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踊跃远游 -- 最苦逼的打工生活,最痴情的苦恋,最温暖的文字


写在扉页:


这是一个打破铁饭碗的时代,这也是一个打工的时代。

十多年前,舂镇流行着外出广东打工,村子里的那些年轻人纷纷辞家远游异乡,是一阵风伤了庐谷的脑,让他中了邪,他背上了行囊,开启了自己的东莞打工模式,但是,浮躁的内心,残酷的现实,苦逼的生活,最后令他不得不失意而归;十多年后,又是一阵来自内心的旋风,把他吹到了广州,这一次,他遇见了自己高中暗恋的人,但是工厂里关于产品质量与交货的斗争,却从未停歇,所有的人都在逢场作戏,因为一次意外,他居然混到了品质部的主管,但是这一年,他的身边发生的事情太多,日益萧条的舂镇,给了他致命的伤害,他不得不再次背起行囊,回到了舂镇,过他原本波澜不惊的寻常生活。

最痴情的苦恋
最苦逼的生活
最黑暗的职场
最寂寞的等待

关于打工者的故事,故事里有您,也有我,谨记此篇纪念我的那些逝去的打工岁月。

作者春樟,一个经历奇特的男子,最引以自豪的事情是,在国企,自己有幸成为三峡电站的第一度电的发电者,打工的日子,混到了某世界500强外企的品质总监。硕士文凭,曾经的某高校校园文学社的主力,校园诗人,喜欢一个人独处,喜欢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1:06:50 +0800 CST  
第一章 流浪的脚步声

人的一生都是由很多情节曲折的故事组成的,有悲壮的,有喜悦的,有短篇的,有长篇的,有可以公之于众津津乐道的,有埋藏很深独自面对的,从我们投胎到娘的肚子里的那一刻算起,我们的人生的大故事就已经有了背景,有了情节发展的大致走向了。
人生就是一本厚重的书,我们只能用生命来书写,而生命却是用来折腾的。
我的父亲在永州阳明山区一个叫舂镇的地方教初中语文书,我们村子的人都叫他李老师,也有人称呼他为先生。
一九八六年正月初六,绝对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大山深处的舂镇的上空,不时会响起断断续续的鞭炮的声音,那时候的人们聊以娱乐的放鞭炮方式,是将一挂鞭炮小心翼翼地拆成一只一只的,正月里每家孩子口袋里都会揣上那么几只鞭炮,兴致高的时候,孩子们就会从火塘子里用火钳取出烧红的炭,另一只手点燃了其中的一只,扔在空中,一旁观看的小孩则无一例外地都捂住耳朵,定定地看它在空中威风凛凛地爆炸。
那天,我的父亲正在舂镇的中学给毕业班的同学补习,他的左手拿着语文书,右手握着一只白色的粉笔,用无比自豪的声音朗读着:

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以啮人,无御之者。

每每读这篇文章的时候,他的眼睛就放射出夺目的光芒,激动的泪水差点从他的玻璃镜片背后汹涌而出,这本是柳宗元贬为永州司马时写的一篇描写毒蛇和讽刺本地苛政的文章,但是千年之后,在我父亲的眼里,苛政猛于虎也无所谓,毒蛇亡草木也不恐惧,他只喜欢这篇文章,因为这篇文章中有他的家乡。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1:09:16 +0800 CST  
他那高亢的朗读还没有结束,就听见小镇传来了一阵鞭炮声,他立马将目光从书本中分开,望向了窗外,在那个还不算富足的年代,人们舍得燃放上一挂鞭炮,一定是有喜事要报,他有一种预感,孩子应该降临了。
果然,不一会儿,我的二叔就气喘吁吁地站在了教室的门口,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在正月寒冷的风中瑟瑟地飘荡着。
哥,生了,是一个男孩。我的二叔在门外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说道。那时候,农村没有电话,人们传达信息,还都靠自己勤劳的双脚。当医生对我的奶奶说,生的是一个男孩,恭喜你了。我的二叔就一路向着舂镇中学奔跑过来,他气喘吁吁地跑过了舂镇最长的街道,爬上了高坡而来的。
我的父亲那年已经三十而立了,他一直想有一个孩子,可是,我母亲的肚子一直都没有动静,是的,那一天,我降临人间,姗姗来迟。我的父亲听后,马上对着讲台下面的学生说道,同学们,离中考还有一个学期,你们肩负着走出大山的使命,要好好学习,我有点事情,你们自己先预习下这篇“捕蛇者说”。说完,他将课本合上,夹在腋下,跟着我的二叔走了。
我的母亲正躺在乡里的卫生所,刚出生的我,柔嫩得跟一只猫一样,双眼紧闭,死一般地躺在她的身边,我的奶奶正在房间里走动着,忙碌着,她的步子轻快,要飞了起来。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1:09:40 +0800 CST  
生了吗?我的父亲跨进病房就问道。
生了,是一个男孩,你看,在那里。我的奶奶指着躺在被窝里的我说道。
我的父亲走到病床前,一把就握住了我母亲的手,他本来想说声你辛苦了,尽管他在语文课堂上,可以将一篇文章深情并茂地朗读得感天动地,但生活上,他是一个不太善于表达的人,嘴巴翕动了几下,那些感人肺腑的话就是没有说得出口。
我的母亲将我的被子掀开了,说道,他在这里,你看,长得多像你,圆脸,大眼睛,有福份的相貌。
我的父亲眼泪就流了出来,说道,你辛苦了,我回去给你熬鸡汤。
你给他的名字想好了没有?我的母亲问道。
想,想,想好了。我的父亲有点激动。
叫什么名字啊?我的母亲问道。
我们这里山多,靠山吃山,结庐山谷,我这一辈子也就在这里教书,走不出这山这谷的,就叫他庐谷。我的父亲说道。
我的母亲从卫生所出院后,我们就从舂镇回到了乡下。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1:10:01 +0800 CST  
我的童年时代可以说是无聊透顶,八十年代,计划生育抓得很紧,农村还是有人躲在外面超生,可我的父亲是一名乡村教师,由于他是吃皇粮的,如果超生的话,铁饭碗就难保,因此我没有兄弟姐妹,那时候,山村里还没有幼儿园,而我们樟井院子本来就小,孩子也不多,而且那些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安排到山里放牛去了,跟我来往很少,无所事事,白天望着天空发呆夜晚数着星星睡觉构成了我对无比枯燥的童年生活的唯一的记忆,这种孤独的生活经历,让我此后的人生变得有点自闭,看起来又比同龄人早熟。
我的父亲常常将我带到他教书的那所学校,那里是寂静山谷里唯一热闹的地方,下课之余,他会教我识字算数,因此,我算是开慧比较早的,我也喜欢在学校的时光,那里有年龄跟我相仿的人,可以跟他们一起玩踢毽子和打弹子球的游戏,我们互相追逐着,嬉闹着,让天真无邪的笑声,惊飞每一只经过的山间小鸟,这令我原本单调的生活变得五彩缤纷,我也在这游戏之中,找回了本来的自己。五岁那年,我已经有一点思想了,我不喜欢呆在农家小院里过着一个人面对四壁的苦行僧的生活,死活都要缠着我的父亲让他带我去学校读书,我的父亲经不住我的纠缠,我就这样成了一名小学生。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1:10:37 +0800 CST  
二零零三年,我已经十七岁了,满怀信心地参加了高考,遗憾地以几分之差与大学失之交臂,苦等了一个夏天,等来的却是落榜的消息。
得知落榜的消息之后,在家门口的樟树下,我的母亲对我说道,孩子,妈种田再供你复读一届。
大学不是人人都能考得上的,有一个高中文凭就够了,我们学校分来几个大专生,教书还没有我一个高中毕业的人教得好,复读,丢人脸啊。我的父亲说道。
你就是不想出钱供儿子读书。我的母亲跟我的父亲争吵了起来。
祖坟都没有开裂,他不是那块料。我的父亲的嗓门也大了起来。
我的母亲就嘤嘤地哭了起来。
妈,我不去复读了,考起学校了,我就会到外面工作,娶外面的老婆,就再也很难回来了。我说道。
就这样,那一年,成了我学生生涯的终点,也就从那时候起,我开始了自己人生中作为一个农夫的生涯,我的父亲,那时候还没有退休,他是一名光荣而受人尊敬的人民教师,前往我家给我说媒的人不少。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1:10:58 +0800 CST  
从小我就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之中,这导致了我在处理人际关系上总是迂腐而不够圆滑,在男女私情上,从十二岁发育那一刻起,我就有了懵懂地憧憬,曾经暗恋个若干个同班的女生,但是,每次她们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的心都突突直跳,嘴巴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十七岁的我,也已经像是一个熟透得如同等人采摘的柿子一般,对男女之事充满着好奇也充满着无限的渴望,虽然我的脑海中不时会闪现着那些我暗恋之人的倩影,其中怅莎的眼神是最令我难忘的,我们是一个班的,我心里很喜欢她,她偶尔也会深情的凝视我,我知道她也是喜欢我的,但那个时代,学校里对校园早恋的处理方式绝对是扼杀在摇篮里,我们只能将那份喜欢埋藏在心底,可是高考后,那份喜欢就只能永远地被埋藏在了心底,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我也想过去打探她家里的地址,想过找一个媒婆去登门说情,可是我没有那份勇气,每当有这个念头的产生的时候,我的内心充满着矛盾,要么骂自己窝囊废,要么骂自己好色之徒。
在成长的躁动和媒婆的说情双重夹击之下,在父亲的默许之下,半推半就地我就和怀花拜了堂入了洞房。
我们第一次尝到了男女之事的美妙后,山谷里,小溪边,只要是没有人的时候,我都会抱着怀花行那事,那时候,我们都精力旺盛,需求旺盛,我十分好奇于她的那个如同蝴蝶一般的结构,也迷恋于她的娇喘和呻吟,我的儿子咏昼也在这欢愉之中孕育并诞生。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1:11:31 +0800 CST  
当我的儿子咏昼出生的时候,我才十八岁,虽已为人父,可青涩的我那时候对一切还都充满着孩子一般的好奇,当人们口中不断念叨着广东的时候,我知道,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不过我的结局算是悲惨,在东莞的大地上盘旋了两个月,几乎要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盘缠,我的家人把我叫了回去,我也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灰溜溜夹着尾巴跑回了我的老家。
二零零五年的第一场雪于正月里飘飞在阳明山的上空,那天,我正在我的小学同学家里喝酒,我这同学,本名叫蒋华,因为处事圆滑,我们都叫他滑哥,他学习成绩不好,初中留过级,没有毕业,就南下广东打工去了。
滑哥已经在广东打过三年工了,今年是第一次回来,他是一个英俊高大的男子,梳着郭富城式的头发,喷了定型的摩丝,头上一片看上去油光可鉴,手里夹着一只烟,跟我说道,你想去东莞打工吗?
我说,是啊。
那你准备一下,我们过几天就动身去广东,一般正月十五前,那边进厂容易一点。滑哥说道。
好啊。我说道。
来,天气冷,喝起这杯酒,暖暖身子。滑哥说道。
我们于是就举杯对饮起来。
怀花还在坐月子,听说我要跟滑哥去广东,就跟我说,不要去了。
我先在那边打一段时间,过几个月,咏昼断了奶,你也去广东,我们年轻,一起到那边挣点钱。我说道。
那好吧。怀花说道。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1:13:18 +0800 CST  
正月初九那天晚上,我的奶奶听说我第二天要去广东打工,就从她住的老屋里过来了,一把把我搂住,说道,我的心肝,你要到广东发财出来,奶奶舍不得你走啊,她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了。
我的父亲搬来更多的木炭,把火塘烧得很旺,火光在五瓦的灯泡下面,弥现温暖。
你在家里,这个家里好暖和,你走了,这个家里就不热闹了。我的奶奶说道。老年人,一般都对周围的变化十分敏感,她们剩余的时光,基本都在回忆和对周围的感知中度过,她们已经没有力量来改变和影响周围,甚至自己的命运,她都无法把握。
第二天,我收拾好行李,到了滑哥的家里。
等一下,我堂哥堂嫂也去广东。滑哥说道。
他话没有落音,一对年轻的夫妇就走了过来,后面有一个老妇人牵着一个穿着厚厚棉袄,脸颊通红的女孩,她四岁模样,脸上挂着晶莹的泪水。
走吧。滑哥说道。
我们一行四人就走到了村口,这时候,那小女孩的哭声更大了,不断喊道,我要爸爸,我要妈妈。
爸爸去广东挣钱给你买糖吃,买新衣服穿。那老妇人说道。
我不要糖,我要我的爸爸。小女孩继续哭喊道。
年轻的女人走过来,在孩子的脸上亲了一口,说道,乖,在家里听奶奶的话。
小女孩点了点头,但是,当那女子转身走了的时候,她又哭喊了起来,妈妈,妈妈,我要去广东。
年轻的女子又要转身,她老公就说道,小孩子,哭一下就好了,不要管她。
于是我们就向着远方走去,我看见那女子眼睛是红红的,用眼泪要流下来,她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的。
果然,那女孩的哭喊声慢慢就小了。
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小女孩自言自语地说着。
爸爸妈妈怎么不要你啊,他们去赚钱去了,回来给你买你最喜欢吃的糖。老妇人说道。
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小女孩依旧自言自语地说着这么一句话。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1:15:36 +0800 CST  
我们到达永州火车站买火车票的时候,站前广场早已经是一片黑压压的人。
我看见有带头大哥一般勇敢的黄牛党人,手里炫耀一般地捏着好几张票,在列队买票的人群中来回小心地兜售着开往广州的火车票。
我好不容易排队到了售票窗口,说道,买四张今天去广州的票。
对不起,最近一周的票都卖完了。售票员说道。
市里不是临时加开了三辆开往广州的列车?怎么这么快就没有票了?我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于是对着窗口抗议道。
神经病,下一位。售票员喊道。
我只有愤然离开那个排了接近两个小时才靠近的窗台,等了两个小时,没有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句冰冷的神经病。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1:16:25 +0800 CST  
兄弟,我有去广州的火车票,下午发车,家里有点事情,要晚几天过去,三百元一张转让。一个留着平头和小胡子的中年男子经过我面前时,压低嗓音说道。
两百元一张。我说道。
成交!你跟我来吧,这里有便衣警察,做事情不方便。男子低声说道。
我们四人就跟随他出了售票大厅,来到人头攒动的站前广场,他敏感地环顾左右后,从厚重的衣服里,摸出了一叠火车票,从中抽取了四张五十多元的普快座位票递给了我。
我接过一看,居然还是座票。
凭着这些高价火车票,我们乘坐上从故乡发出的春运专列,临江而设的湘桂铁路线上,列车轰隆隆行驶而过,铁轮子和铁轨撞击着,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我几次都听成了流浪流浪。
是的,那铁轨声,就是我们为了生活,到远方流浪的清晰的脚步声。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1:17:36 +0800 CST  
第二章 十元店里的诗歌

我们乘坐的那趟普快临时列车,原本计划是凌晨五点就靠站的,一直在站外等到七点,才缓缓悠悠地进了站,正月里从全国各地加开了很多开往广州的临时列车,在进站之前,都挤到一块儿了。
七点钟从拥挤不堪的列车上走了下来,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可以分明地看出四处都有背着蛇皮袋子的人,滑哥堂嫂那身红色的衣服,在一众灰黑色系为主的人群中,尤其耀眼。
广州汽车省站在火车站出口的右侧,在售票大厅内,滑哥的堂兄堂嫂买了前往深圳罗湖的大巴票,而我们买的却是到东莞长安镇的票。原来滑哥的堂兄堂嫂一直都在深圳打工,那边的工资高,他们身上也都有边防证和结婚证等一应证明,而滑哥却一直在东莞长安厦岗的一个大型工业区打工。
正月十一日,东莞的天气有点阴郁,天空中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当我们背着包出现在工业区的时候,我发现四周都是四五层楼高的农民房,出租屋的那些小巷子里行走着的,也是一些跟我们一般打扮,手里提着包或者身上背着蛇皮袋子的人,他们或许跟我们一样,也是来这边谋生之人。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2:42:32 +0800 CST  
周围的空地上,正在赶建着农民房,有的地方把旧房子干脆连根拔了,重新打地桩,以便建得更高。通往村口的马路上,会不时可以看见停留的大型水泥泵送车,在往施工中的楼房上运送着水泥浆,巷子里的那些道路上,也四处洒落着水泥浆水。由于不断有楼房见缝插针的建造起来,这使得农民房的楼距十分狭窄,基本上仅够两人擦肩而过,行走在其中,很难见到阳光,顶上露出的,只是一线天光,仰头一望,无云的天空犹如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悬在头顶,随时都有可能从天而降。
事实上,这些农民房的主人,将房子建造好后,要么花点钱投资移民到香港,要么出手在东莞市里购置着优雅的别墅住下,即便是那些留守在当地的人们,也不会在农民房住,本地人的居民楼挤在一块,与农民房老死不相往来。
农民房建造好后,他们也无心打理,就把这些楼整栋整栋地出租给外地人看管,外地人也乐得将整栋楼租下,就从附近的二手杂货店里,买一些桌子凳子床,将房间打扫了,租给那些不愿意在工厂睡冰冷床板的寂寞的男男女女们,这附近的出租屋的生意极好,上午有人搬走了,下午就会有人搬进了,呈现出一种供不应求的火爆状态,比在工厂上班自由,赚得更多,不过,也要学会察言观色,东莞外来人员多,鱼龙混杂,如果租给了嫌犯或者流氓地痞,不但租金收不到,还会招惹些麻烦事来,因此有经验的人只将房子租给那外来打工的夫妻或者小情侣。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2:42:54 +0800 CST  
当不知疲倦奔跑一天的太阳掉进天空那只悬挂在西山的口袋的时候,那些打工的男男女女们就会黑压压地从工业区的大门口走了出来,原本干瘪的四巷八弄于是一下子就充盈丰富起来,不断地拥挤着,不断地填塞着,也不断地欢呼着,叫嚷着,出租屋的那些楼道里永远都充斥着南腔北调。
精明的生意人,看准了打工仔们的鼓鼓的口袋,于是就挑着货架,背着鼓鼓的包,从不同的农民房里跑了出来,在路边支一个架子,摆一个地摊子,扯开嗓子喊道,卖衣服咯,卖手袋咯;路口显要的位置,早被几个精明的圈占着,专做烧烤和夜宵,不时,从火盆中会腾出一股蓝色的烟,工厂食堂的饭食没有油水,那些下班的鲜嫩的女子就如同蚂蝗一样,叮着这些五颜六色的摊子,似乎要把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吮吸殆尽,方肯罢休。
庞大的居住群体,总伴随着巨大的需求商机,工业区附近的的几个乘车站台,常年都有一群年轻的人游走着,他们在派发着松岗沙井那些单价在三四千楼盘的宣传单,叫嚷着要那些过往的陌生路人有时间搭乘他们免费的看楼车,一起去大深圳感受改革开放的魅力;旁边的几家培训机构,也大肆派发传单,发布着Office软件操作系统培训最新打折消息;而那些寄生在附近的私人诊所,也不甘示弱地捧来一堆又一堆的他们精心策划的免费杂志,见人一律地笑脸迎了上去就送,我曾经收到一本制作精美,名字叫“东莞人”的杂志,封面是一个绝对诱惑而且充满某种暗示的明星的面孔,翻开里面的章节,真难卒读,除了大篇幅的广告,还充斥着一些诸如打工妹由于缺少自我防护措施,在快乐的时候,也有了幸福的烦恼,她们最后经过四处打听比较后,跑到长安厦岗的一家收费最低廉的诊所成功做完人流手术的感人至深的故事。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2:43:22 +0800 CST  
当然令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工业区村口的那家LED灯光闪烁分外招摇的休闲洗脚屋,在浓厚的营商环境中,她也不甘示弱,当打工者们下班归来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把一群嫩脸涂抹得妖冶不可辨认,而衣着十分性感暴露的年轻女子拉出来,在一首“感恩的心”的背景音乐伴奏下,跳一段摆动水草一般妙曼的手,扭动着日渐松弛臀部的集体舞蹈,这些人并非舞蹈专业出身,因此节奏感很差,但依旧会引得一群刚下班的男子纷纷侧目偷窥,甚至有男子会大胆驻足观看,忘记归去,你不得不佩服老板的创意和他对潜在顾客们的心理和爱好的研究。
当黑丝绒一般的夜幕缓缓地拉上的时候,地摊上的生意此时已经呈现出一派交投活跃的状态,通常的情况,城管对这种地下经济会采取一种宽容仁慈的态度,但也不排除某些个居心叵测之人,穿着制服,开始隆重登场,活跃在一个又一个的摊位边,索取着临时摊位场地租赁费。
而每每那些猝不及防的城管开着车降临的时候,街道里就如同刮起了十二级的大台风,现场变得一片混乱,那些摆卖的人,慌乱地把摊子卷起,挑着担子,作鸟兽一样散去。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2:43:48 +0800 CST  
滑哥一手撑着一把雨伞,一手拎着一个旅行包,大阔步地走在我的前面,那包里有他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
只见滑哥高昂着头颅,走到了一间出租屋的门口,扯着嗓子问道,老板,你这里今天有临时房出租吗?
今天还有,你要快点,晚了就会被别人租走了。中年男子模样的老板答道,他一脸的胡子也许有几周没有刮了,像杂草一般胡乱地生长在一片坑坑洼洼的黄土地上。
老板,你这边租多少钱一个晚上?滑哥见他说有房租,就将旅行包放了下来,用商量的口气问道。
看你的需求,带洗手间的收十五元一晚,不带洗手间的十元,我是诚实做生意的,不乱报价。老板答道。
价钱倒是公道合理,想问你一下,这不带洗手间的房子,急了到哪里去方便啊?滑哥显然对十元间有兴趣,就问道。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我们做出租房的,肯定都已经考虑周全了,每一层的楼道里都有公共洗手间,不过,高峰期人多,别占着茅厕不拉屎。老板笑着回答道。
我们都是出来打工,又不是出来图享受的,那就住不带洗手间的,麻烦你给我开一间房。滑哥说道。
是啊,打工的,还是节省点好,在外面挣一个钱也不容易啊。老板一边说着,一边从他那斑驳破损的抽屉桌子上,拿起一串钥匙,跟我们说道,把你们的行李提起,我们上三楼去看看吧,你要是中意,就把押金和租金付了。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2:44:47 +0800 CST  
我们于是就跟在那老板的身后,向三楼爬去,一路上,老板手里的钥匙不时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之音,在漆黑逼仄的楼道里,有点惊心。
整个三楼走道的两边分布着大概有二十来间房子,外面的光线只能从楼道的尽头射进来,里面显得尤其黑暗,老板在楼道中间的位置停了下来,由于光线不好,他将那串钥匙在眼前照了好几遍,终于找到了,用两个指头稳稳地捉住,小心翼翼地用钥匙将门打开了,说道,你看看这间怎样,十元的房子只剩下这一间了。
房间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或许还有点腥臊之味,我抬头一看,里面摆着有一张一米二的床,不再洁白的被单上,有若干片淡黄色的区域,旁边有一张残破的桌子,除此,就是四壁,我的额头马上就皱了起来,心想,都说广东好,没有想到这边这么凄凉。
滑哥将旅行包放下,就往凳子上坐,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那凳子居然散开了架子,滑哥一屁股就跌倒在地上。
那老板见状,马上走过去将滑哥扶了起来,嘴里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应该是上一个租客将凳子弄坏了,退房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你要是租的话,我就将我楼下自己坐的凳子拿上来给你。
出来打工,那将就一点算了,我们就住在这里吧,附近的出租屋都差不多。滑哥见老板一脸的诚恳,站起身子来,跟我说道。
好的,我听你的。我说完,就将行李也放了下来。
老板,到下面去给我开一张收据,我给你钱。滑哥说道。
滑哥跟那老板就到楼下去了,不一会儿,他真的提着一张凳子进来了。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7:06:07 +0800 CST  
我们都坐在床上,那床上有棕垫子,坐上去比冷板凳好,滑哥给我递了一只香烟,我们就在那狭小的房子里一顿吞云吐雾,很快,房间里就弥漫着烟草的香味,在这香味中,我们感觉不到了刚才那种潮霉味道,自然,我们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打工,是出来挣钱的,不是出来享受的,你要做好心里准备。一阵香烟背后,滑哥用一个过来人的口吻跟我说道。
我已经想好了,你放心,出门在外,不能跟在家里比。我说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复在强调出门在外的艰苦,直到他告诉我说道,庐谷,从明天开始,我们一起找工作。
你不是有工作吗?还想跳槽吗?我很震惊,我之所以跟着他来到这千里之外的陌生地方,很大的一方面是想让他把我搞进他上班的那的工厂里打工,现在他居然说要出去找工作,我能不震惊吗?
我年前就已经辞工了。滑哥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然后淡淡地说道。
你辞工了?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打工进厂好难,出厂也难,三年了,都没有请到年假回去过,这次是辞工出来的。滑哥说道。
你还可以回到原来的工厂去上班吗?我问道。
晚点下班了,叫那个班长出来下,请他吃顿夜宵,看看是否可以再进去。滑哥说道。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7:46:04 +0800 CST  
我听他说他自己的工作也没有着落了,忽然感觉我们住的不再是简陋的出租屋,而是置身在一片荒岛之上,一阵孤独之感不觉袭上心头,未来一瞬间就变得十分遥远了,我静静地对着空中吐着烟圈,看着那些烟圈慢慢变大,变得模糊,直到飘向不确定的远方。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今日辞工,快哉快哉!滑哥望着斑驳的墙面说道。
三生宁负世界不负君,红世唯你不懂我痴情。滑哥继续说道。
好诗,好诗。我说道。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7:46:25 +0800 CST  
好一个屁,前人在墙上的留言。滑哥说道。
我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斑驳墙上,都写满了字,有骂领导的,有求偶求外遇的,有联系电话,有QQ号码,有某某到此一游,内容丰富,比天涯论坛还要精彩。
都是深度好文。我说道。
好什么好,不过是一些囚徒的心声流露,住这么简陋的出租屋房子,能有多高的学问啊?滑哥说道。
不过,我还是饶有兴致地从床上站起身来,试图从那些写在墙面上的文字中读懂前人居住在这间出租屋的心情,甚至揣测他们当时的处境。
楼主 春樟  发布于 2017-06-08 17:46:59 +0800 CST  

楼主:春樟

字数:476

发表时间:2017-06-08 19:06:5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7-04 14:17:55 +0800 CST

评论数:565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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