没有帮助,她依靠什么走过这艰难痛苦的日子?她那孤傲的眼神里,其实含着渺视一切困难的精神力量。
要和心萦做一个真正的朋友,推心置腹的朋友。
我正这么想着,听得有人敲门。赶紧把信放回原处。
“思菁,你到得可真早!”来的是618的史绮,她是我们班专管信件收发的,手上拿的是心萦的信。
“是U.S.A来的呢!你呆会儿交给她。”
她把信往我手上一放,却研究起我手上的书来了。
“《纯情年华》?借我看看。”说着就来拿。
我慌了神,死死攥住:“那不是我的书,史绮,快放手!”
史绮很奇怪地看着我:“瞧你那紧张样,好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思菁,翻翻都不成啊?”
“不成。”我毫无通融地回答,心里直盼着她快走。可她偏偏坐下来了。
糟糕的很,连她们房间的郁葱也过来串门了。
“思菁,你们南京过年有趣吗?”郁葱问。
“就这么过呗,吃吃东西,放放花炮,还不是老一套!你们留在北京过得好吗?”我记得她们两个为了免铺铁路,都没回家过年。
“那还用说!”她们两个相视一笑,异口同声说,“亚克西!”
我不禁笑了,史绮是个新疆姑娘,动不动爱说“亚克西”三个字,她们618的四个女孩全在无形中受了感染。
“我们班十个人,在梦蓝娘娘那儿过的年,可开心了!”史绮眉飞色舞地说道,“那儿的客厅好大好漂亮。我们每人都做了道拿手好菜,还表演了个节目。”
“思菁,你肯定猜不出来,谁做的菜最可口?”
我摇摇头。
“是田品,别看这小子平日里贫嘴烂舌的,烹饪可绝对一流!”
“真的?可真看不出来。唉,你们都表演了什么节目?”
“史绮跳了个维吾尔族舞,可棒着呢!”
“别夸我,伊葭的钢琴弹得才叫好呢!对了,更神的是沈浮这小子突然间害起牙疼来,你猜怎么着?梦蓝取了根长长细细的银针,朝他手上什么穴位一扎,疼痛顿解。他拉着梦蓝直叫神医扁鹊呢!”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我心痒痒的,直后悔自己回家过年的事。
“唉,你们见了梦蓝的娘娘没有?”我想起一个重要问题。
“她娘娘不在家。”史绮说,“所以我们才能把她家搅个天翻地覆!”
我一瞅窗外,谈了半天,天都快黑了,还没来得及铺床。手上那本书又没法放回原处,心萦回来可怎么好?她肯定恨乱翻她书本、私看她信件的人。
“史绮,有人找!”心里正着急,恰好宿管组的老师来叫。

梦蓝和伊葭是第二天上午结伴而来的。我觉察到伊葭仿佛变了样,气色和精神都较头回见她时好了不少,而且看她收拾床铺的样子,很难让人想起那个躲在父母羽翼下的娇娇女了。
“听说,你们在北京乐得可以啊!早知如此,我和心萦都不回家了。”
“思菁,别这么酸不拉叽的,下回我单请你和心萦,还有伊葭,好不好?”
梦蓝说着,把一盒巧克力放在桌上:“娘娘从美国带回来的,不吃白不吃!”
她说着取了一块扔给正在上铺看书的心萦。
“谢谢,梦蓝。”心萦说,“不过与其吃巧克力,我更希望结识你娘娘。”
“会的,会有这个机会的。”梦蓝笑道,“只是我不便为你引见。”
“为什么?”
“娘娘不许我用她的名声招摇。”
“可是你已经够招摇的了,我们北大,没一个人不知道你叶梦蓝有个伟大的娘娘。”
“那不一样,那是娘娘因我而出名,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梦蓝顽皮地挤挤眼睛,“其实在座的各位应该都认识我娘娘。”
“不见得是杨霖吧?”伊葭说,“她是我见过的最能干的女人了。除了我姑姑,我最佩服她了。可惜,我没见过自己不幸早逝的姑姑,我只知道,她非常地聪慧、美丽、坚强,而且富有才情。”
梦蓝搂住她的肩:“可是你是我们这儿最幸福的一个女孩,我们三个都没有妈妈。”梦蓝清澈的眼睛里罩上了一层哀伤,但很快消失了。
“珍惜这种幸福,伊葭。没有一种爱能抵得上母爱。”我告诉伊葭,同时也是在告诉我自己。
“行了,我们别提这事了。”梦蓝看着心萦说,“我相信,岁月会给我们另一种补偿。你说是不是,心萦?”
心萦沉思着点点头。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17 14:31:45 +0800 CST  
第十二章:最好的药方
那天上体育课时,我很奇怪地看到伊葭竟也来了。我们班女生本来就少,偏偏还有两个不来上。一个是梦蓝,得了校长的许可,免修体育;另一个是伊葭,风一吹就倒,在她妈妈的强烈要求下,体育老师又看了那一大叠的病历证明,也怕有个闪失,不敢勉强她上课。这么一来,我们班只有六个女生并在德文班上体育课。而德文班的女生却有十七个,她们常带着德意志民族横扫欧洲的霸道,依仗人多势众,处处对我们表示轻蔑,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成天用我们听不懂的德文嘲笑我们。特别是那个冯沅,说起话来就没个完。
她们一见伊葭 ,就用她们学了没多久的德语叽叽咕咕。我听不懂她们的话,但从那指指戳戳的神情上能看出,她们肯定是在取笑伊葭。
伊葭没有理会她们,但我发现心萦的面色却变得难看起来。她径直走到那几个议论得起劲的女孩旁边,很冷淡很平静地说了几句话。
心萦说的是德文,她说话的时候,正巧,梦蓝挽着杨霖的手臂走过操场,她们也站住了。梦蓝放开杨霖,也笑着用德文说了几句。
接下来,我们便看了一场很精彩的表演。梦蓝很轻松地把那个唾沫横飞的冯沅举过头顶,打了几个转,我们一时欢呼起来。
冯沅吓得面如土色,杨霖和体育老师也惊得目瞪口呆。
“梦蓝,放下她,要出事!”杨霖喊道。
“没事儿,我今天想和她玩玩。”
梦蓝举着冯沅,对德文班其余的女生说:“我希望你们记住,不要践踏别人的尊严。为人不能太尖刻。请你们之中的一个向伊葭道歉!”
一个女孩在梦蓝目光的直视下,走到伊葭跟前:“对不起,我们刚才不该取笑你。我们以为你们没人能听懂德文。请原谅。”
梦蓝放下了冯沅:“你相信我有免修体育的资格了吗?”
冯沅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杨霖注视着这一幕,她对我们说道:“姑娘们,我们学习语言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了解世界、走向世界。掌握一门不常用的语言,决不是用来卖弄,更不是用来方便讥笑别人。用别人不懂的语言嘲笑别人,这很有趣吗?”
“我可以告诉大家,梦蓝的德文比你们之中任何一个都好。而她的年龄比你们任何一个都小。在她身上,有很多你们永远无法相信的神话。青春的年华是应该和勤奋、友谊联系在一块的。”
操场上一时静寂无声。

下课后,我问心萦:“你什么时候学的德文?”
心萦说:“起先是向梦蓝学的,后来是自学的。”
伊葭很真诚地说:“谢谢你为我讨还的公道。心萦,她们究竟说我什么?”
“还是别提的好。”心萦说,“她们今日总算得了个教训,以后定会收敛。想不到梦蓝的臂力这般厉害!”
“她还是个神医呢!”伊葭说,“吃了她开的药,又照着她说的去练,我的身体好很多了。是她建议我上的体育课。”
我们三个说笑着往宿舍大楼走去。经过篮球场时,我不经意间瞥见小泉打球时的矫健英姿。我想起自己上回的态度对我的计划很不利,决心与他讲和。
“你们先走,我有点事。”我说着跑到篮球场的一侧看着那些打球的小伙子。他们大多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却都兴致不减。
小泉在转身时看见了我,但只是一愣神的功夫,他便照常去打他的球。我以为他会主动上来找我说话,未料竟不理我!
正在生气,那个篮球向我飞来,我一脚踩住了它。
“小姐,把它抛过来!”他们向我大叫。
我没理睬,冲着小泉喊:“小泉,你过来!”
他不情愿地过来了,我把球抱在怀里。
“思菁,把球给我!”
“我有话要和你说,小泉。”
“我正忙着打球,有话以后说。”
他的语调是极度的冷漠,我看了看他,把球狠狠地扔在他身上,转身就跑得飞快。我想他定会来追我,结果跑出好远,后面也没动静。偷偷回头一瞧,小泉还在打他的篮球。
我气得胃疼,蹲在地上直哼唧。恰巧我班的男生走过来,把我搀了起来,送我回到宿舍。
先到的伊葭和心萦连问我怎么了,我只用哼哼哈哈打发过去。
“梦蓝在校长那儿学电脑呢,我把她叫回来。”伊葭说着说往外跑。
心萦给我倒了杯水,坐在我边上说:“思菁,你早上没吃饭吧?”
我点一下头,找到病根了。我现在是616最懒的一个了。早晨总起不来,早饭只好免了。
“不要遭蹋自己的健康,明天起和我们一块儿跑步吧!你应该领略一下晨光之中的北大。”
伊葭如今也是黎明即起,因为梦蓝说最好的药方是锻炼和劳动。我感觉自己好惭愧。
梦蓝跟着伊葭风风火火赶来,她看了看我的脸色,又按了一下我的脉。沉思了一下,从她箱子里取出一根长得吓死人的银针。
“别怕。”伊葭安慰我道,“我身上好多穴位都被扎过,没事儿。”
“梦蓝身上有着很多人无法相信的神话,”心萦说,“你怕什么!”
“美丽的神话是要付出艰辛的劳动的。”梦蓝用酒精棉花擦拭着那根针,“思菁,忍一下。”
她说着把我翻个身,撩起我衣服。我只感觉背上一阵刺痛,但当那针拔出来时,不仅胃不疼了,而且浑身轻松。
“梦蓝,你这个神医,名不虚传!”我心悦诚服。
“梦蓝,你是怎样创造这个神话的?”心萦问。
梦蓝没有说话,她从箱子里拿出一本很厚的书,递给我们。
“那上面有着《本草纲目》,《千金方》,《伤寒杂病论》等医书的精萃,有着对不少病例的分析和研究,这是几代人集一生心血和智慧写成的中医药学的经典。你们看到的,是我用毛笔一字一句抄下来的,我抄了整整三年。”
“可是这些空而渺的东西,并不能代替真实的血肉和躯体。”心萦说。
“是的,从十二岁到十五岁间,我每天都上山采药,每天要用至少三个小时的时间给人看病、开药,而师父则是复审。实践的机会很多。事实上,神医之神,来源于他对药草的熟悉,对病症的准确把握。这些,都需要实践,需要巩固。”
“梦蓝,那你哪有时间去练字,去学德文,去学几何,去学……”伊葭大惑不解。
“我很幸运,我能够在一个严格而充满爱和欢乐的环境中学习,娘娘结合我的实际,和别人认真研究后,为我制订了最有效的学习计划。说真的,你们掌握的我都掌握,但我学的很多东西,你们无从知晓。比方说,中医……”
“梦蓝,术业有专攻。我觉得你不该来学法文。”心萦说。
“娘娘也这么说,但我自有我的原因。这个以后再和你们说。我最喜欢的,也是医学,所以我瞅空就往协和跑。我相信医学是我一生的方向,我希望每个人都能享受生命的健康所带来的乐趣,也许这和我妈妈死得太早有关系。”
“梦蓝,我想告诉你,心理病变引起生理病变。有很多病,也许该从心理方面找原因。”
“你说得很对,在我印象中,我妈妈一直是个忧郁多愁的人。”梦蓝陷入回忆之中。
“是的,你真该找找你母亲的病因。”
梦蓝陡然一震,她看着心萦:“你认识我父母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我一下记起了夹在《纯情年华》中的那封叶子青写给心萦的信。
“唉哟,差点忘了,我爸给我捎来几张话剧票,是北京人艺新近编排的《武则天》。你们要不要看?”
伊葭看气氛有点凝重,生怕梦蓝伤心,赶忙取出票子。这招还真灵,心萦马上凑过来瞧:“是郭沫若的剧本吗?”
“嗯,我爸演唐高宗李治。梦蓝,要不要看我爸披龙袍的威风劲儿?”
“倒真是挺想看的,只是这几日晚上我正揪住校长给我上电脑扫盲课呢!”
“看看,刚才还大言不惭,说我们会的你都会呢!瞧瞧,连电脑都不会操作!”伊葭善意地取笑道。
“你也真会杀鸡用牛刀,找校长这个加州大学的计算机博士来给你扫盲!”心萦也笑道。
“娘娘说,要善于择人为师。再说啦,校长可不是省油的灯。”梦蓝说着向我们扮了个鬼脸。“话剧我就不看了,这种高雅艺术,也不是我这样的人能欣赏能领会的。我就不白占一个座了!”
“你真不去?我爸挺喜欢你的。”伊葭有点失望,“岑老师都说要去捧场的。心萦,你呢?你去不去?”
“看话剧是种奢侈,我看过剧本了。”
“我和你去吧!”我对伊葭说。本来我就很喜欢她父亲那种超然的风度,正愁没机会欣赏,再说岑露也去,我很想知道为什么?
“我不去。”伊葭说,“我爸排练时我就看熟了这出剧。”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18 09:52:31 +0800 CST  
第十三章:梦中的男孩
看戏时,我隐隐有些恼火,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看到自己崇拜的对象成了一个任人摆布无所作为的昏君心里不平衡的原因吧!但剧本分析上说李治是郭沫若似贬实褒的人物,我还真不懂了。我的艺术修养真成问题。
演出结束的时候,我去后台找伊葭的父亲――林榕,伊葭要我代她把一束祝贺首演成功的鲜花送给她父亲。
剧组的人告诉我,林榕正在休息室和一位女士谈话,我便来到休息室。
原来那位女士是岑露,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亲密地说笑,我只觉得浑身血液冰凉。我把那束伊葭精心准备的花儿往她父亲怀里一放,转身便跑。
走在料峭春寒中,我的泪水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我没想到,我所崇拜的人居然会和我所深恨的人搅在一块!
“菁儿!菁儿!”夜风中传来岑露的声音,我没有回头。
她却终于追上了我:“你怎么啦?”
“我为我的父亲不值,我也为伊葭的父亲不值!”
“你在说什么!”
我停下来,静静地注视着她,以一种从来没有的勇气说:“岑老师,多少年来,如果不是因为我父亲心间盘桓着你的影子,我母亲就不会出走。如果不是因为你常常给我父亲写信,我父亲或许会得到另外一种幸福。”
岑露惊异地扬起眉毛。
“如果你断绝他心间的痴念,他可能会娶何素英。作为他唯一的女儿,我希望他幸福,也希望你从此不再打搅他的生活。我将为此感激你!”
她一下怔住了,而报复的快感冲淡了我刚才的伤心。
我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跑到图书馆给我父亲写信,我相信这封信他已经等得很急了。
夜阑人静,灵感纷至沓来。我以极其委婉的口气告诉父亲,对他的期盼,我无能为力。岑阿姨有两个特要好的朋友,一个是部长,一个是演员。他们两个都是仪表堂堂才识过人的男子,她正在犹豫。我要爸爸尊重岑阿姨的选择,而且我还说这两人都特醋,为岑阿姨的幸福,我希望爸爸能够清醒一点,知趣一点。
这封信写了我整一个通宵,当我揉着发倦的眼睛,看着窗外发白的曙光,成功的喜悦填满了心间。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五一劳动节。那天上图书馆准备温课,未料还没走上台阶,就被人拦住了。
“对不起,小姐,打扰您几分钟,行吗?”
与我说话的是一个英俊的男孩,他很可爱地冲我微笑。
“当然可以。”
“我是牛津大学学生报的记者,我想请您回答几个问题。”
他说着取出一张调查表,问清我的名字和专业后,他似乎有些吃惊。
“五四时期,迫于爱国学生的压力,北洋军阀撤销了哪三个人的职务?”
我愣住了,我只知道今年是五四百年纪念,北大是五四的起源,五四是北大的光荣,各项活动都围着这个主题转。
“谢谢您的合作。”对方握住我的手,同时送给我一支水笔。
“北大的学生,应该真正完整透彻地理解五四,理解五四精神。”他很认真地向我说道,我这时发现他的眼睛是蓝色的。他很年轻,才十六七岁。很奇怪,我隐隐感觉他的眉眼间有着熟悉的味道。
我刚想问他的名字,却看见梦蓝向我们走来。他便拦住了梦蓝。
我以为梦蓝一定能回答他的问题,但她却根本没有。
“你认为我们记住这三个卖国贼的名字,有什么意义呢?”梦蓝反问道。
年轻的男孩突如其来地被一问,不免仔细地审视了一下梦蓝。
“历史的反思总是伴随着在历史进程中的人物,无论他们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你说是不是?”
“我们应该清楚,他们三个都不够格来遗臭万年。他们不过是历史风浪中的小砂粒。你用他们来检验我们北大学生对五四的认识,未免太过于偏激了。”
男孩笑了:“当然不只是这一道题,但这是第一道题。做不出这一道的就不可能全对。我要的调查结果只有两种:全对或是不对。”
“太极端了!”梦蓝说,“你站了半天,有全对的吗?”
“有。你们的同学,一个叫田心萦的女孩。对不起,我不能再和你们浪费时间。”男孩把一支水笔塞给梦蓝后,向另一个走上来的同学迎上去。
“他看着不像英国人。”梦蓝说,“可是也不像中国人。他那么年轻,可是又那么深刻。”
“你看上他了?”
“他真像我梦中见到的那个男孩。”
“什么?”
梦蓝带着专注的神情看着那个男孩,似乎忘了我的存在。
“别单相思了,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我笑着扯扯她的衣袖。她却不理我,我只好独自走开了。
中午吃饭时,我看见心萦,便和她说:“梦蓝今天中邪了,老看着那个牛津过来的大学生,在研究他是哪国人?”
“那个做五四问卷调查的男孩吧?他叫卡尔,是法国人。”
“法国人?你怎么知道的?”
“他告诉我的,他出生在巴黎,母亲是中国人,父亲是法国人,他通晓法文、中文、英文、德文、西班牙文。”
“怪不得迷住了我们的天才少女呢!”
“他们俩倒真是挺般配的。”
“不过年纪太小,也不现实。”我摇摇头,看见插在口袋中的笔,“心萦,他送给你什么?”
“没有什么。”
“不可能,他说你答对了全部题目。”
“我想我获得的奖励就是做完题后他对我说的那一番话。那是千金难换。”
“他说什么?”
心萦无心与我说话,她笑着扳过我的身子:“你瞧!”
原来那男孩正在和梦蓝共进午餐呢!两人说说笑笑,好开心呢!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20 15:34:24 +0800 CST  
第十四章:奇特的心萦
爸爸那日给我打电话,他的声音一下苍老了许多。
“菁儿,我想到北京来看看你。”
“爸爸,我们马上要大考了,考完后你再来好不好?我可以陪你在北京好好玩玩。”
寄出那封信后,爸爸沉默了将近三个月,这三个月中,我一直心神不宁。我想他要来北京,绝对不是为看我。醉翁之意在乎山水也,我爸之意在乎岑露也!但我不能明说,我只能先推诿一下再说。我知道岑露一放暑假就不会留在北京。
“那就算了,你好好考试吧!”
爸爸放下了电话。他是个胆小的人,这个计划在他肯定是酝酿了许久。鼓起的勇气被我冷不丁一打击,可能永世都不会再提起要来北京的话。
自从那回对岑露明白无误地表示出我的反感后,岑露看着我的眼睛中有了一层疏离。这倒没什么,我本来就不要她同我亲热。但我总怀疑小泉的故意和我作对,是受了她暗中的教唆。
小泉有一天跑到我们616寝室,连眼角都没瞟我一下,说是要找心萦。心萦不在,他就和伊葭说话,东拉西扯的,分明是在气我!我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愤然摔门而去!
有什么稀奇的!你这个小日本,我还当你宝啊?要不是看在你和岑露的亲密关系对我有利用价值,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说一句话!
我相信我的计划已初步实现。爸爸和岑露的关系已经断绝,接下来的事是搞臭岑露!不过得慢慢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现在至关重要的是期末大考,这个学期的课程对我而言,并不比上学期轻松。除了好好努力之外别无他法。
夜间在教室上自修,杨霖突然跑进来,面带微笑地对我们说:
“我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我刚才收到牛津大学校长的信件,他邀请田心萦同学参加七月份在牛津举行的首届世界大学生精英夏令营。田心萦同学获得的名额,是亚洲唯一的一个名额。”
全班哗然,田品带头鼓起掌来:“这是我们本家的光荣!”
“这是我们北大的光荣!”杨霖把信交给心萦,“我将在明天的全校大会上宣布这件事,心萦,你准备一下,到时我要叫你发言。”
心萦并未显得太吃惊,她向校长点点头。
杨霖接着说:“有心萦这样的学友是你们的骄傲,同学们,也许你们并不清楚心萦在中学时代创造的辉煌和她所走过的艰难坎坷的人生之路,但我相信,你们会清楚她将是我们北大最值得骄傲的学生!”
尽管心萦的功课很好,尽管我从梦蓝父亲那儿知道她是上海的高考状元,但无论在北大,还是在我们班,梦蓝的光芒远远地盖过了心萦。去年来采访梦蓝的记者有一个排之多,但没有人来采访过心萦。
面对这一切,心萦是那样坦然,那样恬淡。那种坦然和恬淡中隐含着她的自信。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女孩子啊!
杨霖一走,我们班无人安心看书,炸了锅似的,大家围着心萦说个不停。
“心萦,你能告诉我们你走过的人生吗?”说话的是成城。
“我还没出世,父母就离婚了。十二岁时,相依为命的母亲也去世了。七年来,我一直是借助理想工程的贷款读的书。我向理想工程抵押了我的信誉,预支了我的价值。我不能不刻苦,不仅是为着那笔巨额费用,而且更是为了董事长白晶女士对我的殷切关怀和理事冯谊女士的谆谆教诲,冯谊是那样一个出色的教育学家和心理学家,她每个月至少要给我写两封信。”
“怪不得你的信那么多呢,世界各地都是。”史绮恍然大悟。
“冯谊有梦蓝的娘娘那么出色吗?”我问。
“肯定比她出色。”沈浮说,“你没听校长说心萦是北大最值得骄傲的学生吗?”
“你这话就过了。”梦蓝不服气,“我是朽木不可雕。要是我娘娘给心萦点拨一下,心萦肯定是神女了。”
“我相信她们两个都很特别很非凡,水准差不离。”伊葭说,“只是我们好命苦,没碰上任何一个,这也是命中注定。”
“我们能够去拜访冯谊吗?梦蓝的娘娘见不着也罢了,见见冯谊也不错。”田品说。
“这也是我的遗憾。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她。”心萦说。
“完了,我还想跟她套套近乎,将来培养个天才儿子出来!风光都被你们女孩占尽了,我好想改过来。”田品哭丧着脸说,他那样儿把我们全乐坏了。
“咳咳,你们班怎么回事?要大考了,别的班都静悄悄的,你们却闹成这样!大学都读了一年了,还不自觉!”
巡视的老师严厉地警告着我们。

暑假的一天,我正在家中睡午觉,冷不丁被电话铃吵醒。
“思菁,你看过午间新闻没?”是伊葭的声音。
新闻?我从来都懒得看。那些国家大事、国际形势和我有什么相干?
“我从电视上看到心萦了。”
“什么?”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扔下话筒就开电视。
哪有心萦的影子?
“你干嘛不早告我?”
“别着急,晚上中央台有个心萦的专访,你到时别错过了。”
还没到六点,我就把电视开得震天响,怕一不小心错过了心萦的镜头。
我向来不看电视,电视是爸爸的专利。爸爸每晚一吃过饭,就开始看电视。什么武侠片啦,警匪片啦,言情片啦,新闻联播啦,社会调查啦,热点追踪啦,没一样不对他的胃口。
“菁儿,上海台这会儿在放一个追踪贩毒团伙的片子,把频道转过来。”爸爸很奇怪我竟然拿着电视遥控器。
“今天的指挥权就交给我吧,爸爸,精彩的一幕在后面。”
“什么精彩不精彩的,电视还不都是一样,纯粹是消磨时间罢了。行,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吧!”爸爸淡淡地说道。
我有点可怜起爸爸来了,我读中学时就住校,这么多年,平日里爸爸一个人真够惨的,也只能靠电视打发日子了。
正想着,电话又响起来,那是雪尘。
“思菁,那么重要的事你也不告诉我,你真是的!”
“告诉你了又怎么着?你还跟着一道去伦敦啊?也不看看自已够不够格?”
“早知这样,我肯定请了假让姑姑带我一道去伦敦。”
“想得美!哼!你那种朝三暮四的浪荡公子劲儿,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我和雪尘自幼就爱斗嘴抬杠,不过我们表兄妹间感情还是很好的。雪尘的长相自是没话说,人也聪明,尽管如此,我依然认为他和心萦不是一个层次,所以我不希望他去做徒而无功的事情。
“你怎么能这么说点点呢?”爸爸不平起来。
“他是癞蛤蟆,我是他表妹,再好也不过是青蛙罢了。爸,别生气。”
“我看你是个蝌蚪,模样难说。”雪尘在电话中听见了我们的话,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跟你说真格的,你死了这条心吧,雪尘。心萦是个太出色的女孩……”
“所以要不懈努力啊!思菁,你总不帮我!”
雪尘气鼓鼓地把电话挂断了。
原想和爸爸说说雪尘和心萦,没想到电话又响了。这回是田品。
“思菁,我刚才从网上看到了心萦的演讲,题目是东方文化和二十一世纪的中国,真棒!”
我们家的电脑打我一上大学,爸爸就取消了上网功能。真可惜!
但不管怎么说,能有心萦这样的同学,总是一种荣幸。
当心萦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时,她那超凡的气质,绝伦的美丽,不俗的谈吐,在我看来是司空见惯了的,凝视着屏幕上的她,梦幻的离奇的感觉在我心底泛起:
心萦太奇特,连生日都是四年过一次!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21 17:02:43 +0800 CST  
第十五章:梦蓝坐诊
秋季,我们升入二年级。心萦此时也成了北大的名人,她把夏令营间得到的纪念礼物,扉页上有牛津大学现任校长亲笔签名的《大不列颠百科全书》捐给了北大图书馆。心萦告诉我们,她平生得到的最好的礼物,便是四岁生日时收到的一本彩页的百科全书。
“是冯谊送给你的吗?”伊葭问。
“我那时还不认识冯谊。”
“会不会是梦蓝的父亲叶子青送的?”我想,但马上否定了这种想法。他并不关心心萦。
杨霖为心萦的捐赠搞了个隆重的仪式。但即便如此,北大的头号名人依然是梦蓝。这一年来,梦蓝神医的名气已经远远传开去。应不少同学的要求,每周二和每周五下午三点至五点,梦蓝在学校的医务室开设了门诊。每次只接待六个病人,而且要事先预约。
我曾经亲自看梦蓝是如何坐诊的。一个社会学系的女孩为脸上长出的暗疮和粉刺影响了她的容貌而苦恼。梦蓝耐心地听完她的述说,用手摸了一下她的脸,接着开了一张方子:
益母草研为粉,用黄瓜汁加蜂蜜调匀,晚间洁肤后敷脸,次日清晨洗去。
写完后梦蓝对她说:“我建议你最好练一下书法,这会使你静心。”
“练书法?”
梦蓝点头:“要尽量制怒,怒能伤肝。你脸上的粉刺暗疮是内分泌问题,同你的生活习性的变更和饮食的不合理有关。我将根据你的实际情况,仔细考虑后会给你设计一份食谱和作息计划。但你肝气太盛,这将严重影响你未来的健康。”
接着梦蓝又看了看她,笑着说:“你学魏碑体比较合适。”
那女孩看着梦蓝,仿佛成心要砸梦蓝神医的牌子:“我从小就练书法,练的就是魏碑体。”语气间很是挑衅。我不禁为梦蓝捏一把汗。
梦蓝确有些奇怪,她皱眉想了想,然后让那女孩写几个字给她瞧。
那女孩摆出架势,拿过梦蓝开方的毛笔,悬腕挥毫写下“胡诌”两字。
我一见那两字就乐了,不是没有名师指点就是没好好练过。
“你的耐心显然不够。再好好练上一阵子。叫你练书法,绝不是诓你。”
那女孩是最后一个预约者,梦蓝直起身子,和我一同离开了医务室。
我们两个沿着操场,一边走路一边闲谈。
“梦蓝,做了这么多日的医生,感受最深的是什么?”
“我觉得我们学校应该开一门新课―――野外生存训练课。”
“为什么?”
“学校里多是些娇养惯了的公子小姐。他们平日里连最起码的生活常识和保护本能都没有。”
正谈得有劲时,一个急急奔过来的小女孩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我没提防,幸而眼疾手快的梦蓝扶住了我,否则定会摔倒在地。那一下撞得真不轻。
“哎哟!”我不禁叫出了声,看那小女孩,却已跑远了。
“谁家的孩子,这么没礼貌!”梦蓝说着,几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揪住了那女孩,带到我面前。
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清秀的脸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很生气地瞪着我们。“放开我,你把我弄疼了!”她徒劳地扭动着被梦蓝捉住的手臂。
“你有没有最起码的礼貌观念?你把这位姐姐撞了,却连一声道歉都不说。你父母是怎么教育你的?”
小女孩放弃了挣扎,突然把头一昂:“你们都是北大的学生?知道我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们。我是你们校长的女儿。你再不松手,我告我妈去,让她开除你们!”
“杨霖的女儿?”我有些慌,赶忙拉梦蓝说,“算了算了……”
梦蓝却不为所动,她哈哈一笑说:“你骗谁去?我们校长会有你这么个蛮不讲理的女儿?”
“不相信拉倒!”小女孩气呼呼地说。
“我们这就去找校长。”梦蓝说,“为了给你验明正身。”
小女孩却犹豫起来。
“怎么?怕了?”梦蓝训着她说,“看来你不仅不懂礼貌,而且极不诚实。小小年纪,就会威胁别人。今天真要好好教育教育你!”
“去就去!你还以为我真怕了你们不成?”小女孩毫不示弱地瞪起眼睛。
我原本极不想理论这事,无奈梦蓝不依不饶,我只得和她们一道去找杨霖。
杨霖正在办公室里打电话,脸色挺难看。见我们三人进去,急忙挂了电话。
“坐吧,怎么回事?”她挥手让我们坐下。梦蓝把刚才的事简要地述说了一遍,然后说,“她说是你的女儿,我就把她带过来了。”
“没错,她是我的女儿。”杨霖说着长叹一声,“只是从小被她外婆宠坏了。刚才还和我大吵一场,太任性了!”
 梦蓝有些不相信似的瞪着她清亮的大眼睛:“她真是你的女儿?”
 我也是非常奇怪,杨霖是那样彬彬有礼修行出众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儿?
 “我和你们吴叔叔一直忙于工作,对女儿清滢的教育没怎么上心。总觉得她太小,不急。如今是不能不管了,再放任下去,就是不负责任了。”杨霖缓和了语气说,“我们的一个朋友是个非常热情的人,我准备把清滢交给她。”
 “那还是不负责任。”梦蓝毫不客气地说,“你认为她一定能带好你女儿吗?”
 “当然。我们信任她如同信任我们自己。而且我相信她会是个优秀的教育家。清滢会在她的爱和关心下健康成长。”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22 14:35:42 +0800 CST  
第16章:胜寒的故事
从校长室出来,梦蓝不解地向我说道:“真是难以置信,把一个大学都管理得井井有条的校长却奈何不了自己的女儿,还非要让别人代为管教。怪事一桩!”
“我有同感。”我附和道,但我对她的话题没有兴趣。我这时的注意力全在不远处两个并肩行走的男女身上。那女孩子看不真切,隐约是伊葭的身姿。奇怪啊,伊葭居然也交上男友了?
我向梦蓝一努嘴,两人再交换了一下会心的眼光,紧走几步,不一时,就冲到了他们的前面。调侃的话语还没从我嘴里出来,却听得梦蓝很激动地叫了声:“胜寒!”紧紧地抱住了那个与伊葭一同漫步的青年。
我把征询的眼光投向伊葭,她向我笑笑,解释道:“他是梦蓝的表哥,名叫高胜寒。他特地来看梦蓝,我就带了他到诊所去,结果关门了。”
他们两个沉浸在相见的喜悦和激动之中,似乎忘了我和伊葭的存在。
“走吧,别打扰他们。”伊葭拉起我的手,温和地说道。于是我们两个便回寝室去了。路上,伊葭告诉我,高胜寒自少年时代起就一直在美国念书,大学毕业后一直在从事服装设计工作。
“原来如此。我起初还以为他是你的男友呢!我还在想,真看不出来,伊葭的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我取笑道。
伊葭红了脸,捶了我一下说:“我好意和你说话,你居然拿我取笑。”说着扭过头去不理我。
我扳过她的双肩:“气性不要这么小嘛!好了好了。我只是看你和他站一块儿特顺眼。怎么样,伊葭?彩霞都飞上你的脸了,不要不好意思嘛!”
伊葭抬起头来,落日的余晖正洒在她白皙丰润洋溢着青春朝气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迷人。我忽然发现,伊葭的迷人,不是她过去那种娇弱无力的病态的楚楚动人,而是现在那种健康和充满活力的美。
“看来梦蓝的药方真管用啊!”我由衷地说道,“伊葭,我现在很难想象你是过去那个风一吹就倒的纸美人了。”
“是啊,正确的调理,合理的作息,加上适量的活动,全面的营养,愉快的心境,都是健康必不可少的。我很感激梦蓝,感激她为我所做的一切。思菁,我上北大最大的收获就是得到了梦蓝这样真诚的朋友。她使我得到健康、快乐。这些都是金钱买不到的。”伊葭很感动地说,眼里还汪着泪水,难怪有人会说她是梦蓝的“死党”。
正说着话,却看见梦蓝拉着她表哥追上来了。
“伊葭,胜寒今晚请客,你一块儿来吧?思菁,你有兴趣听他吹牛的话,也来放放他的血。哎,我们去找找心萦。胜寒,心萦你可不能不认识……”
梦蓝兴高采烈地说着,她的头亲昵地靠在胜寒肩上。
“心萦下午去外语学院了,晚饭可能在那儿吃了。”伊葭说。
“胜寒,那你只好改日再和心萦碰面了。走,我们吃饭去!”

高胜寒叫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我们大快朵颐的同时,听他讲述他曾经的人生。他不是能言的人,但他的故事却很有内容。
胜寒自幼对学校充满厌恶,原因是开学第一天他就碰上一个板着脸喜欢训人的老师,很自然地,他的学习没有动力,成绩上不去。分数是孩子的招牌,成绩不好,家长责怪,老师轻蔑。胜寒的自尊受了很大伤害。好不容易捱到初二,因为一次糟糕的英语成绩,父亲狠狠地打了他一顿,他一生气,写了封遗书,准备跳楼自杀。胜寒上了一幢很高的楼,三十三层的。在楼顶上,十四岁的胜寒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那声音十分亲切。他转过身,看到的是表姑。胜寒怔住了。
在你结束生命之前,我想和你谈谈。表姑严肃地说道,她没有拉胜寒,也没有尖叫着要他不要死,表姑很镇定地看着他。胜寒却扑到了表姑的怀里。他把他的委屈他的想法一古脑儿全倾泄了出来。表姑摸着他的头,静静地听着他诉说。等他说完了之后,表姑很认真地看着他道:“胜寒,我理解你的处境。上我家去,我们一同商量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胜寒很听话地到了表姑的家,他从小最爱表姑,因为表姑说的话总是让人觉得有道理,而且她常常会鼓励他,不会像父母老师那样训斥他说他没治。只可惜表姑总是太忙,在北京的时间不多。
表姑花了整整一个晚上和胜寒谈话。她详细询问他的爱好,他的理想,他对未来的打算,她也认真倾听他的不满。表姑说,作为一个人,学习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一个没有知识的人,永远无法得到真正的尊重。胜寒,知识是人生最珍贵的财富,而你现在正处于积累财富的最佳年龄。
可是再要我去上学,我宁肯死。
表姑的脸色十分严峻,她沉思了片刻后说:我有一个折衷的办法。胜寒,你的某种跳跃式的思维确实和我们今天的教育体制不相适合。这样吧,你去美国读书好不好?
美国?
是的,胜寒。我想你会喜欢那儿的学习环境,我相信你会在那儿真正的学有所成。
因为表姑的建议和鼓励,十四岁的胜寒去了美国。当然他的留美是表姑亲自操办的。表姑放下手头的工作,仔细而慎重地为他选了一个好学校。漫步在校园里,表姑拍拍胜寒的肩,意味深长地说:“胜寒,表姑能为你做的只能是这些了。记住: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要学会为你的人生负责。”
胜寒紧紧地拥住了表姑,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表姑,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总有一天,你会为我骄傲!”
胜寒很快适应了美国的生活,他发现正如表姑所说,美国的学习氛围是他所喜欢的,因此他进步很快。三年后,他以优等生的成绩中学毕业,考上了著名的斯坦福大学。他选择了服装设计作为自己终生的职业。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23 10:24:56 +0800 CST  
第17章:寻找齐清影
“我真的好幸运,没有表姑,我今天的人生不知是何等灰色?”胜寒的言语中怀着深沉的感激,“那年,当我父母看到我留下的遗书时简直不知所措,幸而他们打了电话向我表姑求助。而表姑,竟能很快记起我说过的那幢三十三层的楼的地址。”
“胜寒的表姑,就是我的娘娘。”梦蓝得意地补充道,“今天,胜寒已是纽约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我娘娘可是功不可没。两位,你们说呢?”
“不过你还是没讲清楚,你的表姑怎么知道你上那幢楼去自杀呢?”伊葭不解。
“我曾听人说过,有人曾从那儿跳下来死了。有一次表姑和我走过那幢楼,我还把这事告诉过她。当我想死时,我不知怎的就想到那幢楼了。而表姑一接我父母电话,她也马上想到那幢楼了。”
“娘娘有着敏锐的思维。”梦蓝的得意中有着她的敬佩。
“是啊,她对于数字有着特别的敏感,而她的记忆显然也是超常的。我爸爸常说表姑的头脑就是数据库。”胜寒附和道。
“她是干什么的?”我马上想到点子上。
胜寒刚想回答,梦蓝轻轻地推了他一下,他立刻不言语了。
“这是个秘密。”梦蓝说,我不喜欢她故弄玄虚的样子,但我想她的保密应该是有原因的。
胜寒转了话题,和我们谈起他临去美国时在表姑家碰上一个小姑娘,她当场吟了两句诗送给他,还认真地要他给她带个“总统签名”回来。
“表姑说,她就在北大读书呢!梦蓝,这晚饭不是白吃的,给你个任务,帮我找找她,好吗?”
“她叫什么?”
“清影。不过我想这不是她的名字。因为她听说我叫胜寒,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她开玩笑说自己就叫齐清影。我想她的年纪应该是十九……”
“和我一样大……,什么系的?”伊葭问。
“表姑都没说,她只说真要见着清影,不要向清影提起她。”
“这就奇怪了。”梦蓝说,“我从小在娘娘身边,没听她谈起清影其人。”
“是啊,但那是近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记得她是个清秀可爱的小女孩,表姑很爱她,她也很爱表姑。”胜寒说。
“我有办法了。”梦蓝说,“她不是送你两句诗吗?我们可以从这上打开缺口,贴一张寻找齐清影的大幅海报,写明事由。如果她能准确说出当年的诗,那她就是清影了。只是我奇怪,胜寒,你不过见她才一次,为什么这些年来都念念不忘?”
“为了实践诺言。清影当年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总认为她是个太优秀的女孩,我渴望见到她。”
太优秀?我寻思再优秀也优秀不过心萦。再说啦,年少时聪慧无比,长大是个庸才的数不胜数。当然,她能上北大说明还是有番能耐的。

回去的路上,梦蓝叮咛我和伊葭对胜寒和清影的事,不要向心萦提起。她说她心灵上有种感应,清影会不会就是心萦?但她马上又否定说自己常和娘娘提起心萦,但娘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那张海报贴起来了,引起不少女孩的关注。因为胜寒不止给清影带回了总统签名,他还许诺将为清影亲自设计一款礼服赠送予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连梦蓝都说要是她是清影该多好,表哥真够偏心的!
有些女孩抱着尝试的心情来找胜寒,但无疑地,她们都不是真正的清影。她们说不上清影赠送的诗句,推诿说是忘了。然而胜寒还有一招,他只问她们当年是在哪儿见的面,她们到底还是说不上来。对于她们的不诚实,胜寒十分生气。
寻找齐清影的事,在北大搞得沸沸扬扬,但那个真正的清影,却始终没有露面,这使得我们都很失望。
在宿舍里我们谈论着清影,心萦始终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胜寒为着要去参加米兰的时装节,也只能把寻找清影的事搁置一边。但送他去机场的,不是梦蓝,而是伊葭。梦蓝悄声跟我说,他们两个彼此很投合,所以她适时地为他们创造了机会。
伊葭从机场回来时,却把一个意外带给了我们。原来,清影见过胜寒了。伊葭把那两句诗告诉我们,那不知是哪个古人写的,我好象都有印象: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那两句诗确实很有气势,当年能从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口里说出来,显见她确非一般。梦蓝问伊葭,那么清影的真名是什么,学什么专业的?
伊葭却说胜寒没说,胜寒只说清影依然很优秀。
心萦这时在旁边说,我看你们别老浪费时间,做些没意义的事。
梦蓝原想争辩,这时,史绮过来,冲着梦蓝说:“你在这儿呢,外面有个小和尚找你。我们教室都被围个水泄不通了!”
梦蓝叫了一声“糟糕”,赶紧冲下楼去,史绮也跟着下去了。我和伊葭对视一眼,觉得这事怪好玩的,梦蓝怎么还有个和尚朋友?想了想,也走到教室里去看个究竟。

史绮也是够会夸张的,不过来了几个外班的学生探头探脑,就成“水泄不通”了!
那小和尚风尘仆仆,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一见梦蓝,先是深施一礼,然后从随身的布袋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梦蓝。
梦蓝看完书信后,两人便说起话来。但他们的话,我们都听不懂,不象是方言,也不是英语、法语,也不象德语。我们全听傻了。
两人叽哩咕噜说了一阵子后,梦蓝便把他带到学校的食堂。点了几个素菜给他吃,我们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小和尚吃东西时,梦蓝从他身上拿过纸笔,很快地写成一封书信。我凑过去看,不知是哪国文字,一个也不识。
小和尚吃完东西,拿过梦蓝写就的回信,又向梦蓝深施一礼,然后离去了。梦蓝没有相送。
梦蓝回头告诉我们,这是寺院的一种考核方式。这个叫明晖的小和尚,从江西远道而来,了空师父要梦蓝考考他的梵文程度。
只为了这一场考试,从江西跑到北京?
梦蓝似乎看出了我们的疑虑,解释说,梵文的考核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品性,他的韧性。不是所有的和尚都能有这种考核机会的,这种考核是为培养寺院住持而准备的。
“你在寺院里呆过?”伊葭好奇地问道。
梦蓝点点头,她说她的教育大多是在寺院受的。而她所呆的寺院,隐居着不少真正有学问有本事的人。但她拒绝说出寺院的名字,她说她是起过誓的。
我想,梦蓝短短十几年的生命,竟有常人无法想象的丰富经历。真是一个神秘女孩!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24 13:40:06 +0800 CST  
第18章:命运的玩笑
成茗要在北大开古代文学讲座。这个消息是岑露在课上说的,她希望我们有时间好好去听一下,岑露说,成茗是个学识渊博、反应灵活、聪睿多智的人,听她的讲座肯定会受益非浅。
我很奇怪岑露竟对成茗大加褒扬之辞,我记得她似乎是不愿原谅成茗的。
为着担心不能真切领会成茗的思想精髓,我特地重新翻了翻我头痛的古代文学史。伊葭表示她也会去听,但梦蓝却说她不去,她留着时间到协和去读书。心萦则说她会去听第一堂课,至于以后再说。而事实上,成茗本学期一共就开两次课。
但临到成茗上课之前,梦蓝突然改变了主意,和我们三个一道,早早地坐在了礼堂里。幸而来得早,否则就没地方坐了。没料到茗姨是那么受欢迎的人,偌大的礼堂,坐无虚席不说,连站的地儿也满了。
我心中油生出一种骄傲,我想起自己身上还戴着茗姨许多年前借给我的项链。茗姨一定会记得我。
茗姨的课真的讲得很好,生动有趣。我第一次明白,古代那些枯燥的文字竟是那么有意思的!茗姨是块当老师的料!
茗姨讲了一个半小时,接下来的半小时,她让我们提问。我自然是提不出什么高水准的问题,所以根本就懒得操这个心。反正礼堂里坐着那么多人。
心萦站起来提了两个问题,茗姨挺认真地给她解答。虽然茗姨给任何人解答都很认真,但我发现她对心萦似乎要更认真一些。原因何在,我不清楚。我看见有些人传条子上去,我突发奇想,也写了一张条子。但我的条子写的是:
茗姨:想念你的红豆项链吗?如果你有空与我一聊,请打电话64374512。菁儿
讲座结束后回到寝室,我们都在谈论成茗。梦蓝说成茗的风采是岑露所无法企及的,因为她具有丰富的人生阅历;伊葭说她从小听父亲讲,成茗是他们那一代人中对理想执着追求的榜样;我本想说我认识成茗,但我看见心萦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低着个头,不知在想什么,不免有些奇怪。
“心萦,你认为成茗的讲座如何?”我问道。
“诚如岑老师所言,成茗的确是个学识渊博、反应灵活、聪睿多智的人。”心萦回答说。
“我认为成茗也是个心地善良有着一颗仁爱之心的女子,否则她不会把儒家的‘仁’道理解得那么深刻,那么透彻。”伊葭说。
“话是如此,但人性真实的一面不是单靠语言来表现的。而语言,或许是掩盖真实最有效的伪装。”心萦若有深思的话语引起梦蓝强烈的不满。
“心萦,你要怀疑人性的真实,你可以怀疑任何人,但你不应该怀疑成茗。我以人格担保,成茗不是你想象的那类人。”
心萦镇定地看着激动的梦蓝,过了一会儿说道:“梦蓝,人格不能代表真实。”
伊葭看她们两个要吵起来,连忙劝道:“何必呢?为了一个我们都不认识的人……”
电话响起来,恰巧离我最近,我拿起来一听,可把我激动坏了。是茗姨!她约我到北大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共进晚餐。我便不管梦蓝和心萦的争论了,搁下电话就跑了出去。

茗姨真是找了块好地方。那儿的小包房素洁雅净,是个谈话吃饭的好场所。虽然在礼堂见到过茗姨,还听过她的讲座,但她那时是属于大家的。而现在,茗姨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喜欢这样的感觉。
细细打量茗姨,虽然无情的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浅浅的印记,但茗姨却依然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茗姨也在打量我,她的眼神是慈祥而满含着爱意的。心萦说得不对,茗姨始终不是虚伪而矫情的人。她身上有着一种亲和力,而这种亲和力,在岑露身上是少有的。
我告诉茗姨,妈妈一去十年未见归来,爸爸至今孓然一身孤苦伶仃。我有意无意地把罪责往岑露身上揽,反正她们两个也早就闹翻了,没什么可顾忌的!
茗姨很震惊我家庭的变故。“可怜的孩子!”她再三说道,叹息声中有着深深的同情和怜爱。但她见我不时地归罪岑露,神情骤然变得严肃了。
“菁儿,不该这样。我不否认你的家庭悲剧有一部分责任是岑露应该承担的,但无论如何,她不能算是罪魁祸首。菁儿,你已经是个大学生了,要好好分析一下。感情是一桩极其复杂难以把握难以说清的事情。我相信,你并没有真正理解你父母和岑露。”
如果别人对我这样说话,我肯定不会听的,而且会扭头就走。但茗姨是我敬重的人,她的话至少是有点份量的。何况,她不会偏私,她为岑露开脱,我相信是有点道理的。因为她们现在不是朋友。
茗姨看我沉思,也就不多话了。她为我倒上柠檬汁,调侃说要不是为了我还是个学生,有着繁重的学业,她就要葡萄酒了。毕竟那么多年没见,一醉方休并不为过。从茗姨的语气中,我明白她其实是一直记挂着我的,只是世事纷乱没有太多的时间而已。
我把颈间的项链摘了下来,把它还给茗姨。
“找到心爱的人了,菁儿?”茗姨认真地问道,并没有接过它。她的记性可真好!
我摇摇头:“不是的,茗姨。我当年很不懂事,我怎么能借你这么重要的东西呢?”
茗姨取回项链,放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阵后,还是把它还给了我。
“送给你吧,菁儿。我喜欢你,真心的。我祝福你能拥有甜蜜的爱情。”她说着离了座,走到我边上,亲自把项链绕在我脖子上。
“谢谢。茗姨。”我一边道谢一边想起上面刻着的字。真不知道,这个世上会不会有人愿意爱我到天老地荒,陪我走天涯海角?毕竟,我和茗姨生活的时间相隔了二十多年,今天的世界,早已失了原先的纯情和浪漫了。
“真羡慕你们那个时代的爱情。”我轻声说道,“茗姨,你能给我讲讲红豆项链的故事吗?那上面所镌刻的爱情誓言蕴含的意义?”
茗姨突然被我的话奇怪地震了一下,她拿着勺的手抖了一下。
“什么?爱情誓言?”
“刻在红豆上的‘我愿陪你走遍天涯海角,你愿爱我到天老地荒吗?’,你不知道?”我不禁也奇怪了。难道茗姨没有和她心爱的人终成眷属?难道这个秘密一直埋藏在她心爱的人心中而他终于没有开口的勇气?难道……
我再次把项链递给茗姨,她借着柠檬黄的灯光再次仔细端详,这一次她的眼睛几乎贴到了红豆上。然而她终于找不出一丝异样。
“我原先也没发现,是我的同学叶梦蓝告诉我的,这要用放大镜才能看出来。”
“叶梦蓝?”茗姨重复道,“菁儿,这条项链让我先带回去,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本来就是你的。茗姨,你……”
我顿住了,我看到茗姨眼睛中泪光滢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走遍天涯海角,爱到天老地荒。”茗姨颇有感触地说,“二十多年了,我居然这么粗心,没有读懂藏在红豆中的心语。真是不该!如果当时我能明白他是那么深刻地爱着我,也许我们那么多人的人生会重写。命运,终于还是和我开了个玩笑!”
“你后悔你的人生和当初的选择吗,茗姨?”
“不,我不后悔。每一种人生都有其存在的价值。每一种选择都有它的好坏。菁儿,如果我选择了红豆的主人,我的人生或许不会充满磨难和艰辛,我会被爱情的蜜水所浸润、所陶醉,但我也失去了磨难和艰辛所带给我的可贵的人生启迪。但也许,感情是因为无法得到而美好而可贵,红豆的主人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
茗姨陷入了思索,经历过情感沧桑和丰富人生的人,她们的思想决不会像涉世未深的少女那般单纯,茗姨的眼神是复杂的,她的情感无疑也是复杂的。我无法揣摸她的心思,所以我沉默不语。
那种沉默消蚀着我们会面时的愉快心境,我决意换个话题。
“茗姨,为了你精彩的讲座,我的同学田心萦和叶梦蓝还争起来呢!”
“是吗?”她果然感兴趣,我便把她们两个说过的话向茗姨重复了一遍。
“茗姨,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你和她们两个,梦蓝和心萦都有着某种亲密的关系。”我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说了出来。
“她们是两个相当出色的女孩子,我真希望她们能是我的女儿。”茗姨轻叹了一口气,“菁儿,知道我生命中最大的遗憾吗?我没有做过母亲。”
我想这真是一种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茗姨是一个优秀的女人,她写过优秀的作品,其中还有不少是关于教育学方面的,听说她还曾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得过心理学硕士和教育学博士学位。她的两次婚姻,没有给她带来一子半女。不过我相信,假如茗姨有孩子,她一定会是个优秀的母亲。
“茗姨,如果你不嫌我蠢笨的话,我愿意做你的女儿。我自小失去母爱,知道母爱的珍贵。”
“菁儿,我很感动。不过对于你,我没有尽过一点母亲的责任,我不能平白检那么大一个便宜。但我很希望,我们以后能常常保持联系。无论你在生活上、情感上、或是学习上碰上什么麻烦,你都可以来找我。”
“难道我注定是来找你麻烦的吗?我不能把我的快乐带给你吗,茗姨?”我开着玩笑。
“一个人快乐的时候容易忘记别人,而当他有麻烦的时候,他容易记起别人。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幸而我调教的几个孩子不是这样。”
“茗姨,你调教过几个孩子?”
“现在这时节,你们校长的女儿是我的调教对象。”
“哦!”我眼前掠过那个骄横任性却又美丽可爱的小姑娘形象,不由感慨道,“幸福的女孩。”
“菁儿,良好的环境影响,正确的因人而异的教育方法,以及自身的天赋,都是成才的必要因素。你是个执着而勤奋的女孩子,虽然从小失去母亲,但你能够自律,能够考上中国知名学府,我很佩服你。菁儿,不要太拘泥于一种思路,胸襟要放开。希望你未来的人生能如你所愿!”
茗姨的微笑中含着欣赏,但她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看透了我内心深处的企图,这令我不安,也促使我深思:我对岑露和爸爸是不是太无情了?太戏谑了?这是一个女儿对父亲的态度吗?这是一个学生对老师的态度吗?
他们两个如我所愿断了通信往来,那种我认为的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父亲老了许多,门牙都掉了,他毕竟还不到五十啊!我是不是太残酷了点?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26 09:49:53 +0800 CST  
第19章:往事
又放寒假了,这回心萦也留在了北京,梦蓝也不消说,我看她从不以上海的家为念,在北京待得顺心得不得了。伊葭呢,家在北京就更甭提了。我本来也想在北京呆着,但我惦念老爸,他一个人好可怜啊,要是我过年都不去看他,岂不是太无情了!
在火车上,我拿着本《文法概要》,心不在焉地看着。正发愁怎么打发这段时间,忽听有人叫我,我一看觉得有点眼熟,再一看就认出此人了。
他叫丁亚灵,是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的二年级学生,我们是在北航认识的。那次史绮非要拉我去北航跳舞,我就千载难逢地认识了他。不过当时我们并没多谈什么,我对他的印象也淡漠的很。
这当儿,在这寂寞寒冷之时,有个熟人陪我聊天,我自然高兴的很。
不愧是未来的“无冕之王”,才几句话,他就把我的底摸得一清二楚。当然他也很健谈,告诉我他到南京去玩,准备住他南京大学的同学那儿。
“去年夏天,我陪他逛遍了北京城,现在轮到他来陪我了。”他兴致勃勃地说,“早知道能碰上你,我就到你家里去过年了。”
我发现丁亚灵是个挺爽的人,挺有意思。我们一同谈起南京的名胜古迹,谈起南京的风土人情……
但我们谈着谈着,他很巧妙地把话题引到了心萦身上,也许是为了打消我的某种可笑的顾虑,他先把关于心萦的一些往事说与我听。
亚灵是心萦的中学同学,他们同窗六载,可谓了解至深。亚灵说,心萦的母亲是因为贪污公款事情败露,才以自杀了事。
这让我很震惊。亚灵接着说,在母亲去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心萦一直无法走出心灵的阴影,而她的生活也陷于困顿之中。这时,她母亲的好友来找她,想收养她。但心萦拒绝了,她固执地说是那女子害死了她母亲。那女子含着泪走了,从此消失在心萦的生活中。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忍不住打断他。
“我那天正好去心萦家还书,被我碰上了。”
“那女子是谁?”我突然间想起心萦说过她母亲的好友是个卓有声名的人物,哦,是不是叶子青信上所说的“逸青”?
“这个,我没注意。”亚灵说,“只是不久以后,心萦收到一笔理想工程的款子。”
“你认为这笔款子是那个女子搞来的?”亚灵的话启发着我的思维。
“我认为是这样。可是心萦说,那是因为她给理想工程的董事长写了封信要求帮助。”
“是这样!”我说,“但心萦收到的不仅是钱,她跟我们说,理想工程的理事冯谊常常定期给她写信。”
“是的,但我总怀疑冯谊就是她母亲的好友,因为她很了解心萦,对她生活中学习上心理方面产生的所有问题都能给予细心的解答。”
我看着亚灵,我不知他和我谈这么一大堆话是为了什么目的?
“心萦是个太聪慧的女孩,她的人生经历是一笔可贵的财富。我想为她写一个专访,而这个专访,会是我大学时代最大的收获。”
“那就写呗!对心萦,你知道的远远比我们多得多。”
“不,我始终没有清晰的线索,关于冯谊。我曾打电话问过理想工程的董事长,但她拒绝谈论此事。冯谊是心萦人生最重要的老师,如果对冯谊此人我不能了如指掌的话,我将无法写好这篇专访。”
“那,我能帮你什么忙?”
“很简单,你有机会的话,和心萦多谈谈冯谊。”
列车到了天津,亚灵下车去买狗不理,关于心萦的谈话就到此为止。
到南京后,我给亚灵留了家里的电话和地址,邀他有空时到我们家玩。结果,亚灵和他同学真来了,还赶上了吃年夜饭。天上掉下来两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子,把岑奶奶乐得合不拢嘴儿,连她宝贝孙子雪尘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而亚灵和他同学都是新时代的精英,涵养好,人也极幽默俏皮,爸爸和姑父都以为其中一个定是我的男友,不由得喜上眉梢。我也不去说破,暂且让他们误会去吧,气氛热烈是最重要的,别的都无所谓。
我从心底感觉到,这是自妈妈离开后,我们在一起所过的最快乐的一个新年。我很感激亚灵和他同学。
回北京时,我又和亚灵结伴同行。我们再一次谈起心萦。我开玩笑问亚灵,既然他如此重视心萦,为什么不勇敢地去追求她?
亚灵回答说:“我曾经暗恋过心萦,但我清楚她不属于我。要得起心萦的人,绝不是个等闲之辈!”
他说话时非常平静,这是个相当理智的男孩。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29 10:10:26 +0800 CST  
第20章:野外生存训练
也不知梦蓝用了什么招数,校长在学校教育工作会议上慷慨陈辞,准备在大二和大三年级开设野外生存训练课。所以,这个学期一开学,就有一门新课程等着我们。
为保证这门课的顺利进行,学校作了很充分的考察和准备工作。大家都想和梦蓝结队,但梦蓝却没参加训练。根据抽签的结果,我还算幸运,和心萦两人分在一组,而伊葭可就惨了,和老对头冯沅分在一起。
说起来也有意思,到那天黄昏时分,我们一车子的人都被蒙上眼睛,上了一辆“黑车”。只听得两个两个被送下去,但谁也不知是哪儿。
轮到我和心萦了,我们俩下了车,被甩在一片荒僻的空地上。看着汽车卷起的烟尘,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地方无疑是陌生的,从没有来过的野外。心萦比我有主意,她看了看手上的那份地图,仔细定了一下位,然后拉起我向前走了一段路,我们来到一片小树林中。那儿的树稀稀疏疏,正是早春最冷的时节,树儿都光秃秃的,可没精神了!
心萦根据树上的记号和地图上的标记,顺利地找到了一个折叠的帐篷和两块干硬的黑面包,还有一小瓶水。
我看着她麻利地搭着帐篷,心里可佩服她的能干劲了,我想幸而是和心萦搭档,要是和伊葭,那就死路一条了!
“来,帮个忙。”心萦见我愣在那儿,便喊我给她打下手。她告诉我搭帐篷的原理以及注意事项。我真怀疑她是专在野外工作过的专家。
帐篷搭好后,我们两个躲在里面,料峭的寒风暂时隔离了我们,我们都有点饿了,便开始吃那黑面包。刚咬一口我就吐了出来,什么味儿呀,又苦又涩!我抱怨道,却看见心萦吃得很香甜,不禁奇怪了。
“饿你两顿你就会把它当宝贝了。”心萦淡淡地说,她并没有劝我,但她那种香甜的吃相却感染了我。我提醒自己,这是在上野外生存训练课,于是我也皱着眉头咽了一小口。但实在是太难吃了,我最后还是决定饿到不能忍受才吃。
天这时已经很黑了,心萦关了手电,脱了衣服,早早躺下了。她说这么做是为了保存体力,因为动得少才吃得少。
我也跟着躺下,但这地不平,坑坑洼洼的,我的背极不舒服,我建议心萦底下再铺一层,厚实点才睡得舒服。但心萦说,身上盖的已经够单薄了,估计晚上还会更冷,还是省点心吧!
她挨着我一下睡过去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很奇怪地,神经高度紧张起来,我想,如果这时爬出来一条蛇,那可怎么办?
这么一想,脊梁发凉,心惊胆战,更是睡不着了。也许是因为冷,毕竟只有一条毛毯盖着,也许是因为我的辗转反侧,心萦在半夜醒过来了。
我把我的顾虑说与她听,她哈哈大笑起来。心萦的开朗我是第一次见识到。
“思菁,蛇这会儿都在冬眠呢,它们才懒得理你呢!睡吧睡吧,我们挨紧点,这样可暖和点。”
我还想跟她说点什么,她却不言语了,我想她大概又睡着了。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只能听见她温暖均匀的呼吸声。我不知现在是几点,因为这项活动不允许带表。这夜可真长啊,我毫无睡意,只盼着天快亮。
这时候,我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我偷偷地拉开一角帐篷,可把我吓坏了,居然有几个人打着手电,向我们走来。
我急急地把心萦推醒,紧张得连声音都发抖了。心萦从朦胧的梦境中一下清醒。她轻声说:“你留在这儿,我出去探个究竟。”
她飞快地套上衣服,而我尽管牙齿还在打战,却非要跟她一块去,我可不愿孤零零地留在帐里等死。我恨透了梦蓝,居然想这么个坏点子,让我不得安生!要我被坏人杀死了,我肯定要找梦蓝和杨霖报仇!都是她们两个,一唱一和的,学习还来不及,还要搞什么鬼才感兴趣的生存训练!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心萦却又脱下衣服,躺下了。
“怎么?”我不知为何她改变了主意,她不过是向外看了看。
“没事,思菁。别太神经过敏,想那么多。尽管放心地睡吧,那不是歹徒。”
“那是什么?”
“学校的巡逻队,看看有什么意外情况没有。”心萦说着又睡着了,我打心眼里佩服她的睡功。我也稍稍安了心,因为我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因为太疲倦了,我终于也睡着了。
等到醒来,天已大亮。按照规定,我们还得在这儿呆上一天一夜。
收起帐篷,我们两个沿着地图所指的方向,来到不远处的小河边。河水很浅,但却冰凉彻骨。也不知心萦用了什么法子,居然从里面捞到了一尾鱼。
她把这鱼解剖干净,又利用物理学上的聚光原理,用身边的一面小镜子从太阳中取到了火。我们把捡来的干柴聚在一处,很快地,鱼烤熟了,虽然有一丝丝的腥味,吃得可香哩!
“你太能干了,心萦。”在我眼里,心萦只是个学业优秀的女孩,我并没有想到她生活的能力如此厉害。
“没什么值得夸奖的,思菁。你知道,我从小都是独自一人生活的。”
“心萦,我想问一下,当年你十二岁时,你母亲离你而去时,她怎么能放下心来呢?”我意识到这是个谈话的绝佳机会,我一直没忘了亚灵的那篇专访。
“她是不放心,她把我托付给她信赖的一个朋友。我母亲什么都好,但就是看人不准。”
“是梦蓝的父亲吗?”我小心地问。
心萦盯了我几秒钟,然后回答说:“是的,是叶子青。那天是星期天,我正准备返校,母亲突然搂住我,跟我说,她要出趟远门,以后我若有什么事没法应付,就去找叶叔叔。我当时很迷惑,因为在我生命的十二年间,从来没有这个叶叔叔的印象。母亲便和我回忆了一下他们之间的友谊,再三说他是个好人。她把叶叔叔的地址给我。我答应了她。两天后,母亲就自杀了,但这个叶叔叔,害怕受牵连,没来参加葬礼。过一阵后,因为生活困顿,我想起母亲的遗言,便去找叶叔叔。”
心萦的语调很平静,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找到他了?”
她摇摇头,接着跟我说,她去的那天正不巧,她刚走到楼下时,发现楼上有户人家在吵架,夫妻双方火气都大得不得了,把花瓶什么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拼命往下砸,差点砸在她头上。这时一个老婆婆问清了她找谁后,指着那个窗口,跟她说:“叶子青正跟他老婆吵架呢,孩子,你过两天再来吧!”
心萦看他们没有停战的可能,只能离开。走开一会儿后,她想给叶子青写个条,便又返回。返回时听两三个老人在闲谈。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
“小叶真是的,怎么娶了个雌老虎?”
“那女人有手段,把他和小梅都搞定了,小梅临死前还非拉着小叶要他娶那女人。结果那女人一做女主人,本性就显出来了!”
“可怜的小篮子,听说被虐待得受不了了,跑到娘娘那儿去了!”
“什么娘娘,是小叶原先的女朋友,小梅就是被她气死的!”
“错了,小梅还没死时,那女人就和小叶搞七搞八的,小梅是被他们气死的!”
……
心萦听来听去,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她是明白了,叶子青的妻子小梅,是被气死的。
心萦后来写了两封信给叶子青,但都没有收到回信,她从此也就没找过叶子青。
“我后来问过梦蓝,她妈妈叫梅洁霜,就是他们当时说的小梅。”
“梦蓝知道这些事情吗?知道你和她父亲之间的事吗?知道你母亲和她父亲之间的友谊吗?”
“没有必要让她知道,因为她的继母,梦蓝已经和她父亲疏远了不少,别毁坏一个父亲在他女儿心中的形象吧。梦蓝很爱她的父亲,而她的父亲也很爱她。”
“心萦,请原谅,我还想问一个问题,你爱你父亲吗?”
“我没有父亲。我还没出世他就死了。”心萦冷冷地说。
我们的话题就此打断。这时我发现肚子难受起来,毕竟那么一条鱼太小了些,何况我昨天又没吃那黑面包。这时我把面包取出来,隔了一天,味道更不好了,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我感觉胃开始疼了。
真是救命粮,一吃下去,胃就好受多了。但现在才刚上午,还有近二十四小时如何打发呢?我发愁了。
“饿一饿吧,适当的定时的挨饿,也可以清清肠胃,对身体有好处。”心萦说,也只能这么着了。
这天晚上,是我搭的帐篷。因为饿得没气力,我早早躺下了,觉得地上也不怎么坑坑洼洼了,很快地,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起,我们各自记录了一下两天来的经历,身体的体验和心灵的感受,就站在预定的地点等待学校派来的车将我们带回去。
我们的野外日记上交后,大家交换着看。这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因为在野外的两天,实在是很有趣的。每个人都经受住了考验。学校请了一个专门在野外实施考察工作的地质研究者,专门给我们上了一堂课,让我们很长见识。
从野外日记中,大家投票评选出本期最适合野外生存的学生,我一点也没想到,居然是伊葭和冯沅!原来,伊葭早就得了梦蓝的面授机宜,掌握了一系列关于野外生存的要点。而且,梦蓝曾在寒假里亲自陪她练了一次。冯沅当然只是沾了伊葭的光。
梦蓝把伊葭改变得真是今非昔比了!

楼主 piaopiao2007  发布于 2006-05-30 10:51:55 +0800 CST  

楼主:piaopiao2007

字数:230016

发表时间:2006-05-09 17:3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3-01 17:18:09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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