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婆娘们一下车就忙活晚饭，大伙在奎礼老汉家吃了晚饭才散去。晚上培恭陪着奎礼老汉过夜，怕素素一个人睡害怕，陪人就把素素带回家，让她和朵朵睡一起。

“今天怎么样？还烧不烧？”培仁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就问迎过来的老婆，他心里惦记着小宇。

“好了，好了，你走了就退烧了，今儿一天都挺精神的，没事了。”妻子轻快的回答。

“好了就好，唉，没想到这个老韩婆子还真有两下子。”培仁讪讪的，他以前总说人家装神弄鬼骗吃骗喝。

“可不咋滴，平日里说你也不信，有些事情不可强信，但也不得不信。朵朵妈瞟了他一眼，把茶壶放在他跟前说。

小宇已经跑到朵朵房间追着素素问小杰的伤情去了。屋子里传来素素带着哭腔的诉说：“医生说哥哥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脸上身上都会留下疤痕，哥哥的腿也瘸了。”

朵朵惊叫了一声：“那怎么行，杰哥哥那么好看，毁了容瘸了腿，他那个好看的新媳妇儿还会跟他么？”

“不知道，她都没有露过面，其实，哥哥肯定希望她去看看他的，医生说哥哥现在很脆弱，不是身体，是心理。”素素难过的垂下头，她很担心这个新嫂嫂会不会抛弃自己的哥哥。

“这不行，她不能这么没良心吧，咱们得帮帮杰哥哥。”朵朵立马就义愤填膺，好像是这位新嫂嫂已经抛弃了她的杰哥哥一样。

“怎么帮？你不要瞎出什么馊主意。”小宇在她身后伸手轻轻打了她的脑袋一下。

朵朵捂着脑袋跳开，冲着她哥哥嚷嚷：“你当我是你啊，我又没被吓傻，星期天我们去百货大楼找她，让她跟我们一起去看杰哥哥，她要是敢拒绝，我就敢在她柜台边上哭，你信不信？”

“信，我太信了，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事，不过你这么胡来小心二爷爷拿鞭子抽你。”小宇冲妹妹做了个鬼脸转身回自己房间了。

两个女孩子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终于也睡了。从出事到现在，这是这一大家子人睡的最早也最踏实的一个晚上，大家都累了，累的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轮流去陪床，小杰倒也安静，追问了几次父亲怎么没来看他，也被大人们搪塞过去，医生嘱咐过先不要告诉他父亲去世的消息，怕他对治疗有抵触，毕竟父亲用生命救了他，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母亲告诉他父亲在家养伤，差不多也快好了，小宇也接受了腿瘸了脸伤了的现实，只是他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总显得心事重重。

从出事到现在，一波又一波的人来人往，每次他都翘首期盼着来人，每次都是在人来以后更加沉默，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一直都没有出现过，他从来不问为什么，也从来没人向他解释过为什么。

其实他的未婚妻并不是一点都不知道他的情况，医院里一个医生恰好是小琴母亲的远房亲戚。小琴父母为这事特意去过医院，不过是偷偷去的，隔着窗户看到了包裹成粽子的文杰。两口子自然打听明白他的伤情，以及所有可能出现的状况。对于小杰的情况，他两口子甚至比小杰家人更清楚。

所以小琴并不是不想去看文杰，而是她的父母坚决不让她去看。深陷在爱情里的小琴无时无刻不记挂着文杰，她不相信母亲说的一切，更加不同意就为这事分手，她说她怎么也得亲眼看一看才死心，不就是受伤了吗，谁还没有个意外呢……

她母亲因为知道底细，不想女儿继续纠缠，生气的说：“你觉得我和你爸会害你不成？你直接不去看别人只当是我们替你做了主，你去看了肯定比我跑的还要急，我不信你会爱一个满脸伤疤面目全非的人，我不懂爱情是什么，我只知道半夜醒来被自己枕边人吓一跳你肯定会大声尖叫。”

一个多月以后的一个周六下午，素素和朵朵站在她的柜台前，素素看着她不说话，眼神有些幽怨。朵朵风风火火的从来不知道打怵，她冲着小琴招招手，笑着打招呼：“嗨，小嫂子，赶明儿我杰哥哥就拆绷带了，他都想死你了，你不跟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吗？”

“明天吗，怎么去？”小琴低声问她。

“坐马车呀，客车太麻烦了，老等不来。明早七点你在路口等我们，我们一起去，我好久都没有看到杰哥哥了，我都想死他了。”朵朵攒着眉头，微微的嘟着嘴说。

“好，我等你们！”小琴没有犹豫，她觉得自己该去看看，她也真的想小杰了。
素素和朵朵如释重负的往外走，走到楼梯拐角，朵朵冲小琴挥挥手，叮嘱道：“小嫂子，一定要来啊！”

小琴还没来得及回话，俩人就像小鸟一样飞下楼去，只留下一串调皮的嬉笑声。

【三十九】

第二天早晨培明和培恭各赶一辆马车，朵朵和素素还有文宇嚷嚷着也要去，自打出事文宇就没见过小杰，平日里俩人形影不离，这会隔了一个多月没见，他一大早就爬起来等着了。培仁说索性多套一架车，把要去的都拉上。

“我们和大嫂坐四叔的车，四婶也过来，咱们坐一辆车，让他们挤一辆车好了。”朵朵在下面跳来跳去的招呼，两个羊角辫也欢快的在头顶飞扬。

“就你小三曼事多。”培明白了她一眼说。

“四婶，你管管我四叔 他拿大白眼珠子瞪我。”朵朵吊在四婶身上摇晃着，拖着长腔假装委屈的喊。

“别理你四叔，他就那熊样，赶紧上车，我们得趁早走，不然又热了。”四婶拖着朵朵上了车，培良手里的鞭子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鞭稍在大青骡子头上响亮的啪了一声，马车便冲向村口。

一路上朵朵不停的伸着脖子张望，四婶拍她后脑勺一下，打趣道：“老三，你抻着脖子瞅啥呢，路上有金元宝啊？”

朵朵伸手拍了四婶一下：“四婶你就个钱迷，一会捡到金元宝我分你一半。”说完她咯咯笑着，继续探着身子向远处看着。

“素素，这老三整什么妖蛾子呢，这屁股也坐不住，一路上瞅啥呢？四婶好奇的问坐在身边沉默不语的素素。

素素正在想心事，冷不丁被四妈推了一下，她错愕的抬头，看了看朵朵说：啊，四妈，你说什么？我不知道啊。”

“ 烦神经呗，她还能有啥事，这一大早她就跟吃了欢喜钱一样蹦哒，鬼知道她高兴啥。”文宇坐在大车边上，用脚支着地，划出一条长长的烟雾，他撇着嘴冲多多的背影说。

“素素你看，小嫂子来了！”朵朵没理会哥哥的挤兑，雀跃着叫了起来。

素素抬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在前面路口，小琴穿着一件鹅黄色连衣裙站在路口，她背对着朝阳，远远的冲她们挥手。

小琴并没有告诉自己的父母今天她要去医院看自己的未婚夫，她知道父母不会同意。她有点忐忑不安，不知道即将看的小杰会是什么样子？但愿不要像父母所说的那样。

看到她在路口站着，车上的人有些意外，毕竟文杰出事以来这是她第一次露面，长辈们心里多少有些膈应，小琴站在那里，场面有些尴尬。

“嗨，嗨，小嫂子，这里这里，我们坐一辆车，快上来。”朵朵站起来，大声招呼小琴。

小琴小跑着上了车，她有些拘谨的和车上的人打了招呼，便低垂着头不再说话。一路上只有朵朵在喋喋不休的耍宝，从上下五千年说道大千世界，想起什么说什么，素素知道，她是在努力调和尴尬气氛。

到了医院小琴一进病房门就哭了，她看着病床上朝思暮想的这个人，突然有些退却。文杰看到小琴，眼神开始是诧异，接着就是惊喜，他有些局促的招呼：“小琴，你来了。”

小琴愣愣的站在那里，朵朵从背后推着她，把她推到病床前，然后她歪着脑袋冲文杰吐了一下舌头说：“杰哥哥，你满眼满脑子都是小嫂子，我也是第一次来你咋没看到啊。”尴尬的气氛被朵朵一句玩笑话打破，病房里人笑出了声。

小琴也被逗得破涕为笑，她看到文杰腿上的绷带已经拆除了，在床上躺着除了疤痕也看不出还有什么不好。她伸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膝盖，轻声问：“痛吗？”

“有一点，不过已经快好了。”小杰愉快地握住她的手，笑着说。

虽然来之前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她还是被小杰伸过来的手下了一跳。刚退了痂的手掌布满了的伤痕，新生的皮肤打着粉色的结揪在一起，看着有些触目惊心，她下意识的往外抽手，但是当她接触到文杰质疑的目光时，她放弃了挣扎。小琴的心砰砰跳着，她在心里默默的祈祷，但愿他的脸不要和他的手一样可怕。

气还没有喘匀，医生就推着小车子进来了，文杰和小琴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医生一层层把纱布打开，病房里人都紧张的屏住呼吸。文杰紧张的攥着小琴的手，两个人手心的汗水渐渐汇聚在一起……

“恢复得不错，这些疤痕过个一两年就淡了，根本不用植皮。”医生拆完最后一圈纱布，笑容满面的对众人说。

小琴看着这张脸，绝望开始在心底一点一点的漫延，她开始后悔没有听父母的话，文杰的脸比母亲预想的还要狰狞可怖。她在心里疯狂的喊着，不，不，这不是我深爱着的那个面孔，她承认她是爱文杰的，但是不是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狰狞可怖的男人。
她忽然用双手蒙住眼，呜呜的哭了，随后再一屋子人吃惊的目光中夺门而去，哭声渐行渐远。

【四十】

小琴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跑了出去，朵朵扒开人群就往外冲，却被素素妈喊住了：“朵朵，不用追了。”

朵朵冲到门口，手扒着门框才刹住车，她一脸疑惑的看着素素妈问道：“七婶，为什么呀？”

大嫂过来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你还小，不懂就不要问了。”朵朵倚在大嫂身边，不解的看着病房里的人。

“镜子，谁给我镜子，我要照镜子。”刚刚反应过来的文杰在病床上大声喊了起来。

“哥，你要镜子干嘛，病房里哪有镜子。”素素转身安抚哥哥。

“我不管，我就要镜子，我要看看我的脸怎么了？快给我去找啊！”文杰狂暴的伸手拽倒了眼前的输液架，还没有来得及拿走的葡萄糖瓶子摔到地上，玻璃碴子摔得到处都是。

“给他去找，他早晚要看到的，总有一天他需要面对。”站在跟前的医生很冷静的说。

很快，小护士送来一面镜子，文杰颤抖着举起镜子，他慢慢地把脸凑过去。受伤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他吃惊的瞪大双眼，镜子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狰狞可怖的面孔，这让他以后怎么见人，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想着各种可能遇到的场面。譬如他会吓哭邻居家的孩子，甚至别人会像看怪物一样的看他。但是对他打击最大的还是那个蹭海誓山盟爱着他的人，他没想到小琴看了他的脸竟然绝情的甩门而去。

文杰的心里有一团火，这团火越烧越旺，他觉得自己要爆炸了。眼前的这一切让他无法接受，他需要发泄，他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文杰把镜子对着窗户狠狠的扔了过去，窗户上的玻璃应声落地，那面镜子红色的塑料镜框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静静的躺在泛着光的碎玻璃上。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怎么像个鬼一样，没法活了。”文杰双手蒙脸，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

“小杰，你别吓唬妈，你好不容易扛过来，妈不许你说这样的丧气话。”母亲越过正在清扫地面的大嫂，扑过来拉着他的手说。

小杰两手用力一甩，母亲在他身边摔了一个趔趄，幸亏被身后的人扶住。文杰绝望的喊：“妈，让我死，让我死，我不活了。”

“小杰，你不要这样，医生说过些日子就不会这样难看了。再说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你妈最亲的儿子，是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分子，大家都眼巴巴盼着你好起来，你爷爷还在家里望眼欲穿呢，你别闹了。”培明心痛的安慰文杰。

“兄弟，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琴走了就走了，能走的咱也不留，你也别为这事生气上火，不值当。”大嫂也上前劝他。

“别说了，我求你们都别说了，我情愿死，情愿死在那场大火里，我才不稀罕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不如死了痛快！”文杰疯了一样咆哮着，涕泪满面。

文杰妈看着癫狂不堪的儿子，她的心在滴血，儿子太让他失望了，他的父亲用生命换回了他，他居然说情愿死，忽然她为自己的丈夫感到不值。她越想越生气，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阵晕眩袭来，她软软的瘫在病床边，无可奈何的嚎啕大哭起来。

文杰丝毫不顾及母亲的悲伤，还在机械的念叨着“我情愿死！我情愿死！我情愿死！”

培仁红着眼圈过来，抬手就给了正在哭喊的文杰一个响亮的耳光，屋里人都愣住了，文杰也止住了哭喊，愣愣的看着大伯。

“爸，你疯了，你干嘛打杰哥哥啊！”朵朵冲过来拉住父亲的手，不满的问。

“疯了的不是我，我看是他疯了。你到底要怎样？你竟然敢说你情愿死，你知不知道，已经有人情愿为你死了，难道还不够吗？你说这样的话，对的起为你而死的亲爹吗？”培仁愤怒的吼道。

“你说什么？我爸不是在家养伤吗？到底怎么回事啊？”文杰吃惊的问。

“大哥……”文杰妈抬起头叫了培仁一声，欲言又止。

“长痛不如短痛，他早晚要知道的。我告诉你，你爹再也不用养伤了，他为了爬上车去救你，被烧得尸骨无存。死了，在起火当天就死了，你听明白了吗？你情愿死，你敢死个试试，你以为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啊，你得替你爹活着，你还有你爷爷你娘你妹得靠你照顾，就给我挺住了，站直了，余生替你父亲做个有担当的男人。”培仁说这话的时候想到自己兄弟，眼眶里含着泪，声音有些哽咽。

“爸，爸，爸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啊！”突然的真相让文杰更加不敢面对，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死命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痛苦不堪的重复着这句话。

护士推着车子走进来，给文宇胳膊上打了一针，那个胖胖的医生摇了摇头说：“他太激动了，给他注射了镇定剂，让他睡一会吧！让他知道真相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反正坏事都已经发生了，能挺过去，剩下的就全是好事了。”

【四十一】

文杰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回家的马车上了，他枕着母亲的膝盖，一睁眼正好迎上母亲忧愁的双眸。

他静静看着自己的母亲，她曾经是一个不懂得忧愁的人，她温柔美丽受尽父亲的万千宠爱。没想到这短短的一个多月里，忧愁爬满了她的眼角眉梢，那一头乌黑的卷发也掺进了一大半银丝，这会母亲正一脸悲苦看着她，眼圈红红的，泪痕未干。

不争气的泪水顺着文杰布满疤痕的眼角汹涌而出，他不敢想接下来的日子，此刻，他混混沌沌的脑子里有太多事情撕扯着，关于父亲，关于小琴，关于以后的生活，一想到这些，这使得他头痛欲裂。

母亲给他抹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问他：“小杰，你那里痛？”

刚擦去的眼泪又止不住涌了出来，他疲惫的摇摇头，闭上眼睛，在马车有节奏的颠簸中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到家已经是傍晚时分，邻居们凑上前来关切的询问，自然也有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好事者，一时间家门口聚拢了很多人。奎礼和奎云两位老汉坐在门楼下，看见马车过来奎礼起身就往前走，被奎云伸手拉住：“老哥，不过去了，咱回屋吧，也不差这一会功夫。”

奎礼老汉回头看看奎云，转身背着手往回走，两人相互搀扶着回到小杰的屋子。
文杰一进屋就被搀到床上，他一看到爷爷就委屈的哭了起来，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感觉的到他的压抑和悲伤。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一直以为父亲不过也是受了伤在家里养着，但是没想到父亲已经走了。

从他兴致勃勃的离开家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月的光景，家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了。爷爷越来越佝偻的背，和母亲忽然白了的头发，让他闻到了愁苦的味道，和已经不堪重负的压力。

爷爷瞪着通红的小眼睛不断地安慰他：“小杰别哭，有爷爷在，天塌不下来，你好好的爷爷就放心了。”

奎礼老汉哆嗦着双手摸了摸文杰的腿，然后轻轻地拍打文杰的后背说：“没事了，骨头长好了就行，你得快点好起来，爷爷老了，你是这个家里的男人呢，以后我们都要靠你了。”奎礼老汉红着眼圈说。其他人也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他，文杰知道再难过也于事无补，他得面对现实，现在这种情况，他已经没有时间悲伤。

晚上他坐在床头透过窗户看满天的星星他，忽然有些后悔假如当初他不闹着要去送草，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如今父亲死了，他心里一直想念着的小琴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脚踢了踢坐在床对面陷入沉思的文宇，文宇被他一踢才回过神来，他抬腿就要下地，以为是文杰要上厕所。

“我不下去，就是想问问你到底到底怎么回事，我爸他是怎么……”文杰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好。

“别问了，七叔已经走了，大人们不让我们过多的谈论去世的人，你好好养着吧别想些没用的。”文宇没等他继续问，直接就打断了他。

“你说，小琴不会再来了吧？”小杰不死心的又问。

“这个有点悬，你看她今儿那样，我想想就不爽，什么人啊？看到你受伤跑得比兔子还快，瞧着不起这样的人。”文宇一脸的官司，很不开心的说。

“不说她了，睡觉吧，她到底是怎么决定的，过了中秋就知道了。”小杰有些焦躁的说。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小杰苍白的脸上，他觉得脸上有点凉凉的，他知道，那是他的泪。

【四十二】

小琴第二天就去了广州，她甚至没有和父母商量一下就匆匆逃离。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分辨着，她是真的很爱文杰的，可是一想到要面对他狰狞可怖的脸，她就莫名的感到紧张，紧张到流泪。她不知道要怎样面对这份感情，她更不愿意再次面对那张面孔。她只有逃跑，做一个爱情路上的逃兵。

于是她不顾父母的反对踏上了南下的列车，怀揣着愧疚和自责奔向一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

乡下的风俗凡是订了婚的女孩，过节是要去婆婆家的。八月十三的晚上，文杰的媒人拎着一个包来了。媒人是奎礼老汉的朋友，他有些尴尬的和老汉打招呼：“老哥啊，对不住了，你看这事整的，我都觉得没脸见你了。”

“小杰那事吧，我想到了，这怨不得你，自古捆绑不成夫妻，我们小杰虽然受了点伤，但还是打不了光棍的。”奎礼老汉倒也坦然，其实早就知道小杰的婚事成不了，早断早打算也好。

“是，摊上这事咱也别怪人家姑娘，姑娘家把所有东西都折成钱退回来了，只是这四个包袱要还给文杰，说这是福气。唉，人家是不错，只是没缘分，可惜这俩孩子了……”媒人叹了口气说。

“不说这些了，你看今年的黄烟我想早一点出手，不存了。你看看给我张罗个买家，价钱要合适，我等钱用。咱们打了半辈子交道，这事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奎礼老汉扭头看了看在外面忙活的儿媳妇，悄悄地说。

“这你放心，想出手你说一声就行，不过黄烟还是别太早出手，缺钱说一声，我立马给你送来。”媒人也是痛快人，他自己清楚，老汉不是实在为难 断不会开口求他的。

八月秋忙，家家户户都在地里忙活，乡下人的中秋也就是炒几个菜吃顿晚饭而已，没有如今这么多讲究。十五这一天各家把东西早早的送到奎礼老汉家里，下午培恭就带着各房女人们开始忙活，大家也是提前商量好了，在老汉家过十五，他们也是用心良苦。

晚上吃饭，席间有孩子们笑着闹着气氛还算轻松。最后吃好了分月饼，大家都小心翼翼地避免着团圆这两个字，没想到老汉吃了一块以后，伸手又拿了一块，他咬了一口说：“这个伍仁的是良喜欢吃的，今儿我替他吃一块。”

他说完这句话素素就有点控制不住了，她依偎在母亲怀里，开始偷偷擦眼泪，大家的情绪瞬间暗淡下来，奎礼老汉看了看素素说：“憋回去，今儿都不许哭，往后也不许哭，你们都听着，我有事要说。”

文宇搀着文杰进屋了，素素和朵朵她们也被大人们赶了出去。培恭结下围裙擦了擦手， 探着身子问：“二叔，您老有啥指示快说吧，反正您指哪儿我们就打哪儿，您就坐镇总指挥吧，赶明儿开始收您地里黄烟了，您说咋干就咋干。”

奎礼摆摆手说：“黄烟我不愁，现在是愁文杰的婚事，人家退亲了，这婚我还想给小杰按挑好的日子结，这老辈人都很忌讳看两个日子的。”

“咋结呀，你都说退婚了还怎么结，难道让他自己一个人结婚么？培恭吃惊的张大嘴巴，不解的问。

“爹，您说什么呢？小杰身体这样 ，而且已经退了婚，想不不改日子直接结婚那怎么做得到呀？”小杰妈小心翼翼地玩问。

“所以把大家召集起来,你们都想想法子。小杰的婚期我是不会改的的,腊月十六结婚，日子不变，换个人就是。”老汉用眼光扫了一下众人，态度坚定的说。

@睡美人萌萌哒 2018-01-18 10:3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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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大家围着桌子坐着，有些意外的看着奎礼老汉，心想老爷子疯了吧，从现在到结婚的日子满打满算也刚刚四个月的时间，从哪里去给小结找一个媳妇呢？再说文杰身体还没好利索，又刚刚被退婚，谁家的姑娘能愿意嫁过来？

大家想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要这么执拗，小杰的婚期就算改了也是事出有因，娶媳妇又不是做买卖，到时候没有合适的难不成买一个回来结婚么？

“你们一个个甭垂头丧气的，赶明儿起给我私下里打听着，有合适的就问问，我不想让别人看笑话，不就是娶个媳妇，我还就不信了……”老爷子一脸不服气的说完，起身回屋里去了。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墙角的蛐蛐不合时宜的吟唱着，声音清脆而又欢快。培恭瞅了瞅老爷子的背影，忍不住说：“你们别不说话啊，瞅瞅把老爷子愁的，这事就包在你们这些女人身上了，我们大老爷们可不会保媒拉纤的。你们各自去联络一下娘家亲戚朋友的问问，咱是好人家,小杰也就是皮外伤，身体那是杠杠滴，歪瓜裂枣的姑娘咱不要啊，你们都上点心，咱们这一大家子可就指着老爷子扛大梁了。”

女人们少了往日插科打诨的热情，只是敷衍的嗯啊敷衍着，开始收拾桌子洗碗扫地的忙活起来。收拾好已经夜里十点多了，今夜月华如水，只是这一大家子人谁也没有心情赏月。在老爷子下达了指示以后，每一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不知道要怎样去帮老爷子达成心愿。

“你说，二叔这是咋了？不给文杰改婚期，他到底咋想的，到哪里去找那么合适的，再说找到了人家也得愿意立马结婚啊，这不是要愁死人吗？”一进门素素妈就问培仁。

“唉，他还不是要面子，退婚就让他很没面子了，再不结婚了，这人可就丢大了。他一把年纪了，老七走了，他得有口气撑着，你们多体谅他一些吧！”培仁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他明白老爷子的心思，但是他也觉得这太仓促了。

“这不是体谅不体谅的问题，你说就小杰现在这样子那个女孩会愿意跟他啊，二叔一把年纪了，怎么说话办事反倒不靠谱了。”素素妈低声埋怨了一句。

“收拾收拾睡吧，哪来那么多废话？”培仁有点恼怒的回了一句，自顾自的依在炕头大口大口的抽烟，不再搭理自己老婆了。

第二天去地里割黄烟，培恭媳妇的一只眼乌青乌青的，文宽媳妇问她：“婶儿，你眼怎么了？”

培恭媳妇抬起头狠狠的瞪了远处的培恭一眼说：“还不是你那没良心的叔叔，我昨晚回家就说老爷子疯了，还当是买骡子买马呢？这是要娶个媳妇，哪有他说的那么简单。这天杀的喝了点猫尿，上来就给我一锤，这不，婶子我就成大熊猫了。”

文宽媳妇捂着嘴笑了笑说：“我昨儿回去也差点挨揍，不敢说了，二爷爷的话就是圣旨，咱们照办就是，看看有合适的就说合一下，尽人事听天命吧。”

秋天天气好，女人们埋头割黄烟，倒出空地来，一车车的竹竿也拉进来，男人们开始搭架子。今年黄烟长势好，门前只晒了一点，奎礼指挥着就地搭架子，把黄烟直接在地里挂起来晾晒，这样干得快他说他急着出手，家里等着用钱呢。

【四十四】

秋收终于在地里小麦发芽以后鸣锣收兵了。奎礼老汉的十亩黄烟也收进了闲置着的屋子存放起来，农活忙完了，终于有了闲暇。

乡下人在这时候也是要吃一顿好的，俗语叫“岩缝”，大概是庆祝秋收结束，和祈祷来年顺利的一个仪式吧。奎礼老汉家还是聚在一起吃，这一次桌子都进了屋，因为天开始凉了。

席间推杯换盏倒是比中秋气氛融洽了许多，老爷子喝了点黄酒，原本古铜色干巴巴的脸上隐隐的有了一丝红光，大家看老爷子心情不错，虽然言语间依旧小心翼翼，但还是觉得比以前轻松了许多。

老爷子放下酒盅，慢悠悠装了一袋烟，他好像在想着什么，只见他把烟袋锅子摁了又摁，并不急着点燃。坐在他身边的培仁划了火柴凑过去，老汉才把烟袋送进嘴里，滋滋的吸了一口。他闭上眼冲半空吐了一口烟圈，才睁开扫了扫眼前的人，慢悠悠的说道：“小杰的亲事你们得抓点紧啊，别成天弄些上不了台面的敷衍我。”

老爷子一开口，在坐的立马哑口无声了。她们心里暗暗的反驳，也不能怪别人敷衍啊，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也看不上这时候的小杰，他以前长得再好有什么用，人家一看她现在的样子吓鞋都跑掉了，她们有什么办法呢？

“老四家的竟然还找了一个“羊角风”，你说说我这是混到什么地步了，自己人都敢来挤兑我，我要是给小杰取个“羊角风”，还不被街坊四邻笑掉大牙？再说了“羊角风”生个孩子再是个“羊角风”怎么办？你说说，你这是按的什么心！”老爷子突然火冒三丈的拍了一下桌子，冲着老四媳妇喊了起来。

“二叔，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那个姑娘长的多好啊，人家要不是有点小毛病，人怎么可能看上咱们文杰，您挑了这么久，全须全影的姑娘有愿意嫁的吗？我怎么好心被当成驴

肝肺了我……”老四媳妇委屈的辩解着。

“爹，嫂子们都尽力了，你也别怪她们，咱小杰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小杰妈在老四媳妇边上坐不住了，她起身轻生替老四媳妇辩解。

“你给我闭嘴，自己儿子你不操心谁替你操心，你自己的学着张罗，别一天到晚哭丧着脸，你要是有能耐还用得着我操心吗？”老爷子一肚子火气没处撒，没想到这会自己儿媳妇站出来，他正好抓着她撒气。

“爷爷，您老人家喝多了吧？您看您怎么开始撒酒疯了，我妈怎么不着急呀，她成宿成宿睡不着觉，我哥是她儿子她哪里会不着急啊？”素素嗔怪的趴在爷爷的肩膀上，替自己母亲打圆场。

“老四家的，你看看什么时候回趟娘家，捎个信让你三姑家唱戏那个老大来一趟，我跟她商量点事。”奎礼老汉冲着耷拉着脑袋的侄媳妇吩咐道。

老四媳妇吃惊的抬起头来，不解地问：“二叔，叫她来干嘛？”

“叫你去你就去，你那哪儿那么多事儿！”老汉一脸不高兴的呛白她。

“好，好，好，您说啥就是啥，正好我明天回娘家，我去三姑家看看就是。”老四媳妇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小声嘟哝着。

本来轻松的气氛被老爷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训斥，搞得又紧张起来，大家也觉得无趣，好不容易熬到老爷子背着手离开，吃饱喝足的男人女人们也渐渐散去。

这一夜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睡不着了。素素自父亲去世以后，就搬过来和母亲一起睡。看着母亲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以为母亲是因爷爷训斥了几句而感到委屈，素素从背后抱住母亲，把脸紧紧的贴着母亲的背说：“妈，你别生爷爷的气了，他大概是因为喝了酒，心情不好吧……”

母亲翻过身子，伸手把素素搂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没有，傻孩子，妈怎么会生爷爷的气呢。”

素素妈伸手关了灯，眼泪夺眶而出，怕什么来什么，她要怎样来保护自己的女儿呢？她在心里狂喊着，不要，不可以，儿子已经受伤，她不想再把女儿的搭进去……

【四十五】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培仁两口子，两人坐在炕上你瞅我我瞅你的唉声叹气，朵朵妈无限担忧的问：“你说二叔咋就想到这法子了，这不是可惜了素素吗，她和俊峰的事全村可都知道，俩孩子打小一起长大的，这会又要反悔，和老韩家几辈子的交情了，以后见面咋说话呀？”

“他还不是没法子了，但凡是有点法子他也不舍得打素素的注意，他有多痛爱那个丫头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说他还有啥办法？”培仁也叹着气说。

“改日子啊，大不了找个明白人算算，你去劝劝二叔，别为了面子搭上素素一辈子，不值当。”朵朵妈着急的跟自己丈夫说。

“二叔是什么人，他拿定主意了，别人谁改的了，你这不是让我去挨骂吗？”培仁苦笑着说。

“你不去我去，不要说挨骂，就是挨打我也认了。老七家的历来胆子小没主见，如今老七一走，她更不敢在二叔面前说什么了，我这做大妈可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把素素填了火坑。”她气哄哄的说完，也不管培仁是不是躺下了，伸手“啪”一下就就关了灯。

老四两口也吵了半天，老四媳妇被奎礼老汉当着大家伙训斥了一顿，窝了一肚子火。她一进门就冲老四开炮：“你说说有这样的吗？我为了什么啊，舔着脸哭着求着到处给他划拉着说媒，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合适的姑娘，人长得也好，那毛病也不是经常犯，人家同意了，他到把我亮起来了，弄得我两头不是人。还说我挤兑他，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啊，他老人家是太上皇，放个屁我们都得双手捧着，谁敢惹他啊！”

“好了好了，你就不能体谅一下他么，他一把年纪了没了儿子又着急孙子，你还和他计较什么？”老四这回知道老婆受了委屈，赔着笑脸劝她。

老四媳妇把鞋一踢上了炕，她没好气的说：“骂我我认了，可是你说叫三姑家那大咧咧来，她来能有什么好事啊，老爷子不会为了孙子就搭上孙女吧？素素这会可倒了大霉了，爹死了，哥哥残废了，爷爷又要拿她顶包，她这是什么命啊，老爷子这心啊钢铁一样硬！”

“谁知道他咋想的，咱也管不了，睡觉吧！”老四也满腹心事，他想不通老爷子的心思，按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不应该啊。

一星期以后的一个下午，奎礼老汉急着要见的那个唱戏的外甥女来了。她是奎礼老汉没出五福的妹妹家的女儿，叫胡春燕，以前在县城剧团唱戏的。人长得好看，也能说会道，剧团解散了以后她没事可干，以前走南闯北演出认识的人也多，干脆就做了专业媒婆。

胡春燕做媒和别人不一样，她就像专治疑难杂症的医生一样，专做那些困难重重的媒。郎才女貌一见面就心生爱慕的那种她是不去做的，毕竟她专业做媒就是靠着这个吃饭的，她做媒是要收费的。

譬如谁家姑娘小伙有个残疾，智障啊，长得难看或者有什么毛病什么的，这些都是比较难撮合对象的，旁人撮合不成，胡春燕一出手保准就成了。附近的村子有几家差点打光棍的都是托了她说成了，说成了就收两百块钱，算是跑腿费。

她进门屁股还没坐稳，就假模假样的抹眼泪：“二舅，您说我表弟就这么撇下这个家走了，我听说了心里这个难受啊，二舅您可得好好的，他们娘几个还得您老人家照应呢？”

奎礼老汉打心眼是瞧不起这个唱戏的外甥女的，但是这回有求于她，他冲她摆摆手说：“唉，快别说了，这是我的命啊！”

胡春燕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紧接着问道：“二舅，您老人家找我干嘛？”

“找你没别的，小杰退了亲，日子我不想改，你看着给他寻摸一门亲事，年底把婚结了，你舅我死也能闭上眼了。”奎礼老汉神情黯然的说。

“哎呦二舅，你可别这么说。给小杰说媒这事包在我身上，您有什么要求没？”胡春燕痛快的说。

“没要求我还找你干什么？小杰虽然现在看有些吓人，但是过几年慢慢就好了，身子没毛病。找个姑娘必须人长得好看，身体也没毛病的，我可不想让别人看光景。我知道这个有点难，但是你知道，我的素素长得也好看，换亲我不能亏了素素再亏了小杰。”奎礼老汉沉着脸，脸色有些难看的说。

“唉，二舅，您舍得吗？素素可是您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又长得那么好看，四嫂说她和老韩家的外甥相好，年底就要订婚了，您这会让她给小杰换媳妇，她能同意吗？”胡春梅无不担忧的问。

“你只管去跑你的，素素的事不用你操心，这个由不得她愿不愿意，我也不愿意，这是她的命，我有什么办法呢？”老爷子红着眼圈，硬装出一副冷心肠的样子说。

【四十六】

胡春燕来去匆匆，她和奎礼老汉聊了一会，在院子里和素素妈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素素妈几次想问一问老爷子是怎么打算的，可是每次都欲言又止。她越是害怕，越是不敢去问，她还没有想好得到答案以后，她要怎么样去面对自己的女儿。这些天她常常在夜里独自流泪，她也恨自己太过软弱。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她做不了任何人的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微不足道。

作为一个没有话语权的母亲，她该怎样去保护自己的女儿不受伤害呢？素素还不知道爷爷的打算，但是她觉得这个家很压抑，她给俊峰的信里写到：“峻峰，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爸爸走了以后，我妈整天以泪洗面，哥哥也不开心，爷爷更不开心。我在家里有时候觉得呼吸都很困难，一家人一起吃饭，一句话都没有，憋得人喘不上来气。

我每天都很小心，总怕自己说错话惹他们生气。生活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好像是我欠了所有人的，其实我也难过，这一场灾难中，并不仅仅是爷爷失去了儿子，妈妈失去了丈夫，哥哥毁了容啊，我也是失去了爸爸，我的痛苦一点都不比他们少，可是我却不敢在他们任何人面前哭。

好怀念以前的日子，那时候的生活简单而美好。好希望哥哥赶紧好起来，更希望爷爷能够如愿以偿的给哥哥办了婚礼，哥哥的状态很不好，我多么希望他能够幸福的生活下去啊。

最近我总做噩梦，我隐隐觉得要发生什么？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或许我便不会那么害怕……”

峻峰看着素素一封又一封的来信，他心痛极了。他也想回去守着她，陪她度过这些黑暗的日子，并尽其所能保护她。但他就是再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毕竟他不是自由之身。

他从素素的字里行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的无助和压抑。正如她所说，仿佛所有的人都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她受到的伤害是最小的，没人觉得她也需要安慰与呵护。她每天生活在压抑的环境中，不敢诉说，也不敢难过，这样的日子生活的久了不要说是一个小姑娘，再坚强的人会也崩溃的。

峻峰只能写更多的信来安慰和鼓励素素，他甚至还写了信给朵朵，承诺她回去给她买许多许多的课外书，让她多抽时间陪陪素素，陪她说说话，尽可能的让素素多倾诉一些，还有把素素的情况经常写信告诉他。

大概是润五月的缘故，天气冷的比较早，十月初已经冷的让人受不了了。胡春燕这次来的时候已经穿上厚厚的冬衣，她进门不停地跺着脚，往手上哈着气说：“哎呀，可冻死我了，这是什么鬼天气，我一大早骑车过来，手都冻麻了。”

奎礼老汉把放在炕头的暖婆子推过来说：“快暖暖手，今年天冷的早。”

“二舅，这会成了，我寻摸这么多天保准您老人家满意，姑娘是城北山里的，那地方种苹果，家里还挺富裕的，就是男的小时候感冒打针还是吃药的，哑巴了。听还是听得见，就是不会说话，人长得也不难看。他家换的是姐姐，家里五个姐姐，是最小的一个。这姐姐长得可不比咱家素素差，为了兄弟至今没结婚呢，我一说咱这情况，照片也给人看了，他们很满意。”孙春燕抱着暖婆子，眉飞色舞的跟奎礼老汉说。

“这，这不能说话有点那个吧，这不是可惜了素素吗？”老爷子有些犹豫的说。

“哎呦，我的亲二舅哎，你当是容易啊，我鞋底都磨破了几双才找到这么一家合适的，你当现在还有很多换媳妇的人家吗？没有了，二舅，你想想咱小杰腿也瘸了，容也毁了，人家可是花容月貌的大姑娘，比小杰大三岁，正好女大三抱金砖。我今儿可把话撂这儿，您老要是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胡春梅抬头瞥了老爷子一眼，有些不快的说。

【四十七】

奎礼老汉装了一袋烟，心不在焉的抽着，他自己心清楚，就是这个外甥女不逼他也是没有退路。决定让文杰在原定的日子里结婚时，他就已经做了好牺牲素素的准备，可是真的事到临头，他又有点于心不忍。

他默默地抽完一袋烟，在炕沿上磕了磕烟袋锅子，有点不甘心的问胡春燕：“那这个妹妹都比小杰大三岁，哥哥是不是年级挺大的了？”

“年纪也合适，男的今年二十八，比咱们素素大十岁。正好咱们素素年纪小，找个年纪大的知道心痛人。二舅，找不到那么十全十美的，人哪儿哪儿都好谁还会换亲啊，您就别犹豫了。”

也是，若是小杰没遭遇这场灾难，哪里还会要素素给他换个媳妇呢？奎礼老汉想到这儿，冲胡春梅点点头说：“好，就这么说定了，小杰先结婚，过几天就把结婚证打回来，素素成亲就等过了年吧？”

“这个我去商量，一般都是嫁娶差不几天，得看看人家同意不同意，不过先扯了证也行，人家也愿意取个新媳妇回去过年呢，咱也得体谅人家，我看看月底就带她来让您看看，看好了就领证。”胡春梅乐颠颠的说。

俩人又讨论了半天各种细节，晌午的时候胡春燕要走，奎礼老汉留她在家里吃饭，胡春梅说啥也不肯，她说：”二舅饭我就不吃了，攥着等喝喜酒好了，我还有别家要去跑，这会暖喝点了，我去跑跑，您也和孩子们商量下，别到时候人来了，这边又打退堂鼓。”

胡春燕其实不是不想在这吃饭，她也是觉得不知道怎么在孩子们面前开口，她觉得这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让老爷子自己面对好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奎礼好汉轻淡描写地的说：“小杰的婚事咱们也定下来了，据说人家不错。咱们素素对象今年二十八了，说是长的不错，不过是个哑巴，说是感冒了吃药吃的，不过不要紧，不是胎里带来的就行，不会说话也好，省了两口子争吵了。”

”爹，我不同意，小杰受伤过几年就会好，您把素素搭上，还搭给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你让素素怎么办？她和峻峰都说好了年底订婚，咱让小杰等两年不行吗？素素妈这次不逃避了，她第一时间提出了反对意见。

“不行，甭跟我说别的，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过些日子人带过来先把结婚证扯了，小杰的日子不变，素素可以推到年后，就这么定了，别叨叨。”奎礼老汉看着儿媳妇，气哄哄的说。

“爷爷，凭什么？凭什么你说定了就定了？您问我和哥哥吗？您怎么知道我们愿意不愿意？您当我是萝卜白菜，您喜欢咋调换就咋调换啊，爷爷您啥时候这么不可理喻了？”素素被这个消息彻底打懵了，她从来没有想到爷爷会拿她去交换，当她看到一向温婉的母亲直面反抗爷爷的时候，她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说完这番话，她气的哭了起来。

“你说凭什么，就凭我是你爷爷！我做这个决定也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哥哥。”老爷子看到媳妇孙女反对，一下子就生气了。

坐在边上一直埋头吃饭的文杰突然把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说：“爷爷，您甭说为了我行吗？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用我妹妹去换一个老婆。”说完，他推开板凳拖着他那条伸不直的右腿，一瘸一拐的回自己屋去了。

“你看看，你看看，这都是你惯得好孩子，一个个硬了翅膀都敢顶撞我了，看我不中用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们，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们就得听我的。”奎礼老汉气的浑身发斗，他用手指着素素妈大声吆喝道。

“你做梦，不要说嫁给一个哑巴，就是嫁给一个响巴也不行，我这辈子就嫁给峻峰，你甭做梦了。”素素说完，哭着跑了出去。

【四十八】

素素做梦也没想到爷爷会用她来给哥哥交换媳妇，一直以来换亲这种事对她来说是两个世界的事情，她从心底可怜那些为自己兄弟牺牲了爱情的女孩。去年村里有个女孩因为死活不愿意给自己的傻哥哥换亲，母亲气的投河死了，她曾经在这个女孩母亲的送葬队伍中，听到了许多辱骂这个女孩的话。都说那女孩不对，说她要是早早答应了又怎么会逼死母亲，仿佛她就应当无条件的服从，否则就是天理难容。

不过可悲是那个逼死了母亲的女孩，在父亲和哥哥的打骂逼迫之下，最终还是屈服在所谓的亲情面前，同意用她自己给傻乎乎的哥哥换一个老婆回来。从此以后那个朝气蓬勃的女孩便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想必是心已成灰，再无波澜。

素素想到这里脊梁发冷，无边的恐惧紧紧缠绕着她，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年轻的脑海里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打了一个激灵，自己被这念头吓了一跳。

她跑进朵朵家的时候，文宇正推着车子往外走，他一看素素满脸泪痕的样子，关切的问：“素素，你怎么了？咋哭成这样？”

素素也不理他，她本来是找朵朵的，气糊涂了居然忘记朵朵中午不回家吃饭了。朵朵妈吃惊的站起来招呼她：“素素，怎么了，快到大妈这里来。”

素素扑进她的怀里，叫了一声：“大妈……”便委屈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好孩子，别哭，跟大妈说说怎么了？”朵朵妈拍拍她的背，着急的问。

“我爷爷，要我给，给我哥哥换，换媳妇，说是，说是已经定了，那个人是，是个哑巴。”素素哭的上气不接下去，断断续续的说完，又抱着大妈大哭起来。

“你听听，你听听，老爷子还真是有本事，铁打的心肠啊，居然还给素素找了一个哑巴，他到底想干嘛呀?”朵朵妈轻轻地拍打着怀里的嚎啕大哭的素素，没好气的冲坐在那里吃饭的培仁说。

“唉，这老爷子八成疯了吧，他想干嘛你还不知道吗？他想给小杰娶媳妇生娃啊！”培仁苦笑着说玩，起身出去了。

“素素你别哭了，哭也不是个事，你跟大妈说说，你心里怎么想的？”朵朵妈半拥半抱地把素素弄到炕上，给她脱了鞋，把脚放进炕头上放着的小被子里盖好，她也上了炕，两人盖着腿脸对脸坐着，朵朵妈惆怅满腹的问她。
“大妈，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想嫁给一个哑巴，你知道的，我也不能嫁是不是？”素素抬头看着大妈，一边说，眼泪一边扑簌簌的落下来。

“大妈知道，大妈什么都明白，你爷爷老糊涂了，这事不能依他。”朵朵妈握着素素的手，态度坚定地安慰她。她自己在心里暗暗地叹气，老爷子定了事谁又能扭转过来呢？可是她看着眼前的素素，心底就有一种要保护她的冲动，这么好看的姑娘嫁给一个哑巴，那还不白瞎了。

“大妈，您得帮帮我，我爷爷要是非让我嫁给那个哑巴，我宁愿死！”素素攥着大妈的手，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眸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决绝与悲壮。

“我的傻孩子，可不敢这么想。你得多想想你妈，你要是干了傻事，你妈可咋活？你爸走了，她可是看着你和你哥硬撑着过日子的，你这么想这不是要了你妈的命吗？”朵朵妈被素素的话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想到了死。

“大妈，我不管，我不管，我怕我妈也像村东头那谁她妈一样，我情愿死前头去，一了百了！”素素拼命地摇头，她眼中的决绝更深了一层。

朵朵妈忽然想到韩婆子的话，这让她不寒而栗，难道这个家真的还要出大事？

@elsie073 2018-01-20 15:2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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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傍晚朵朵刚一进门，培仁两口子就被培恭叫去了素素家，说是奎礼老汉有事要说，除了孩子都得去。

朵朵听了素素说爷爷要把他嫁个一个哑巴，立马义愤填膺的要去找二爷爷吵架，素素拉着她只是不停的哭。

奎礼老汉的屋子里闹哄哄的，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其实大家的意见很一致，除了老爷子，谁也不同意让素素去给文杰换媳妇，更何况对方是一个哑巴。
奎礼老汉用烟袋锅子敲了敲桌子，耷拉着脸说；“你们也甭嚷嚷，今儿叫你们来是通知你们，不是和你们商量的。素素的婚事就这定了，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由不得她。”

“二叔，我不同意，你还是再想想吧，这要是老七在，他肯定也不舍得，如果素素嫁的不好，老七在上面也不安生，等个两三年，小杰恢复了说不定和以前一样好看，您这是何苦呢？”培仁第一个表示反对。

兄弟们异口同声的表示不同意，反正说是不能把素素给毁了。老爷子本来就阴沉着的脸现在更加难看，他站起来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的说：“都给我闭嘴，你们不同意，我征求你们意见你们了？你们一个个算是什么东西，我要给我孙子娶媳妇用得着你们同意吗？你们是不是也眼巴巴的等着看我的笑话呢？滚，都给我滚！”

“培恭媳妇不服气的梗着脖子才要说什么，就被被培恭连拉加拽的弄了出去，其他人也默默地散去。大家知道，老爷子这会是铁了心的，话说的难听是为了堵住他们的嘴，他害怕节外生枝。

晚上素素两眼红肿的回来了。母亲带着兄妹俩去了老爷子屋里，她终于鼓起勇气要和老爷子商量一下，但是一看到奎礼老汉那红红的小眼睛，素素妈就莫名的紧张。
幸好文杰先开了口；“爷爷，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我不能因为我被退婚了，就把素素搭进去吧，你让我将来怎么有脸上街，求你了爷爷，您就饶了我俩吧。”

“别叨叨了，你娶不上老婆人家才会笑话呢，你当我愿意啊，我不是也没法子吗？老爷子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说。

“爹，等两年不行吗？医生说小杰会好起来，等小杰好了在结婚也不迟啊，素素还小，怎么忍心……”素素妈吞吞吐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老爷子打断了。

“你给我闭嘴，等两年，你说的轻巧，你可以等两年，你敢保证我也能等两年吗？我得在我闭眼前看着小杰结婚生子，不然我怎么有脸去见我儿子？别人等着看热闹，你还来跟着起哄，嫌这个家不够倒霉是不是？”老爷子看着媳妇，就气不打一处来。

“爷爷，我有个法子。您不就是想让哥哥在那日里子结婚吗？这个简单啊，干脆我嫁给哥哥好了，起码比嫁给一个哑巴强多了，您看行不行？”素素歪着头，她顾不得擦去眼上的泪水，第一次挑衅的看着奎礼好汉。

奎礼老汉腾地从板凳上弹了起来，他用手指着桃桃，整条胳膊都剧烈的颤抖着，恼羞成怒的骂道；“这孩子疯了，简直反了天了，满嘴胡话。”

母亲泪流满面的伸手去拉朵朵，朵朵在母亲的拉扯中扭着身子反抗，嘴也不闲着；“说我是疯子，你才是疯子好不好，你竟然让我去嫁给一个哑巴，不对，您不是疯子，您还是傻子，是魔鬼……”朵朵口不择言的嘟囔着，被母亲拖着出了门。

【五十】

素素第一次发飙，她素来是个听话乖巧的女孩子，刚刚她在爷爷面前的表现，让母亲和哥哥都感到很惊讶，同时也感觉到了她的决心。

娘三个坐在床上，素素倒在母亲怀里，依然不断地抽泣。小杰心痛的摸了摸她的头说：“素素，别哭了，都是哥连累了你。”

“哥，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啊？”素素抬起头，泪眼朦胧的问。

“明天你去给峻峰发电报，让他马上回来带你走，你走了，爷爷也就死心了。”文杰目光坚定的说。

“这样行吗？你爷爷知道了怎么办？那还不戳下天来啊？”母亲紧张地问。

“只有这一个办法，在爷爷不知道的情况下走，峻峰回来尽量不和爷爷碰面，素素马上跟着他返回部队，跟着峻峰我们也不用担心，爷爷最多骂一顿，发发脾气，过个一年半素素回来，啥事也没有了。”

小杰安慰母亲说。他不知道这个办法行不行的通，但这是目前为止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素素满怀感激的看着哥哥，哥哥没有像别的换亲家庭中的男人那样逼迫她，这一切都是爷爷独断专行，看来哥哥并没有牺牲她的打算，这让素素心里略微好受了一些。

第二天一早，素素早早起来了，外面西北风呼呼的刮着，但这丝毫阻碍不了她追求自由的脚步。去邮局的路上基本是推着车子步行的，风太大，逆风根本骑不动自行车。

她满头霜花的赶到邮局，工作人员刚刚打开大门。这是她第一次发电报，晚上她写了两张纸，唯恐峻峰不明白让他回来的重要性。结果她紧张把草稿递进窗口的时候，里面那个秃顶的男人忍不住笑了：“小姑娘，你这是写信，电报可不能发这么多字，要简单扼要，挑最重要的说，最多十几个字呀，这可是要论个收钱的。”

素素本来一路逆风推着车子进了大屋子里就热，被他这么一说，脸越发的红了，她有些羞涩的说：“对不起，我不太懂，就是想让他回来一趟，很急。”
素素话还没说完，从窗口递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家中突遭变故，速归！ 素 ”

“你看这样行不行，不就是让他回来嘛，他一看电文，保准飞快就回来了，这个拍在领导桌子上，谁好意思不给假。”秃顶男人依旧笑眯眯的说。

“谢谢您，这样最好了。”素素感激的点点头，冲他笑笑。

回去的路上一路顺风，素素的心里即充满了希望，同时也有深深的担忧，她不知道她走了以后，母亲是否能够安然无事，爷爷是否会善罢甘休，太多的不可预知，让脸上刚刚洋溢出的笑容又被忧愁覆盖了。

在惴惴不安中等待了五天，第五天夜里，峻峰终于回来了。他风尘仆仆的敲开舅舅家的门，把他舅舅吓了一跳。峻峰的舅妈好像听说了素素的事，她一边给峻峰弄吃的一边问：“你这会回来有什么打算？素素给你发电报不知道她妈和哥哥知道不知道？唉，可惜了这个姑娘。”

峻峰在吃饭的时候，听舅妈说了个大概。四天三夜的奔波太累了，他托了舅妈第二天想办法让他和素素见一面，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中午素素过来，她一看到峻峰就扑进他怀里哭了，太多的委屈和担忧，终于找到了释放窗口。素素妈这一次很坚持，她怕夜长梦多，让他俩第二天就走。

晚上吃饭的时候，素素看着爷爷，突然觉得有些愧疚。她给爷爷盛了好粥，像以前一样扬声喊：“爷爷，开饭喽。”

奎礼老汉佝偻着背走过来，它一脸慈祥的看着素素，眼神一如以前一样流露着宠溺。素素转身继续盛饭，她偷偷地擦去眼角的泪水，不想让爷爷看见她哭。

夜里母亲有数不完的叮咛，那些不舍和担忧都写在脸上，两母女有说不完的话，竟一夜无眠。 早晨九点多的时候，素素流着泪和哥哥母亲告别：“妈，哥，我走了，你们俩要好好的，等爷爷消了气，我再回来，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啊！”

“常写信回来，记得信寄给老三，让她给送过来，别让爷爷发现了。”文杰嘱咐了一句，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走吧，快走吧，别被你爷爷看见。”母亲流着泪催促，语气里却是不舍和担忧。

素素只带了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她和峻峰各自从家中出发，兵分两路去车站集合，奔向她不可预知的未来。

【五十一】

素素离开家没多久，胡春燕就带着一个高挑漂亮的姑娘进了门。姑娘穿了一件草绿色粗呢外套，扎着一个马尾，没有化妆，给人的感觉清清爽爽，果然如胡春燕所说不比素素差。

素素妈心里紧张的扑通扑通直跳，她担心素素是不是还没坐上车，是不是还没有走远。怎么这么巧，素素前脚出门，她后脚就来了，一会老爷子问起来，她该怎么交代呢？

奎礼老汉一看到姑娘，心里就觉得高兴，这下好了，这个胡咧咧还真没骗他，这姑娘比小琴长得还要出色，人比小琴朴素，一点也不花哨。

胡春燕看老爷子面露喜色，她知道这是相中了，坐在炕沿上探着身子问奎礼老汉；“二舅，你看咋样？我没走眼吧？”

“快让姑娘上炕坐着，地下冷。小杰妈快喊素素过来，人家姑娘来了。”老爷子隔着玻璃喊儿媳妇，他以为素素还没起床。

“二舅，您甭喊了，我先带玉梅去看看小杰，这都要领证了，今儿就算相亲好了。”她说完拉着那个叫玉梅的姑娘，吆吆喝喝的出去了。临出门正好撞见素素妈进来，她扭头笑着冲姑娘介绍：“玉梅啊，这个就是你婆婆。”

玉梅冲素素妈点头笑笑，犹豫着不知道该叫什么？胡春燕一拍巴掌笑了起来：“哎呀，叫什么呢？过两天扯了证就叫妈了，这会是叫婶子还是叫妈呢，哈哈哈！”

素素妈紧张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玉梅羞红了脸，轻声地喊了一声：“婶子。”便被胡春梅拽着进了小杰房间。

“爹，素素走了。”素素妈六神无主的站在奎礼老汉面前，她知道这一关迟早也得过，素素走了，她可以瞒着老爷子，但是不能欺骗人家姑娘，今天人来了，躲不过的，就只好实话实说了。

“走了？去哪里了？是不是又去找老三了，你赶紧的去喊回来，把老三也叫来，陪着姑娘说说话。”奎礼老汉心情好，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时柔和，他以为素素串门去了。

“不是，素素跟着峻峰去部队了，一大早就走了。”素素妈硬着头皮解释。

“你说什么？去部队了？去部队干什么？谁让她去的？老爷子的火气腾的就窜了上来，他大声质问儿媳妇。

“爹，您别生气，是我让走的，我不同意让素素给小杰换媳妇，我发了电报给峻峰，让他回来带素素走的。”素素妈看着老爷子生气了，她索性横下心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

胡春燕听到动静跑了进来，她满脸不高兴的冲素素妈说：“七嫂，不带你这样耍人玩的，我腿都跑断了，你这回说不同意，早干嘛去了，我人都带来了，你让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对不起，我一直不同意的，素素已经走了，对不住了。”素素妈一个劲的赔不是。

“你甭跟我说对不起。二舅，您说这事咋整吧？我嫂子这不是欺负人嘛？您家到底谁做主啊，您要是做不了这家的主，您也早点告诉我啊，别一家人都把我当傻子一样呼来喝去，这让我怎么收场呀！”胡春燕根本不听这些，她转脸气哄哄的质问奎礼老汉。

“去追回来，赶紧的，叫上他们一起去，给我把素素追回来。”老爷子暴跳如雷的说。

“爹，让她走吧，小杰的事您就别管了，您放了素素吧，求您了！”素素妈低声下气哀求老爷子，她觉得素素反正已经走了，老爷子发发脾气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奎礼老汉哆嗦着走到她面前，抡起胳膊就结结实实的给了素素妈一个响亮的耳光，他咬牙切齿的说：“你给我听好了，只要我还没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去把素素追回来，如果追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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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素素妈被奎礼老汉这一巴掌打的天旋地转，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到了这个年纪还会挨打。丈夫活着的时候从没让她受半点委屈，公公虽然严厉，但一直很满意她这个儿媳妇，没想到丈夫尸骨未寒，公公居然当着外人的面动手打了她。

她跌跌撞撞跑出家门，脑子嗡嗡作响。丈夫走的时候，她觉得天塌了，不过为了儿女她挺了过来。此时此刻她觉得地也陷了，她忽然觉得这么大天地之间居然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在这天塌地陷之间，上不去，下不来。

天开始飘着淡青色的细雪，她打了一个冷颤，这才发觉从家里出来只穿了一件毛衣，被风一吹冷的刺骨。她沿着这条通向车站的小路，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她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她不会去追素素，她默默的祈祷素素快点走远，千万不要被追上。

路过田边那口井，她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远远的看着家的方向，涕泪横流。。她转过身去，慢慢的走到井边，十几米的距离她觉得走了一辈子有那么长，这一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觉得太累，一步也不想再走了。

她弯腰脱下鞋子，把套在毛衣上用旧衣服改的袖套也脱了下来，仔细的伸平叠好，和鞋子放在一起。她是个爱干净的人，最后也得收拾的利利索索。远处好像有人过来了，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远处的人是谁，她希望来人能够看到她的鞋子和袖套，这么冷的天，她不想在水里待太久，她怕，水里会太冷……

素素妈理了理额前的刘海，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素素走了，小杰会被爷爷照顾的很好，只有孙子才是他的命根子，她一点都不担心。她冲着灰蒙蒙的天挥挥手，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看到她，她告诉丈夫，自己马上就要去陪他了。

素素妈最后一次看了一眼炊烟四起的村庄，伸手弹了弹落在毛衣上的雪花，雪越来越大了，她冲着那些模糊的人影挥了挥手，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井里……

文宽和文宇他们赶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文宇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指着井边的鞋子和袖套喊：“这是七婶的，七婶投井了，七婶，七婶……”他扑向井口，趴在井沿上伸着脖子冲着井底哭喊。

培恭从背后拎着他的衣领，就像拎小鸡一样把文宇拎起来扔到路边：“哭什么哭，有你哭的时候，你马上回家叫人去。”

文宇从地上爬起来擦了一把泪，伸长脖子看了看那口井，不甘心的问：“四叔，不救我七婶吗？”

“救不了了，她一心奔着死去的，这么窄的井口神仙没办法，赶紧回去报信吧，就说你七婶投井死了。”培恭红着眼圈，无可奈何的说。

文宇扶起自行车，一抬腿没骑上去，连人带车摔倒路边的沟里去了，文宽跑过去帮他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文宇，你别怕，路上骑慢点。”文宇头也不回，骑上车子很快就消失在白茫茫的雪野里。

“文宽你和老五赶紧去追素素，一定要把素素追回来，她娘死了，她得回来出殡，文杰身体还没好利索，还得素素替他摔盆。”培恭看着文宇走远，转脸对文宽和培明说。

“那好，你在这守着，我们走。”培明没有犹豫，和文宽立马就骑着自行车奔向车站。

文宇回到村子的时候，奎礼老汉家的大门开着，叔叔婶婶们进进出出的，人挺多。他跳下自行车，抬腿就往里跑，不小心被门口的台阶绊了一下，一个跟头就摔在地上。

老四家的从屋里出来，手里剥着大葱咯咯笑着说：“小宇，人家小杰媳妇来了，你着什么急啊……”

“七婶投井了，七婶投井了……”文宇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老四家的惊的手里的大葱掉在地上，她没有去拉文宇，而是转身尖叫着跑进屋去，一屋子人正在劝慰奎礼老汉不要生气，她拖着哭腔喊了一句：“老七家的投井死了！”

屋子里刹那间安静下来，奎礼老汉愣住了，他目光呆滞的看着门口，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牛王十三 2018-01-22 22:15:32
全力支持，顶上首页，争取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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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可以做梦

@清香朵儿 2018-01-22 22:10:31
好作品，欣赏，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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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